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女恩仇記
其實,趙柯兒這天跟母親也沒有鬧多大的矛盾。
趙柯兒生活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國東部美麗古城葵花市,生長在該市一戶普通的三口之家。
說葵花市普通,一是因為這座地級市與中國東部其他中小城市一樣,既有都市的喧囂繁華——大街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又有小鎮的悠然自得——小巷古色古香,靜謐清閒。二是因為這座小城與中國東部許多城市一樣,被風景秀麗的湖光山色所環抱。
趙柯兒的父親趙義明是葵花市著名的科學家,市天文物理研究所的教授和首席研究員,母親柯虹是名中學教師,16歲的趙柯兒目前在市內某重點中學上高一。
父親趙義明平時工作很忙,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還經常出差外出參加學術研討會,給年輕的科技工作者授課,傳播科學知識,探討地外文明。很多時候,趙柯兒只能跟母親朝夕相處,相依為伴。
母親柯虹屬雞,女兒趙柯兒屬狗。
不知是屬相相克還是性格不和,雖然柯虹對女兒百般溺愛,但母女倆經常唇槍舌劍,水火不容,經常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雞犬不寧。
就在趙柯兒被困野豬林的這天早上,母女倆就為了生活起居的順序問題鬧得不可開交。
這天清晨,柯虹像往常一樣一次次來到女兒的床前,柔聲細語地催促著趙柯兒起床:
“寶寶,不早了,該起來了。”
“寶寶,雞叫了,快起床。”
稱呼16歲的女兒為“寶寶”,這在常人來有點不可思議,但柯虹已經習以為常。在柯虹的眼里,女兒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再加上趙柯兒自幼體弱多病,受盡了病痛的折磨。而丈夫趙義明又常年忙於工作,很少顧及到家庭,所以柯虹希望給女兒更多的母愛,以填補父愛的不足。
喜歡賴床的趙柯兒起先用被子蒙頭裝睡。後來母親走過來,輕輕揉弄著她的耳朵,她這才揉揉腥松的眼睛,懶散地伸了伸雙手,挺了挺腰,向母親央求道:“媽,你別吵了,讓我再睡一會好嗎?”
“晚上不睡,早晨不起!寶寶,你的生活習性可以跟貓頭鷹相提並論了。”
其實柯兒睡得晚並不是因為她貪玩。而是高中的學習負擔太重,她每天晚上十點鍾以前不可能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再加上溫習其它課外讀物和睡前洗漱,上半夜基本就過去了。連媽媽自己都經常用葵花市方言感慨地說:“你們的作業(niè)真叫作孽!”
此刻,柯虹似乎忘了女兒昨晚的辛苦,她掀開女兒的被子,加大音量喊道:“寶寶,不能再睡了,太陽都曬到你的屁股了。我已經把早餐弄好了。你再不起來吃,待會要涼了。”
柯兒這下被惹火了,她半睜著眼睛看看窗外,雖然天已大亮,但陽光並沒有灑進她的臥室,她朝母親狠狠地瞪一眼,並當著母親的面,一骨碌爬起來,堵氣地把被子猛地一掀,一邊套上自己的褲子和外套,一邊氣衝衝地說:“哪來的太陽?媽,你在做夢吧?”
趙柯兒這種帶有攻擊性的話語和神經質的動作掀起一股不大不小的風撲向正在床邊給趙柯兒的臥室開窗通風的柯虹,讓柯虹受到不大不小的驚嚇。
柯虹回頭不滿地瞪一眼女兒,然後拍了拍胸口,安撫一下自己:“嚇死我了。寶寶,你的動作就不能輕柔點麼?”
“媽,我掀了一下被子就讓你受驚了?你怎麼這麼膽小如鼠?”
“寶寶,你怎麼說話的?我是老鼠?那你不就是小鼠嗎?”柯虹見女兒出言不遜,並沒有生氣,只是嬉笑著回擊了一句。
多年來,柯虹給女兒設計的人生目標是學霸加淑女。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她一方面對女兒的生活照料可稱得上是無微不至。女兒即將步入成年人的隊列,但平時除了洗臉刷牙,鋪床疊被、穿衣戴帽由女兒自理外,洗衣做飯,掃地抹灰,洗碗刷筷這些簡單的家務全都自己承包了,從不讓女兒插手。用柯虹的話說,“你只要用心把學習搞好,家里一切家務事都不用你操心。”
但事與願違,趙柯兒學習時好時差,起伏不定,各科成績並沒有柯虹所希望的突破和進展,卻養成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不良習慣。而且由於柯虹的嬌慣縱容,助長了趙柯兒的叛逆心理,時常跟母親針鋒相對。
“媽,我怎麼了?不就是剛才被子掀快了一點,說你的膽子小嗎?你怎麼借題發揮,逮住不放呢?”趙柯兒已經習慣成自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剛才起床後的動作和話語有什麼不妥,反而認為母親是小題大作,這麼點小事也斤斤計較。
“寶寶,女孩子起床後,首先要把自己的被子疊好。”柯虹以冠冕堂皇的語氣教訓女兒,“寶寶,我也不要求你像部隊的軍人一樣把被子疊得端端正正、整整齊齊的像豆腐塊。你起床後總該把自己的狗窩弄得整潔一點,清爽一點。否則家里要來個人,邋里邋遢的,看上去像什麼樣子?”
