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宣是在半夜被渴醒的。
醒的時候意識並不是很清醒,腦袋蹭了一圈,腦子里那根管理智的弦才接上。
身下的觸感異常柔軟,他慢慢低頭,看到若素半蜷著身子,被他抱在懷里。
在他印象里,這個女人非常討厭在非命令的情況下被他擁抱。
這個,算是他特意把自己搞到發燒之後的報酬吧,還在疼的嗓子笑不出聲音,任宣只能扯扯唇角了事。
女人抗拒不了的,是生病的人,小孩,以及小動物。
會揀流浪狗回來養,還養的如此純良,這個女子應該是具備相當母性的吧,現在證明,果然。
這一下,應該離她更近了吧。
微微笑著,他轉頭咳嗽了一聲,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子聽到這一聲,模模糊糊唔了一聲,眼睛半睜不睜,就伸出手向他額頭摸去,觸手的溫度讓她眉目稍微舒展,唇角就隱約帶了一點上彎的弧度出來。
“……”細長眼睛眯細,任宣任那雙微涼手指撫摸過自己眉眼唇角,然後,抬手,啪的一聲,打開。
窗外隱隱已經有了一线光亮,鳥叫的聲音遠遠的敲擊著玻璃,給人一種身處叢林的錯覺。
他用力並不小,這一下清脆異常,在清晨的靜謐里傳的尤其遼源。
若素頓了頓:她實在太累,伺候了發燒的任宣整整一天,剛剛睡著,即便感覺到手上火辣辣的疼了一下,她還是沒能醒來,只是嘟囔著一句什麼,再度抬手,撫上任宣的面孔。
她掌心微涼,比這凌晨的空氣還要涼和柔軟。
醒來的時候身上非常干爽,不會覺得渴,胃部也沒有空腹服藥之後的燒灼感,床單和他昏迷之前的不一樣,應該是已經換了一套。
她把他照顧得妥妥貼貼。
這次任宣沒有揮開她的手,只是慢慢俯下身去,在極近的距離里凝視了她片刻。
睡著的女子,纖弱得他只手就能擰斷她的脖子。
閉上眼,她就是發是淡的,眉眼也是淡的,連嘴唇的顏色,也是淡的。
大概是高燒燒昏了頭,他鬼使神差的低頭,在她唇角吻了一下,卻在碰上的時候,擰起了眉頭。
他沒有“觸電一樣彈起身體”,一是沒力氣,二是若素的嘴唇柔軟甜美,親吻的觸感非常好。
任宣向來是想到了就做,這麼做之後代表什麼意義,容後再想。
眷戀的又啄了啄,任宣重新靠回她胸前,任宣閉上了眼。
懷里人體的和臉上撫摸他面孔的手的溫度,都非常舒服。
於是他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若素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通知任宣的秘書,說任宣發燒了,要請假。
對方顯然在任宣手底下做事時間長了,練出來一身鋼筋鐵骨一般的淡定,絲毫沒有為毛任宣病了,她會知道,還她來請假的疑問。
抽身起來去做飯,腰卻被已經醒了的任宣摟住不放,生病了就死撒嬌的男人抱著她不肯放手,她想了想,叫來糯米糕,讓它跳上床,在一人一狗不解的注視下,扳開任宣的爪子,把糯米糕塞了進去。
“它比我暖和。”她解釋,然後在一人一狗驚詫過度“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的!”的眼神中,向廚房進發。
糯米糕不爽的看了一眼任宣,看主人一走,立刻就要跳開,卻被任宣壞笑著一把按住,抓在懷里。
你不是不願意被爺抱麼,那爺就還非得抱你了還就。
糯米糕也毛了,回頭就是一聲咆哮,大有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的架勢。
聽著他們兩個在屋子里吵架,在廚房熬粥的若素搖搖頭苦笑,用木勺小心的攪動鍋里的粥,淺淺的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的手背上。
昨晚就是這只手,撫摸上任宣的臉孔,卻被狠狠甩開。
昨晚她醒著,根本沒睡。
漫漫的就想起那個男人那時候的表情,凶狠的,傲慢的,不屑的,然而卻又帶著一絲茫然和天真。
若素搖搖頭,慢慢蹲下,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心髒稍微有一點點疼。
怎麼辦?
任宣到禮拜二才能去上班,剛進辦公室,迎接他的就是好厚一迭文件。
震得他這樣的工作狂都哆嗦了一下。
轉頭抓來秘書長問怎麼回事,答:董事會不滿意標書,打回重做。
任宣立刻就發飆了,把秘書朝旁邊一甩,直殺樓上行政總裁室!
