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站在涼台上,張蘭剛從樓梯口出來,抬頭望見他,揮揮手打個招呼,他回了下,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拐角上,一個男人貼牆站著,借助電线杆掩住自己身形,悄悄地探出頭,目光深情的跟隨著張蘭搖曳多姿背影。
是小胡吧,方天想。
自從他可以下床自由活動起,經常可以看見他在樓下。
一個無辜的可憐人,聽張蘭的口氣,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找她談。
是被我傷害的嗎?
也許我們只是同一類人,只是他更不幸罷了。
想了想體力又有些不支,方天還是回房休息。
這天,張蘭手里拿著化驗單,又叫又跳的進來。
不用問,方天也知道自己的傷完全好了,也是幾分欣喜,畢竟在家里關了個來月,連下趟樓還要特批,同時還要象對兩腿不健全的殘疾一般緊緊攙著,誰也不高興,以至他在試了次後,再也沒提過下樓的事,連租書、租碟都是張蘭一切代勞。
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出去溜溜,當然比較高興。
第二天,方天隨意走著,卻又無意中來到鍾樓下,心口一痛。
把頭甩甩,象是要把過去的記憶從腦海里甩掉,卻看見那天的英俊男人,匆匆上了部牌照為120的車,看司機為他下車開門,如果不是他的專車,也與他有很深關系了,方天陰陰笑著。
信步走進菜場,里面的人都橫眉冷對他。
只張蘭親熱地跑過來,方天和王麻子幾個熟人打個招呼,也沒在乎他們愛理不理的樣子,坐到張蘭椅子上,張蘭站在他身後,雙手替他揉著肩膀,臉上掛滿甜蜜笑容。
“天哥,好威猛哦,哪天也讓小妹試試。”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娘們衝方天拋個媚眼說了句,亮下月票就進去了,方天全身發冷汗。
一個踢踏著拖鞋的菜販子過來,扔下兩毛錢,呸了聲:“一對狗男女。”昂首而入。
方天變色,作勢要站起來,被緊咬著牙關的張蘭按住。
不一會,那人又出來,色咪咪地對張蘭笑著說:“那天叫得好大聲,叫得哥哥心癢癢的。”再指指管理室:“也陪你哥哥去爽爽。”
“咚”骨頭飛濺,把斬骨刀一放王麻子冷冷地說:“張XX,你他媽的第一天沒打飽是不?想嘗嘗更厲害的了?”
那人整個身子矮了一節,艾艾的說:“王哥,我是看不過去,替你出去,女的沒心沒肺也算了,男的還敢欺上門來,給王哥你好看。”
“滾。”王麻子沒說多話。
那人抱頭而去。
方天無奈地對張蘭說:“算了,我在這盡給你添麻煩,先回去了。”
走出菜場大門。
眼前一閃,小胡跪在他面前:“天哥,求你放了蘭蘭。”
方天腦門發暈,小胡你有話不去找張蘭,跪在我面前什麼意思,忙扶著他說:“小胡,有話起來慢慢說。”
小胡死死釘在地上,就是不肯起,方天身體剛好,也沒多大力氣扶他,心想我這站著也不是個事,想走,又被他死死抱住腳,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胡哭著說:“天哥,蘭蘭不是死心眼的妹子,只要你天哥不理她,蘭蘭不會纏著你的,只要天哥你肯放手,大恩大德我一世銘記在心。”
方天想,你銘記在心的怕不是我的大恩大德,只怕是我撥了蘭蘭的頭籌吧,卻也不做聲。
小胡見方天不言語,以為他心思活動,忙說:“天哥,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蘭蘭一生一世的,我決不會嫌棄蘭蘭的。”
方天心里呸了聲,蘭蘭要是真嫁給你這沒用的孬漢,才真的瞎了眼,談了幾個月,居然還沒上床,你他媽的沒性功能障礙才怪。
你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嫌棄不嫌棄,真沒點自知之明,難怪會要落到這田地。
轉念想,自己不還不如他,他起碼還有個穩定的工作,自己還要靠他人憐憫過活,李倩養自己的幾年,好歹靠愛情的大義遮羞,一旦最後的遮羞布被扯走,所以自己才會如此勃然大怒,發泄的結果是傷害了更多的人,難道今天還要把張蘭拖下這無底洞嗎?
