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室內沒有多余的照明,完全是借助門外的自然光线,因此顯的有些暗晦。
不過炎荒羽的目力異與常人,故而沒有產生普通人所常見的那種對光线突變不適應的條件反射,仍然如常地睜著眼睛走了進來。
撲面一股漫漫的檀香傳入他的靈鼻,令他渾身一個激凌,險些忍不住打個喯嚏,還是深吸一口氣後才克制住了。
這種好聞提神的檀香味他很熟悉,坳子里人們拜神是也經常用,只是想不到在這個看似普通居室的地方也有。
只消一眼,炎荒羽便將室內的情景盡攝心鏡。
那七個男女里,到有半數以上是老年人,僅有一個小女孩,兩個年輕人,其中一位是面容秀氣,略顯單薄的年輕女子,另一位卻是一臉苦楚的青年男子,剩下四位老人中到有三位老太太,一位老大爺。
見炎荒羽進來,里面的人幾乎同時從各自的座位上起身,向他欠了欠身子,算是打招呼。
炎荒羽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不覺有些手足無措,一時不及細想,便胡亂的向眾人也點了幾個頭算是回禮。
這時候後面跟著進來的宏補笑嘻嘻的對室內眾人道:“各位居士,這位是新來的……呃!大家隨便認識認識吧,我還要到前面幫忙,他就由你們招待辣啦,對了,他叫作炎荒羽……呃!就這樣吧,我先到前面去了。”說著竟將炎荒羽一人撇下,徑自離開了。
見炎荒羽似木樁一般立在庭室中間,立時便有一位老太太起身迎了上來,炎荒羽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正掛著一串念珠,以拇指不停的捻動著。
他立時出自本能的瞥了那串念珠一眼,在心中脫口報出了個中數目,“一百零八!”
“呵呵,小伙子,怎麼還穿著校服呢,還是學生吧?來來,這里坐……你等一下我給你泡杯茶……”這面容慈祥和藹的老太太一面引炎荒羽進去落座,一面說道。
“咳……咳……你姓嚴嗎?正好,我也姓嚴呢!來,小伙子,我們認識一下……”坐在炎荒羽身邊的那位老者友好地衝他點點頭道。
炎荒羽向來就對老人極為尊重,此時見老人主動與自己打招呼,登時便覺得有些經受不住,慌忙由座位上起身,恭敬回道:“啊……對不起老伯,您好……”心中一轉念,想起自己這個姓氏在這城市里可不多見,便忙跟著道:“不過……我是這個‘炎’……”說著他在身旁的茶幾上以指頭比劃著寫出自己的名字,一面解釋道:“是這個……兩個火的‘炎’字……”
那老者似未想到炎荒羽會對他恭敬如斯,一時怔了下,隨後才回過神來,嘴里“哦哦”地說著,看著炎荒羽的比劃形態連連點頭:“原來是這個炎啊,唔~~倒是很少見呢……”
“是啊,大家都叫我‘阿炎’……”炎荒羽輕聲道。
不知怎麼,身處這個奇怪的環境里,他似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約束一般,說話動作都不由自主地放輕柔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炎荒羽也很快便與身邊的七個人變得熟稔,尤其是那個五歲小女孩“李蓉媛”,更是活潑地坐到了他的膝腿上玩耍。
而眾人見炎荒羽脾性甚好,與小蓉媛玩耍時沒有一點的不耐煩,很自然便一起喜歡上了他,同他親熱起來。
在交談中,炎荒羽終於得知那個本證大師的來歷,了解到本證大師原本是佛教界十分有威望的大和尚,但其此次卻通過移交大典辭去了方丈之職;同時炎荒羽也知道了同室這些大師忠實信徒——他的弟子的大概情況。
由於年齡相近,因此炎荒羽本能地便同小女孩李蓉媛、年輕女子陳思穎以及年輕男子黃維剛親近,更在意他們的情況。
小蓉媛不必說了,是他為熱心的趙姓老太太的孫女;陳思穎是女子,有些話對陌生男子當然說不出口;至於那個黃維剛,倒是很老實,說自己是趙老太太居士以前單位的後輩,只因在後背靠頸椎處的一塊筋肉除了點問題,好長時間了,四處訪遍醫師都無法治好,所以才在今天由趙居士引領,到這里來試試本證大師的祈福效果。
在黃維剛的頸背處,炎荒羽用手摸了摸,遍皺起了眉頭——他這塊肌肉居然已經瀕臨僵死,揉之連連發出“吱吱咯咯”的異聲,分明與周圍正常的血肉失去了聯系。
但由於是體內自行生出的東西,因此也不會有任何特別的疼痛,只會令他本人感覺有物壓迫,多余難過而已。
可炎荒羽進一步以“物過囿形”探察時,卻又感覺到黃維剛的這塊“異肉”分明又有絲絲縷縷的血脈聯系著、滋養著,因此又不能完全說它是僵死的……
這是怎麼回事呢?
