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星期三,凌晨
剛剛送完一個趕紅眼航班的客人,劉漢開著自己的破出租跨上省道向市里竄著。他嚴絲合縫的閉著窗,讓暖氣烘著,懶洋洋的。
都三點半了,省道上一輛車沒有,開的叫一個舒服。廣播電台放著《白眉大俠》,老劉一手把著方向,一手擎著保溫杯,咂著他那枸杞花茶。
車過小羊山,老劉正一門心思聽書,就覺得左邊後視鏡刺啦閃過一道白光。
一輛碩大的吉普從匝道上呼嘯著竄上主路,黑瞎子一般猛地蹩在了老劉車頭前邊。
老劉的後脊梁“呼哧”起了一層白毛汗,猛撥方向盤,車頭“嘎吱”一聲在隔離墩兒撇了一下,大燈和右邊反光鏡都給杵碎了。
“我操你媽!!”
老劉又驚又怒,一腳地板油就追了上去。干這一行都小二十年了,老司機能吃這啞巴虧?
那吉普車開的不慢,老劉竄的更快,一會兒功夫愣是把自個那破車飈上了八十多邁。他打橫並過道,強忍著後面大燈刺眼,狠狠跺了刹車。
後面開吉普的也不傻,看這出租車蹩過來的時候就提防他這一手呢。
兩輛車八個軲轆在柏油上吱拉拉一陣呲響,大冬天的空氣中都帶上了膠皮的糊味。
老劉下鎖開門兒,帶著一臉的氣急敗壞衝吉普走過去。他抬手遮著後車那大燈,往旁邊多邁了兩步,想錯開那光。
沒成想吉普車頂還有四個足份兒的“大火兒”,他一邊走,車頂那燈一邊跟著他轉,刺的他睜不開眼。
老劉眼眯著縫,狠狠拍著車門:“來來來!下車!”他又依稀看見駕駛座兒上那青年歲數不大,嘴里沒有把門的,跟了一句“小崽子。”
這一嗓子叫開了三扇車門。前座下來倆小伙,後邊出來一位穿迷彩野戰服的,那臉色硬的很,一看就不是善茬。
之前也是腦袋崩了氣門芯兒,光想著出口惡氣,也沒掂趁好自己的分量。老劉一看這架勢,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不是,你們這車開的……開的也太不講究了吧。”老劉肚子里遣詞造句,好歹說了句囫圇話。
對面三個人也沒回話,一步步靠過來,眼看這是要包圍。
半夜三點多,荒郊野地也沒個人影兒,真要嗆起來可就完蛋操了,老劉心說再不走真要倒大霉。
“以後開車得注意點,是吧,看著點兒路,不然出危險,出危險。”他嘟嘟囔囔,撒丫子就奔自己車去了。
那三個人由著他上了車,一溜煙竄出去,便回了自己的車。
許浩龍坐在後座上,看著姓韓的鑽進來:“韓大哥?”
“老油子,嚇跑了。”
“我早說嘛,不給車套牌兒也沒這麻煩。他在後邊看見白牌,哪兒有膽子追上來蹩車。一腳刹車沒磕破我頭。”
“大龍,話不能這麼說。咱要是不套牌兒,麻煩可能更多。”
“行吧,韓大哥說了算。”
許浩龍呵呵笑著,抬著手,一板一眼把自己的有些散亂的頭發重新扎了一扎。
黃少菁抱著膝蓋坐他的旁邊,緊緊縮在角落里。
女孩光著一雙腿,凍的夠嗆,車開了半個多鍾頭才緩過來點兒。她用手拽著衣角,努力遮擋著自己的身體。
許浩龍把手探到她背上,捻著她的長發玩起來。黃少菁沉默的坐著,像是渾然不覺。
“怎麼不說話啦?”他笑咪咪的問,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就不想問問你那個小男友怎麼樣了?”他見女孩無動於衷,便拿出底牌來激她。
許浩龍沒想到,這一句話說出來,黃少菁卻毫無反應。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自顧閉上了眼睛。
黃少菁和大多數這個歲數的姑娘不一樣,她見過不少壞人。
她同樣害怕,同樣恐懼,但她更知道壞人想要什麼。自己就算求饒了,示弱了,對方也不可能軟了心。
正好相反,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甚至以此為樂。
她也不打算激烈的反抗,因為人類心中的某些獸欲正是這樣才能被喚醒。
所以黃少菁打定主意,就這麼閉著眼,權當自己是個死人。
許浩龍挑逗了她幾句,自討了沒趣。一整個晚上用了不少手段,後庭也開了,大話說盡,現在卻碰著軟釘子,一時間有些憋氣。
他一把抓住女孩頭發,猛地往自己身邊拽過來。
“別人和你說話,這樣不太禮貌吧,嗯?”
