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綾乃那對黝黑的眸子轉動間,似乎能夠窺破別人的心思,她伸出芊芊素手,執起桌上的酒瓶,為桌邊的幾個人重新斟滿了杯中清酒,同時淺笑道:“李先生,您果然是見識淵博,對日本極道的情況非常了解。日本政府出台了《暴力團對策法》之後,山口組這種大型黑幫組織,就成了警方嚴密監視的對象。”
“由於擔心被警方抓住把柄,山口組把很多髒活全都做了切割,類似於販毒這樣的生意,都交給那些下級組去經營。這樣就算不小心被警察抓到了,只要交幾個替死鬼出去,山口組上層干部也能平安無事。”竹中綾乃解釋道,“但是我這次來巴西,確實是想與李先生合作生意,只不過我不是為山口組做事,而是為了我自己。”
李再安笑道:“我很欽佩竹中小姐的膽色,但是您的身份太敏感了,您做這種事情等同於背叛,就不怕受到組織內部的報復嗎?”
“背叛?”竹中綾乃仍舊是一臉的淺笑,她抬手輕輕一擺,說道,“我背叛了誰呀?”
“當然是山口組,”李再安淡然地說道,“您身為山口組的高級干部,卻瞞著組織在外面販毒賺錢,難道不是背叛嗎?”
“哪個山口組?”竹中綾乃追問道,“是當年鳴門襲名式時,經由各方佐證的四代目組長竹中名下的山口組?還是如今這個既無名又無份,僅僅憑借著狡詐與背叛出位的,五代目渡邊組長名下的山口組?”
李再安心下一動,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竹中綾乃口中所說的“鳴門襲名式”,是1984年竹中正久擊敗組內諸多競爭對手,奪得山口組四代目組長之後,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以及山口組的干部系統,在德島鳴門所召集的見證儀式。
當時正值山口組的鼎盛時期,出席見證儀式的人,幾乎囊括了全日本所有的極道組織首腦,就連山口組多年的老對手,住吉會總裁崛政夫都到場了。
就在那次襲名式上,山口組確定了組內全部23位高層干部,包括組長、舍弟頭、若頭、若頭補佐等職務。
但是,渡邊芳澤就任山口組五代目組長的時候,卻沒有得到這種認同,因而,目前山口組內對組長地位的問題也存在著諸多分歧。
“好啦,這些題外話多說無益,我對你們山口組內部的爭斗,沒有任何興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李再安說道,“既然連竹中小姐都有如此膽量,那我這當然沒有退縮的道理。這樣好了,我給安德列夫先生開出的條件,也同樣可以給你。”
李再安已經看出來,竹中綾乃和渡邊芳澤之間肯定有很深的矛盾,按照他前世的記憶,幾年之後,山口組內部幾位大佬之間的矛盾將會徹底激化。
山口組“武斗派”的代表人物,弘道組的組長筱田建市將會派遣殺手,干掉山口組的二號人物宅見勝,由此開啟山口組長達十年之久的內戰。
宅見勝是山口組的若頭,也是五代目組長渡邊芳澤親口指定的接班人。
宅見勝擅長金融洗錢業務,能給大家帶來好處,在山口組內部支持他上位的人也不少。
而筱田建市是“武斗派”出身,在與“一合會”的爭斗中,出過力流過血,為組織立下過大功。
筱田建市對宅見勝非常的不滿,沒立過什麼功的人,居然還能爬到自己頭上來!
兩人之間矛盾逐漸激化,最後變成你死我活的流血衝突。
李再安在這時候與竹中派系建立起合作關系,等到幾年之後,他就可以借機插手山口組的繼位大戰,幫助前組長的女兒竹中綾乃爭權上位,謀取到更大的利益。
至於說,他是否擔心渡邊芳澤等人報復他?
說實話,李再安還真是不在乎。
在前世的時候,1995年山口組派出二號人物竹內臣,試圖在美國加利福尼亞擴張地盤。
竹內臣來到世界上最大的賭城──拉斯維加斯,耗費十億美元巨資買下了兩家附設賭場的五星級酒店、一家溫泉浴場。
結果,這件事被聯邦調查局發現了,他們派出女特工克林娜對竹內臣展開調查,竹內臣中了女間諜的色誘之計,來這里的目的被查的一清二楚。
聯邦調查局將竹內臣的計劃,暗中透露給掌控拉斯維加斯的意大利裔黑手黨家族。
為了保住自己的地盤,黑手黨派連夜派出打手,闖進了竹內臣居住的酒店,搜出了他收購酒店和溫泉浴場的法律文書,將他暴打一頓之後趕出拉斯維加斯。
最終,竹內臣狼狽地離開了美國,當他到達歐洲時,又被法國警方以從事非法交易為由拘捕。
山口組收購拉斯維加斯的計劃徹底失敗,前後共損失幾十億美元。
山口組雖然是日本國內最大的黑幫,但是想在國際上搞事,他們還真沒那份實力。
要是渡邊芳澤敢派人來巴西報復,莫里奧絕對會把他們打的滿地找牙。
“李先生真是一位豪俠之士,我敬您一杯酒。”竹中綾乃輕一掩口,端起酒杯。
“保羅先生,除了販毒之外,不知道您對其它生意是否感興趣?”看他們兩人談的差不多了,安德列夫在一旁試探著問道,“比如說軍火貿易?”
“軍火?”李再安聞言笑了一下,不以為然地答道,“在巴西國內的黑市上,我想要買幾把AK步槍也很容易,何必不遠萬里地跑到俄羅斯去買?”
