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歷史 漫漫長夜儂伴君(鞭下娥眉是我妻)

第7章 黑獄女英 一

  小陳留了下來,於是,他得知了老輝在憲兵隊的遭遇。

  聽著老輝的訴說,小陳緊緊攥住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也噴出了怒火:“小鬼子,欠下了太多的血債!”

  這時蘭媽已經弄好了酒菜,老輝便說:“來,小陳,我們邊吃邊談吧。”說著,他緩緩摘下口罩。

  看到老輝的真實面目,小陳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暗道:“難怪都要立夏了,輝爺還戴著口罩,且一直不肯摘下。”

  老輝見小陳驚詫的樣子,便說:“這就是矮子給弄的,我在自家屋里都不敢摘去口罩。”

  吃酒時,老輝讓小陳說說來此到底有什麼正事。小陳搖頭道:“輝爺,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是莫說了。”

  老輝將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臉上現出了怒色:“怎麼?你嫌老子丑吧?”

  小陳忙說:“沒那個意思。”

  老輝問:“沒那個意思你為麼事就不說了?”

  於是,小陳只好說出了要找老輝的用意——

  原來,小陳當年告別禮紅,離開老輝家,便又一路東行,往安徽方向去了。他的本意還是想找到國軍,參加抗日。

  可是,他未能找到國軍,卻遇到了另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的人身穿各式雜服,手持各種兵器。

  他問人家是什麼軍隊,人家回答他是抗日的軍隊。

  他便說:“只要是打鬼子的就行,我就參加你們的軍隊吧!”

  這支手持近乎原始的武器,身穿各式服裝,吃著粗礪食物的隊伍,就是抗敵最英勇的新四軍。

  小陳在這支隊伍里,經歷了大小無數戰斗,皖南事變後,他隨隊伍突圍出來。

  贛西北爭奪戰打響後,皖、鄂兩省日軍和國軍兵力都已空虛,這支新四軍隊伍經過整編,又在皖江各地開展起抗日游擊戰爭,發動群眾,擴大抗日武裝,多次擊退日軍進攻。

  到了今年春天又開辟和創建了沿江抗日民主根據地和游擊區。

  小陳就是新四軍沿江支隊的,這支隊伍活動在從宿松、太湖、潛山直到無為的廣大沿江地區。

  這是游擊性質的部隊,沒有軍醫,又是在敵後作戰,受到日偽頑三方夾擊,條件異常艱苦。

  行軍作戰中,受傷掛彩,只能稍事處理,便在老鄉家養傷,而像摔了胳膊崴了腳,就只能硬挺著。

  且沿江地帶,溝湖縱橫,蛇蠍毒蟲四處出沒,戰士常常被蟄咬。

  就是因為缺醫少藥,有的小傷惡化成了大傷,小病也拖成了重病。

  有時僅僅是個骨折,最後卻成了殘疾。

  更有甚者,有人只是發燒打擺子,或跑肚渦稀,得不到救治,竟然要了性命。

  部隊兵力常常受損,影響戰斗力。

  每當看到戰友在傷病中痛苦地煎熬,小陳便會想起神醫老輝。

  他永遠也忘不掉,在腰山上,老輝只一腳,就將他的腿傷踹好了。

  倘若他的隊伍中有了老輝這樣的高手,那點傷病還算得了什麼?

  部隊的戰斗力將會有多大提高?

  於是,當部隊轉移到皖鄂交界地帶時,他向政委談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動員老輝參軍。

  政委聽後大喜,命令他速去請老輝出山,參加新四軍。

  小陳更有一個重要目的,那就是把禮紅也帶出來,讓她也參加新四軍,並與她完婚。

  可是,當他興衝衝急切切來到武穴,卻做夢也沒想到,武穴還是那個武穴,卻已物是人非。

  禮紅還是那個禮紅,卻已成了丙夏的堂客。

  老輝還是那個老輝,也已面目全非。

  小陳最後說:“我們新四軍可是了不起的軍隊,老百新都不要命地跟著我們干,不要命地幫助我們,輝爺,你說有了這樣的軍隊,還愁打不跑小日本嗎?”

  老輝嘆著氣說:“我也曉得新四軍很厲害,就是過去的紅軍嘛,矮子幾怕他們。可惜你來晚了,我已經這個樣子,拿不動槍杆子了。你就替老子多殺幾個小日本,幫老子出這口氣吧!”

  沒想到禮紅開口了,看上去她主意已定:“小陳,我跟你走!”

