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回 俏郎君分身無計
莫動念頭蠅,且算拳中馬。幾句低詩幾局棋,消盡平生者。
扯淡錯書鹿,熱鬧徒存瓦。多少湮但八斗才,莫怨天公也。
無事看風鳶,有興調弦馬。道聽訛傳姑妄言,莫負年華者。
紙畫兩重山,竹屋三間瓦。打破虛空直等閒,且自酬歌也。
右調《卜算子》
這兩首詞,是和辛稼軒作,句句扯淡,卻語語真切,點醒世人,教他在名利海里,急須脫身出來,學那蘇東坡無事,聽閒人洗鬼,做這回小說的引頭。
且說王嵩,只為桂姐執性,不肯輕易破身,反叫丫頭露花,做了替身。這露花原模樣兒齊整,一雙俊眼,唇紅齒白,不像個丫環到底的。王嵩自前那一日,扶了他起來,便有三五分看上了他。不期桂姐卻有此好意,總承他兩個弄了。從此一過桂姐這邊來,小王先有個替身在肚里,露花第二遭也就覺滑溜些,十六八歲的丫頭,已自知情樂趣,好不得意。漸漸的,桂姐見他兩個忒火熱了,只得吩咐他幾聲道:“我叫你做的事,決不怪你的。只是引得個王大爺心狂意亂,一則怕誤了他讀書的事,二則怕過來得勤了,那邊同看書的,有些知覺,不好意思。以後王大爺要過來,只說我下樓往奶奶房里去了,冷他幾日的心,正是長久之計。”露花道:“姑娘吩咐,我知道了。”誰知這丫頭乖巧,把這話對小王說了,每夜直等人靜,香月睡著,或是開小王過來,或是到小王房里,翻天復地,整夜狂騷。隔一兩日,露花問了桂姐,才放他到那房里來,溫存半晌,也只是摟摟摸摸,依舊是露花去受用了。
過了半月,已是端陽佳節,王嵩要回家看母親,預先一夜來別別桂姐。桂姐送他雄黃袋一個,朱履一雙,繪紗汗巾一條,王嵩收了,謝道:“承妹妹盛情,只是我沒什麼回敬,怎麼好?”桂姐道:“至親骨肉,如何說這客話?”
第二日乃是五月初五,王嵩又敲隔壁,說了一聲,方才回去。原來這日劉子晉為因擾得安可宗久了,在沿河閘口賃了一間臨河樓房,備下酒席,請安家父子看龍船,就請王嵩相陪。這原是安可宗留他的,因此安伯良辭了,只教兒子赴席。劉子晉道:“咱們三弟兄日日會的,今日只三個人吃酒,雖說知己千錘,覺得忒冷淡了。這隔壁樓房有個汪存姐,生得異樣標致,原嫁與徽州黃客人做妾。黃客人一去兩年,只有空信往來,存姐熬不過了,梯己過人偷偷,有兩三個修癢人做腳,只是再不肯陪酒。小弟也會過他一次,如今就在隔壁,送一兩禮金過去,請他來奉陪,好麼?然隔得一重板壁,他也決不推辭。”安可宗猶自可,小王手舞足蹈,攛掇劉子晉去請。劉子晉對了禮金,小廝過去。汪存姐原不十分出門的,正在家沒事,小廝把銀封送與他道:“劉大爺送的禮,沒有什麼生客,咱大爺請安大爺、王大爺看龍船,就在隔壁樓上,請存娘去吃會酒兒。”原來汪存姐久聞王郎的大名,不得一見。聽了這話,便問道:“那個王大爺,可是那小秀才麼?”小廝道:“正是他了。”汪存姐道:“你家大爺我會過的,極肯幫襯,是在行的人兒,我就過來,這禮斷然不好收得,就勞管家帶回。”小廝丟了就走,道:“存娘快些來,大爺們候著哩。”小廝來回了話,又說:“他問王大爺哩。”劉子晉笑道:“偏生王兄有女人問他,可見潘安擲果之事,真正有的了。”正說著,汪存姐過來了。各各相見,汪存姐看王嵩,果然是個美男子。王嵩看汪存姐,果然又是個美女人。四雙眼睛,看得刻毒。