沒有反應,女孩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許浩龍微微上惱,按著女孩的腦袋,狠狠親上去。
女孩連嘴都不抿一下,任由他舌頭舔著自己的嘴唇和牙關。
嬌嫩的雙唇被撕咬的生疼,滑膩的口水也沾染在了面頰上,她惡心的喉嚨發緊,但依舊什麼也沒有做。
許浩龍一邊吻著她,一邊將手伸到衣服下面,像是恨不得摸過她身上每一個角落。
這都沒有用,如果不是女孩身上帶著熱意,他恍惚覺得自己是在摸著一具屍體。
他挪開自己的臉,看著女孩微微閉著的雙眼,心里翻騰起了一絲暴虐。
許浩龍的手探在了女孩的上。女孩的胸部不算大,堪堪填滿他的一只手掌。他掐住手中柔軟的乳房,逐漸用上了勁兒。
女孩終於皺起了眉頭,身上最嬌弱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劇痛。
“把眼睜開!”許浩龍命令道,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到最後竟然用上了全力,小臂都因為用勁兒抖動起來。
黃少菁痛的全身都沁出冷汗,她大口呼吸著,卻依舊沒有出聲,也沒有睜眼。
許浩龍抽回手,一把掐住女孩的脖子,把她頂在車門上。
“信不信我現在掐死你,也沒人知道?”
女孩用手抓著他的腕子,掙扎起來。可一個小姑娘怎麼掙得過男人,那點勁兒很快就因為缺氧用盡了。
許浩龍一時間似乎有些上頭,下手特別狠,仿佛真的要把女孩掐死似的。
一直到失去意識為止,黃少菁都沒有睜開眼睛。
許浩龍終於松開手,女孩立刻軟倒在車座上。她氣若游絲的癱在那里,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紫色的手指印兒。
許浩龍這一折騰,也鬧了一腦門的汗。他胸口起伏著,死死的看著女孩,一點點的平靜下來。
身上的暴戾不見了,眼神也越來越清明。當他不再喘粗氣的時候,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韓大哥,我算是撿到寶貝了。”他眼睛里跳動著興奮的光芒,對坐在對面的男人說。
“至於這麼高興嗎?”
“原來呢,硬往我這兒貼的那些姑娘玩膩了,就只是想吃個新鮮。”
他一邊說一邊溫柔的撫摸著身邊女孩的頭發,“我是沒想到,她性子能這麼高的,底子真是好!”
韓興自打轉業以來就一直跟在許家門兒里幫忙。
他當年為了老家的生計,趁在西南邊防執勤的時候偷摸運些違禁東西,讓人抓個現行,是許家人給他平的事兒。
許家門兒待他不薄,韓興也算是忠心耿耿。
他伺候許浩龍這小少爺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很是知道他喜好玩些什麼。
“怎麼?真看中了?”
“你沒感覺出來?這種姑娘可不是天天能碰上的。”
“不就是有點硬氣?拿兩針藥給她扎上,沒三五天不就服服帖帖的了麼?”
韓興隨口應和著許浩龍道。
許浩龍皺著眉頭,露出一臉的厭惡:“用藥那就太不上道兒了!韓大哥,你不懂。我們圈兒里,用藥的都不好意思上台面兒說。”
“再說了,一針下去,穴眼兒就呼呼淌水,拿手指頭堵都堵不上。癢的全身發燙,一門心思光想著挨操,腦子都成漿糊了,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韓興確實不懂,他只知道許浩龍他們有個圈子,專門調教姑娘,都是有大頭臉的主。
圈子聚會的時候,他跟著進去過,所以勉強知道個一二三,再多就說不上話了。
當了十多年兵,老撾越南那潮林子也鑽過,手上人命不少。
他這種生死线爬過的老兵很是饞女人,但也就僅限於脫褲子上床;許浩龍玩那些道道,他興趣不大,還覺得怪麻煩的。
不過少爺還是要哄,韓興算是當兵里邊很會和人打交道的,不然也不會讓許家門青眼。
“那你想怎麼搞?撂地下室里,給她好好調理調理?”