  小陳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

  天色漸漸暗淡,禮紅點亮蠟燭,她說:“小陳,你以為我說笑話嗎?我在這里已經很久了,也跟輝爺學會了許多本事,我會看病醫傷,我還在國軍救護隊干過。小陳,你不要拒絕我,我要參軍,為雲軒報仇!”

  屋里頓時靜得出奇,大伙都驚呆了,尤其丙夏,他沒想到禮紅竟想丟下他和孩子們,跟小陳去部隊,他無法理解禮紅。

  其實,禮紅早已動了這個念頭,那就是出去找隊伍抗日。

  她畢竟是讀過書的人,那個歲月,但凡讀書人,多有救民救國的抱負。

  她在日軍淫窟中飽受凌辱,何嘗不想殺敵雪恥?

  她的前夫犧牲在抗日疆場上,她何嘗不想為雲軒報仇雪恨……

  丙夏望著禮紅,竟然不知該說什麼了:“禮紅,你……就舍得……”

  禮紅眼中又涌出了淚水:“丙夏……你放心,等打敗了鬼子,我如果能活下來,就……一定會回到你身邊,孩子還小,就交給你了,你多辛苦一些……”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念雲已經聽出媽媽要走的意思了,他抱住禮紅的大腿哭了起來:“媽媽,不要離開……”他一哭,念竹也哭了,丙夏的淚也流了出來。

  老輝搖著頭,長嘆一聲,對小陳說:“莫理他們這些瘋子,來,吃酒!”

  小陳默默端起杯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們就這樣,悶悶地喝了不知多少個時辰。

  蠟燭上火苗跳動幾下,在漸漸暗淡下去。丙夏與禮紅嗚咽無言,只有那夜色黑漫漫……

  終於,燭光一閃,徹底熄滅,屋內漆黑一團。膽小的念竹又哭出聲來:“媽媽……”

  老輝在黑暗中說話了:“丙夏,你個沒用的莫羅,別個人都想去殺鬼子,你就不想去?”

  說罷,老輝劃著了火柴,禮紅趁亮又找到一根蠟燭,就著老輝的殘火,將蠟點燃,屋內又亮堂了起來。

  丙夏看看禮紅,又看看老輝,忽地“撲通”一聲,跪在了父親面前:“爺,丙夏早就想參軍殺敵了,也想過禮紅去哪里,兒就去哪里。可是,兒走了,你麼樣辦?伢兒麼樣辦?”

  老輝又毫不客氣地罵道:“沒得出息的蠢貨,麼事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你是小伢兒沙,跟著她討奶吃?應該是哪里能打鬼子,你就去哪里麼!”

  小陳不解地問:“輝爺,你這是……”

  老輝說:“小陳,你放心,這伢兒的本事只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莫以為他光曉得搞女子,也會看得傷病,醫傷治病用藥,手腳比老子還靈活。我讓你帶他走,教他打槍放炮,讓我屋里也出個打鬼子的人!”

  禮紅擦干淚水,也給老輝跪了下來:“爸爸,你能讓丙夏去,這太好了!只是你老人家怎麼辦?還有念雲和念竹。”

  老輝轉過臉去不理她,一年半了,他都是這般對禮紅不理不睬。

  他眼睛看著丙夏說:“丙夏,你就放心走吧。我會把念雲當成自家伢兒的,有蘭媽和小三幫著呢,我沒問題。”

  聽上去,話是說給丙夏聽的,其實誰都聽明白了,那是說給禮紅的。

  那一夜,小陳就與老輝同睡在堂屋的床上,他們難以入眠,卻又不說話,也不動彈。

  他們都曾與禮紅同床共眠過,也都曾在她身上耕耘過,眼下,卻與禮紅相隔一牆,各想心腹事。

  雞公啼鳴時,天色已蒙蒙亮,禮紅起床去灶房煮米粉。

  小陳也便起身,來到灶房門外,他倚在門框上,望著在氤氳中忙碌的禮紅背影,多麼柔和的身影啊,這麼多年了,轉戰大江南北,心中有哪一刻不懷念回味著這曼妙的玉體?

