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邊的方便架上搭著兩條毛巾,還有一厚迭嶄新的白色毛巾摞在角落里。
李再安簡單的洗漱一番,隨手扯過一條嶄新的白毛巾擦了擦臉,抖手便將這條僅僅用了一次的毛巾扔進垃圾簍里。
再走回到床邊的時候,他將賬本合起來,放在床頭,而後就那麼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一晚沒睡的結果,就是閉著眼睛躺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牢房里空蕩蕩的,除了他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干淨的枕頭邊上放了一沓報紙雜志,想必是獄警送來過來的。
李再安坐起身,背靠在床幫上,將報紙翻開看了看。
報紙一共是四份,當中還夾著兩本雜志。
四份報紙分別是《巴西日報》、《聖保羅州報》、《聖保羅財經報》和《財經》,前三份報紙都是葡語的,只有最後一份是英語版。
兩份雜志,一份是《時代》,另一份卻是葡文版的《好色客》。
李再安摸摸枕頭下面,掏出煙來點上一支,隨手拿過那份《聖保羅財經報》翻看。
首先躍入眼瞼的,是報頭上的刊印的日期,“1990年10月13日,”這是一份今天剛剛出版的報紙。
看著報頭上的日期,李再安愣了會神,眼睛里流露出一絲莫可名狀的痛苦。
在卡蘭迪魯監獄里,熟悉的獄友都說他最近一兩個月變得很奇怪了,不像過去那樣開朗、包容了,但卻多了很多令人驚訝的本事,比如說他竟然懂得炒股了,還懂得那些只有律師和會計室才能明白的東西了。
可自始至終都沒人知道,如今的李再安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綽號“保羅·安”的華裔小伙子了,這具令人艷羨的完美軀體內,現在是一個來自未來的靈魂。
一個虛無的靈魂,從2012年的中國大陸,穿越到了1990年的巴西。
在最初的一段時間里,李再安很難接受這種小說里才有的事情,幸好他的適應能力很強,經過兩個月的調整,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接受自己現在這個身份──李再安。
葡語名“保羅·李·德希瓦爾”,綽號“保羅·安”,一個偷渡到巴西的中國非法移民。
前世,他曾經是中國的商界精英,是一個政壇大家族的白手套,旗下的集團公司市值百億,但是不幸的卷入了高層政斗的漩渦,最後跳樓自殺了。
今天的《聖保羅財經報》的頭版,通篇都是關於巴西政府實施第四輪價格凍結政策的報道,大概的內容,就是說從10月15日起到11月15日,國內凍結商品及勞務的價格,以此在短期內平抑瘋漲的物價,減輕國內通脹壓力。
作為行政性手段,凍結物價這種舉措並不能從根本上緩解通脹。
李再安這段時間一直都在關注巴西利亞政府出台的經濟政策,毫無疑問,在這一輪物價凍結政策頒布之前,高達百分之二百的月通脹率已經讓巴西人對政府實施的“科洛文改革計劃”喪失了信心。
剛剛發行不到半年的新貨幣克魯塞羅雷亞爾,匯率從發行之初的1克魯塞羅兌換1美元,暴跌到10月份的397克魯塞羅兌換1美元。
如今,在沒有新政策帶來利好的情況下,政府再次實施物價凍結政策,只能給國民造成一種政府已經黔驢技窮的印象。
在記憶中,巴西治理通脹的戰爭持續了十數年,而在1990年,其國內年通貨膨脹率接近百分之三千,貨幣的貶值迫使巴西政府不得不在第二年就廢除了剛剛發行一年的貨幣克魯塞羅。
李再安不會去關心巴西政府與通貨膨脹之間的戰爭,也不會關心貨幣的貶值,他現在只考慮賺錢──在一國范圍內,任何一種國內經濟的強烈波動都存在暴富的機會,不管是經濟騰飛還是泡沫破裂,都是如此。
《聖保羅財經報》上刊登了這次物價凍結政策所涉及到的幾類大宗商品,李再安可以肯定,但凡是其中涉及到的商品,今後一個月內都將出現囤積的現象,而這種現象反映到股市上,就是對與該類商品相關企業的利好消息,其股價短期內持續上揚的局面將為之不遠。
將報紙上登載的要點逐一勾畫下來,又翻出之前匯總的曲线圖對比一下,李再安從股市板塊內挑選出幾支行情看好的股票記錄下來,並列明了一些關鍵的數據預期,這才起身到水池邊洗漱。
