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亮聲很敏感,見母親神色之間似有隱憂,忙問:“媽,是不是有小偷?”
他想,可別是有人趁亂想偷東西,自己家里清貧,每一樣東西都是生活必需品,缺了就要再買,這對於守寡的母親又增添了負擔。
他年幼的心里早就尋思著自己是個男子漢,不能為母親分憂解煩還算什麼男人?
“不是,不是。你剛才可能聽錯了,說不定是鄰居,咱們不要惹事了,好不好?”
木蘭拉著他進了房間,順手拉上了門栓。
暈黃的燈光下,一身素白的木蘭秀眉微蹙,纖手細膩溫熱,吹氣若蘭,惹人憐惜。
曾亮聲不敢細看,只是香氣拂鼻,讓十四歲的他更是難耐,心中暗罵自己無恥無行,怎麼能對自己的母親起這種不良之心,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媽,你先歇息吧,我去洗澡。”
曾亮聲有些慌亂地抓起備換的衣裳,就想往外走。
“別,阿聲,你就在這兒洗吧,媽這就給你燒水。”
木蘭不知為什麼,突然感到害怕,不想獨自一個人呆在屋子里。
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根快速燒水棒插進熱水瓶里,然後打開一盒力士香皂,“這個拿去抹身子,比較不會讓蚊子咬。”
曾亮聲“哎”了一聲,眼里瞧著母親清秀的面龐,“媽,要不你先睡吧,我洗完了還要再看點書。”
木蘭點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去整理床鋪,一面繡著龍鳳呈祥字樣的半舊床單覆蓋在烏木床上,她把它揭開,折成四方塊後放進了木箱里。
這天氣日漸炎熱,就算是半夜里也不再起寒了,眼前只需一件毯子足夠了。
她再慢慢地從木箱里拿出一件新毯子,放在手里,沉思許久,才蓋上木箱蓋。
曾亮聲痴痴地看著母親纖細的身影,知道這件新毯子是要給他蓋的。
這是母親當年唯一的陪嫁物,她一直舍不得拿出來使用,常常壓在木箱里,每年都拿出來曬曬太陽再放回去,說是免得發霉。
雨點打在窗外的紅心蕉上,發出了銅盤的聲音,熱烈濃郁,給暗夜流溢些許的生氣。
木蘭不經意地瞧著兒子裸露的上身,雖然清瘦,但也略顯出勃勃生機,這里面蘊育著未來的希望與渴望。
曾亮聲知道母親在看他,他感到有一種怪異的氣流正從皮膚的毛孔里散透出來,癢癢的,頗為受用,像是在最溫柔的水波里游泳,魚的快樂!
空氣中有了一點肉縻的氣息……這是一種巧妙的敏銳的刺激,一種超脫美感的迷惑,一種濃艷的襲擊。
接著,他聽見母親輕輕的嘆息,有著花須似的輕柔和溫婉。
他緩緩地轉身,與母親四目交視,不禁渾身一震,像是中了一支彩色的飛鏢,眼前一片大紅,像火焰,又像是一片烏黑,墨晶似的濃汁,也有一瀉金澄澄的蜜色,染著奶油的色彩……
木蘭幽幽地看著兒子那日漸成熟的臉,又是長長的嘆息,“阿聲,洗好就睡吧,今天已經很晚了,念書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
母親的聲音——清脆,幽雅,嫵媚,瞬間讓他口干舌燥,呼吸困難。
他呆呆地站著,忘了穿上衣服,只是穿著一條短褲衩呆呆地站著。
母親烏黑惺忪的發垂在肩上,紅的是美麗的靨,只是眼中流著一波的蜜,蓬勃地燃放著,像一幅奧林希亞的寫意畫。
“哎,我馬上就好。”
曾亮聲訥訥地答應著,一顆心就像是池塘的青蛙,撲通地跳進了池水中,起了好大的一朵漣漪。
其實,木蘭的心中更是起了獸形的濤瀾,剛才大伯的無禮調戲無形中激起了她沉埋心底欲望的浪花,強烈地震蕩了生命的浮礁,在她思想與欲望掙扎的邊緣在线,她似有意,似無意地等待著歡樂之神的蒞臨……
兒子像一方神奇的異彩,揭去了她滿天的睡意,注定了她今夜將難以入眠。
可是,可是,可是自己不能!