  可小陳曉得,這個讓他日夜牽掛的女人,永遠不再屬於他了,小陳眼中不禁浸滿了淚水。

  禮紅回頭時,看見了小陳,便微微一笑:“起床了?飯馬上就好了。”這時,丙夏也打著哈欠過來了,招呼小陳去洗漱。

  吃過米粉,該上路了。

  禮紅又走進臥房,她當時並沒有想到,這是她一生中,最後一次走進這間臥房了。

  望著兩個熟睡的孩子,禮紅的淚無法止住,這是離別之淚,此一去,便不知能否再回來。

  兩個孩子是那麼稚嫩,那麼柔弱,一想到他們醒來時將見不到母親了,禮紅就心如刀割,她想親一親這對小兄妹,丙夏攔住了她,輕聲說:“莫要將他們弄醒,那樣我們就走不得了。”

  禮紅擦去淚水,狠狠心,一轉身,走出了臥房。在堂屋里,她對老輝深鞠一躬,說道:“爸爸,我們走了,您自保重。”

  老輝依舊看也不看她一眼。禮紅對丙夏說:“走吧!”

  他們走出了堂屋,這一去,便是關山萬里,從此,他們沒再踏進過這幢房屋。

  小陳已經等在了門外,他推起獨輪板車,讓禮紅坐到車上,於是,他就推著昔日的戀人,“咕碌碌”走過了石板路。

  五月大江畔,總有濃濃的霧,他們穿過霧中的長巷,忽聽身後傳來一聲哭喊:“媽媽——”禮紅的心好像一下子就被擊碎了,猛回頭,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霧中向他們追來,那不正是她的心肝寶貝念雲嗎?

  念雲身後,是正在追攆著的老輝。

  突然,禮紅看到念雲腳下一絆,他跌到了,令人心碎的哭聲傳了過來:“哇……媽媽呀——啊——我疼——我不淘氣——你不要走——啊——”禮紅哭叫著:“停車!”

  小陳尚未把車挺穩,禮紅便跳了下去,向念雲跑去,口中呼喚著:“念雲,念雲——”

  巷子那頭,老輝已將念雲抱起,他衝丙夏焦急地喊道:“丙夏,快拉住她,你們快走,快走沙!”

  丙夏抱住了禮紅的腰,禮紅拼命哭叫掙扎:“我去看看兒子呀!”

  老輝遠遠叫著:“丙夏,千萬莫讓她過來,要不,你們就走不成了!”丙夏一把扛起禮紅……

  念雲的那令人揪心的哭聲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弱……

  晨霧從四面八方籠了過來,迷霧茫茫,路漫漫其修遠……

  出了城,又走了很遠,突然路邊的樹林里鑽出一標人馬,丙夏不覺心慌起來,以為碰到劫路的了。

  卻見那幾個人同聲叫道:“陳隊長,你來了?”

  禮紅驚奇地問:“小陳,你還是隊長?”

  小陳說:“小隊長而已,大家都是同志,都是兄弟,新四軍官兵平等。”

  這時,一個兄弟看著坐在車上的禮紅,嘻笑著問小陳:“陳隊長,這位就是你天天念叨的未婚嫂子吧?”

  禮紅的臉騰一下子就紅了,丙夏心里也光火,小陳一瞪眼睛:“滾,莫要瞎說!注意路上的情況,保護楊大夫和湯大夫的安全!”

  一路前行,到處都有接應的人,禮紅這才看出,新四軍的勢力果然不一般。

  三日後,他們到達小古嶺,這里已屬安徽地界了。

  新四軍沿江支隊第三挺進大隊就駐扎在此。

  林隊長和樊政委見來的是一對年輕娃娃,起初還有幾分失望,聽了小陳的匯報後,他們也就放心了,為夫妻二人接風洗塵,歡迎他們參加革命隊伍。

  夜宿小古嶺,他們被安排住在老鄉家,房東也是新婚不久的夫婦,女房東是村婦救會長張明娟,她丈夫是民兵小隊長鄭秋富。

  張明娟極其熱情,取出自己結婚時用的新被褥,給丙夏和禮紅,還拉著他們的手問寒問暖,禮紅感受到了這支軍隊果真深受人民支持和喜愛。

  到了新地方,一切都那麼新鮮,禮紅和丙夏興奮得不願睡覺,他們就來到了村外。

  小古嶺下,一片米糧川。

  有小河從嶺中流出,流向龍感湖,河畔是潔白的沙灘。

  五月的晚風吹來,風吹稻花香兩岸。

  有月光灑落,水邊天外,天涯一隅,月色撩人,年青夫妻,在水一方。

  他們就在河邊坐下來,相依相偎,談起了對家中的思念,對老輝和孩子們的牽掛……

  正竊竊私語著,身後卻有人咳了一聲,將二人嚇了一跳,回頭看時,卻是小陳。

  他腰系皮帶,挎著盒子槍,打著綁腿,倒是英武。

  小陳神色冷峻,口吻生硬:“同志,你們如今是在干革命,不是婆婆媽媽談家務的時候,請遵守紀律,回去困覺!”