許浩龍連連搖頭:“不成不成。這種姑娘,既不怕嚇又不怕打,真下狠手容易給她折了。你知道秦總吧?他就上手過這麼一姑娘,一下閃了手了。弄到最後,聽話倒是聽話,讓干什麼干什麼,可是別說活的念頭,連死的念頭都沒了,跟木頭人兒似得。”
“還有這種呢?”
“可不是?都是前車之鑒。人心里頭有根线,不管怎麼樣,對今後的念想不能繃斷了。念想一斷,這人就完了,就是坨肉。調教姑娘也是,絕望這倆字兒就是我們圈兒里的絕症。”
“那……”韓興偏頭看了看窗外,已經進了市區,“讓她回去緩緩?”
“嗯。給她送網吧去。哦,找個24小時便利店,給她弄雙褲襪。這要讓人看見,回頭一尋短見我可就悔青腸子了。”許浩龍笑著說。
韓興自己倒是沒意見,少爺說啥就是啥唄。他扭頭和前座倆青年交代一句,車奔著奧宇就去了。
他嫌有些悶,窗戶按下一個縫,給自己點上根煙:“看不出來,你倒是真動了心思了,嗯?少見啊。這回准備玩點高級的?”
許浩龍臉上擰出一個無法控制的笑容:“馬棚聖女……圈里還沒人玩成來著。這回我要是成了,我就是大神里的大神。”
“我都沒聽過這詞兒。”韓興說。
“那可是,這事太容易玩砸了,一般人連海口都不敢夸。”
“我聽這意思,還得找個馬?用不用我聯系個馬場?”
許浩龍咯咯笑:“用不上用不上。韓大哥部隊出身的,根正苗紅,應該是沒聽過西方那一套故事。這是圈里拿了個典故取的名兒,說是古時候有個女的,還沒結婚呢就在馬棚生了個孩子。這孩子就是外國人說的耶穌。”
“哦……”韓興算是琢磨過點兒味來了,“你們這圈里,可真是夠會玩的。”
“給她留著紅,孩子生下來的時候才算破處,你說刺激不刺激?”許浩龍舔著嘴唇說。
“這有什麼難的?掏出來三五百萬,找個雛兒,成事兒了才給錢,不就行了?”韓興哼道。
“這哪兒行?”許浩龍沒好氣,“這麼簡單那不是人人都能成?這里頭可有個條件,馬棚聖女一定不能是個‘熟果兒’。”
這個詞,韓興倒是聽過不少次,一般就是指調教好的那些百依百順的姑娘。
“那要是這麼說,光懷上就夠麻煩的。”
“麻煩的不在這。每次干完,抵著小穴口往里使勁射就是了;不過也得小心,萬一上了頭給捅破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所以每一步調教都得親力親為。而且就算懷上了,更難的還在後頭。最怕姑娘擰勁兒一上來,自己給自己破了。”
許浩龍越說越上癮:“又得聽話,又不能毀了她這傲氣勁兒,你就說有沒有挑戰性吧!一方面得悠著來,絕對不能給姑娘逼急了;另一方面,還不能是個軟綿綿的性子,不然肚子剛一大,自己就變‘熟果兒’了,那可廢了。所以這就跟走鋼絲似的,力道用錯一點兒,這事就得黃。圈里一直就沒一個能拿出來馬棚聖女的,現在根本就沒人玩了。”
韓興咂了咂味道,忍不住點頭:“嗯……別說,她說不定是個好料子。”
“對吧!”許浩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像已經勝券在握。
黃少菁醒過來的時候,朦朦朧朧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噩夢,然後全身的劇痛就把她拉回了現實。
吞咽唾沫的時候,嗓子有好幾把小刀子在割,胸口也像是被烙鐵烙過一樣。
上半身剛剛一動,她就“啊”的叫出聲來,疼出一身冷汗。
女孩抬起頭,發現自己正躺在網吧二樓那間黑房的沙發上。
沒有燈光,屋子黑的像是深不見底的礦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這里的,只有身上各處的傷痛提醒著自己身上發生了些什麼。