ZS的現任行政總裁謝移是任宣的學弟,兩個人在大學的時候就認識,但沒什麼深交,八年前,ZS經歷過一輪很大的內部洗牌,謝移順利上位,那次洗牌,任宣押對了寶,選擇站在最開始沒什麼人看好的謝移這邊,才有了今天的扶搖直上。
衝進行政總裁辦公室,還沒等謝移衝上前去拍桌子,坐在寬大辦公桌的俊美男人就對他比了個手勢,要他把門關上。
任宣陡然一醒,察覺到謝移早就知道他會上來,有話要和他說,轉身把門關好,臉上的怒氣褪得干干淨淨,帶上平常一貫的吊兒郎當,雙手插在褲袋里走過去,斜斜坐上謝移的辦公桌,“來,說吧,有什麼心里話就和哥說。”
謝移面無表情的看了看他,慎重的取出一個袋子,遞給他,示意他拆開看。
任宣吹著口哨拆開袋子,里面赫然是一份標書。
看了一眼標書的抬頭,他就發現自己不怎麼笑得出來了。
那是一份針對大新銀行澳門保險業務的標書,和他正在做的那一份格式相同,只不過,是ZS最大的商業競爭對手,東環集團的標書。
這次對大新的競爭,作為X市乃至於全國都最具實力的金融集團之一,東環確實也是相當積極的競爭,可以說,對ZS而言,這個昔日的冤家今日的對頭依然是前進路线上最大的阻礙。
而最大競爭對手的標書,現在就在他手里,這只有一個可能——商業間諜。
在這點上任宣沒有任何心理潔癖,商場就是不見硝煙的戰場,你不殺人人就殺你,只要是有點規模的公司,就沒得什麼干不干淨,只是比誰更髒一點而已。
迅速瀏覽一遍,任宣噝地吸了口氣,“……可靠嗎?這個。”
“可靠。”身穿一套黑色西裝,給人一種凌厲之感的俊美青年挑眉,“你覺得做的怎樣?”
任宣正仔細的再看一遍,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大約三十分鍾,把標書放下,任宣又是一貫嬉皮笑臉了。
“做的好啊,比我做的好多了。”
謝移聽了,臉上微微現出一點笑來,是冷淡而譏誚的,偏偏又透出一點欣賞的意味,就糾結成一種妖異的美,“我最喜歡就是你這點,承認自己不如別人。”
“嘖嘖,你給我對等的情報,我也能做出來。”任宣撇嘴,揀了幾頁丟到他面前,“做這份標書的人大概是從大新跳槽的吧,你看他多熟悉大新內部?我說,總裁,你在責怪我無能之前,應該先把公關部先奸後殺,再奸再殺,精英傾巢出動就給我了七頁半的報告——還是靠拉大行距擴大字符死拽出來的七頁半。”
謝移想了想,眨眨眼,淡淡的說,“准奏,朕准你去奸殺個爽。”
任宣聳肩,哈了一聲,謝移卻是一笑,那張本來冷淡十分的俊美面容,因為這一笑,陡然生動起來,幾乎有一種妖艷味道。他微微眯起那雙上挑的鳳眼看了一眼任宣,又移到他手中的標書上,“給你半個小時,背下上面的數字,重新做一份標書,這個我要燒掉。”
“切,你太小看我了。”任宣嗤之以鼻,“不然你以為我第二遍為什麼要看那麼久?”這麼說,任宣卻還是從頭翻起,認認真真看第三遍。
“那你還給我,我立刻燒掉。”
“不要。”斷然拒絕,“既然有能看第三遍的機會,一定要看第三遍,保證萬無一失。”
“嘖,這就是我其次喜歡你的地方啊。”向後仰靠而去,謝移敲了敲扶手,“那就交給你了,任宣。”
任宣從行政總裁室出來是中午的事情了,匆匆在若素的監督下把飯啃完,他把投資開發部的主要負責人召集起來,喜氣洋洋的宣布,標書推翻重做,大家一起來努力吧!
秘書室和一干負責人客氣的對他豎起了中指。
他越發笑得春光燦爛,保守估計,那副嘴臉在手下看來,肯定比豬八戒惡心出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啊,對了對了,我給你們幾個數字,你們照著這個數字給我往下算,啊嗯?三天後給我交成品。
數字下發,大家哀號一聲,撲回座位上干活,已經沒有對他繼續比中指的力氣了。
看著手下人人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任宣站在自己辦公室地中央,很是得意的叉腰仰天響亮的哈哈哈了三聲,奔回座位前面干活。
他真的不是S麼……
若素默默站在一旁,同情而淡定的拿出手機給鍾點工發了一條短信,告訴她這幾天自己不回家,希望她能幫忙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