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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35章

靜靜的遼河 zhxma 4534 2024-03-01 20:28

  如果用今天的理念和眼光來看待三叔和醫院護士,亦就是後來終於榮幸地成為我新三嬸的這件不正當的男女之事,他們兩人之間的這點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麼事情,第三者插足、三角戀、婚外情而已。但在當時,卻著實把個小鎮,搞得滿城風雨,路人皆知,直至折騰得烏煙瘴氣,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唉,有什麼辦法呢?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嗎!

  從三叔這件算不上什麼事情的事情之中,我非常驚訝地發現,小鎮上的人們似乎極其熱衷於諸如此類的這麼一些根本算不上什麼事情的事情!

  狂風過後必然是驟雨,兩個家庭猶如歷經一場不久以後才發生的大地震,那可怕的氣氛,那雞飛狗跳、孩子哭、大人叫的駭人場景,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經過這場空前猛烈的暴風驟雨的嚴酷洗禮,兩個家庭便大爆炸似地分崩離析,繼而又重新組合。

  醫院的護士與三叔堂堂正正、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組合在了一起。於是,滿城的風雨頓時也就煙消雲散了,漸漸地,隨著時光的無情流逝,小鎮上的人們也就把這些難忘的記憶永遠地儲存在空間巨大但卻信息匱乏的腦海中。

  重新組合了家庭的三叔,除了我的新三嬸,便一無所有了;同樣,我的新三嬸,除了三叔,也就身無分文了。而這對麻將牌做媒的男女,那份干柴適逢烈火般的熾熱情感,則繼續熊熊地燃燒著。他們為情、為愛、為性,如漆似膠地粘合在一起,套用一句舊三嬸的謾罵,那就是:褲襠叭吧,粘到一起去了!

  沒有了宅居的三叔只好暫時借住在二姑家,為了能夠終日與新三嬸廝守在一起,盡享魚水之歡,三叔再也不肯走南闖北,投機倒把去了。三叔現在所能做的事情,除了摟著新三嬸,在我的面前,毫無掩飾地恣意調情、嬉笑、打鬧之外,便是去小鎮四處游蕩,廣交天下去了。每天的深夜,三叔都必然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哼哼呀呀,深一腳、淺一腳地、東倒西歪地摸回家來。

  “又喝成這個熊樣。”新三嬸一邊佯怒著,一邊笑吟吟地拉開房門,三叔跌跌撞撞地走進屋來,不多時,便又開始履行另一套法定的程序,蹲在地板上,手指摳著咽喉,痛苦萬狀地、嘩嘩嘩地嘔吐起來。

  “怎麼沒把你喝死!”新三嬸一邊清走惡臭的嘔吐物,一邊故做咬牙切齒狀地假罵道,然後,情意綿綿地將爛豬般的三叔,攙扶到土炕上。

  “水,給我點水!”

  “給你,”新三嬸很快端來一瓢涼水,“喝吧!”

  “啊——”三叔接過水瓢,咕嚕一聲,一飲而盡,然後重又往土炕上一倒,嘴里語無論次、亂七八糟地哼哼起走了調的京劇曲牌。

  但是,如果就此把我的三叔打入純粹的醉鬼之冊,那就大錯特錯了,喝酒,只不過是三叔混跡社會時,為達到某種目的,而使用的許許多多手段中的一種。

  在三叔的人世生涯中,為了達到既定目的,他會使用任何一種想得起來的手段,不管這種手段是多麼的惡毒、是多麼的為人所不齒,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三叔最崇尚的真理是:無毒不丈夫。

  而我的新三嬸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麻將迷,一個人,他若想生存,就必須得吃飯方能維持生命,而我的新三嬸除了吃飯之外,玩麻將也是一種維持生命的要素,有時,麻將的重要性甚至超過吃飯,除了吃飯和玩麻將之外,我的新三嬸便不知道這人世間還有什麼其它值得感興趣的、有意義的事情。

  如果三、四天摸不到麻牌將,我的新三嬸便會生病,只見她秀眉微瑣,不是嚷嚷著頭暈,就是吵吵著眼花,而一旦摸起麻將牌來,便百病盡消,無需打針吃藥。每天晚飯後,我的新三嬸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碗筷,然後,把沉甸甸的麻將袋夾在腋下,走東家、串西家,四處邀請賭友打麻將,正在收拾房間的二姑見狀,非常不屑地送給我的新三嬸一個非常貼切的綽號:“局長!”

  “局長”,麻將局的局長是也。我的新三嬸不僅如飢似渴,廢寢忘食地迷戀於麻將牌,並且,無論多大的牌局、多大的賭注,她都敢參與、都敢伸手,一挨坐到牌桌前,即使輸掉再多的鈔票,也是面不變色,心不跳。

  “三嫂,”望著我那再度輸得一干二淨的新三嬸,二姑不無心痛地問道:“一宿黑就輸掉這麼多錢,你不心痛啊?”