  禮紅還是頭一遭見到小陳以這種態度,這樣的口氣跟自己說話,簡直就是教訓人呢。

  盡管心里不得勁,可人家說的又在理,她只好起身,拉著丙夏的手,對小陳說:“是,隊長同志,我們錯了,這就回去睡覺。”

  從這天起,他們就成了人民軍隊的戰士。

  一九四二年間,日偽軍數度出兵掃蕩,挺進大隊便在望江和宿松間與敵寇周旋,有時也會進入湖北的黃梅。

  這時,丙夏和禮紅就覺得他們離武穴很近了,真想回家看看,可是,他們知道回不去,因為部隊在不斷行軍,不斷轉移。

  由於他們夫婦的到來,部隊傷病員大大減少,尤其丙夏自配的草藥,止血止痛很有效果,官兵這才知道,神醫果然不是吹出來的。

  時常,他們也給老鄉看病,很快,挺進隊神醫夫婦的名聲就傳開了。

  尤其是禮紅,在挺進大隊清一色光頭男人中,只有她一個女兵,且貌美如仙,恰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綠葉中的一朵鮮花。

  同時,她為傷員包扎傷口,喂藥換藥,又是手法嫻熟,動作溫柔,總像母親一樣哄著傷病員:“別怕,不痛,乖一點啊……”所以官兵也好,百姓也罷,沒有不喜歡他們的。

  秋冬時節,他們被派往根據地接受整訓。

  在那里,他們加深了對新四軍的了解,這是一支鐵軍,從北伐征途上走來,是一支為拯救民族而戰斗的隊伍。

  他們在這里接受軍事訓練,學習革命道理,禮紅便逐漸意識到,她曾經多麼軟弱,這是她的家庭出身,她自身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弱點所造成的。

  而國軍和新四軍,又是不同性質的軍隊。

  所以,當初自己被俘後,就不夠堅強勇敢,不能寧死不屈。

  對比那些革命英烈,她感到羞愧。

  於是,禮紅暗下決心,一定要向英雄們學習,在革命軍隊中錘煉自己,做一個堅強的抗日戰士。

  在 根據地,有不少出生入死的新四軍干部打聽禮紅的情況,他們驚詫於她的美貌。

  可當這些同志得知丙夏是禮紅的丈夫後,又都覺得不可思議。

  因為在當時部隊中,有軍紀規定:只有二十八歲的團職以上干部,才有資格結婚。

  而丙夏這個小娃娃,居然就娶了這麼一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女兵,實在讓人想不通。

  經過詳細打聽,他們方知,敢情小鬼在參軍之前就結婚了,而且,小鬼還是神醫呢!

  大家只好對禮紅望洋興嘆。

  這時節,根據地軍民普遍染病,症狀是高熱、出皮疹、寒戰和出汗……

  這就是傷寒病。

  早在一九三八年至一九四〇年間,這里曾是國統區,國軍在這一帶阻擊日軍,無數次將來犯日軍擊退。

  喪心病狂的敵軍,不擇手段,投放了傷寒杆菌,造成這里軍民死亡千人。

  且此後每到秋冬春三個季節,就會爆發傷寒。

  丙夏來參加培訓後,曾看見不少官兵和百姓染上傷寒,他了解過情況,並看過幾個病人後,便立刻建議根據地軍民多采防風、荊芥、薄荷、羌活、白芷、蘆根、桑葉、知母、茯苓、金銀花、連翹等草藥,由他按方配制湯劑,防治傷寒。

  譚師長聞知,親自動員指戰員采集草藥。

  丙夏和禮紅忙碌十余天,煎制大量湯藥,不僅治愈了許多病人,而且這一年,傷寒沒再流行。

  神醫在根據地名聲大振,為了徹底根絕傷寒,丙夏將秘方獻給了師部醫院。

  敵人對根據地的大掃蕩即將開始,整訓提前結束。

  陳隊長,也就是小陳,前來接他們歸隊。

  行前,譚師長親自接見丙夏夫婦。

  譚師長看上去完全不像首長,他腰間系的竟是麻繩。

  首長同時伸出兩只手,一只手跟丙夏相握,另一只手握住了禮紅,他親切地笑著:“早就聽沿江軍民提起過你們,說你們是活神仙。本想把你們留在根據地,可你們的林大隊長就是不同意,說挺進大隊離不了你們。唉,誰讓他過去是我的警衛員了?我不同意也沒辦法。再說,前方也確實需要你們,你們回去一定要好好干,讓我們的戰士少流血,多殺敵!”