黃少菁緩了足足五分鍾,這才勉強支著身子坐起來。她只覺得兩腿間一片濕膩,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穿上的這條褲襪已經被血染紅了。
女孩艱難的蹭下沙發,腿接著就是一軟,膝蓋狠狠地磕在地上。
她用手扶著桌子,努力站起身,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著,好不容易才將自己挪到了廁所她把全身的衣服都扯了下來,用力擰開淋浴的噴頭,將熱水調到了最大。
滾燙滾燙的熱流鋪灑下來,毫不留情的澆在女孩蒼白的皮膚上,激起了一層火紅。
然而女孩卻仿佛對那股刺人的熱量渾然不覺,抓著旁邊的水管,撐著自己的身體站在水流之下。
腰側有兩團淤青,稚嫩的左乳幾乎被掐的變了形,留著一抹可怕的黑紫色;脖子上的勒痕在熱水的浸泡下變得愈發鮮艷。
暗色的血夾雜著血塊被熱水暈開,不斷從腿間涌下,把浴室的地板染成一片鮮紅。
黃少菁搓洗著身上每一個角落,幾乎要把皮膚搓破。可那些淤腫的部位卻無論如何都不敢觸碰,只能借著滾燙的水流衝著那些地方。
遲疑了很久,女孩還是將手伸向了臀縫中間。那里是傷的最重的地方。
她強忍著撕裂的疼痛,用手小心翼翼的清洗起來,那股鑽心的疼痛像一只巨大怪獸的爪子,一下子就將她拉入了充滿了恥辱和恐懼的回憶里。
腸道里淤積的精液順著手指縫一古腦流出來,被旋轉的水流卷進了下水道。
纖瘦的雙肩終於開始發抖,她在熱水的澆灌之下抽噎著,無比委屈的哭泣起來。
這一哭,就再也止不住了。
女孩將身子仔仔細細的擦干淨,又上了點藥,找出新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她一邊做著這些事情,一邊任由眼淚打濕了面頰。
她長到現在,從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也沒被人這麼欺負過。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弱小。
黃少菁鑽進自己的小房間,死死鎖上房門,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裹住自己。她拿著手機,抽噎著點開微信,找到邵飛。
“小飛你在哪……”
“能看到我說話麼小飛?”
“求求你說句話。”
無人應聲。
女孩捧著手機,全身的疼痛和疲倦攪在一起,合上了她的雙眼。
她沒能睡很久。
一陣不大不小的敲門聲把她吵醒了,黃少菁猛地坐起來。
“誰……誰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厲害。
“丫頭,在里頭呢?”
那個聲音溫柔又熟悉,黃少菁連忙掙扎著打開了門。
笙哥穿著皮夾克站在外頭,縮著肩膀,臉通紅,一看就是從外面剛進來。
“沒事兒吧?我倆剛出來,你小五哥特意讓我來看看你。”
黃少菁愣了一會,輕輕點了點頭:“是怎麼回事啊?”
“說是有個傻逼舉報藏毒,給我倆孫子一樣在暖氣管兒上銬了一夜。後來查明白了,也不是白面兒,就把我倆撂了。倒霉催的,你倆擔心壞了吧?”
笙哥揉揉黃少菁腦袋,笑著說。
女孩又想起邵飛,頭一低,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下來。
笙哥眉頭一皺:“怎麼了這是?有事兒?”
