後半夜,方天才走回家,筋疲力盡的他進門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只到第二天中午,餓得不行勉強爬了起來,看著空空的冰箱、碗櫥才意識到一個重要民生問題,吃。
空的口袋與空的肚皮交相輝映,眼前一片金光,好不容易在個角落發現半筒面條,煮了。
半飽的他,坐在餐桌前慢慢地把最後根掛在碗邊的面條舔進嘴巴,琢磨著自己灰暗的前途。
揣著畢業證、身份證等一疊,騎上癟了胎的單車,來到人才交流中心。
門口掛條橫幅“下崗再就業招聘會”里面熱鬧非凡,方天遠遠一瞥,里面都是些上了些年歲的蒼老中年,信心倍增。
氣宇軒昂的他昂首要入,門口帶紅袖筒老太太攔住,“買票,十塊一個。”
方天一驚,自己口袋里一分也無,哪來錢買票。
老太太見他不買票,把他推至一邊,口里還嚷嚷:“不進去,就別擋人家路,一天到頭就是你們這群窮大學生在里面混,聘上了也不去,浪費別人機會。”再熱情地招呼著門口徘徊、梭巡良久身穿舊藍布工作服的中年人,“進來,進來,不收錢的,多試多個機會。”
方天看著自己一身還算休閒的衣服,剛用水抹的大背頭,苦笑。
怏怏的出去,路邊有家勞務服務公司,幾個男男女女在里面打情罵俏,想起自己晚飯還沒著落,壯著膽子上去問:“同志,有沒有什麼工作介紹。”
穿吊帶背心的女孩見有業務上門,上下打量他後笑著說:“有,有,業務經理、銷售經理、總經理助理都有,部門有IT、運輸、酒店,基本都要求全日制本科以上文憑。”
方天連連點頭,邊拿文憑邊說:“我柳大畢業,經管專業。”
女孩接過文憑邊登記邊說:“三百元。”
“什麼?”方天聽了這數字有點發蒙,這天文數字代表著百多筒面,代表著象中午這種伙食可以支持兩個多月,他連十元的招聘會門票都出不起,居然要三百,他想狂呼,他想跑到街道中央去呐喊:“宰人啦,宰人啦。”
“介紹費,三百元。”女孩說,雖然是有點貴,但勞務介紹這一行本來就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行當,宰得一個算一個。
“我沒有。”方天艾艾地說。
“你有多少?可以少點。”那女孩繼續做工作,幾天沒開張,有希望就要拿下。
“沒有,一分也沒有。”方天斷然回答,“我可以打張欠條,將來還你們。”
“滾。”站邊上的男人拿起擺在桌子上的文憑往街中一扔,“早就覺得象個神經病了,還同志同志的叫,打不得三句講就漏陷了。”
看著街中揀起文憑後仇恨的望向他的方天罵到:“快滾,還不滾,老子就動手打了。”邊上數人也拿東西准備動手,方天想:好漢不吃眼前虧,我走。
撒腿就跑。
看樣子,只能去做無本買賣了,方天想。
橋下碼頭,幾個車夫聚做一堆閒聊,看見個精赤著膀子,推部爛單車的男子走來,紛紛起身招呼。
那人支個手在腦袋上僥著問:“請問這有什麼力氣活干?就干就有錢的這種。”
大家見不是來了生意,紛紛坐下,留個為首的問:“你要做什麼?車夫?搬運工?”
“要什麼條件不?”這次方天長了個心眼,問清了再說。
“條件?有呀!”那人眨吧兩下眼睛說:“車夫要求低點,碩士文憑,懂四國以上外文。搬運工要求高些,起碼博士,留洋的更好!”
“不,不會吧。”方天聽了都有點結巴了。
大家一陣哄笑,坐旁邊一個老點的答到:“小伙子你是被我們這一人一件的號服嚇了吧。做我們這力氣活的有什麼要求哦!只是去年起整頓城市市容市貌,市城管局對我們這些苦力做了次整頓,有本市戶口的可以進場去,我們這些農村來的,每人每車收五百塊,發件衣服,發塊車牌,叫什麼掛牌服務,還只能在外面等客。看你樣子象是個本地人,到里面勞務登記處登記下,交三百塊勞務費就可以進場了。”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方天聽了,面如死灰。
三百塊,怎麼到哪里都擺脫不了這三百塊哦。
看著他慘然的樣子,老人有絲不忍,指點到:“城西有個大糧油市場,哪里做散工,包吃包住,就是價錢低了點,你去那試試。”
方天千恩萬謝,去了。
那幾人挑著大拇指,對老人說:“厲害,又被你打發走一個。城西那里老板太黑,我剛進城在那里干過三個月,吃的是豬潲,住的是狗窩,完了一結帳,給我兩百塊。”老人嘿嘿一笑,“看他面黃肌瘦的樣子就知道,怕好久沒吃過飽飯了,那里不管怎麼黑,干活的飯還是盡飽,他去那里還是滿合適嗎!呵呵。”
來到城西的糧油市場,發現這里就是由一個個大倉庫組合而成,忙忙碌碌地人群穿梭往來,空氣中混合著各種油脂氣息。
一輛輛滿載貨物的大卡車,停在各倉庫前,搭上幾塊跳板,由穿著號服的搬運工裝卸。
方天不禁有些失望,原來這里也被城管局管了哦。
還是試探著,問坐在門前計數的姑娘:“大姐,這里做散工不?”