炎荒羽不解的搖搖頭。
以他對人身精微細致的所知,這種有其形而無其實的血脈筋肉還是第一回見到,難怪他說看了好多醫院都沒法看好。
黃維剛和其他人當然不會知道面前這個少年懷有一身神奇的本領,見他搖頭,便很自然認為他不過與大家一樣,緊緊是對這個怪病不了解而已。
陳思穎顯然對炎荒羽身上的校服很感興趣,加之炎荒羽有異常人的精亮眼眸中透出的與眾不同氣質,更令她注意著炎荒羽的一舉一動——同室的這些老頭老太太,以及始終苦著臉,沒有一點男子氣概的黃維剛,實在讓她提不起談話的勁頭。
“你是鴻志中學的嗎?”她看著炎荒羽校服胸前的校徽輕聲問道。
見炎荒羽點點頭,又道:“就是山下的那所學校吧!”
炎荒羽將注意力從黃維剛的那塊“怪肉”上收回,轉過臉來對著陳思穎道:“嗯哪。”
陳思穎見他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的明眸看向自己,不覺臉上本能地一熱,忙尷尬地避開了他的視线,輕咳了一聲,掩飾道:“我聽人說過那里……怎麼你們學校今天不上課的嗎?”
炎荒羽雖覺得這個眉眼清秀的女子有些雞婆,但對她的印象卻不壞,因此據實答道:“不是的……我是逃學出來的……”
一聽說“逃學”二字,屋里的所有人登時停下了各自正在做的事情,一齊將目光轉向了炎荒羽——難得的是,炎荒羽面對這許多人的直視,居然還面不改色,一臉的坦然,好像剛剛說出的“逃學”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般。
“你怎麼年紀不大,就不學好呢?”居士趙老太太首先忍不住發問了,眼中出現責備的神情。
陳思穎也吃了一驚,不禁輕叫道:“呀!你逃學啊!”
炎荒羽不解地看著眾人,搖頭道:“怎麼?有什麼不可以的嗎?我的學分都已經比預期的高出兩級了,不是允許放自己的假的嗎?”
聽他這樣一說,眾人登時“哎!”地嘆了一聲,臉上均露出“原來如此”的恍然之色,陳思穎更是又輕聲叫了一聲:“呀!你的學分都已經修這麼高了啊,難怪你說到逃學時,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呢……”
炎荒羽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為何先前要用那種責備的眼光看自己,不禁一面罵自己遲鈍,一面撓頭不好意思笑道:“原來你們以為我……嘿嘿,當然不會的啦!我可是很喜歡學習的呢!”他這話卻是說得誠心誠意,由於九公長期的熏陶,早使他對學習有了根深蒂固的親愛之心。
這個問題一解決,屋里的八個人立時在感情上又親近了幾分。
就在大家興致勃勃地說個不停的時候,炎荒羽突然耳根一跳,心中不覺暗叫:又來了!
原來,在他的靈耳中,又聽到了那天在旅館初次遇見本證大師時神秘的腳步聲。
不過這回他雖對那步步都踩在心跳節拍上的奇異聲音仍深感疑惑,卻不再驚怕了,因為他已經可以肯定,這個深不可測的老和尚,對自己沒有惡意。
小和尚宏補雙手抄在僧袍袖子里,吸啜著鼻涕與眾人插科打諢。
炎荒羽留心到,趙居士等人和宏補說的話,大都是一些故事,確切的說,說的是“經書里的故事”,象是求證似的,問宏補的解答。
比如什麼“佛祖為什麼會頭痛”啊,又比如“什麼實立地成佛”啊等等。
說實話,對於這些,他因為接觸的少,故而並不怎麼了解,也不便多嘴插話。
宏補見炎荒羽在眾人中言語最少,有心引他,便笑道:“你好啊,是不是覺得玩這個挺有意思呢?”