“沒事……”女孩使勁兒搖頭,“就是看你倆給抓了,害怕來著。”
笙哥“哦”了一聲,沒全信:“丫頭,有事兒你可得和哥說。”
“真沒事兒……”黃少菁偏頭看了看窗外,天蒙蒙亮,“我好上學了。”
笙哥點點頭:“行,你忙活吧。”
女孩送笙哥走了。
她知道,這並不代表事情結束了。
許浩龍能把小五哥他們弄進去第一次,就能弄進去第二次。
他把他們放出來,只是因為許浩龍已經把能夠控制自己的把柄捏在了手里……
機械的收拾起屋子和背包,女孩不住地看自己的手機,邵飛還是沒有信兒。
最後,她只好用長長的圍巾遮住脖子上的淤痕,孤身一人縮成一團去了學校,想著能在那邊和邵飛碰頭。
臨走前,她把一把水果刀插進了袖子里。她打定主意,如果許浩龍再來欺負自己,要麼捅了他,要麼捅了自己,反正不會再連累別人就是了。
這是極為折磨的一天。女孩不斷的看著教室的門口,一整天膽戰心驚。她怕許浩龍突然從門口走進來,又希望邵飛的身影會出現……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兩個人都像是沒有存在過一樣,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到了周四,黃少菁提溜著一顆心,渾渾噩噩又熬了一天,還是什麼都沒發生。
這一天平靜的甚至有些沉悶,冬日的氣息把學校澆築成枯井一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塵土味道。
下午四點二十,冗長的晚自習迫不及待的排在了後面,最後一節課眼看就要下課。
一個人突然敲響了教室的門。
“鄭老師?您能不能出來一下?”一個男生滿頭大汗的探進頭。
最後這節課是班主任老鄭的化學,老鄭莫名其妙的推了推眼鏡,走出了教室。
黃少菁認出來,那個男生,名叫萬樹。邵飛和自己說過,那是他的朋友。
女孩如坐針氈,她本能的覺得,這事兒和邵飛有關。
老鄭很快就回來了,他沒事兒人一樣開始繼續講課,可黃少菁的心思已經飄了出去。
下課鈴剛一響,女孩就衝了出去。
老鄭這邊的課還差幾句沒講利索,讓她嚇了一跳。不過也沒攔著她,畢竟女孩有些事兒不方便,他一個男老師也不好當場發難。
黃少菁一路跑到萬樹他們班,卻發現萬樹也沒了影。下課後撒歡的學生從教室里魚貫而出,女孩只能無助的站在走廊上,微微紅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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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樹當然不在,他打了輛計程車,朝邵飛家去了。
剛才還上著課呢,手機qq突然蹦了條信息,邵飛發的。萬樹一邊心說這小子干嘛呢,一邊點開了信息欄。
一張血肉模糊的照片跳了出來,嚇的他一個哆嗦。那是一片紅彤彤的牙齦,還冒著血。
“幫我去給班主任請個假,說我出車禍了。”
“萬樹,我一個人在家,來幫幫我。不要和別人說。”另一條信息。
萬樹騰就跳起來,和老師隨口告了個假,連忙衝出了教室。
邵飛主意打的不錯。他今天要再不出勤,老鄭課後可就真得給他爹去電話了。
現在老鄭看了照片,萬樹又有聲有色給他編了幾句瞎話,這事兒就揭過了。那照片太扎人,由不得老鄭不信。
萬樹上邵飛家玩過幾次,腦子也挺記路。趕在下班點之前,出租司機這頓竄,四十分鍾就到了地兒。
他在樓下按響門鈴,很快就有人應了門。萬樹三步並作兩步進了電梯,腿一個勁兒的哆嗦。
那張照片嚇人,萬樹本來膽子就不算大,心想自己晚上八成得做噩夢。但他更擔心邵飛,那家伙打架沒個輕重,讓人打成這樣,這得多大仇?
當他走出電梯的時候,邵飛已經站在門廊里等著他了。
萬樹愣了,他從沒見過邵飛這副模樣。
邵飛半張臉都是血紅的。嘴里的一口的血混著唾沫,順著下巴頦滴滴答答流了一身。可他站在那兒,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就像什麼都沒發生。
“我操,你怎麼了這是?!”萬樹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
邵飛對他擺手示意他進來,眉頭皺起來。
那是疼的。他原來還知道疼啊?萬樹這麼想著,莫名其妙的就安心了一些。知道疼,那就還是個正常人。他嘀咕著,跟著邵飛進了門。
“萬樹,”邵飛只能半張著嘴說話,聲音一蹋糊塗,“我頭很暈,你來幫我收拾一下。”
倆人一起爬上二樓,萬樹看見了那一地混著白花花牙齒的血。
不過這已經不算什麼了,萬樹又不笨,邵飛那一嘴牙總得有個去處吧?