“媽,剛起床時不應該立即疊被子,這樣做對身體有害無益。”趙柯兒振振有詞地反駁道,“從新陳代謝的角度看,人體是個汙染源,可產生大量的代謝廢物。人在睡眠過程中,人的皮膚毛孔和呼吸道可排出二氧化碳等大量有害物質。另外,人在睡眠時體內排出的水分被蒸發,使被子不同程度地受潮,導致人體排出的有害物質和蟎蟲沾在被子上不能盡快散發。如果起床後立即疊被子,這些有害物質就被包裹在被子里,到晚上使用時再次被人體吸收,從而對人體健康產生不良影響。”
“好好好,你總有理。你堅持你的真理,我維護我的謬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行了吧。”柯虹邊說邊將女兒床上的被子折疊好。
柯虹每次跟女兒之間發生“口水仗”都是由柯虹的妥協而告一段落。但和平的環境總是維持不了多久,很快家中又狼煙四起,重新燃起□□味。她們母女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周而復始、循環往復,拉鋸似地度過一個個互相排斥又互相依戀的日子。
雖然口頭上表示要跟女兒井水不犯河水,但僅僅過了幾分鍾,柯虹又按捺不住,提醒女兒:“寶寶,你今天上什麼課?對照一下課程表,跟今天上課有關的書本文具就帶去,與上課無關的就從喜樂書屋里取出來,免得每天像個探險家似的背個小山一樣的沉重包袱。”
“媽,你要我每天都清理喜樂書屋?我哪有那麼多的閒工夫?你煩不煩啦?”趙柯兒不滿情緒又暴發出來了。
“好,你忙!你像□□總理一樣日理萬機、廢寢忘食。你不嫌喜樂書屋重你就背吧,你想背多少你就背多少,像烏龜一樣天天背著沉重的殼去上學。如果背不動你就趕緊打電話告訴老媽,我去幫你背。你千萬別體力透支硬撐著,弄傷了身子骨就不得了。”柯虹見女兒表現出明顯的不耐煩,只好陪著笑臉巴結道。
趙柯兒見母親態度誠懇,語氣溫和,也就沒跟母親繼續爭執下去。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柯虹做好早餐後,等趙柯兒洗漱完畢,自己接著上盥洗間刷牙洗臉,當她拿起牙膏,發現牙膏管的前端被女兒剛才刷牙時擠得七扭八歪。忍不住又埋怨女兒幾句:“寶寶,我叫你擠牙膏從後面擠,你怎麼忘性這麼重,老是從前面亂擠?”
“媽,牙膏從後面擠跟從前面擠有區別嗎?是不是從後面擠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柯虹一席話又一次把趙柯兒的火爆性子點燃了。她氣衝衝地反唇相譏。
“寶寶,女孩子干什麼事都要有規矩,要注重細節。從前面擠把牙膏弄得像扭脖子的黃瓜,難看死了!”
“牙膏有什麼好看難看的?世界衛生組織要來我們家檢查牙膏的形態嗎?我覺得怎麼擠方便就怎麼擠,怎麼擠容易就怎麼擠。從後面擠太費勁,我就從前面擠了。媽,你是不是有強迫症?這麼點小事也這麼糾結。”趙柯兒在母親面前經常這樣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態勢。
柯虹見女兒態度蠻橫,知道再爭辯下去沒什麼好的結果,再說,自己上班和女兒上學的時間都要到了,她們不能再這樣喋喋不休的爭執下去。她開始打起退堂鼓:“好了,寶寶,我們不要再爭再辯了。時候不早了,快過來吃早餐吧,你吃完早餐去學校上早自習,要不就晚了。”
母女二人的爭執暫時畫上了休止符。
柯虹耐著性子,從廚房把雞蛋、包子,油條、牛奶一一端上桌,並擺好碗筷,剝去兩個雞蛋的蛋殼,放在趙柯兒的碗里,將煮好牛奶的杯子加上一勺蜂蜜,邊攪拌邊招呼女兒,“寶寶,你弄好了就快點過來把早餐吃了,待會牛奶要涼了。”
趙柯兒似乎並沒有聽見柯虹說的話,她坐在梳妝台前精心梳妝打扮著自己,對著鏡子左瞧瞧右看看,直到頭上沒有一絲亂發,才漫不經心地離開梳妝台,然後坐在餐桌前,專心致志地擺弄著手機。
柯虹見三番五次的呼喚,女兒都沒反應,柯虹這下有點來氣了。她把自己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趙柯兒,我叫你吃早餐你聽見沒有?”