  說罷,首長令勤務兵取來兩套軍服,說道:“這是我送給你們的,部隊暫時很困難,軍裝不足,許多老兵都沒有軍裝穿呢。但是,我把自己的軍裝送給你們,希望你們穿上軍裝後,時刻不要忘記,自己是人民的子弟兵。”

  二人興奮地接過軍裝,謝了首長,心中無比激動。

  首長又問:“你們兩個小鬼還有什麼要求嗎?不要客氣,跟我提出來。”

  丙夏說:“謝謝首長,沒什麼要求了。”說話時,他緊張得不敢抬頭看師長。

  禮紅畢竟上過大學,當過國軍,見過一些世面,膽子就比丈夫大得多。她爽快地說:“首長,我們想入黨!”

  師長呵呵笑了起來:“好啊,你對黨有認識,想入黨,這是好事嘛。”他把目光轉向小陳,“你的同志要求入黨,你可要幫助他們啊!”

  小陳說:“入黨是有程序的,他們要寫申請書,還要經受黨的考驗。”

  師長點頭道:“話說得不錯,你們要入黨,就要經受革命斗爭的考驗。”

  禮紅挺起飽滿柔軟的胸脯,堅定地說:“請首長放心,我們一定會經受住考驗!”是啊,她現在不是普通婦女了,而是鋼鐵軍隊中的一個女兵。

  那是戰斗的歲月,隨時都會受到嚴峻的考驗。

  一九四二年底,日偽軍對根據地的大規模掃蕩開始了,這次掃蕩被稱之為“萬人大掃蕩”。

  趁敵軍兵力都被抽調去攻打根據地,沿江大隊便在游擊區四處出擊,拔掉敵人據點,擴大游擊區范圍。

  許多邊沿區群眾也踴躍參軍,新參軍的群眾中,有一個從勞工隊逃出來的人,叫王寶金,竟是丙夏的老鄉,他是巫法寶大窪的人。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丙夏便向林隊長請求,將王寶金留在了衛生隊,因為現在衛生隊只有他和禮紅夫婦二人。

  這一年冬天,格外寒冷,而這一日,又是入冬後最冷的一天。

  天色陰沉,北風肆虐,一場暴風雪就要來臨,連湖水都結了一層薄冰。

  奉命前往望崗據點取情報的偵察員小葉,歸隊途中,與偽軍遭遇。

  情急之下,他躲進了葦蕩水中隱蔽起來。

  偽軍來來往往搜尋了一個時辰,小葉就在齊胸深的冰水中藏身一個時辰,仿佛連骨髓都凍成冰碴了。

  直到沒有了動靜,小葉才咬緊牙關,從葦蕩中掙扎出來。

  那時,他的臉上手上,都已被葦葉劃破出血,血被寒風一吹,又凍成了冰坨。

  他在路上艱難掙扎前行,雪花開始飄落,他濕透的棉衣上落滿一層白雪,北風也將濕衣凍成了硬殼。

  不久, 小葉便已經喪失了意識,他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便是一片白茫茫,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走在爬還是在滾動。

  後來,他仿佛看到了一堆篝火,火勢熊熊,小葉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熱浪,他湊近火堆烤了起來,很快就渾身發熱了,熱得連衣服都不願穿了,小葉要解開衣扣,然而,他的手臂已經沒有了知覺,根本抬不起來……

  風雪彌漫,小陳擔心村口的崗哨會凍壞,便帶著幾件繳獲的日軍大衣,來到村口。

  他剛把大衣給哨兵披上,就見遠處雪霧之中緩緩行進著一個身影,也看不清是什麼人。

  小陳立刻抽出盒子槍,迎著刀尖般刺骨的風雪,向那人走去,卻見那人已經倒在了雪地上。

  小陳湊近才看清楚,原來是偵察員小葉。

  他已成了冰人雪人,臉上都有一層滲著血色的薄冰。

  小葉緊閉雙眼,嘴角上挑,似乎一副含笑模樣。

  他的雙手摸在扣眼上,好像正要解開衣扣。

  小陳不覺大吃一驚,他聽說過,凍死的人臉上是有笑容的。

  他把手湊到小葉鼻孔前,也感覺不到是否還有呼吸,忙將他背起,匆匆趕往醫護隊。

  所謂醫護隊,是在丙夏夫婦來到挺進大隊後才組建的,目前也只有三個人,除了丙夏和禮紅,還有一人就是丙夏的老鄉王寶金。

  小陳背著小葉進來時,丙夏恰好不在,他到老鄉家給群眾醫病去了。

  因為近日天氣驟變,染病的人多了起來,丙夏也就格外忙碌。

  小陳一進醫護隊屋里就急叫道:“快,一定要救活他!”