他幫邵飛掃了牙,又廢整整三卷廁紙擦淨血,兩個人這才坐在地上喘了口氣。
“疼不疼?”萬樹看著邵飛那嘴,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擰成一團。
“開始疼的受不了,現在勉強能忍了。”邵飛模模糊糊的說。
萬樹看到他手背上青筋還跳著,心里好大的不落忍。他把手放在邵飛肩膀上,喉嚨發緊。
“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邵飛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你去我們班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黃少菁?”
“不知道。光想著過來了,哪有心思注意別的事兒。”
邵飛“嗯”了一聲,低下頭去。
他的眼神漸漸變了,迷惘、憤恨、興奮……
這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扭曲了他的面容,也讓滿身的血更加猙獰,使他越來越像一只怪物。
他面對著萬樹,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一字一句的和盤托出,再沒任何保留。
萬樹聽著邵飛講著與少菁之間發生的一切,心中暖暖的;然後是驚訝,然後是氣憤,然後是暴怒。
當邵飛指著客廳地板那塊泥板說完了一切,萬樹已然是目瞪口呆。
“萬樹,我能信的也就是你了。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腦子最聰明,你幫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邵飛從初中開始就顯得特別硬實,尤其在別人面前。萬樹曾經以為他是自己見過最堅強的人,他從沒聽過邵飛用那種語氣說話。
萬樹站起身,他有些緊張,手指頭像抽風一樣不斷抖動著。他抱著胳膊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一直把目光集中在那塊泥巴上面。
邵飛默不作聲的看著他,他知道萬樹會幫自己。
大概過了十來分鍾,萬樹似乎終於想明白了什麼:“邵飛,給我找個紙筆。”邵飛照做了。
萬樹盤腿在茶幾旁邊一坐,在紙上寫起了什麼東西。他一邊寫著,一邊對邵飛開了口。
“不管你想怎麼搞,我和你一起。不過咱們先要弄明白,那泥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邵飛抬手抹了抹下巴上滴滴答答留下來的血糊,點頭。
萬樹在紙上整整齊齊的列出了三排信息,首當其衝的就是邵飛許過的願望。
一件衣服,一碗羊肉粉,回家,十萬塊錢。
“你就只許過這些願望,對麼?”
邵飛想了想:“我心里想過讓許浩龍死,然後牙就掉了個精光……”
“我們唯一知道的是,許願會有代價。你牙都掉了,也沒聽說許浩龍在教室暴斃啊。我猜吧,許願,得摸著那個泥巴才管用。付出代價,其實有個起效的時間。”
邵飛自己想不了這麼細,嘴里的酸疼和心里的憤懣大大的侵蝕了他的理智。但是他覺得,萬樹說的應該是對的。
“所以,你的牙……是十萬塊錢的代價。”
萬樹一邊說,一邊在紙上花了條线把錢和牙連在了一起。
在代表代價的那一欄,還記錄著兩枚腳趾甲。
“四個願望,三個代價……你能記得腳趾甲是什麼時候沒的麼?”
邵飛搖頭:“回家緩過神來以後才看見的,腳都木了,沒覺出來。”
萬樹用筆戳著嘴唇:“這里頭肯定有門道。現在就是說不太清楚,兩個指甲到底是回家的代價呢?還是分別對應一個願望……”
“很快就能說清楚。”邵飛冷著一張臉站起來,干干脆脆往泥巴上一按,“給我來份羊肉粉。”
萬樹當時就急了,猛推他一把:“這還什麼都沒弄清楚呢!你他媽別亂許願”
邵飛橫了他一眼,彎下腰,從地板上端起憑空冒出來的羊肉粉,就好像在做什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沒閒功夫浪費。少菁都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恨恨的說著,把羊肉粉推倒了萬樹跟前,“你先墊點兒吃的,挺晚的了。”
萬樹擰著臉盯了他半天,最終只能嘆了口氣。他知道邵飛算是全都豁出去了,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幫他多出出主意。
“你餓了那麼長時間,你吃吧?”他問。
邵飛張了張“血盆大口”:“我這樣吃個屁!一會兒去牙科醫院看看能不能鑲一套牙。”
萬樹也不再說話。
高一的學生,也是容易餓,他唏哩呼嚕扒了一肚子粉下去。
邵飛盯著牆上掛表,數著時間。
如果真的像萬樹說的,代價起效有個時間差,他起碼得算個明白。
37分鍾,腳趾傳來一陣撕痛。
“哎!!嘶——萬樹!哎!!”邵飛吸著涼氣,抱著小腿,連忙叫出聲。
他早有心理准備,腳趾尖兒的疼痛比起掉牙那陣兒已然是不算什麼,但還是疼出了一腦門的喊。
三枚指甲和著血珠落了地。
“操他媽!!”