柯虹對女兒雖然疼愛有加,百般呵護,但她也有兩面性,高興時,寶寶,心肝叫個不停。然而一旦她將對女兒的稱呼由“寶寶”改口為“趙柯兒”,就意味著她情緒的火山即將噴發,眼下,她聲色俱厲地直呼女兒的大名,就說明她已經被女兒激怒了。這時,熔岩般的憤怒情緒噴發出來,連她自己也控制不了。
然而,可憐的趙柯兒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依然我行我素、無動於衷,漫不經心地埋頭看著手機,只是輕吞慢吐地回了句:“沫沫給我發微信來了。我看完後再吃。”
沫沫是趙柯兒最要好的同學,也是她的閨蜜。昨天她邀請文滔、沫沫等幾個要好的同窗准備星期天去《野豬林》森林公園游玩,文滔已經接受了她的邀請,現在她正等著沫沫的回音。
柯虹見趙柯兒對她的指令沒有實質性反應,仍然全神貫注地翻看著手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飛快地衝過去,一把奪過女兒的手機:“趙柯兒,你怎麼就不知道輕重緩急呢?真是船上人不急岸上人急得要死。微信什麼時候不能看?你先快點給我把早餐吃了,再晚上學真的要遲到了!”
趙柯兒見母親搶走自己的手機,也毫不示弱,斜視母親一眼,咬牙切齒地甩出四個字“你真討厭!”
趙柯兒這下捅了馬蜂窩。也許是忍無可忍,也許是哪根筋搭錯了,柯虹竟然氣急敗壞地衝到自己平時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寶貝女兒的跟前,瞪大眼睛高聲吼著:“趙柯兒,你說清楚誰討厭?你敢罵我討厭!你有種再說一遍!你不得了啦!我伺候你伺候了大半輩子,現在你翅膀長硬了?竟然敢罵我?你鍋巴爬到飯頭上來了?我告訴過你趙柯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現在已經忍無可忍了,你還是不斷得寸進尺!”
趙柯兒面對著氣勢洶洶的母親仍然毫無畏懼,多年的經驗告訴她,母親不會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因此,母親的憤怒不僅不能讓她妥協退讓,反而激發了她的頑強斗志,她挑戰似地直視著母親的雙眼,嘴里發射出一陣響亮的連珠炮:“我就說,討厭!討厭!討厭!”
柯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朝女兒面部狠狠地甩去一巴掌。這一巴掌下去,立刻在女兒秀氣、白皙的臉上留下了半壁紅色江山。
“你敢打我?”趙柯兒壓根沒想到母親會動手扇她的臉,她捂著被母親扇出五個指印的臉頰,委屈的淚水在她的眼眶旋轉,她倔強地咬著牙,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她惡狠狠地挖母親一眼,一甩手,站起身,扭頭朝門外走去。
柯虹愣了一下,她突然意識到這一巴掌太突然太用力太過分了,她一把拉住女兒,賠罪似地向女兒道歉:“寶寶,你別這樣,媽剛才是情緒失控,情急失手,媽不是故意的,寶寶,媽對不起你,媽錯了。寶寶,你相信媽,媽會改,媽保證以後不再動手打你......”
但趙柯兒拼命扭動著身子,奮力甩開柯虹的手。
柯虹見局面難以挽回,就抓起桌上的兩個沒剝殼的熟雞蛋,塞進趙柯兒的衣兜,最後叮囑一句“寶寶,別空著肚子去上課,把胃餓壞了,媽會心疼死的!”
趙柯兒倔強地使勁推開柯虹,頭也不回地憤然離去,臨走時還“砰”的一聲,狠狠地帶上大門,將對母親的怨恨同母親一起關在屋內。
柯虹怎麼也沒想到,就是這一巴掌,險些把女兒送上了絕路,造成無法挽回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