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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看金榜天賜良緣 拋情友誘入佳境

鬧花叢 清·姑蘇痴情士 3373 2024-03-01 00:10

  詩曰:

  劉郎慢道入天台,處處桃花繞洞栽;

  賈午牆高香可竊,巫山雲杏夢偏來。

  詩因寫意憑衷訴,戶為尋歡待月開;

  多少風流說不盡,偶編新語莫疑猜。

  說話明朝弘治年間,南京應天府上元縣有一官家子弟,姓龐名國俊,字文英。其父刺史公,名棟,號良材。伊家世擁簪纓,原系蘇川府當熟人,年已逾艾,止生一男一女。男即國俊,年十四歲。女名嬌蓮,十叁歲。

  文英賦性聰明,凡所讀之書,過目成誦。十二歲時,不但時文捉事立就,兼之詩詞歌賦,下筆成章。親眷朋友,誰不羨服他,父親十分歡喜,以為吾家千里駒。

  是年,文英十四歲,適遇宗師歲考,先行文縣考,文英入場赴考。是時,知縣是個少年科甲,原籍嘉興人,到了試期,入場出題甚晏。文英研墨濡毫,略不思,頭刻做完,日色未斜便去交卷。

  縣尊看他貌美年少,文機敏捷,定要當堂面教。取卷展開細看,就嘖嘖稱贊道:“文詞冠冕,筆致秀麗,本縣句當首薦。”遂取第一名送府,府又取第二名送道。喜得文英志高意滿。

  過了幾日,又是宗師考。則文英進場做得兩篇文字,如錦繡一般。候至發案,竟取第一名進了學。到簪花這日,一路迎來。只因人物標致,年紀又小,所以男婦大小無不擁擠觀看,便有豪門嘻成許多來說媒的。

  他自恃才貌雙全,要娶一個絕色的妻房,只是憎長嫌短,不肯輕允,他父親也只得聽他。不料十五歲上,龐刺史染病身故,居官清正,遺產甚微。幸有母親李氏主持家務,遂勉文英苦志攻書。若無正事,閉戶不出。就有那同進學的朋友,見他父親去世,哄誘他去做歹事的紛紛而來。

  只因李氏治家嚴肅,不敢入隊,止與同窗兩個密友,一個名張子將,一個名任伯衢,朝夕伴讀。那二子雖是肯讀書,說到才貌二字,如何及得文英,偏是髭須滿頰,黑面黃麻。

  有時在街坊上同步,那些婦女看見張、任,無不掩面而笑,以為锺馗現世,及看文英,無不眼光四射,以為仙子臨凡。不要說男子中沒有這樣俊俏,就是婦女中也尋不出這般豐姿,恨不得一口水吞在肚里去。那文英儀表生得:

  身軀娜,態度娉婷。

  鼻倚瓊瑤,眸含秋水。

  眉不描而自綠,唇不抹而凝朱。

  生成秀發盡堪盤,雲髻一窩天與。

  嬌姿最可愛,桃花兩頰,假使試舞袖子,吳窩也應傾國。

  抑或曳長裾子,漢殿定室專房。

  紅錦當中方有風流戲窟,白綾襪底何須隨步金蓮。

  正所謂楊柳春柔縈別緒,芙蓉秋艷妒嬌娃。

  又道是,謾夸洛水中賓夢,直抵巫山一段雲。

  話說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文英已是十七歲了尚未婚聘。這年適當大比,文英服制雖滿,奈科試已過。時值中秋,是夜天清月皎,文英正欲與嫦娥作伴,因母先寢,只得歸房。怎常那月光照人,俟至更餘,方睡去,夢見有一神人,頭戴唐巾,身騎白騾,雲是梓潼帝君,枉夢與文英道:“汝勤心讀書,上帝不負汝,日後鼎甲成名,汝婚是良偶,該在看金榜之日。汝宜留意。”醒來乃是一夢。

  及到了八月盡頭,是日,文英悶坐無聊,忽聽見外面人聲沸騰,便記起中秋之夢,對張、任二人道:“今日是寅日,想是放榜之期,我們可往外邊觀看。”

  張、任二人道:“好!好!”

  叁個一齊出門,轉到鬧市榜亭之下,看完了榜,張、任二人道:“此地已是布政衙門,何不隨隊登堂看一看宴,也是一場樂事。”竟由大門進去,看完了宴,便出大門之外。

  只見看迎舉人的男女,簇肩擦背,推來推去,都說道:“今科迎舉人自然盛的。”

  你道今科為何更盛?是奉朝廷恩詔,廣額各省舉人額數,所以看的人越多。

  文英正在徘徊看玩,忽聽人人喧嚷道:“站開!站開!舉人來了!”

