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二子的岳封隨著隊伍慢慢走著,二子在魔獸攻擊中失去了母親,腦袋上也受了傷,一天到晚呆呆傻傻的,不與人說話,倒是一個很好的掩護。
正好也讓岳封有時間好好想想面臨的局面和下一步的計劃。
這一次的打擊來得相當突然,欽差到了才兩天,就給岳封出了如此個難題,擾亂了岳封的全面計劃。
原本岳封是想在魔域周沿建立前進營地,作為監控魔域和利用魔域產物進行生產的基地。
現在倒好,垂涎者來了次沒什麼先兆的突然襲擊,竟然將仙機商號一下子推向了天下棋局的前台。
如果一個處理不慎,真有可能朝廷和天機谷先來一次火並,那可不是岳封所希望看到的。
羽翼未豐時一切還是以低調為好,最好是在夾縫中先壯大自己,時機成熟的時候再圖後舉。
說起來,修真力圖參透天道,可天道永遠都是莫測的,如果人人都能修煉到諸葛亮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多智而近妖”(魯迅評語)的程度,那岳封和韓寬也別這麼算計來算計去,坐下來喝杯茶,各自把指頭掐一掐,結果就出來了,該死的自殺,該活的喝茶,倒是省事了。
岳封思索著前因後果,這其中還有著諸多疑點。
首先,黃耀庭以謀反來威脅岳封的念頭是在來到魔域之前還是之後產生的呢?
初看起來,黃耀庭是垂涎小薇的美色,突發奇想,要逼迫岳封交出人來。
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作為朝廷,要認定一種勢力謀反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並不是韓寬所稱一封奏折就行了的。
黃耀庭應該也不至於僅僅為了小薇就匆匆祭起這柄兩面鋒利傷人的劍,對他來說還有其他法子可想,一定是事前就有一些重要理由讓他對仙機商號有著特別的企圖。
理由倒是好找,在中國自古以來商人的命運都是如此,不怕賊惦記,就怕官惦記,突然禍從天降、滿門遭殃的事從來不少見。
還有一個關鍵是誰乘亂施法讓黃耀庭看到了小薇的美麗,這個人或者這一批人才是真正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物。
讓小薇在黃耀庭面前現身很可能只是促使這個欽差下決心對付岳封的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由此一點,可以設想,黃耀庭恐怕原本並沒有對天機谷開戰的堅定決心,而有人了解這一點,還要了解營地內有美麗小薇的存在,方才想了這個辦法激起這個風流欽差的貪婪之心,與岳封攤牌。
這會是誰呢?
誰想要天機谷這片基業?
可能的答案就太多了,也是岳封此來所要搞清楚的頭號問題。
這個敵人隱藏在暗影中,但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小薇在營地僅無意中露出過一次面容,能夠知道她的絕色容姿的只有在場的人。
這樣看來,敵人很可能在營地埋伏了眼线,營地人手是岳封在巫山縣隨意招募的,那時候要混進來很容易,但當時欽差還未到來,所以……。
想來想去,現在視线所及最可疑的人物就是三俠,聽濤列數罪狀的時候談到岳封利用隱脈改造凡人的細節,加上他們本來就身負先行調查的責任,因此他們即便不是幕後的黑手,也一定與之有相當緊密的聯系,營地之內的眼线說不定就是他們設下的。
這樣說來,岳封此來如何對付黃耀庭和韓寬還在其次,首要目標反而是三俠。
岳封沉思著,現在在他面前還有一個很棘手的根本問題是,如何處理與朝廷和聯盟之間的關系,經此一事,精怪長老們對這些人物更沒有好感,決裂之心已起。
但岳封卻不能簡單如此處理,他心想,也許現在到了搜索重構自己暗黑隊伍、立新基業的時候了。
從正道入手已使自己在力量最弱的時候建立了相當不錯的一個基地。
現在天神二變,在凶險詭秘的邪道中應該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可以去闖闖了。
身為前世魔師,他對唯力是求、爾虞我詐的邪道太了解了,當你沒有力量的時候,是不能相信任何人的,這也許是正邪之間最大的區別之一。
隊伍行進得很慢,時不時有人離開隊伍,尋找一個好地方將岳封給他們分配的銀兩和皮毛隱藏在林中,他們知道,一旦到了巫山縣,如狼似虎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府老爺們大約不會讓他們留點什麼私人物品。
這也是勞動人民無奈下的智慧。
空中英宗在監視著下面隊伍的行進,時而落下,將意圖奪取食物的魔獸們驅趕開來。
岳封傳音過去,布置了幾句,就見英無懼飛了回來,英宗則化身飛鷹振翅而去,他敏銳的眼睛可以事前詳細觀察巫山縣城內的動靜,告訴岳封行動所需要的信息。
岳封心道,黃耀庭韓寬現在在干什麼呢,自己的那一頓發火應該讓這些家伙好好想一想了,我岳封可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
欺負老實人、壓榨沉默者古往今來都是官府最喜歡做的事情,老實巴交的農民給官府出錢、出力、出奴婢,還要當炮灰欺負其他的老實農民去。
官府可不會你退一步我讓三分的討價還價,各級官員從來沒有看看你是不是活不下去的習慣,他們只會按照自己的要求盤剝下去,至於加在一起老百姓是否受得了可不是具體某個官員的責任。
面對著他們,退讓是永遠沒個盡頭的,還不如開始的時候就叫一聲,給我打住,讓他們自己去掂掂分量吧。
黃耀庭和韓寬果然也在後室里傷腦筋,黃耀庭背著手來回踱步,沉吟著說:“韓兄,你看這次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筆下判生死,可這一筆可是關系到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啊。”
韓寬皺眉:“大人,對不起,這次是在下的失誤,錯判了岳封的性格,原本從各種渠道了解,他是一個很會做生意的人,任何事情都可商量,也很識時務。卻沒想到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家伙,如此暴躁,為了一個小妖怪,連謀反的大罪都不怕。這樣的人是成不了大氣的,只是現在和解恐怕不容易了,無法將他們收為我用。不過,既然這個小家伙如此脾氣,干脆滅掉他們,我想應該不難。”
黃耀庭有些懷疑地搖搖頭:“也許沒那麼簡單,他臨走的時候讓我小心小人,是什麼意思?”