女孩一抬頭,方天就知道壞了,看模樣沒超過二十歲,自己喊她大姐,怕是要招頓罵了。
女孩笑笑:“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當得您老人家叫我大姐?干脆叫我大媽得了。”
方天尷尬地笑,說:“我怕叫小姐引人誤會,只好......”說了半截沒說下去,怕越描越黑。
“喊聲妹子都不會嗎?柳市話都不會說嗎?”
這個妹子千萬喊不得,好容易出事。
方天想,嘴里嘿嘿憨笑,不敢答,眼里卻在打量,還真是俊俏的妹子,可惜臉上多了幾點雀斑,細細彎彎的柳眉,小嘴點點大,我的舌頭怕是難得伸進去,見她好說話,腦袋里也開始想些齷齪的東西。
“你要來做散工?”女孩看他的樣子不象在外面做工的人,疑惑的問。
“是的,是的。”方天連連點頭。
“舅舅,舅舅。”女孩衝倉庫里面喊。
出來個皺皺西裝的男人,袖子挽得老高,看樣子在里面干力氣活。
“來個做散工的。”女孩說。
“早上十點到下午三點,按包計算,兩角一包,大伙食飯兩塊一餐,晚上住倉庫五塊一晚。”男人說。
“散工都是這價,市場規定的。”女孩說著有些不好意思。
“沒干系。”方天看著兩百來斤的米袋,背一趟才兩角,真是賤價呀。
回頭問:“怎麼一天只做五小時呀?”
“散工只做忙的時候,這也是市場規定的。”女孩回答。
“我能不能只在這里吃飯,回家去睡覺,節約五塊錢。”方天覺得在這倉庫睡還要五塊錢,太劃不來了。
“可以,可以。”女孩頭點得象雞啄米,眼前這一臉風霜的男人,好有氣質,追她的男孩子和他一比,都成了故做深沉地奶娃娃。
居然要到這里來做散工,背後一定有個傷心故事,女孩被他深邃眼神看得有幾分迷離。
一見鍾情,一定是一見鍾情,她想。
深沉的嘴唇吐出一句深奧的話語,陶醉的她沒理解過來,只好紅著臉要他解釋。
方天鼓足勇氣再說:“我聽見里面有位大嬸在喊,開飯了。我能不能欠錢吃頓飯,明天在我工資里扣,好嗎?”乞求的眼神望得她心碎。
“好的。”女孩連忙答應,最好讓我請你次情侶晚餐。
可憐的方天不知道,也許永遠不會知道,在他最需要的時候,他錯過了可以吃紅燒肉的機會,選擇了去吃大鍋飯。
飄著幾點油星的白菜湯,大籠沒洗干淨摻著沙子的白米飯,方天吃的高興不已。
卻讓女孩羞愧不已,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伙食,但讓她第一次感到無臉面對這些吃飯的人,良心陡然發現的她事後要求嬸嬸在不提高伙食費的前提下,由門面補貼將伙食標准提高一倍。
十幾個人或蹲或坐圍成圈,有意無意的把方天擠在外,平時最熱鬧的場合,居然無人出聲,透著幾分怪異。
方天見女孩站在一邊,忙招呼她:“你怎麼不來吃。”
里圈哄笑,一個粗聲說:“她是老板的女兒,怎麼會和我們一起吃,哈哈。”
方天看去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漢子,穿著七號的背套,打個赤膀,鼓鼓的肌肉,散發出的力量讓人一見就知道,這肌肉不是練的,是長期體力活干出來的。
換句話說,就是一看就知道是個賣苦力的。
女孩紅著臉不做聲,方天忙解圍說:“對不起,我把你當我們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你可以回家吃飯的。”
旁人笑得更大聲了,方天也知道自己糊塗,老板的女兒是不可能和他們苦力般吃大鍋飯,看架勢這老板的身家起碼有個幾百萬。
女孩聽了莫明心頭一喜,雖然早猜個八九不離十,但親耳聽到他說自己是個單身漢還是心狂跳不止。
叔叔、嬸嬸站一邊就搖頭不止,中瓊瑤毒太深,這是他們難得看法一致的事。
“早上十點,下午三點,這也是開飯的時候,別忘了。”女孩戀戀不舍地追出來說。
跨上沒氣的單車時方天才想起忘了問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