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泠,四十六歲,十九歲結婚,二十歲生下薛子昂,十六年前薛子昂的父親去世時,劉泠三十歲,而薛湛剛滿十八。
盯著電腦上的資料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趙虞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
她搜到幾條很久遠的新聞,薛子昂的父親的確是因病去世的,而且從確診肝癌到去世整整經過了一年,又都是在薛老爺子眼皮底下,這種事應該造不了假。
但劉泠說的那句話,明顯是指她丈夫的死和她有關,甚至和薛湛有關,這其中,又有什麼隱情?
難不成薛子昂的父親是被謀殺的?因為劉泠和小叔子有奸情?
把劉泠白天說的話一字一句地在腦海中又認真過了一遍,仔細回憶著她當時的語氣,趙虞搖搖頭,暫時憑直覺排除這種可能。
她自是想深入挖掘這個秘密,看看有沒有利用價值,可這種明顯連薛子昂和薛老爺子都不曾知道的隱秘,要查起來肯定也極不容易,何況如今她已經被薛湛懷疑了,更不能輕舉妄動。
所以,薛湛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關於她的事,他又掌握了多少?
如果他白天和劉泠說的全是實話,那麼“未必”兩個字,是不是能表明他手上其實並沒有任何證據?
或許,他也只是憑直覺判斷趙虞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畢竟她所了解的薛湛,確實一直都是一個心思深沉做事謹慎的人。
揉了揉太陽穴,趙虞長吁一口氣,在心中慢慢下結論。
如果今天下午薛湛在劉泠面前並未有任何偽裝,那麼至少能從他的言語和態度中看出兩件事:
第一,他不願提及他大哥的死,也許這件事在他心里造成了某種創傷或陰影。
第二,他很關心薛子昂,甚至願意將公司的控制權交到薛子昂手上。
結合這兩點來看,那會不會有可能薛湛也和紀隨一樣,一直都帶著對逝者的愧疚與自責?
若真是這種情況,趙虞倒是有可能打開突破口,畢竟這也是她所經歷的,根本不用去特意演戲,便也不存在什麼演技破綻。
正沉思著,門鈴聲突然響起。
趙虞驚了一下,迅速合上筆記本,確認桌上沒留下任何可疑痕跡後才起身走向門口。
透過貓眼看到紀隨的身影時,她又是一愣。他不是會這麼突兀跑來找她的人,至少來之前,會先跟她說一聲的。
剛拉開門就有大股酒味撲面而來,紀隨的身子雖站得筆挺,但目光渙散,眼睛無神,一看就喝了不少。
趙虞一臉驚訝:“你怎麼了?怎麼喝這麼多?”
紀隨咧嘴笑笑:“可以來找你嗎?”
趙虞也笑:“你這不是已經來了?”
說罷趕緊伸手攙著他進屋:“我去你那里蹭住了那麼多次,我這里當然也隨時歡迎你。”
扶他在沙發坐下,她又拿了杯子去給他倒溫水,遞給他時,他卻沒接,只愣愣地看著她。
趙虞放下水杯坐到他身側,柔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
紀隨笑笑,搖搖頭:“沒什麼,就突然……想來找你了。”
這話若出自其他男人之口,那必定是帶著撩撥意味的,可從紀隨嘴里說出來,趙虞便知道,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她沒再追問,抬手撫了撫他額頭,有些熱,應該是喝酒後的正常反應。
“難不難受?我去給你煮個醒酒湯吧?”
看著她滿臉關切的樣子,紀隨愣了會兒,搖了搖頭,無力地靠著沙發,緩緩開口:“我今天,去看了一個戰友。”
趙虞以為他是說瞿思瀟的父親,想著他是又憶起往事了,需要與人傾訴,便也就認真聽著,誰知他接下來卻道:“他現在,在監獄。”
趙虞有些詫異,但依舊沒作聲,只靜靜聽著他說。
紀隨繼續道:“因為執行臥底任務身份暴露,他全家……都被敵人殺了,最後我們生擒了敵人時,他違反規定,自己動手處決。他殺的人,本就該死,我們沒人覺得他做錯了,可也沒人覺得他入獄就是錯的,因為他沒資格決定任何人的生死。”
聽到這,趙虞已經隱約明白他今天為什麼喝醉了。
紀隨自嘲地笑笑:“可原來,有些人,是真的可以隨意決定別人生死的,法律對他們而言,就是個擺設,生命在他們眼里,一文不值。”
趙虞也跟著笑笑,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紀隨的目光重新落到她臉上:“你之前說,我是他們那個世界的,其實,我和他們,從來都格格不入。只是我一直以為,僅僅是生活方式和觀念上的不同,沒想到……
你說,為什麼?為什麼那個小時候看到我被欺負,還能為我打抱不平受一身傷的小女孩,會變成如今這種不拿人命當回事的樣子?她怎麼可以……這麼冷血,這麼陌生?”
趙虞沉默許久,幽幽道:“或許,本性如此吧,也或許,金錢真的會讓人性扭曲。”
“是嗎?”
紀隨嗤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那我應該也早就扭曲了吧,我跟他們,是分不開的一家人,我不過是個冷眼旁觀的看客,不,我比他們還髒,他們至少扭曲得坦蕩,而我,還在這里假惺惺,假清高,我比他們都惡心。”
“紀隨……”
他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打斷她未出口的話,喃喃地問:“你會嫌棄我嗎?會嫌我髒嗎?”
趙虞抿唇看著他,緩緩抬手復上他冰冷的手背,搖了搖頭。
紀隨笑笑,指尖沿著她臉頰慢慢落到她肩上,手臂用力一拉便將她摟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