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桓司把車停在醫院,拉開車門背她。
夜風又涼又烈,但全都被他的肩膀擋住了,她被他挽著膝彎,突然想到,如果現在是八歲或者九歲,她一定會捏著徐桓司的耳朵,先告訴他:“我夢到媽媽了。”
夜里的急診人不算多,她縮在床上發著抖輸液,這才發現徐桓司只穿著睡衣,情急之間連件外套都沒來得及披,一定更沒錢交醫藥費了,於是從口袋里摸出錢包交給他。
徐意叢平時身體素質很好,今天病來如山倒,燒得暈暈乎乎的。
徐桓司看著她手里的錢包,面上竟然浮現出一抹啼笑皆非的表情,但看她一臉倔強,他還是接過去了,然後用被子劈頭蓋臉把她蒙住,這才去交費。
有醫生過來,在她額頭上查看幾秒,又撩起她的睡褲褲腿,揉開腳踝紅腫的淤血,力道刁鑽又酸痛,她的冷汗把頭發都浸濕了,徐桓司抽出紙走過來,彎下腰把她的額頭和臉頰輕輕擦干。
醫生也說:“小姑娘,別哭了。”
就是因為他站在旁邊,她才絕對不會哭。
徐意叢張了張嘴,想反駁他和醫生,但是沒說出話,徐桓司遞過來一杯水,她費勁地喝了幾口,才說:“你回去吧,我明天睡醒就回家,讓司機來接我。”
她眼下蒙著一圈病態的暈紅,可是說話的時候很冷靜,頭也不抬,更沒有看他一眼。
徐桓司在床邊繼續站了幾秒,終於轉頭走了。
等到醫生一出去,她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徐意叢沒有再夢到徐晏,可是有一只細細的手落在她的額頭上,很驚訝地說:“徐意叢?真的是你啊?你怎麼燒成這個德性了?”
原來是李明陽,一身白大褂,扎著馬尾辮,臉上掛著兩個小熊貓似的黑眼圈。
徐意叢昏昏沉沉的,問她:“怎麼是你啊?”
李明陽搬凳子在她旁邊坐下,大大咧咧地說:“科里今天不是輪到我值夜班了嗎?急診的同學說這里有個大帥哥坐著睡覺,把我急得,老壇酸菜牛肉面還沒品完呢,飛速跑下來觀賞了,遠遠一看,帥哥雖然穿得怪美麗凍人,但是還真挺帥,在我們朴素的走廊上睡個覺,都把走廊睡得跟藝術殿堂似的,我沒白跑一趟。”
徐意叢聽她在那里貧,顏控本能發作,蠢蠢欲動地心想:“外面有帥哥啊?他可別進來,我都沒洗臉。”
李明陽接著說:“……然後我走近了一看,這不是我們徐意叢同學她哥哥嗎?未婚男性深夜陪床,那還能是為了什麼呢?我得替徐意叢偵察一下未來的大嫂子是何方神聖啊,進來一看,原來是徐意叢本人。”
她有心逗徐意叢,但是徐意叢笑不出來了。
徐桓司還沒有走嗎?他要好人做到底她管不著,可是萬一他凍病了怎麼辦?她可不想擔這個責任。
她扯出剛才車上那張毯子,好說歹說,最後拿一頓飯賄賂了李明陽,李明陽這才拿著毯子出去,在走廊的長椅邊停下。
徐意叢的哥哥靠在椅背上,頭正靠著牆壁,手里拿著手機,想也知道是坐在這里看屏幕,但更深露重的,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他的頭發有一點凌亂,大冷天的,竟然有汗,幾縷黑發潮濕著搭在眉端,走近了,還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又長又直,和凌厲冷硬的眉端一樣,彰然寫著六親不認,可是眼尾深刻的曲线是微微上揚的,像一柄青銅劍在投降臣服時彎曲的弧度,那一點弧度里藏著他的心軟和心甘情願。
這個人的眉眼怎麼長成這樣?
李明陽還記得他遠遠看著徐意叢笑起來的樣子,像古人形容美好的日子,風乎舞雩,可以詠而歸。
那時一個室友還夢到自己是徐意叢,在夢里跟徐意叢的哥哥搞骨科,醒來後被徐意叢一頓暴打——可是這怎麼能怪她們亂想呢?
他連閉著眼睛的時候都是多情的。
李明陽張開毯子,小鹿亂撞、小心翼翼地把它搭在徐意叢哥哥的肩上。
他睡得很淺,立刻睜開了眼睛,一眼先看到她的白大褂,他漆黑的眼睛沉著地望著她,摻雜著幾絲緊張,過了幾秒,他認出她來了,如釋重負,抬手耙了一下頭發,沙啞地打了個招呼:“……李明陽?”
他竟然還記得她的名字!
多稀罕啊!
她只自我介紹過一次,那時他還沒有仔細聽,正在校道上倒車,車技驚人,一條窄窄的小路被外賣車擋住了,車子掉不了頭,他一手把徐意叢的小腦袋扭回去讓她坐好,另一手搭著方向盤,回頭看看後面的路,一路倒著出去了,車速還不慢,一面答應著她,把她的名字重復了一遍,“嗯,李明陽。”
李明陽還沒見過這種操作,被帥了一臉,當即放棄了自我介紹,專心花痴。
現在帥哥依然帥,還記得她的名字,李明陽早把自己異地戀的男朋友拋到三十三重天去了,臉“唰”地一紅,說都不會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