  “哼,”我的新三嬸則漫不經心地答道:“怕啥啊,下次再贏回來唄!芳子,”慘敗的新三嬸充滿信心地衝二姑伸出細白的肥手,“還有沒有錢了,借嫂子點,今天晚上,我翻本去!”

  然而,讓我無比遺憾的是,我的新三嬸玩麻將牌十回有九回敗北,並且時常敗得慘不忍睹。你也許會問:她的牌技也太糟糕點了吧,非也,我的新三嬸,麻將牌打得相當出色,這是得到眾賭友們一致公認的。既然牌技如此精湛,卻又為什麼總是慘敗呢?

  經過一番仔細的觀察,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我的新三嬸,野心甚大,過於貪婪,小牌不願和,而是熱衷於做大牌,等她苦心經營的大牌終於上聽,人家早推牌叫和了,她只剩掏錢付賭款的份了。據說這是麻將高手的通病,只有麻技達到一定境界的人才會患上此病。

  有時,我的新三嬸終於做成一次大牌,只見她,激動得像個小孩子似地手舞足蹈著,“和嘍,和嘍,我和嘍!”

  我的新三嬸喜氣揚揚地把麻將牌整整齊齊地攤開來,瞪著圓圓的眼睛,出神地注視著,久久地注視著,好像是在欣賞一部美妙絕倫的藝術品,而這件作品的作者,就是她,我的新三嬸!這多麼令人驕傲哇!這能不讓人賞心悅目嗎?如果天天都能和上這種牌,什麼煩惱也沒有了,什麼大病小痛都統統地忘掉了!也許這就是麻將牌帶給我的新三嬸最大的快感吧!

  我的新三嬸不僅牌技高超,賭風也頗令人贊賞,手中再沒有鈔票,哪管厚著臉皮向二姑討借,在牌桌之上,卻從來不欠任何賭友的賭資。

  有一件事情,更是令我終生難忘,那是一個黑漆漆的夜晚,我被一片嘈雜聲驚醒,睜開眼睛一看,公安局的便衣,站滿了屋子,不用問,我的新三嬸又犯賭了。此時,便衣們正逐個收繳著賭徒們的錢財,一個便衣毫不客氣地從一個賭徒的褲兜里掏出一疊厚厚的鈔票,那個賭徒頓時渾身篩糠,可憐巴巴地乞求道:“政府,這錢,我沒用來賭啊,這是買豬的本錢啊。”

  “哼,”便衣冷冰冰地吼道:“少廢話,你犯賭了,凡是從你身上搜出來的錢,管你是干什麼的,統統都沒收!”

  “什麼,”便衣正欲將厚厚的鈔票塞進口袋里,我的新三嬸乘其不備,一把將其搶奪過來,便衣驚訝地望著我的新三嬸,“你,要干麼?”

  “這錢,不是賭資,你憑什麼沒收!”

  “可是,”便衣在我的新三嬸面前,稍微客氣起來,好男不與女斗麼,“這是從他的身上搜出來的,他玩牌了,就是參與賭博了,所以,搜出來的錢財,就得沒收!”

  “可是,”我的新三嬸振振有詞地堅持道:“我問你,這錢上沒上牌桌?”

  爭來吵去,便衣警察終於妥協了,很不情願地將那疊厚厚的鈔票,還給了那個豬肉販子,豬肉販子接過鈔票,對我的新三嬸真是感激涕零,就差沒有撲通一聲,跪倒在新三嬸的面前,磕上幾個大響頭。

  事後,知恩圖報的豬肉販子抽出幾張鈔票,真誠地放到新三嬸的面前,以表謝意,而我的新三嬸則眉頭一緊,拍地將其揚到一邊,“你給我遠點扇著,少扯這個,我是看著氣不公,才跟警察爭辯的,我這個人就是他媽的愛管閒事!”

  終日酗酒、徹夜搓麻,三叔和新三嬸的生活,很快便陷入窘境,不僅捉襟見肘,更是債台高築。同時,原本在公社食品廠上班燒鍋爐的二姑父,突然莫名其妙的被無情解雇,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里。

  二姑心有不服,找到公社書記去問個究竟,傍晚二姑心灰意冷地回到家里,眾人紛紛圍攏過去,詢問結果,二姑苦澀地嘀咕道:“書記說了,下面有群眾反映,我沒有指標,就生了鐵蛋,屬於違反計劃生育政策,鐵蛋他爹被開除,就是為了懲罰我們不遵守計劃生育政策!”

  “他媽的,”三叔惡狠狠地謾罵道:“這一定是那個臭騷屄干的好事!”

  “是啊,”新三嬸愧疚地對二姑說道:“都怨我,盡在你家呆著,你三嫂這是公報私仇啊!”