其時擺上酒席,圍坐暢飲。忽然四五只龍船,鑼鼓喧天,打從鈔關一路搖往北來,一齊立起身,靠著樓窗去看。汪存姐緊貼著小王,眼里看船,口里調情,不知如何,幾句話,已約定了他今夜在他樓上去,要成就巫山雲雨了。龍船來來往往,不是一只,不在一處,看一會船,吃一會酒,正席換桌,直吃到掌燈。忽然不見了小王,只道他吃酒多了,有些坐不牢,安可宗還道:“好兄弟們,就吃不得酒,何不說一聲去。”那知他已悄悄先躲在汪存姐樓上去了。又略略吃過幾杯,大家散了。劉子晉要送送存姐,汪存姐已約了小王先去,只得回道:“原有蘇州市店朋友預先約定的,劉大爺送我,有些不便。”劉子晉也就罷了。道:“恕不遠送。”正是:
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且說王嵩悄悄走過汪存姐家來,敲門進去,一個半老不老的婆子出來開門,回道:“娘不在家。”“是你娘約我先來的。”婆子不信,不肯放他進去。里面有存姐的母親,走將出來,看見小王美貌,好標致的小官兒,曉得他女兒。就叫:“放他進去,讓他樓上去坐了。”王嵩看看他,卻只好四十歲光景,問道:“存娘是令妹,還是令愛?”答道:“是小女。”王嵩道:“令愛同在隔壁吃酒,約我先來的。”正說著,只見存姐已回家,走到樓上來了。滿面堆著笑道:“大爺果是個信人。”又對他母親道:“娘,只怕偌大一個臨清,沒有王大爺這個潘安哩。快收拾便酒來,再吃幾杯。”王嵩道:“我吃不得酒了,不消費心。”汪存姐叫取晚飯來,他母親下樓去。
不多時,酒也有,菜也有,大米飯也有,都叫婆子搬上來。兩個吃了一會,吩咐婆子收拾了去,快取熱水來淨身上。婆子去不多時,熱水也來了。兩個洗了一回,吩咐婆子自去。把門閉上,打帳弄聳了。王嵩自道:“能征慣戰,弄過幾個女人,只便是這般做作。那知汪存姐的手段,不比前番這幾個。”把油燈重新剔了一剔,明晃晃照著床上,先來替王嵩脫光了上下衣褲,自己也都脫了,爬上床去。叫他上身來,拿著纖纖玉指,引他的陽物插入陰門,口里嘖嘖的贊道:“又長又大,好件東西。我口道中看不中吃,卻也中吃。”就把身子聳上來,把花心緊緊對著龜頭,一聳一聳,就如咬的一般。連連五六十聳,弄得王嵩快活難當,不覺汩汩的流了。汪存姐笑道:“這樣長長大大的東西,我心里喜歡他得緊,畢竟中看不中吃,可惜,可惜。”王嵩道:“不敢欺,我也弄過好些婦人,一夜半夜,這樣歪纏,再不肯泄。今夜經了你的手,不知什麼緣故,就完了事。哽,我曉得了,只為你連連套上來,我有些膽怯了,少待片時,看我再弄。”汪存姐聽了這話,越發浪起來,一會兒也等不得了,忙把身子縮下去,一口咬住陽物,一舔一舔,指望舔他硬起來。那知這件怪物,越舔越不得硬。急得個汪存姐左扭右扭,陰里浪水直溜,好生過不得。王嵩被他舔得酸酸的,癢癢的,滿身麻起來。又叫道:“不要舔,他自會硬,若舔再不硬了。”汪存姐只得放了陽物出來,兩個指頭,輕輕拿著,把粉臉偎在上面,口里哼哼的道:“乖乖的,好大雞巴,快些硬了罷,不然如何我了。”只見那東西漸漸的豎起來,有七寸長,三四寸半粗,汪存姐道:“好了,好了,救了我的命。親親的哥哥,你如今把我屁股拖出去,在床沿上弄,你的力氣就覺大些,我套上來也不十分怎的了。”王嵩果然拖他到床沿上,把又長又大的大陽物,像小鐵錘一般直插進去。這場好殺:
道是楚霸王巨鹿鏖戰,又是諸葛亮周瑜和曹操赤壁大戰,又是小秦王三跳澗,尉遲公和單雄信大戰,又是岳武穆韓靳王和兀術朱
仙鎮揚子江大戰,又是洪武皇帝和陳友諒鄱陽湖大戰。