他話中雖未明說“玩”什麼,但炎荒羽卻突地心關一跳,似已經洞徹了他話中含義,不禁脫口而出道:“你的鼻涕好長啊!”
宏補聞言登時臉容一整,隨即也不理那已經垂垂欲滴的清水鼻涕,望著炎荒羽又道:“鳥獸很多哩!”
炎荒羽卻低下頭,端起面前的茶水輕啜了一口,未回答宏補這句不明不白的話。
旁邊熱情的趙居士卻忍不住插嘴道:“是啊是啊,今天真是奇怪啊,要說這種天氣,根本不應該出現大群的鳥類,可是剛才當‘本通’師父接過住持之位後,天上就突然出現了好多的飛鳥……”
“是啊是啊!那景象真是很壯觀呢!”其他的人一聽這話,立即紛紛附和起來。
“依我看,定是佛祖顯靈了,百鳥朝宗,是大瑞吉祥的征兆呢!”邊上那位老先生張居士連連點頭說道。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得熱鬧,宏補卻輕輕搖搖頭,走近炎荒羽,面色柔和道:“呀,師父說得真是一點都不錯……”
炎荒羽看著他,忽覺得心中一樣東西正悄悄流逝,至於是什麼東西,卻是不落一絲痕跡,無從再去找尋了……
宏補似看出他的變化一般,一笑道:“應機而生,隨緣而起;生生滅滅,法無定數……你的悟性真的很高很高……”
見宏補突然對炎荒羽這樣說,一旁的眾人皆感沒頭沒腦,陳思穎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炎荒羽一眼,對宏補道:“補師父,你說什麼?什麼他的悟性很高?怎麼聽不明白呀……”
“是啊是啊,補師父跟我們說說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一旁的眾人也好奇地插嘴道。
雖是當事人,炎荒羽自己卻也是莫名其妙,渾不明白宏補為什麼突然要這麼說自己。
不過他只是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宏補,並未開口。
宏補又深深地看了炎荒羽一眼,笑了笑轉身坐在邊上的一個圓凳上,說道:“其實剛才我在同阿炎打禪機,他真的是很厲害……比我還要高明呢!”
此話一出,登時引起一片嘩然!
天!
這個叫“阿炎”的大男孩居然比宏補——這個被本證大師確認為轉世羅漢的宏補還要高明!
一霎時,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刷”地投到了炎荒羽的身上,仿佛要從他身上找出什麼秘密來似的!
面對眾人的目光,炎荒羽卻露出一臉的茫然。
他根本聽不懂宏補嘰嘰咕咕地說的是什麼。
什麼是“打禪機”?
可是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更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稀里糊塗地比他高明了!
高明在哪里呢?
“你……你們不要這樣看我好不好,他……他亂講的……”炎荒羽終於忍不住擺手辯解道。
這時陳思穎在一旁輕聲道:“真是奇怪,這個‘禪機’,已經都快成為傳說了……好長時間了,只在經典里看過記載,怎麼阿炎就懂呢?難道這就是……”
“慧根!”旁邊的另一位老太太李居士突然大叫一聲,頓時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不過卻沒有人指責她的冒失,相反都緊跟著點起頭來,在嘴里念叨道:“慧根……慧根……不錯,這就是慧根……”
見所有人均眼神古怪地盯著自己看,嘴里還念念有詞地說什麼“慧根”,炎荒羽畢竟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一時間不覺有些心氣浮躁,慌忙守住心訣,平抑下心中的不安,澀聲說道:“你們……你們幾位老人家不要這樣看我好不好……什麼慧根,我聽不懂的……”
見他表情認真的樣子,眾人也覺得有些愕然——這又是怎麼回事?
有慧根的人,卻不懂得什麼是慧根!
宏補看出他們的疑惑,便恢復了原本笑嘻嘻的模樣,用力“嗤啦”一聲吸啜一下鼻涕,說道:“在璞石未雕琢之前,是沒有人知道它是塊美玉的,就連它自己,也未必了解自己的價值呢!”
一語點醒迷中人,眾人登時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同時看著炎荒羽的眼神中的羨慕之色越發的濃重了。
炎荒羽當然聽明白了宏補這句話的含義,知道自己應該就是他話中的那塊“璞石”,但自己真的是美玉嗎?
