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哭泣吵鬧有什麼用呢?
她一個人絕對沒法離開這里。
這個離島距離澳門本島9公理,為私人所有,通訊信號統一管制,她接觸不到手機、電話以及電腦,她不過一個22歲,大學畢業剛剛一年的女孩子,沒有經驗,人脈稀少,被軟禁在這個離島上,她沒有特異功能,忠誠的騎士身陷牢獄,她無計可施,無法可想。
就這麼簡單。
所以,就格外的要冷靜。睡不著也要強迫自己睡著,吃不下也要強迫自己吃下去,無論如何都要隨時保持冷靜和清醒,耐心的等待機會降臨。
若素這麼告訴自己,
再度告誡完畢自己,她慢慢的放下手里的報紙,今天有報紙暗指任宣被誣拘捕,頗有寓意的用上前些日子任宣被捕入拘留所的時候,《大公報》配發的照片,上面一條一條分析得頭頭是道,這些她全都沒看,只是眷戀看著頭版頭條那個對著警察和鏡頭,依舊笑得無所謂的銀發男人。
慢慢的看了又看,指尖碰了又碰,半晌,她調轉視线,看向身前小幾。
茶幾上整整齊齊堆迭著周刊報紙,上面上面每一頁關於任宣的消息,若素幾乎都能倒背如流,小心翼翼的拿起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她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對面正盯著屏幕看的張以寧。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凝視,慢慢的轉頭看向她。
若素居然嫣然一笑:“說起來,根據我從這些報紙雜志上得來的消息,我才應該是被逮捕的人吧?”上面說到薛家的MBS債券的欺詐,卻沒有提到她的名字,只需要稍微動腦子想一想,就猜到了其中奧秘。
“……”張以寧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另起了一個話頭,“任宣別的不說,在這點上,我很佩服他,他有自己的原則,而且決不妥協,在現在的社會里,很難得。”
“……他不肯出賣謝移。”直接的肯定句,但是卻聲音柔軟。若素又低下頭,看報紙上戀人笑得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唇角也勾起微微一抹笑意。
“是的,但是不一定謝移就不肯出賣他。”張以寧也微微一笑,姿態溫柔,他略微側身,看著身後的妹妹,“不過你現在看上去非常冷靜,讓我有小小驚訝。”
若素回了他一個同樣溫柔,但是毫無溫度的微笑,“尋死覓活只會讓兄長大人把怒氣更發泄在任宣身上啊。”
“……你認為事到如今,你和他之間還有可能嗎?”張以寧問這句話的時候是真的沒有惡意,他只是疑惑的問。
因為,他能感覺到,若素非常鎮靜。
不是冷靜,而是對某個事實異常執著的認定,從容的鎮靜。
他亦很清楚,他的妹妹所認定的事實是什麼。所以他只是認真的在疑惑而已。
“他會站到哥哥你的面前的。”坐直身體,若素雙手在膝蓋上端正交迭,淡色的眼睛筆直凝視著對面的兄長。
“我和他都會堂堂正正站在哥哥你的面前,獲得幸福的。”
“……”移開了視线,張以寧沒有說話,過了片刻,自失一笑,低身呢喃了一句:“你這幾天叫我哥哥的次數比前十幾年加在一起都多……”
他自言自語的聲音太小,若素沒有聽清,看著她疑惑看來,張以寧寬容一笑,換了個話題,“對了,有一個消息,你有興趣知道嗎?”
“關於任宣我的就想知道。”若素不動聲色。
張以寧微笑,“大概是明天吧,檢控官就會向任宣提出控訴了,你說,ZS會不會背叛他?而他被ZS背叛之後,又會怎麼樣呢?這些都很有趣吧?”
