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錯身而過,華林慢步走進了見面室,任宣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一點也不驚訝他在此時出現。
華林沒有坐下來的意思,雙手插在白色的麻質風衣里,站在那張斑駁掉漆的老式折迭椅後面,看了片刻任宣,發現對方正優哉游哉的看著自己一雙修長漂亮的手,翻來覆去,似乎很得意的樣子。
華林輕輕一笑:“看起來你什麼都知道了的樣子。”
“嘖,用腦子想就會知道了不是麼?”任宣哼笑。
華林單手撐在椅背上,看了他片刻,就慢慢笑起來。
“她很好,吃得好睡得香,沒事做就跟阿寧學著看盤和估節點。”華林突兀開口,任宣卻連眼皮都沒抬。
“她當然要好,不好的話就會害我擔心,若素又不是笨蛋。”任宣嗤笑一聲,“她要是因為這點小事就吃喝不下的女人,你和我都不會對她有興趣。”
“……說得對。”華林含笑點頭,“那我就換一下,來說關於你的事情吧。”
“哦,洗耳恭聽。”
“你在今天將會被起訴。”非常平靜的一句話。
任宣這回總算抬了以下眼皮看向他。
“然後?”
“你的選擇依然沒有改變嗎?”
“我會用我自己的手保護我的女人。”
回應他簡短問話的,是同樣簡短的回答。
華林卻已然了解到了他的決定。
於是他什麼也沒說,點點頭,轉身離開。
9月9日,檢控官正式對任宣提起訴訟,涉及金融詐欺等六項罪名,同日,ZS集團也向任宣提出訴訟——
當日,ZS澳門保險公司股票跌停,富華銀行股票跌落7個點。
下午重新開盤,ZS全力護盤,和東環爭奪13元區間,在這場純粹金錢的交鋒之中,有媒體實時檢控測算,被交錯爭奪的龐大現金流震驚得無法形容。
在上午這場交鋒里,雙方投入的資金高達54億港幣,比昨天投入的金額多出將近一倍。
現在整個金融界的焦點,已經不是ZS怎麼還有余力反抗,而是早就該現金流枯竭的東環是怎麼做到調集這樣一大筆資金的——
跟ZS這種百年家族企業不同,東環成立時間不到四十年,它的資金動向等等都幾乎透明,那麼,根據它上半年度的財政報表,昨天它就應該已經拿不出再多的錢了,但是今天,它又繼續向這個無底洞中投下了大筆資金。
整個事件,東環背後一定有財力雄厚到足以和ZS百年基業抗衡的強大推手。
而這個強有力的推手,還隱藏在金融的迷霧之後。
不過,到了15點左右,當注入的資金達到58億港幣的時候,即便背後有神秘推手的東環也抵擋不住,偃旗息鼓。
即便爆出了如此負面的新聞,但是因為強力資金注入的緣故,在停止交易之前,富華銀行的股價緩慢然而堅定的上升到14塊這個區間。
坐在監控室里,看著面前躍動的K线,謝移幾乎是森冷的彎起了唇角。
果然不出他所料,東環的現金流到這里見底了。
如果說從東環布局開始到現在,投入的現金流大概是120億港幣,根據新聞傳播定律,明天會是ZS丑聞衝擊和效果最高的一天,那麼明天也將會是東環的主力進攻。
這麼一算,東環手里大概還有100億港幣的儲備現金流。
很好,是ZS目前現金流的……十分之一。
謝移很清楚,他要打的,將是一場必勝之仗。
“下一步預備。”
ZS年輕的君主低聲吩咐,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戰爭進一步開始——
9月10日,ZS發布消息,ZS已正式收購澳大利亞FMG齊切斯特有限公司百分之十一的股份,一躍成為第二大股東。
正值對澳鐵礦石訴訟案告一段落,這個恰到好處放出的利好消息,加上ZS精准的現金流操作,當天在東環投入了70億港幣的操作之下,富華銀行的股份依然穩健的上升到了15.7元,即將上問16元區間。
金融就是一場大規模的心理戰爭,當廣大散戶心目中或者惶恐或者期待的ZS的大崩盤並沒有出現的時候,瞬間,另外一種賭徒心理占據了上風。
現在是爭奪16元區間,那麼下一步,ZS的股價很可能會回復到之前24元的高位——這個賭徒一般的想法迅速蔓延席卷開來,大盤一路詭異的追漲而上。