這漸漸的陰翳將永遠伴隨她,走向人生的盡頭,自己注定了要身披著倫理的外衣過著清淡無涯的生活,將遠離這普徹的歡聲,這普歌的華頌。
她慢慢閉上眼睛,此時的兒子正在衝洗著朝霞般燦爛的下體,她可以想象,自己的兒子那堅挺的陽具將是多麼的渴望衝刺與馳騁。
屋子的燈光黯淡,陰影下的他顯得比平時偉岸,光和陰影的強烈對比,淺色的沉郁與黑色的寧靜,閃爍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
莫非我真是一個蕩婦?
丈夫剛剛去世,我就莫名其妙地起了綺念,而且是對著自己親生的兒子。
陰雨的天氣常常讓人心思重重,記得那天也是這般的天氣,丈夫抱著自己,把堅硬的陽具狠狠地扎在幽深的陰牝內,澎湃的精浪衝刷著牝壁的牆岸,也就在那一夜,有了亮聲。
真實的哀傷存乎於心靈之間,很難向旁人訴說。
多年來,木蘭早已習慣了默默無語地在靜夜沉思。
她的母親是少數民族婦女,嬌俏的身體內流著一半鄂倫春族女人的血液,原始的野性氣息已經漫漶進她的魂魄深處。
可她繼承更多的,卻是父親的內斂和溫順,少了母親那種剛強直爽的個性。
因此,木蘭是感性的。
秋葉的零落,朔方的雪花,牆角蠅蟲的呢噥,每每竟能叫她傷懷不已。
很快,曾亮聲洗完澡,端起臉盆往窗外就潑,回頭一看,母親閉著眼睛,似已瞑去。
橙色燈光下的母親安詳中透著些許哀傷,微微下彎的唇角漾泛著淒美的光澤,纖塵未染的面龐上舒展開無言的倦怠。
她真該歇歇了。
靜夜里,雨聲淅瀝如雷,間雜著曾亮聲輾轉反側的聲音,身下的木板在他的重壓下發出了吱吱嘎嘎的呻吟。
“阿聲,睡不著是嗎?木板硬,要不,你就到床上來睡吧。”
木蘭其實並沒睡著,她的心思就像窗外飄飛的雨絲,綿綿霏霏,苦痛天幕般覆蓋著她的整個世界,她又豈能安然入眠?
“嗯,媽……不用了,我就是想著爸,以後……”
曾亮聲的聲音嘶啞,睜開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
失眠了,所以更容易讓人胡思亂想。
他有些懊喪,又有些莫名的惆悵。
“來吧,這床大,也暖和些。”
木蘭往里騰挪身子,嬌軟的身子向右側睡,微彎的腰肢透著性感的柔媚。
兒子的身體好沉,一上來,烏木床就起了反應,接著,蓋在身上的毯子揭開一角,他鑽了進來。
“怎麼毯子沒拿來?”
木蘭嗔怪著。
“還是舊毯子習慣些。”
曾亮聲囁嚅著,母親的身上有著一股恬靜的香,催發著他長久的青春夢想。
他並沒說假話,新毯子沒有舊毯子有人氣,還有一絲沉壓在箱底里所特有的膻味。
更何況母親早已濡染了床上所有的一切,處身其中,有一種芳春的困倦和甜美。
“嗯,睡吧,今天累了。”
木蘭一動不動,只是靜靜躺著。
兒子粗重的喘息和呼出的氣息攪著她一向以來的清夢。
看來今夜注定要無眠了,木蘭想。
曾亮聲悶哼了一聲表示回答。
這潮來潮去的春情,像海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母親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清香,有校園里夾竹桃的味道。
四野寂然,偶有牛蛙的雜鳴,唱著永遠的音調,這巨瞳隆腹的牲畜每每對月而唱,今朝卻如中蠱了似的,克羅可可克羅可可,施法念咒,傳遞著遠古部落幽靈的魂魄。
他深深地呼吸。
心中升騰起原始而野蠻的意念,這曖昧的光景,披著墨青色的雨衣,無聲地襲向他正日漸成熟的心田。
睡夢中,他不知不覺,把手放在了母親溫婉的胸口。
第二天,大伯先走了。
匆匆數日之後,木蘭的心情隨之有些變得歡快了,雖然略顯惆悵,然而原來緊蹙的眉角寬舒了不少。
曾亮聲看在眼里,以為母親擺脫了喪夫的哀傷,心底不免為她高興。
“阿聲,我等會到孫婆婆那兒買些鹵面和香腸,中午就湊合著吃吧。”
木蘭從廚房里拿出一個鐵質盆子,她想,公公病弱,口淡,還是買些犖腥點的吃。
曾亮聲沉默著點點頭,只是痴痴望著木蘭窈窕的身影,目光里有著憂郁的意味,隱約著曖昧。
孫婆婆鹵味店位於長勝街頭,與平陽街相接,位置適中,生意興旺。
再加上孫婆婆鹵味獨到,用料精致,享譽這一帶。
“木蘭來了。要節哀呀,看你憔悴的!”