真是想想都臉紅的。
自己這副模樣,連家都不能確定下來、被北坳人視作不祥之物的人,難道也會是美玉嗎?
想到這些,他不禁自慚形穢地搖了搖頭,愧然道:“你們不要笑我啦……我什麼都不是的……”
但經過“小羅漢”的認定,眾人便已經毫不懷疑炎荒羽的“美玉”價值,一時間對他的“興趣”更大了!
那熱心的趙居士甚至開始打聽起他的情況了:“阿炎哪,你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麼的?”
炎荒羽一呆,正想將預備好的“柳氏家庭”說出時,心中卻突然生出一股模模糊糊的感覺,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來,只是略帶窘迫地笑笑。
“你們不要問他了,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什麼地方呢!”卻聽宏補插進來說道。
炎荒羽登時心頭一悸,頭皮一麻——又來了!
這宏補和尚到底是什麼人?
二人並不相識,為何會對自己的來歷這麼清楚呢?
他究竟是從哪里得知自己沒有父母的呢?
難道他會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下落嗎?
一連串的疑問終於迫使炎荒羽發作出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事情的?你到底是在哪里認識我的——快告訴我!”說話時,身形塗地暴長,一把將宏補胸前衣襟牢牢地抓住,用力之大,險些將他從平地上提了起來!
見炎荒羽先前來面色溫和,卻在頃刻之間象換了個人一般,變得暴躁而凶狠,眾人登時驚呆了,一時只懂得看著他“行凶”,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反觀宏補,雖面對炎荒羽突如其來的暴戾行為,卻仍是那副笑嘻嘻的憊賴樣,顯示出他良好的定力修為。
“你這是做什麼?凡事都有定數,難道不認識你,就不能知道你的事情麼?對了,那頭老虎,是不是很好玩呢?”宏補不慌不忙地一根一根地掰開炎荒羽緊揪衣襟的手指,一面繼續“刺激”著他。
不出宏補所料,在聽到他這句話後,炎荒羽當真如雷轟頂,腦中“嗡嗡”地直作響……
天啊,這這……這個小和尚究竟是人是神!
居然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他是怎麼知道的啊!
臉色在頃刻間變蒼白。
在宏補輕輕地順手一推下,炎荒羽頹然向後無力地倒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也變得呆滯起來……
房間一旁的側門“吱丫”一聲,緩緩地打開了。
神秘的本證大師同那個頸背生出異樣的青年人黃維剛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心緒煩亂地坐在老和尚的對面蒲團上,炎荒羽不知如何開口,開口後又該說什麼才好。
一種莫名其妙的壓力,使他感覺在這個神秘的老和尚面前,自己根本無法馳逸心神,似乎一股無形的繩索拘禁了他的思維一般。
說實話,剛才黃維剛在里面時,他雖然在室外與那些老人居士說話,但耳朵卻將里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他聽到,本證師父同黃維剛的談話實在也是很平常,全是家常閒聊——甚至還不如外面的宏補來得特別。
唯其如此,炎荒羽卻心中更添疑懼。
因為他發現,那個黃維剛自出來後,精神便好了許多,似乎病痛之於他,已經好了一樣——重要的是,炎荒羽以六知試探時,果真感覺他的頸背交接處確然氣血流暢了很多!
面對本證師父,炎荒羽越坐越覺得心中發虛,身子發冷。
這個老和尚,真是奇怪,居然怎麼久了,也不問自己一句話……
正心中叫苦,便聽本證開口了:“其實來這里的人,都是有難處找老頭子開解的——你沒有問題要問老和尚嗎?”
炎荒羽登時一呆,醒悟了過來——原來應該是由自己先行發問才對啊!
瞧自己,怎麼稀里糊塗的,竟忘了這茬!
他正張了張嘴,欲待開口時,卻聽本證師父和顏笑道:“你不用說啦——你不就是為了你身上的那個陰體來的嗎?對了好象還應該有自己身世的事情吧?”
炎荒羽雖然不如初始時那般的驚悚了,但突聽老和尚一口道出心中塊壘,仍不免驚了一下。
不過隨即他便松懈下來——本證和他的徒弟宏補給他的驚駭實在夠多了,現在他已經有些疲憊,只求老和尚能將他說的這兩件事講出解決的辦法來就已經很滿足了……
“嗯……請師父您幫我這個忙……好不好?”炎荒羽除了上回出山時對柳若蘭,這是他第二次對人低聲下氣地央求。
本證師父輕輕地嘆了一聲,道:“想不到那個陰體居然修煉成靈,實在不簡單。不過‘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它還能記得超生,總算是善根尤存,性靈不泯。想必它已經告訴你為何會選在這兒了吧?”