他沉呤不語。
小胡以為自己說動了方天,忙決定使出最後一招:“天哥,我可以給你些補償。”牙一咬:“我家為我結婚准備了幾萬塊錢,要是天哥不嫌棄,我就去銀行取。”
方天不屑地笑了,余光卻發現那熟悉的身影躲在菜場口。
默默說:蘭蘭,今天天哥就替你做決定,讓你擺脫兩個無用的廢物。
滿臉堆笑對小胡說:“先把你口袋里的錢都拿出來,再去銀行取三萬,錢到手以後我就跟張蘭說分手。”
小胡欣喜若狂,哆嗦著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數著遞來,嘴里說著:“我就回家去拿存折,就回家去,就去。”不停的念叨著。
“吧”一個巴掌重重地甩在方天的臉上,打得他手一抖,百元鈔漫天飛舞。
張蘭再從自己口袋拿出疊大小不等的紙鈔,仍在他臉上,哭泣說:“你要錢用,我不會給你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了一點點錢就要把我給賣掉,為什麼呀?”
小胡驚得目驚口呆,望著張蘭哭泣著跑掉的身影,遲疑下還是追去。
方天彎下腰,一張張把錢揀起,誰也看不見他臉上是笑還是哭。
搭車來到峽山口,在路邊雜貨店買了些香燭、鞭炮、錢紙,沿著彎彎曲曲地小路上山了。
毒辣辣的太陽曬得人發暈,才想起自己忘了買瓶礦泉水,只得回頭再去店里買瓶礦泉水,想了想又買了瓶可樂、邵夫子再借了個竹籃挎上。
晃晃悠悠上山去。
走了點把鍾的山路,終於到了。
在旁邊樹上抽出清明時扎在上面的鐮刀,把墳堆上的草打干淨,再沿著墳堆清理了個圓圈,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靠在樹上歇息會,緩過氣來。
插上香燭,點響鞭炮,空曠的山中引起陣陣回蕩。
方天跪下,磕了三個響頭,邊燒紙錢,邊說:“媽,你泉下有知,對兒子失望了吧。從今天起,兒子以後痛痛快快做人,在您面前發誓,有恩咱用恩還,有仇咱用血還,望媽您在泉下保佑兒子,讓兒子順順利利,死也要讓兒子飲盡仇人血後死。”再在口袋里把所有的錢掏出來,一張張點燃燒成灰燼,對著東方說:“蘭蘭,不是你天哥哥不想用你的錢,實在是混在一起分不清了,蘭蘭我已經受了你的恩,將來一定會要報答的,但小胡和我一點干系都沒有,不想平白受這錢,更不想讓上天認了這是我賣你的錢。”
站起來,點上大把香线,周圍幾個墳一一拜下,說:“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嬸嬸、大爺大娘,媽就交給你們照顧了,將來老天有眼,讓我有出頭之日,一定幫大家都修一修,沒發財冬天也來幫大家添層被子。”
轉身下山,背後各墳堆前卷起一股股小旋風,繞著樹葉、野草轉悠,發出嗚嗚的聲音仿佛在說這什麼,答應著什麼。
下得山來,方天才發現個嚴重的問題,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
一想到,要從峽山口走回城,十多公里路就眼前發黑。
狂罵自己笨,明知道小胡遞過來的都是百元大鈔,張蘭摔過來的錢里才有小鈔,剛才在店里買東西時就注意了,燒的時候怎麼就發了狂,不分青紅皂白,一把亂燒。
不識好歹,這下遭報應了。
哭喪著臉,拖著腳沿公路走著。
眼前一亮,一個銀晃晃的東西從後面滾著追上來,在前面轉幾個圈,躺在自己腳下。
難道老天就開眼了,方天忙撿起。
心里還沒謝上兩句老天,後面就傳來稚氣的聲音叫著:“我的幣,還給我。”
方天回頭一看,幾個小男孩追了過來,原來他們在玩滾碑的游戲,用力過猛就飛到公路上來了。
方天二話沒說,跑。
只跑了兩里來路才甩下這群小男孩。
悲哀地想,老天還是沒開眼哦,給個一塊錢,就要我跑上老遠,要是給我部法拉利,不會被人追殺得滿地球跑嗎?
滾滾灰塵,開了部中巴,方天忙截停。
“進城四塊。”售票員看著他的衣著打扮說。
“怎麼來只要兩元。”方天氣憤地問。
“公交車只要兩塊,我們是私人中巴。”售票員回答說。
“我要下。”方天說。
“上車一塊。”售票員把手一伸,司機也把車刹住。
方天還要犟,車後鏡出現幾個小男孩的身影,天啦,他們追到這里。
把硬幣往售票員手上一塞,說:“開車,前面下。”
現在他寧可走路回城,也不願意以搶劫小孩一元錢的罪名被帶進派出所訊問,那就萬死莫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