等下午交易時間結束,富華銀行的股票收盤在15.8元。
成功了。
一天一夜沒睡,盯著K线數據的謝移到了此刻終於可以輕輕松一口氣了。
富華銀行的股票已經護住了,東環的現金流也差不多消耗殆盡,他只覺得身心俱疲,跟身旁的副總吩咐了幾句,就爬回辦公室補眠。
“上鈎了。”就在謝移沉沉進入夢鄉的時候,在遙遠的澳門離島上,張以寧的別墅中,一直宣稱自己只是來幫手的新料影帝終於把視线移開面前的屏幕,對身旁的男人微微一笑。
終於達成了目的,蕭羌放松的向後一倒,旁邊趕緊有人端上一杯溫度恰好,香濃可口的咖啡,張以寧拍拍他的肩膀,凝視著面前不斷跳動的數據。
“謝移沒有發現我們的真實目的。”喝了一口咖啡,按著從頭皮開始發疼的後腦,蕭羌說完這句,忽然有些遺憾的微微擰眉。
張以寧知道他在遺憾什麼,所以,他什麼都沒說,而過了片刻,那個有著黑色長發的男子慢慢抬頭,白灼燈光噴灑而來,照在他因為疲勞而略有一线蒼白的面容上,顯出一痕莫名其妙就濃重起來的冷。
“……沒能和任宣交手到底,真是,非常遺憾。”蕭羌慢慢的這麼說,張以寧聽了只微微一笑。
他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立刻喝,只是看著白瓷的被子里一线輕煙裊裊。
“這樣也很好,人生太圓滿了並不是好事,你總要留些念想。”
“我也是這麼想,只是覺得,以後再也不可能和他在金融上交手了,就覺得非常遺憾呢。”
蕭羌淡笑輕言。
當男人們談笑間決定了未來的時候,在他們頭頂上方,若素正聚精會神,非常認真的吃著一盤牛排。而給她帶來食物的女人,現在正坐在餐桌對面,帶著波希米亞風的沙發上。
若素不象任宣一樣挑食得一塌糊塗,她什麼都吃,好養活的很。
托盤的旁邊壓著昨天和今天本城那邊主要的幾份報紙雜志,上面毫無例外,長篇累牘,都是關於ZS高層任宣被提起訴訟的新聞。
朱鶴給她送來食物之後就沒離開,若素知道她有話要和自己說,但是也沒有加快自己吃飯的速度,反而比平常慢了一些。
至於朱鶴,這個女人向來不匱乏的就是耐心,她也什麼都不說,安靜的靠在扶手上等她吃完。
把最後一口濃湯喝盡,若素終於抬眼看向了對面的女子,她微笑了一下,輕聲說道:“……任宣替我頂罪了吧?”
朱鶴沉吟了一下,輕輕點頭,“就目前的情況看來,他無意讓你也糾纏進這亂局之中。”
他保護了她。
若素很清楚面前的局面是什麼,現在的情況就是,ZS巴不得把她扯進去,那麼執意要保護她,絕不讓她被牽扯進來的任宣不得不做的,就是把很多他本來可以規避開的責任統統扛下。
ZS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個完美無缺的替罪羊。
總是嬉皮笑臉的男人默默的保護她,在她所不能觸及之處。
“……不要責怪你的兄長。”朱鶴良久之後低低說了一句。
單薄纖瘦的女子有些無法可想的按了一下額頭,朱鶴覺得現在由自己坐在這里,跟若素說這些,非常可笑。
他們兄妹之間的事情,為什麼要由她這個外人來斡旋?好還是不好都是張以寧和安若素之間的事情,跟她有什麼關系呢?
但是,又不能不管。
這兩個人從骨子里如此相似。
他們絕不會對對方開口解釋,也絕不會向對方低頭,然後要面對的就是彼此珍惜著愛護著的……傷害。
朱鶴覺得自己額頭越發疼痛起來。
對她的話,若素沒有任何反應,朱鶴嘆氣,只能自己再把話頭提起來。
“……你心里一定覺得不平衡吧?雖然大家都沒說,但是都在謠傳,說阿寧這次這麼針對ZS,是因為我……”
“這是謠傳嗎?”若素終於有了反應,她慢悠悠截斷她的話,提問的聲音里居然還帶著一點悠閒笑意。
朱鶴頓了頓,搖頭,說不,那是真的,但是,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而已。
她又頓了頓,才慢慢說道:“若素,你想知道關於這次金融狙擊的真相嗎?”
安若素想了想,點頭,說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