孫婆婆憐惜地看著她,親切地牽著她的手,挽著她走進里面的配料間。
“這是我早上剛鹵好的臘腸,最新鮮了。”
說著已是裝滿了整只盆子,然後用塑料袋包好。
木蘭嘴里道著謝,就要從褲兜里掏錢。
孫婆婆急忙按著她的手,“這次真不要錢,木蘭。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吧,你一定要收下。”
正推搡時,孫婆婆的兒子鍾旺從樓上下來。
“啊,木蘭姐,這個你一定要收下。你再客氣就太不好意思了。”
他的嘴說著,手下也沒閒著,在推讓之間,在木蘭的腰眼上捏了一下。
木蘭眉頭一皺,鍾旺以前也沒少搔擾她,起初很是厭惡,只是剛才那一下竟讓她心中跳了跳。
她急忙掏出錢放在了屋角的桌子上,跑了出來。
拐過街角,不料想從另一邊騎出一輛自行車,猛地撞在她的身上。
頓時兩個人尖叫著在地上滾成一團。
木蘭忍著痛,定晴一看,原來是曾亮聲的班主任王則。
王則見是木蘭,趕緊起來攙扶,“真是對不起,瞧我這沒長眼的……”
木蘭從地上撿起一副眼鏡,遞給王則,“王老師,你的眼鏡。也不知道壞了沒有?”
王則與她家老曾原來都是師范學校畢業的,只不過王則小兩屆,兩家在平時也常有往來。
王則說話比較風趣,不比老曾木訥,木蘭一向對他印象深刻。
今日猛然相見,而且不尷不尬的,不免臉頰堆紅,素服中的她顯得異常的嫵媚。
“啊,這是你的東西吧,幸虧沒掉出來。是吃的吧?……”
王則見木蘭風致動人,心中一動,撿起木蘭掉落在地的盆子,在嘴邊吹了幾下。
“王老師,這是要去哪里,趕得這麼匆忙?”
木蘭神色漸定,見王則衣冠楚楚,打扮得甚是俊俏,再戴上這副金邊琺琅眼鏡,更是風度翩翩。
“唉,這不是學校馬上要評高級職稱嘛,我想到校長那兒坐坐,加深一下感情。”
王則故意裝成可憐的樣子,一只眼睛徑瞧著木蘭鼓鼓的胸脯。
往日里念著學兄的面子,不敢太放肆,現在木蘭新寡,也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木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要拍馬屁?怪不得你升得這麼快,原來都是這樣子來的呀?”
自家丈夫也是去年才評上中級職稱的,可人家都快要評高級了,不免替死去的丈夫不平。
這王則平時嘴兒就甜,做事又八面玲瓏,同事之間風評甚佳,都說他會做人,人緣好。
“嫂子這是買啥好東西了?是好吃的嗎?”
王則嘻嘻地笑著,單手扶著自行車車把,擺著一副瀟灑倜儻的姿式。
一向自許風流的他本來並無邪念,只是今日見木蘭實在太過嫵媚,心底已是臆想翩躚,思量著要是脫下她的底褲,將是何等的肥美無雙。
“嗯,今天老曾做‘三七’,我懶得做菜,就隨便買了些湊合著將就。”
一提到老曾,木蘭的心就一疼,這傷口經不得輕觸,一碰就會傷及筋骨,實實地折磨人。
她哀哀的神色,眉宇間若隱若現的懮郁,霎時擊潰了王則原本輕佻的心思。
他收起嘻皮笑臉來,安慰道:“嫂子,逝者已逝,您要節哀才行。”
他心里暗暗咒罵自己,什麼東西,不做雪中送炭的事,起碼不能落井下石!
他接過木蘭手中的盆子,放在自行車前的籃子里,“嫂子,我陪你回去吧。”
木蘭默默地點點頭,走在前面。
陽光透過碩大的杉樹枝葉間,灑在她孑然的身影上,拖曳了一地的懮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