炎荒羽連忙點頭道:“是的是的,它說這里既有慘烈的陰氣,又有無上的佛力加被,因此能夠得到比較順利的解脫……”
與他一起同行的,還有那幾個本證師父的弟子。
他們正有說有笑地陪著炎荒羽一道下山。
由於宏補的“鑒定”,趙居士與那幾位同修好友對炎荒羽大為另眼相看,不但熱情地邀請他去他們家玩,還要求他多多“幫助幫助”他們。
炎荒羽只能是苦笑以對——自己於佛學基本是一竅不通,又何來資格幫助教導別人呢?
更何況這些都是老人,自己尊敬還來不及,哪里能以師長自居呢!
這一行人里,心情最好的就數黃維剛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跑遍了醫院都沒法看好的怪病,居然在本證師父這里不知不覺中就好了大半——什麼時候好的,自己都不知道,真是神奇得令人驚嘆!
由於炎荒羽始終悶悶不樂的提不起精神來,眾人雖覺得奇怪——經過“小羅漢”的認定,他應該很高興才對呀?
不過很快他們的注意力便轉移到談論觀禮祈福的盛況上去了,只時不時與炎荒羽搭句話。
倒是陳思穎,因同炎荒羽年齡層次相仿,所以更加關注他一些。
見他心情不好,便有心開解。
於是有意沒話找話道:“對了阿炎,你今天來的時候好象沒有帶供養哦?”
炎荒羽一愣,不解道:“什麼供養?”
陳思穎抿嘴一笑,道:“就是供奉本師父的啊?”
炎荒羽略略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是不是……什麼吃的用的東西啊?”
陳思穎點點頭,道:“正是。我們每個人都帶的呢!”
炎荒羽想了一下,記起了自己在坳子里曾經給九公送菜送柴的事情,便道:“我明白啦!不過……都要帶些什麼東西呢?”他暗想在這里他可沒有什麼阿媽做的菜可送——一想起炎女阿媽,他的心不禁隱隱一陣刺痛……
陳思穎輕巧地躍下一級石階,笑道:“沒有固定的……你想帶什麼就帶什麼,不用很貴重的,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啦!對了,可不能帶那些禁忌的東西喔!”
炎荒羽忙跨下一步,追問她什麼東西屬於禁忌,什麼才算合適的。
陳思穎於是便將佛門的一些戒律向他簡單講述了一遍,這當中趙居士等老人也插進來補充了一些。
一行人就這樣說說談談地回到了山腳下。
此時天色已經傍黑了。
懶得繞道正門,炎荒羽索性就從學校後院的圍牆翻了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回了宿舍。
真是很難得,高飛這些家伙居然不在宿舍里。
只不知他們究竟是去了教室自習——估計這個可能性不大——抑或是又溜到哪里去打架了……
在宿舍的床上躺著發了半天的呆,直到將白天的遭遇想得思維枯竭,他才翻個身坐起來。
悶悶地看著床邊的一摞課本,無意識地挑了一本,漫無目的地翻了幾頁後,終於決定還是去圖書館自習。
走出宿舍,炎荒羽的心情越發地惡劣起來。
本證大師那些摸不著頭腦的話造成的郁悶已經開始一點點地漫延開去,竟連帶地鈎起了之前聽到的武慧和韋亭逍之間密語埋下的煩躁。
一陣冷風拂面而來,心神失守下,體內混沌真氣散亂,他竟頭一回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好!這樣下去,自己非得出事不可!”就是這個寒戰,令炎荒羽陡然為之一懍,警醒了過來,連忙吐氣振作,混沌真氣立時漫卷而回,重新護住了周身,將入侵的邪寒迫出了體外。
看看去圖書館的路上有不少人,炎荒羽不想遇到熟人後費神寒暄,便索性一轉身從枯草上走開,打算從另一條少有行人的黑暗小路趕去圖書館。
雖然光线相當的昏暗,但是炎荒羽卻施施然地緩步行走在這條偏僻的小徑上。
黑暗中,他的雙睛不時閃出精亮的光芒。
忽然,他耳根一動,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中——咦!