安德列夫說道:“保羅先生,您也是打過仗的行家,應該很清楚南美洲這邊的黑市是啥水平。我說句難聽的,這些地下兵工廠只能算是手工作坊,您在黑市上怕是只能買到仿造的Ak步槍吧。我說的軍火生意,可不是這種小打小鬧的玩意,而是坦克、裝甲車、導彈、直升機等重型軍械。”
“你說什麼?”李再安吃了一驚,頓時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遠東幫這伙人的膽子不小啊,居然敢做大規模的軍火生意,“你們不會是搶劫了軍隊的軍火庫吧?”
在前蘇聯時期,私人做軍火生意那可是重罪。
蘇聯政府對軍需物資、槍械彈藥之類的買賣查禁很嚴格,要是在過去別說是大宗的軍火貿易了,即便是走私輕型武器,一旦被安全部門查獲,那也是重則槍斃、輕則服苦役的下場。
而現在呢,安德列夫這幫人居然想做大宗的軍火買賣,這膽子可真是不小啊!
“瞧您這話說的,我們遠東幫哪有這麼大的膽子,我們只不過是一些跑腿辦事的小角色而已,這批武器真正的貨主是俄羅斯軍方。”安德列夫連忙解釋道,“這件事要是從源頭說起,那話可就長了。自從蘇聯解體之後,遠東軍區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了,克里姆林宮和國防部的大佬們鬧翻了,結果就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地方上的部隊就拿不到軍費撥款了。”
“這段時間,先是蘇共政治局搞了一個緊急狀態委員會,企圖發動軍事政變,把葉利欽抓起來,接著又是白宮那邊發起反擊搞清黨。莫斯科的那些大人物們,相互之間斗的你死我活,誰也沒有閒心去管地方上的軍費開支。”安德列夫苦笑了一聲,“哎,但是遠東軍區幾十萬士兵的薪水開銷,那加起來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軍區的那些將軍們沒法搞到錢,又害怕基層士兵們吃不上飯鬧出兵變來……”
“嗯,這些事情我也略有耳聞,巴西這邊的電視台也報道了一些蘇聯的新聞。”李再安點點頭,隨聲附和道。
“軍區司令員一直在考慮如何解決這個難題,至少也要讓士兵們能養家糊口。有幾位將軍提議,遠東軍區所控制的那些儲備庫里,存放了大量的過時軍品物資,這些東西整天存放在倉庫里,既占地方又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所以他們想把這些東西找個渠道外銷出去,換成目前急需的資金……”安德列夫直截了當地說出了一部分內幕消息。
其實俄羅斯遠東地區的實際情況,遠比安德列夫所說的要復雜。
1991年的蘇聯莫斯科,發生了一系列足以震撼整個世界的大事件,而這些事件的發生,令坐鎮遠東軍區的蘇軍將領們人人自危。
毫無疑問,同國內普通的百姓相比,這些身居高位的將軍們更懂得政治斗爭的殘酷性。
莫斯科市內連續發生的數十萬人規模的大游行,令這些將軍們敏感地意識到,曾經不可一世的蘇聯帝國已經危如累卵了。
而蘇共政府高層中那些所謂的“主流派”和“傳統派”,對“民主綱領派”的一再妥協退讓,更加激化了這些將軍們的危機感。
恰恰是在這個敏感時刻,一起突發事件差點引起了軍隊嘩變。
按照蘇聯軍隊的慣例,每月十七號應該是軍隊發放軍餉的時候,可是這個月,遠東軍區應該下發的薪水再次被拖欠,而這已經是軍區拖欠各部隊的第三個月軍餉了。
“當兵吃皇糧”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軍人們都是有家屬的,大家都指望著那點工資養家糊口的。
“只讓馬兒跑,不讓馬兒吃草”,連馬都會造反的,更何況遠東軍區那幾十萬手握武器的大兵呢?
遠東軍區總司令,特列亞克大將,非常清楚拖欠三個月軍餉所潛在的威脅,可是國防部遲遲不撥款,他這個軍區首長也沒有任何辦法。
於是,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學著蘇軍在東歐各地駐軍的做法,給下面的部隊指揮員下達了一個命令──“盡可能自主籌措軍餉”。
當然了,特列亞克大將下達這樣一個命令,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因為他手里確實沒錢。
可是從後來的歷史來看,正是蘇軍高層的這一做法,最終導致了俄羅斯軍隊在全軍范圍內,長達十年之久的全面腐敗。
俗話說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那麼軍隊能夠靠著吃什麼過日子?毫無疑問,那就是販賣軍火。
得到了軍區司令員的默許之後,總參謀長召開了下屬各級部隊指揮員和政委出席的會議,這次旨在集思廣益的會議的召開,最終促成了軍隊成建制的全面腐敗,而這種腐敗在短期內就會蔓延到整個遠東軍區。
要穩定部隊的軍心,就必須給士兵們發薪水,而要發薪水,那你就必須要有錢。
可這錢從哪里來呢?
大家伙開會一商量,咱們軍區的軍火庫里有的是武器彈藥啊,這只要能賣出去那就是大把的現金!
當然了,這些軍官們還是有一點政治頭腦的,他們心里明白做這種事情很犯忌諱,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他們決定扶持出一個代理人去販賣軍火。
就這樣,黑手黨遠東幫的首腦尼古拉耶夫,成為了軍方的白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