王嵩一上一下,一進一退,一衝一突,把個汪存姐弄得千叫萬喚,後來連叫喚也叫喚不出了。只是閉著眼哼,下面滔滔汨汨,不知流了多少。直弄到五更一點,汪存姐滿心滿意,才叫道:“親哥哥,我夠了,睡睡兒罷。”王嵩放了他腳下來,偶往下面一看,那樓板上,像是潑了三四甌水在上的,那燈又明亮,王嵩指著浪水問道:“這是什麼子?”汪存姐道:“我的親哥哥,被你射出的許多水,還虧你問我哩。”
兩個才緊緊摟著,一睡直睡到小晌午,汪存姐的母親收拾停當了飯,才到床邊,叫醒了他,起來梳洗。原來近日是洞庭布店一個葉十八朝奉,預先約下的,已來催過了兩次了。為因這日有客,只得放小王回去,再三約他初六七來。小王口里應了,道:“他是半開門的娼婦。”也不十分在心,慢慢步回。見過了母親,就道:“外面龍船正興,朋友們約去看看,因為久不見母親,兒子回來說聲。”李氏道:“兒,你久在館里攻書,節下自然該頑頑了。憑你自去。”王嵩思想卜氏,打帳訪問存兒,要他通信。才走出門,只見個半老的婆子叫聲:“王大爺。”王嵩應了,問道:“你是那個?為何認得我?”婆子道:“我是臨清聞名的王婆,有句話要和大爺說。”王嵩隨了他走到一個冷廟里。王嵩心下疑惑:“這婆子是何等樣人,領我來做什麼勾當?”正待要問,那王婆福了一福,王嵩也回了一禮。王婆道:“有個羅奶奶,娘家姓王,原與劉寡婦是叔伯姊妹,他丈夫久戀著一個婆子,鎮月不到他身邊來的,羅奶奶生得齊整,真個月里嫦娥一般,琴棋書畫,件件都會,他自已冷靜不過,常吩咐我尋個美貌少年,到那里相伴相伴,急忙里沒有好的,又怕人口嘴不穩,不敢輕易說閒。前日聽見妹子劉寡婦的事,他動了心,教我尋見大爺,說他的意思,一向來問,是大爺在安家攻書,端陽節才回。我已伺候了兩日了。”袖里摸出一條縐紗汗巾,汗巾里裹著重重的一錠銀子,說:“是羅奶奶送你的。”王嵩初然不肯收,以後想想道:“我正沒尋他存兒處,不如應承了他,竟托他寄信與劉寡婦也好。”只得收了,問道:“幾時去會呢?”王婆道:“羅奶奶住在河西里,不十分熱鬧,他丈夫有幾日再不來的。如今就好去了。”王嵩隨了他,踱過板閘,到河西里,遠遠一個大門樓。王婆道:“門樓里就是了。大爺你站一站,我先進去說一聲。”
不多時,王婆同著一個大丫頭,領到深深一個房里來。只見一個女人,果然生得美貌,年紀卻有三十七八望四的光景了。有詩余為證:
香風一陣,粉面依稀近。裙袖參差拖寸,真個半天豐韻。 婷婷好似風吹,慌忙兩手低垂。三十七八年紀,如花似玉人兒。 右調《清平樂》
王嵩作了個揖,婦人也回了個禮,道:“大爺請坐。”王嵩坐了,倒有四五個丫頭服侍,全然不避。王嵩想道:“這女人像個慣家,況且他的年紀,約莫大我一半,怎好干這營生。只是既來了,決不放我空去,又要問問劉寡婦消息。”就問道:“丁家巷劉奶奶是令妹麼?”婦人道:“是叔伯姊妹,他如今守在兄弟家里,專等大爺娶他哩。”王嵩道:“怎敢指望。只是要見一面,不知羅奶奶這里可以周旋咱兩個麼?”婦人道:“妹子若知道你在這里,未免有些醋意,我和你成了事,自有個道理。”王嵩沒奈何,只得和婦人弄了一夜。婦人愛王嵩得緊,王嵩卻不愛婦人。第二日再三告辭,許了重陽再來,或者多住一兩夜,才放了出來。劉寡婦通信的話,也還沒有口子。王婆送王嵩回家,路上說起這話,王嵩道:“羅奶奶怕妹子知道了,道是奪了他的,怎好周旋?我也在卜宅走動,等我去問卜二姑娘,來回你話。”王嵩道:“若得使我一會,自當重謝。”