是武慧!
“聞音知機”立即似受到磁石吸引一般向傳出聲音的那個隱蔽之處投去——居然是一男一女在暗處窸窸窣窣地動作!
是武慧在同那個白自朗親熱!
炎荒羽腦中登時“轟”地一聲!
一股被欺騙的羞辱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身形急閃下,他躲到了一株枝干粗大光禿禿的梧桐樹後,深吸一口氣,平定下心神,然後才繼續聽那三十公尺外傳來的動靜——“……嘻嘻,想不到小慧你變得這樣豐滿了……”
“你……哦……輕點……揉得好痛……”
一陣“嘖嘖”的親嘴聲。
“嗯……嗯……”
“唔……唔~你……不要在這里……”
“對了小慧,那個炎荒羽……現在你還跟他在一起嗎?哼……”
“呀~你……輕點,人家的奶頭都要被你啜破了……疼……”
“你剛才不是說,不理他了嗎?”
“……那只是騙騙你的……你們男生就是這樣,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哼,我偏不離開他,讓你後悔去……”
“不要這樣說麼……咱們以後就跟開始一樣,好不好……”
“不要了……這里好冷……”
“好好好……那我們是不是到校外開房間……”
“要死了你,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還要趕去上自修課呢……”
“別別,小慧求求你了……自從前兩天跟你搞過以後,我就一直在想著你……”
“哼!美得你不輕呢!還想啊——談都不要談!”
“……等等……再讓我摸摸你的奶子……”
“啪!”地一聲,似是打在手上的聲音。
“滾你的吧……真不要臉……我要走啦!”
“好吧……那……下次……”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說——我先走了,亭逍還等著我呢!”
“哎對了,小慧呀,亭逍好象對那個家伙很痴情的哦……”
“切,表面上看是這樣吧——不過以後的事情誰也搞不清楚……”
黑暗中,炎荒羽的臉如同一塊堅凍的寒冰,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雙手的骨節卻因握得過緊而發出“喀吧喀吧”的爆響。
天下事,最難測者是人心!九公的警告言尤在耳。
想不到在那樣溫情熾熱的表面下,竟另外隱藏著如此的勾當!
炎荒羽忽聯想到他的若蘭姐姐、妮兒……是不是她們的內心里,也是這般的復雜多變呢?
他第一次感到“混沌六知”中的“心心相印”之於自己是何等的重要。
是啊,如果“心心相印”也能夠如同其它的知感那樣的靈異超卓,那麼,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忽心中一動,又想起了本證大師,那個高深莫測的老和尚,想起了他與自己交談時的情景——難道他懂得“心心相印”嗎?
否則為何自己心里每次想到什麼東西,他都能預先說出來呢?
想到九公曾經說過,只要“心心相印”修習成功,那麼任何人之於他,都變成了透明的,沒有一個人的思想可以逃得過他這個異術的探知;也只有“心心相印”修習成功,“混沌訣”中的“混沌六知”,這個入世奇術才算是真正大成。
只可惜除了片言只語的心法,如何具體的修習,九公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告訴他,要想打通這個關卡,就必須有適當的機緣,以及超越常人的悟性……
武慧已經離開了。
炎荒羽心中忽然生出追上去,跟她問個明白的衝動!
不過他旋即壓抑下了這個不智的想法。
即使追上去了又如何呢?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背叛也得到了印證,難道自己去大罵她一頓嗎?
不可能,也沒有必要的。
炎荒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毒蛇噬心的痛楚。
那種窩心、難受的感覺在他心里久久揮散不去。
混沌訣也頭一回失去了平抑心神靈識的作用。
沮喪、報復、困惑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交替出現,令他心煩意亂……
咦……
真是奇怪,武慧已經離開這麼長的時間了,怎麼那個白自朗還沒有出來呢?
炎荒羽忽然發現事情變得有些奇怪,這個可恨的白自朗,他在干什麼呢?
為什麼還不走呢?
這個發現令他不由自主地將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白自朗躲在那叢高大的灌木後面,正不停地呵氣跺腳,顯然是想借此取暖。
難道他在等什麼人嗎?炎荒羽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這個想法剛剛生出,他便見到從遠處搖搖晃晃鬼鬼祟祟地走來了幾個人——為首的赫然竟是雄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