邵飛氣得大叫。
這完全超出了他們對許願規則的預判,一種巨大的挫敗感衝上腦門。
他疼的跟孫子似的,只能通過高聲叫罵來緩解一下身心的郁結。
萬樹沒吱聲,他把邵飛按坐在沙發上,拿出早就准備好的繃帶消毒水,給他把腳趾處理了一下。
“有意思……”他一邊纏繃帶一邊嘟囔。
“有什麼意思!?媽的我……”
“我覺得我有點眉目了。”還沒等邵飛破口大罵,萬樹就打斷了他。
“什麼眉目?”
“這不是很明顯麼?同樣是一碗羊肉粉,憑什麼代價差別這麼大?這說明你許願的方式有問題啊!”
“這有什麼問題!?不就他媽一樣的羊肉……”
話剛說到一半,邵飛也想起來一些問題。
“你開始三個願望,都是裹著這個泥巴許的……第一個願望,很可能根本沒付出代價。穿上羽絨服之後,你和泥巴接觸的地方就少了,所以了許了兩個願就廢了兩個指甲。最後這次,你就只有手碰了泥巴,所以一次崩了三個指甲。你說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有可能……”邵飛說著,眼睛里冒出了興奮的光芒。他三下五除二給自己脫了個精光,連褲衩都揣一邊兒去了,萬樹咂著嘴,辣的抬起眼睛。
邵飛一頓忙,用泥巴把自己裹了個結結實實。有些地方自己夠不到的,萬樹還過來幫了把手。
“這次還是許願要羊肉粉,對比一下效果。”他將一坨泥巴糊在邵飛的後脖子根。
泥巴本來也不算很多,為了盡可能的覆蓋身體,最後只在邵飛身上留下了薄薄的一層。邵飛自己掃了兩眼,又詢問似得看了看萬樹。
“都弄好了,你記得要……”
“給我五十萬!!”
邵飛的聲音炸雷一樣在屋里響起來,萬樹全身像觸電一樣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衝過去,一拳鑿在邵飛的臉上。
突然間顯現在腳下的紅色鈔票猛地衝在萬樹的腿上,嘩啦啦的鋪灑開來,被萬樹踢得漫天飛舞。
“你他媽是不是想死!?你為什麼要許這種願望!?”
在紛紛落下的百元大鈔之中,邵飛露出了惡毒的笑容。
“我需要錢,也需要時間。我等不了太久!”
“我要是推斷錯了你怎麼辦!?我又怎麼辦!?”萬樹對邵飛狂吼著。
“那正好。我倒想看看,五十萬還能拿走我什麼!!”
萬樹氣得全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邵飛將泥巴從身上剝下來,光著身子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將錢攏到一起。
他嘴上的血滴在錢上,一聲聲的,啪嗒啪嗒。
萬樹大口喘著氣,癱倒在沙發上。他害怕。他不僅害怕37分鍾之後邵飛會經受什麼,也害怕邵飛自己。
邵飛已經不是原來的邵飛。
或許是因為心愛的女孩在面前被無助的蹂躪,或許是因為體味了巨大的肉體疼痛……
但無論原因是什麼,萬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不要命的瘋狂。
邵飛將五十萬整整齊齊的摞在了茶幾上,然後和萬樹並肩坐到了一起。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的坐著,等候著半個鍾頭之後就會到來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