  為了維持兩個人的生計,健壯如棕熊的三叔毅然決然地操起了殺豬刀,與不明不白就失了業的二姑父合作,在池塘邊那片樹木參天的密林里,在那並不合法的,但卻是永遠也衝不散、摧不垮的自由市場上,練起攤來。

  每天凌晨,三叔和二姑父都要無情地結果一頭大肥豬無辜的,卻又是毫無意義的生命,然後,各自扛著豬肉拌,充滿信心地去市場搏斗一番。而二姑則與我的新三嬸拎著沉重的,在自由市場收集來的豬頭、豬手、豬內髒等等,趕第一班通勤火車,去鋼鐵廠貿易。

  “小力子,鐵蛋!”每天臨出門前,二姑都關切地千叮嚀、萬囑咐著,“你們好好地玩,別亂動屋子里的東西,別玩火柴!”

  “二姑,三嬸,”黑暗之中,我悄悄地穿好衣服,央求新三嬸道:“我也要去,三嬸,帶我去吧!”

  “小力子,”三嬸一邊用剌骨的冷水衝洗著血淋淋的豬內髒,一邊嘀咕道:“天氣太冷啦,你去干啥啊,在家等著,三嬸賣完豬下水,給你買好吃的!”

  “不,我一定要去!”

  我固執地跟在二姑和新三嬸的身後,頂著冷冰冰的星星,踏著厚厚的積雪,趕往火車站,登上了冷氣嗖嗖的通勤火車,二姑和新三嬸將髒口袋往旁邊一丟,我便與新三嬸並排而坐。

  新三嬸在寒冷中,不停地顫抖著,兩只業已凍僵的手,反復地揉搓著,我看在眼中,心中暗想:我親愛的新三嬸啊,你這是為啥呢,放著醫院里安適的工作不做,卻要頂風冒雪,拎著髒兮兮的豬內髒,滿鋼鐵廠地游蕩。

  “啊——”新三嬸將手掌放到嘴巴邊,呼呼地吹拂著,企圖獲得一絲可憐的暖意:“小力子,冷不冷!”新三嬸又將雙手抓住我的手掌,關切地問候道:“冷了吧!”

  “不,”我哆哆嗦嗦地答道:“三嬸,我不冷!”

  “小力子,”三嬸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望著車窗上的霜花,瞅了瞅對面默默無語的二姑,也像當年的二姑似地,充滿信心地說道:“小力子,別看三嬸現在什麼也沒有,可是,三嬸有力氣,三嬸一定拼命地干活,掙錢,將來,也蓋一棟像你二姑那樣的大房子!”

  “嘿嘿,”我在空前的寒冷中,討好般地奉承道:“三嬸,我希望三嬸以後能蓋上樓房!”

  “放心吧!”新三嬸得意地用凍紅的手指肚,將車窗上的霜雪,刮劃開一道細狹的縫隙,嗚——火車疾速的飛馳著,一棟二層小樓從霜雪的縫隙間,流星般地一閃而過,新三嬸眼前一亮,指著早已被火車甩到屁股後面的樓房說道:“小力了,以後,三嬸也蓋一棟這樣的樓房,到時候,你可要來住哦!”

  “好的,到時候,我一定去住!”我緊緊地握著新三嬸冷冰冰的手掌,望著新三嬸那得意的情態,仿佛漂亮的小樓房,已經落成了!

  中午,銷售完豬內髒,二姑匆匆趕回家中,燒火煮飯,而我的新三嬸則疲憊不堪,渾身腥味地返回自由市場,三叔把大砍刀遞到新三嬸的手中,自己與二姑父騎著自行車,去數十里外的鄉村尋找豬源。

  “買肉嘍,買肉嘍!”

  新三嬸站在肉案前,非常老練地操著大砍刀,自然、大方而又十分得體地叫賣著:“買肉嘍,買肉嘍!”

  我樂顛顛地站在新三嬸的身旁,模仿著三叔的口吻,大大咧咧地叫喊著:“買肉嘍,買好肉嘍,早晨新殺的,五指膘的大肥豬,快來看喲,還冒熱氣呐,再不買就沒有了,可倒是的!”

  “這小子,”新三嬸笑吟吟地望著我,非常熟練地切割著鮮紅的豬肉,有顧客要稱一市斤,新三嬸將切割好的肉塊往秤盤里一放,“一斤高高的,一點也不差!”

  “嘿嘿,”我不禁衝著新三嬸豎起了大姆指:“三嬸,你真有兩下子,切得真准啊!”我奪過新三嬸的大砍刀,“讓我也試一試!”

  “哎呀,”看到我笨手笨腳的樣子,新三嬸一邊嘟噥著,一邊極有耐心地。

  手把手地教我,“不對,小力子,不能這樣切……對,應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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