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也是真沒有惡意,只是單純的覺得有趣,但是就是這種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惡意的態度,才更讓人心底生寒。
若素安靜看他,片刻,唇角綻出一個微笑,她對自己的兄長說,我不會背叛他,他亦不會背叛我,我不會背叛我自己,他亦不會背叛他自己。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除此之外,其他都無關緊要。
張以寧眼神閃爍,沒有立刻說話,過了片刻,才低聲道:“……你長大了。”
若素溫和微笑,說,“我很早就長大了。只是哥哥你沒有發現罷了。”
張以寧閉上了眼,不再說話。
而就在同時,ZS總部第三十七層最高會議室內,一場全體董事會議,正緩緩進入了尾聲。
ZS的董事會共有成員二十五人,此次缺席四人,共到場十九人,具備重大決策人數,此次會議的結果,具備法律效力,將視為ZS董事會全體作出的決定。
房間里非常安靜,在偶爾翻動書頁的沙沙聲里,幾乎能聽到香煙被抽進肺里,再大口吐出來的聲音。
謝移坐在環形會議桌靠窗的一側,現在ZS的最高權利者四下環望了一圈,把面前的資料向前一推,他沉聲說道:“開始表決吧。”
圍繞著會議桌而坐的人們,分別掌握著ZS這個金融巨獸的某一部分機能,他們以這頭巨獸為坐騎,進而掌握了整個城市的命脈,現在,除了謝移之外的十八個人互相看了看,在片刻之後,對今天的議題表決。
看著一只一只舉起來的手,謝移臉色慢慢凝重了下來,五分鍾之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舉手表示了自己的意見,他覺得牙齒有些發酸,某種微妙的情緒在胸膛中沸騰涌動。
坐在他身旁的中年女子看了他一眼,謝移知道,這是催促他表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膛中的感情,舉起了自己的手——
ZS董事會全票通過決議:本次事件中,放棄任宣——
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家族之外的棄子浪費如此多的精力,而且,面對這次基本屬實的指控,ZS需要一個替罪羊。
那麼任宣萬分合適。
9月9號,早上十點,謝移在律師和警方監視人員的雙重陪同之下來到拘押所,要求和任宣見面。
被帶到單獨的房間,兩個人見面的時間有半個小時,謝移坐定,看著比他早一些來到會面室的任宣,發現對方氣色很好,即便穿著拘押所的衣服也依然吊兒郎當無所謂,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
對面的任宣唯一改變的,大概就是因為沒時間去漂染,而隱隱有黑色發根在一頭凜冽的銀色里若隱若現,看起來就象春天從白色的絨毛下長出其他顏色粗毛的,要換毛的狐狸一樣。
他剛要開口說話,任宣卻先吹了聲口哨,輕聲微笑:“……ZS要放棄我了是不是?”
這樣一問,讓謝移陡然一驚,他愣了一下,正要反應,卻抬頭看到任宣唇角若有若無一线笑意,他就知道,自己的表現已經告訴他了任宣答案。
想到這里,心情就有若一個沉到湖底的鐵塊,慢慢凝重了起來。
“……是的。”他輕聲說。
“……意料中事。”任宣也一樣輕聲回應,但卻不象在對他說話,更像自言自語。
謝移默默垂下眼,任宣看了看他,倒笑了起來。
長久的沉默之後,任宣懶洋洋靠在身後硬邦邦的椅子上,“放心吧,老板,不該說的我都不會說,就這樣了。”
“……那該說的呢?”
“……”任宣高深莫測的吊起了一邊的眉頭,他看向對面的男人。
會面室沒有窗戶,一點陽光透不進來,唯一的光源就是頭頂上方不時光线晃動的白灼燈,照射在對面衣冠筆挺的謝移身上,刹那就有了一種微妙的陰郁味道。
任宣以一種沉思一般的目光凝視了片刻謝移,忽然就慢慢的不笑了。
他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立時就有了一種蕭殺味道,掠食動物的壓迫感就一點點滲了出來。
最後,他看了一眼桌面上滴答走著,告訴雙方,見面時間只剩幾分鍾的時鍾,
“啊,我會盡可能的選擇誰也不會傷害到的說法的。”
在時鍾發出答的一聲警告音之前,任宣十指交握,輕輕說出了這句話,然後他悠閒的閉上了眼睛。
謝移起身離開,卻發現任宣依舊坐在那里沒有動,他隨即意識到,今天要見任宣的還有其他人,他想了想,疾步向外走去,在過道和華林擦肩而過。
華林看到他的瞬間,一張秀麗面容上兀自掛著輕盈淺笑,還好整以暇的向他微微點頭致意。
這件事上,到底誰搗鬼,以謝移的精明早就猜出來了,而實際上出事之後仔細徹查後台所得到的訊息也顯示了華林才是背後的黑手,但是目前ZS不能再一次經歷輿論動搖,所以即便面對著罪魁禍首,他也只能揚起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恰到分寸的停下腳步寒暄幾句,華林也把“ZS高層”這一角色扮演得淋漓盡致,任誰都看不出這兩名同屬一個集團下的高層之間暗潮洶涌,彼此恨不得一口咬死對方再嚼吧嚼吧吐到下水道去。
謝移只恨自己雖然提防華林,卻沒有提防徹底。
一步之差,錯敗如今。
這次栽了,他願賭服輸。
只不過目前為止,鹿死誰手還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