過了板閘,怕熟人多了,大家分路。王嵩到家門首,撞見了存兒正在那里張頭張腦,見了王嵩,便道:“小的初二來起,日日在這里尋,再也尋不見大爺,又怕大爺在館未回,不也進去問。”王嵩道:“奶奶一向平安麼?”存兒道:“奶奶想念大爺,淚也不知流了多少,常是懨懨的,有些小病。如今這幾日好些了,已對卜三爺說得明白,有個竹西庵,在南門外一個淨室,原是去世的卜老爺蓋的。只得兩位不吃葷酒的禪師,住在里面,三爺把奶奶要嫁大爺的話,與他兩位說了。約在初六日教大爺竟到庵里,奶奶也隨後來了。怕轎夫張揚,故此教大爺早去一步。”王嵩道:“我准定早來,多多上復奶奶。”存兒去了,王嵩只回里面,見了母親,又出門尋朋友去了。
散涎了兩日,初六侵早,梳洗完了,不吃早飯,身邊有羅奶奶送他五兩一錠銀子,在銀鋪里夾得粉碎,往面鋪里吃了面,慢慢走到竹西庵來。老僧若木迎入房里坐了,便道:“三爺說這里大爺高才,情願扳姻,先等二姑娘會會面,講一講。這二姑娘四歲兒時節,去世老爺怕他養不大,寄名與世尊老爺,就拜老拙為師,久後嫁了大爺,連老拙也歡喜不盡了。”王嵩聽了這段話,愈加放心。坐不多時,卜氏到了,卻就是王婆跟著。原來王婆原是卜家門房的舊使女,故此家家用著他,他別了王嵩,就到卜氏這邊。說小王寄信,卜氏也就叫他跟隨了來。卜氏進得房來,福了一福道:“想煞我了。”那眼淚撲簌簌滾下來,連話也說不出,只是哭。王嵩道:“咱們說正經話,不要哭了。”卜氏道:“我心里酸酸的,那里忍得住?”若木送了茶點進來,王婆也抽身出去,王嵩閉上了門,且敘敘舊情。真正如魚得水,似漆投膠。有一曲《桂枝兒》為證:
不脫衣,只褪褲,兩根相湊。你一衝,我一撞,怎肯干休。頂一回,插一陣,陰精先漏。慣戰的男子漢,久曠的女班頭,陳奶奶失帶了他未,也精精的弄了一手。
卜氏被王嵩弄得快活難當,恐怕忒晚了不好意思。小王不曾泄,只卜氏泄了四五次。沒奈何,起來穿了褲子,各整頓了頭面衣衫。王嵩把門閂去了,輕輕的開了一條縫,憑外面人可以進來,卜氏只管催王嵩娶他。王嵩道:“馮姨父把表妹許我為妻,你久知道的了。蒙你相愛,許我做第二房,如何先娶得你?況你劉家大伯有許多說話,還該再冷一冷,慢慢商量。如今有了這竹西庵,可以相會,也就妙了。老僧若木,我少刻送他禮金二兩,再過幾時,我拜拜你令兄令弟,你回家先與相厚的令弟說知,須是八面玲瓏,方好娶你。我是秀才,不比平人和做得的,切莫性急,才為萬全。”卜氏應了,外面送進面來,已是申牌時候,忙忙的大家吃了些。卜氏道:“此後如何通信?”王嵩道:“同館的劉安兩個朋友,都是曉得這事的。原許我後來幫襯成親,一向只怕劉大熱頭上,不便虎頭上做窠,如今存兒來也不妨了。只是不可常來,未免我讀書分心。”兩個又說一番,生生的別了。王嵩送了若木二兩禮金,賞了王婆五錢銀子,一個轎子先行,一個步回的慢走。一晚夜景休題。
初七日,王嵩到安家書館里來,久不見桂姐與露花,他留心不十分飲酒。一更天過去,先與桂姐親親近近了一會兒,又被露花摟去受用了。只有五月廿六日,是安可宗丈人黑回子壽誕。他夫妻到黑家上壽,去了三四日,劉子晉又有事回去了一夜。這夜被鮑二娘再三追了王嵩進房去,弄了又弄,五更才放他出來。余日都是露花造化,十日倒有五六日同睡。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評:
描寫追尋,真正快活。卜氏久不相聚,光景尤為逼真。情景無限於紙上筆下,似墨宰吹活之,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