  那時,禮紅和王寶金正在給幾個傷病員煎藥喂藥,見小陳背了個冰人進來,禮紅嚇了一跳,趕緊騰出一張板鋪,讓小陳將小葉放上去。

  禮紅急急將小葉濕透並凍成鎧甲狀的衣褲脫了下來。

  她並不認識小葉,可卻知道,眼前這個需要她挽救的是革命戰友。

  一個陌生男人就赤身於她面前,她沒有退縮,因為現在,她的職責是救人。

  小陳的身體又涼又硬,呈鐵青色,好似一根冰棍。王寶金端來一盆炭火,叫著:“趕緊給他烤火沙?”

  禮紅忙喝止了他:“不行,你想要他命嗎?快去端一盆雪來!”

  雪端來了,禮紅讓小陳和王寶金用雪在小葉身上身上搓。

  搓了一會,小葉身體依然僵硬。

  禮紅摸了摸他那冷硬如冰坨的雙腳,眼中已閃動起淚花來。

  她讓小陳和王寶金停止為小葉搓雪,正在二人不解地望著她時,禮紅卻做出了驚人舉動。

  她先是為小葉蓋上棉被,然後,她自己也脫鞋上床,迅速解開了衣扣,小陳一下子就看到禮紅那對雪白碩大的乳房跳了出來,還有那紅棗狀的乳頭……

  這是他多麼熟悉的兩座柔軟山峰啊,他還曾飽嘗過峰頂的甘泉。他不知禮紅為什麼做出這一舉動,王寶金也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流出了口水。

  只見禮紅捧起小葉那雙凍硬的雙腳,貼放到自己的乳房上,然後迅速裹住衣襟,就將陌生男人一對腳丫緊緊捂在了自己那溫暖柔軟的懷抱中。

  當小葉比生鐵還硬還涼的雙腳貼靠在禮紅光滑柔嫩的肌膚上時,禮紅打起了寒戰,且久久停不下來,這一切都被小陳和王寶金看在了眼里。

  小葉在禮紅的溫暖下,終於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凍硬的身子漸漸變軟,臉上也微微露出了血色,他活過來了……

  小陳望著禮紅凍得蒼白的面孔,聽著她“得得得”牙齒相磕的聲音,心頭涌出了暖流。

  自從禮紅參軍以來,小陳就一直冷淡著她,那態度,就好像一個失戀的人對待背叛自己的情侶,充滿了怨恨。

  本來,他去武穴之前,還跟同志們夸下海口,說自己將會給戰友們帶回一個貌美若仙的嫂子。

  可當他從武穴回來時,倒也帶回了一個美貌女子,只是這女子身邊還跟隨了她的丈夫。

  為此,大伙沒少開小陳的玩笑:“陳隊長,你不是說要給我們帶回嫂子嗎?怎麼又光杆一個回來了?你說的嫂子有湯大夫漂亮嗎?”

  小陳為此而惱羞,他對禮紅也就一直愛答不理,即便有話不得不說,也是公事公辦,冷若冰霜。

  現在,他看著曾陪伴自己度過難忘良宵的禮紅,眼中漸漸噙滿淚水,這個柔情似水的女人,曾經將他的心融化過。

  眼下,又在融化小葉的一雙凍腳。

  禮紅在懷中輕輕揉搓著小葉的腳掌,小葉臉色更加紅潤了,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皮動了幾下,腳丫不老實地在禮紅大乳房上蹬了蹬。

  可能將禮紅的奶子蹬痛了,她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就這樣,一個陌生的女兵,一個別人的妻子,一個孩子的母親,用自己柔軟溫暖的肉體,將小葉從死亡线上拉了回來……

  王寶金呆呆看著眼前這一切,喃喃道:“操,我要是也凍僵了該幾好!”

  小陳瞪了他一眼:“胡說麼事?小心老子處罰你!”便在這時,丙夏回來了,他驚訝地看到,妻子懷中正捂著一個小戰士的腳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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