  聽得鼓樂喧天,擁擠而來。但見旗振綺繞,笙管接續。那些新舉人,也有騎馬的,也有乘轎的,揚揚得意之狀,不可言盡。都是亮閃嫻的金花,簇新的藍袍,二名一名序次而來。正是:

  折桂子兢赴鹿嗚宴,解元郎喜爭及第先。

  叁人正看得高興,只見兩邊竹內女人,生得十分嬌艷,推起竹,露出半身伸頭張望,卻不看那些舉人,倒把眼睛一瞬一瞬都注在文英面上。有詞為證:

  兩縫細姐纖玉,雙眸堪比寒晶。瞳人黑白太分明,光焰常流不定。遇見女子似白,一逢男兒偏青。常嫌阮藕欠多情,不作紅顏水鏡。

  那些女人就思量在眼角上遞了情書,凡是樓頭上的互相指搠,有說文英標致可愛,有說張、任視陋可憎,各人議論不絕。時已下午,天色將晚,看舉人的亦漸漸去了。文英叁人尚站在一家門樓之下,正在閒絮,只見里面有個美艷女子,年紀約有二八,端坐內,又有一小青衣女,輕移蓮步,娉娉婷婷,乃向文英凝眸遙望,把那纖纖玉手相招。有詩一絕為證:

  面如冠玉體含香,能亂閨中少婦腸;

  邂逅相逢情自熱,纖纖玉箏豈容藏。

  文英平日閉戶讀書,何曾親見女色?今日一見,不覺神魂飄蕩。尾在女子門首,見那青衣女子依舊半身露出,又把一雙腳兒故意跨門限露出,那小腳尖尖約有叁寸長。文英此時,恨不能即時走進去,便立住對看。只有張、任兩人閃在側邊,忍笑不住。

  忽見內坐的美女,把那青衣女連聲呼喚,霎時間一齊都進去了。文英戀戀不舍,卻見張、任二人在旁就如眼中釘一般,遂心生一計,對二人道:“小弟出恭甚急,二兄請先行幾步,小弟即當趕上同行。”

  兩個只得先走,等待多時,竟不見至。心下殊覺疑慮,及至轉來尋覓,又不見影。誰料文英拋了二友,即便挨了進門。剛欲步入中廳,聽得門左有一大漢,絮絮叨叨的從旁走出,嚇得文英魂不附體,蹲在花苔石畔待了一會,方敢立起身來。

  想道:“今既來到此,終不然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又轉念要回家,無奈重門鎖閉,不能出去。

  此時日影沉西,天色已黑,忽聞廳側有人低聲喚道:“這里來!”

  文英視之,看見一女子,即是日間跟隨那女子的青衣女,手提一燈,喚他進去。

  他使隨身過來。彎彎曲曲引到一座大園內,花廳數橡上懸一匾,名曰:“桃源佳境。”

  望見一女子坐在石條上背面而坐,見了文英滿面通紅,欲前又卻。文英竟老著臉向前一揖,低低問道:“邂逅多承賢卿見愛,啟聞上姓芳名,誰氏寶眷,莫不是月里嫦娥下凡麼?”

  這女子聽說,便低頭嬌聲答道:“妾名玉蓉,乃戊午科劉狀元之女,不幸先君早已去世,上有母親王氏、二叔劉天表在家,敢問郎君尊姓貴名,家居何處,曾有室不?”

  文英道:“小生姓龐,名國俊,字文英。先父名棟,號良材,也曾做到刺史。敝居即在城內縣治南首。今年十七歲,尚未授室,今日得與小姐相會,實是叁生之幸。”

  且說小姐,年雖十六,性頗貞賢,然自十歲便能吟詠。每值刺繡工飲以至曉花欲開,夕月正佳之際,時時攢眉不語,若有所思。其意欲得個有才有貌的兒郎,以作終身佳偶。

  不料遇著文英逼聯姻契,故說道:“今妾重郎人品,頓涉私會,雖庸賤之軀,自知非匹。然郎年十七,妾年十六,鄙陋之私,願侍思櫛。”

  文英笑道:“只是斗轉星移,玉漏易過,深憐良會之難,何不為歡此夜。”

  遂近前摟抱,將手去摸那人人愛的東西。文英摸著這好東西,十分火動,暗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便動手動腳要侮弄起來。小姐急以雙手護住,勃然正色道:“妾黃花未開,心之所慮的是為終身大事,豈肯圖頃刻之歡,以喪名節。常聞自媒非淑女之行,淫奔為貞士所羞,願郎愛人以禮,勿萌此心,不然白首之嘆,其能免乎!”

  文英道:“令夕之會,可謂宿緣非淺,苟有異心,身首異處!”

  那小姐驀然惹起閨怨之情,遂吟一絕雲:

  一賭清光思栽然,風流才子信翩翩;

  可惜夜長誰是伴,半輪月照一人眠。

  文英聽罷,暗自夸獎道:“不意閨閣裙釵,有此佳詠,好一個才女的小姐。聽他紉語嬌聲,猶勝新鴦巧囀,藻詞秀潤,還過絕藻初開。那詩中語句分明,默露春情,倒有九分見憐我龐生的意思。不免也吟一首回他。”遂吟雲:

  天賦情根詎偶然,相逢那得不相憐;

  笑予恰似花邊蝶,偷香竊玉待何年。

  是時小姐聽罷,嘆道:“好詩!好詩!非是飽學郎君,何能以詩自媒。”

  言未了,忽見一侍婢忙來報道:“夫人尚未睡著,問道小姐在那里,這時怎還不睡?”

  小姐正欲漫談心曲。聽見此話,倉惶無計,無奈只得進房而去。文英卻閃在花蔭之下,站了一會,小姐方出來,將條酒线汗巾內包一個玉鴛鴦,遞與文英,示以不忘。

  又道:“九月中旬二叔叔往齊雲山進香,妾欲於此人深相會,萬勿以寒陋見卻。”

  文英道:“承訂佳期,請俟蕭寺鍾殘,則小生至矣。”

  小姐令青衣女持燈送出後園。時已更餘,途中無人,走回家去,未知文英別後九月中旬得相踐佳期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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