簡單的一番洗漱,原本昏昏沉沉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
李再安拿上那份《時代》雜志,施施然走出牢房,順著幽暗的走廊出了監區。
卡蘭迪魯監獄的管理並不像外界想象的那般嚴格,至少來說,每天放風的時間是很充裕的,上午一個半小時,下午兩個小時,監獄內的囚犯都可以在放風區自由活動。
出了監區,李再安沒有直接到放風區去曬太陽,他先去了一趟餐廳。
此時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餐廳門前面對面的站著兩個獄警,正一邊抽煙一邊談論一些男人都感興趣的話題。
空蕩蕩的餐廳里很是冷清,李再安一個人走進來,徑直到打飯的窗口領了屬於他的那份早餐,用餐盤托著走向餐廳直通放風區的偏門。
僅僅一門之隔,餐廳外的放風區內一片喧囂,卡蘭迪魯監獄里八個監區,近兩千囚犯都在這個差不多兩個籃球場大小的放風區里活動,雖不說是人挨人、人擠人吧,可也差不了多少了。
前世李再安看那些監獄片里,往往都是同一所監獄里有好幾個互相看不順眼的“老大”,當初還一直認為那是藝術加工性的演繹,但現如今他卻明白了,感情那都是真實的,至少卡蘭迪魯監獄里就是這樣的。
監獄里八個監區,每個監區都是一個團伙,每個團伙都有一個“老大”,這個老大並不是選出來的,而是同一監區的囚徒們默認的,比如說三號監區,自從再次傷人被加了六年刑期,尤其是在替獄警們做賬之後,李再安變成了整個監區默認的老大。
老大嘛,當然要享受特權,比如說用餐的時候不用排隊之類的。
放風區的最外圍有一圈的排椅,是給站累了的犯人們坐下小憩的,李再安端著餐盤走出餐廳的時候,離著最近的一張排椅上早就擠滿了人,可座上的囚犯一看到他出來,立馬一哄而散,整條兩米長的椅子都給空了出來。
李再安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先把手里的餐盤放在排椅扶手上,又把搭在肩上的素白毛巾摘下來,在排椅的座面上仔細擦拭一番,這才不急不緩的坐下去,安靜的享受早餐。
面包夾腸的三明治才吃了一半,一個身材瘦小的黑人悄無聲息的溜過來,在離著李再安一尺遠的地方坐下,小聲招呼道:“嘿,保羅。”
李再安扭頭看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把右邊的胳膊稍稍抬起來,露出下面的上衣口袋。
瘦小的黑人心領神會,他迫不及待的朝這邊湊了湊,一只手伸進李再安的口袋,從里面掏出來半袋粉末,緊接著急不可耐的用指甲挑出一小撮,湊到鼻孔上狠狠吸進去。
看著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李再安一把抓住他的手,兩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臉上。
“哎哎哎……輕點,輕點,”黑瘦的小子早就被毒品侵蝕了骨頭,幾乎到了弱不禁風的地步,李再安即便沒用多大力氣,他的手腕也受不了。
擠眉弄眼的央求兩聲,他小聲說道,“埃沃拉帶信進來,說是讓你這兩天想辦法受點傷,胡里奧已經收了錢,到時候他會安排你住進丘比諾教會醫院,到那里自然有人接應你。”
李再安松開手,下意識的朝放風區對面的警備望樓上看了一眼,此時,望樓上正有一名面容消瘦的警官在巡邏,這個警官便是黑瘦子所說的胡里奧。
至於黑瘦子口中所說的埃沃拉,其真實名字為保利諾·羅德里格斯·菲特爾,哥倫比亞人,也是巴西警方通緝數年的毒梟。
前段時間因為看了李再安兩眼而被他殺掉的那個白人囚犯,曾經便是他的親信之一,李再安動手殺人的最根本原因,便是受了埃沃拉的指使。
“埃沃拉還需要你幫他一點小忙,”黑小子話鋒一轉,伸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個子中年人,說道,“看到那個人了嗎,他叫馬諾羅·科斯塔。埃沃拉希望他能和你一塊出現在丘比諾教會醫院里,他對埃沃拉來說很重要,你必須保證他的安全。”
李再安默然點了點頭,他明白自己大概只是一個“添頭”,埃沃拉真正想從監獄里撈出去的人,應該是那個馬諾羅·科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