韓寬看著黃耀庭目光閃過的一絲光芒,心中一凜,起身拱手說:“大人。”
黃耀庭呵呵一笑:“韓寬兄,我們相知多年,不必多言了。倒是我們要好好考慮一下,不要興師一回,只是為了他人做嫁。”
韓寬倒是很肯定:“大人,現在想想,這樣也好,這可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由於面對的是成群的妖怪,我們可以名正言順主導這一次對付天機谷的行動,由此奪來軍權,後宦一黨也將無話可說。再說,只要攻破天機谷,其中的各種珍禽異獸對於大人增進修為、控制皇上都是極為有益的。”
黃耀庭搖頭嘆息:“只可惜了那只九尾狐。”
韓寬曖昧地笑:“大人還是憐香惜玉的本色啊,那倒是一只絕好的玩物。那我們還是一步步來,先從外圍施壓,拔除仙機商號的爪牙,岳封知道痛以後也許會妥協的,如果還是冥頑不化,我們在攻打時也可設法將那只九尾狐保全下來。”
黃耀庭皺眉沉思,眼前浮現出岳封那陰沉的目光,這個小伙子恐怕沒那麼簡單。
一個人突然在門外叫了一聲:“大人。”
黃耀庭:“進來。”卻是陳行舟走了進來,他施一禮,報告道:
“據探子回報,仙機營地內那群人已經接近了縣城,如何處置,請大人示下。”
黃耀庭扭頭看看韓寬:“他們溜得還真快,留下這些殘兵怎麼處理呢?”
韓寬得意地笑:“看來這小家伙還是被嚇著了,這麼快溜回去,將來我們只要軟硬交施,方法得當的話,也許就不必動刀兵了。這些殘兵本來就是他招募回來的流民,沒什麼用,他當然放手不管了,不過可慮的是,其中會不會有眼线甚至殺手留下。”
黃耀庭想了一會,說:“行舟,你看怎麼處理為好呢?”
陳行舟面無表情,淡淡地說:“如果大人擔心內有奸細,那就一個字即可。”
黃耀庭和韓寬當然能明白那一個字是什麼,盯著他看了一會,黃耀庭揮揮手:“你先下去吧,但他們到來以後,好好看管,我有話要問他們。”
陳行舟行禮出去。黃耀庭對韓寬道:“想不到四川都指揮司還有如此人才,只不過殺氣太重了些。”
韓寬嘆口氣道:“天下承平已久,象他這樣的軍人已經很少了,據其履歷,他們常年在雲貴川與各族反逆廝殺,戰功頗豐。只是朝廷力主安撫異族,因此對他們不是太公平,更加上此方邊軍常有屠戮平民冒領戰功的事發生,讓朝廷也是頭痛之至。”
中國自古以來說起邊患都是來自北邊,除了諸葛亮七擒孟獲的故事之外對南方的事關注甚少。
但實際上南方各族混居之處血腥紛爭連綿千載,從未斷絕,只是由於各族紛雜,不成大氣,對中原影響甚微,因此頗有南方無戰事的虛幻印象罷了。
黃耀庭點點頭:“那對這些人還請韓寬兄辨別辨別,我想岳封最多留下點眼线,大約不會送羊入虎口,派重要的人混進隊伍。反倒是城外說不定埋伏人手,我們還得小心一點才是,別打雁讓雁啄了眼睛。”
韓寬微笑著說:“如果岳封真敢派人來行刺,那倒是一場熱鬧,大人放心,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抓一雙。”
岳封不知道自己險些被陳行舟的一句話逼露行跡,但他也知道這第一關並不見得好過,一切都只能隨機應變。
在城門口,孫著水謙恭地向上稟告著這一行人的來歷,城頭上旌旗招展,軍容整齊,已經不是那些雜牌土匪的混亂模樣了。
陳行舟親自在城頭上盯視著城門下亂七八糟站立的這一批人,他的目光讓人覺得正在點著頭顱數,計算著自己的軍功,看上去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陳行舟觀察了良久,大聲喝道:“將你們的隨身物品扔在一邊,舉手站立,不得亂動。”
在紛擾之中,城門打開,整齊的隊伍將他們圍了起來,軍士開始上來搜身,果然訓練有素,不知不覺中,所有人口袋里都如同水洗一般,再也找不到任何值錢的東西了。
而這一切都在莊嚴肅穆中進行。
看著明晃晃的刀槍,沒有一個人敢說一聲不。
隨後就是隊伍押解著他們走進城去。
原本就蕭瑟的小縣城更加破敗,街頭巷角盡是蜷縮著身體血跡斑斑的流民。
修真聯盟救助了很多人的性命,使得小縣城更是人滿為患,卻解決不了他們今後的生計,只能在陰暗的角落里與飢餓和傷痛掙扎,默默地死去。
就在這死寂之中,隊伍慢慢走過了狹窄肮髒的街道。
岳封身邊的大個張著嘴看著周圍一切,輕輕說道:“唉,掌櫃的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看到這些景象,他們才真切體會到,相比之下,岳封的營地已經算是福地了,至少購來的糧食和魔獸肉血保證吃喝,魔獸皮毛保證溫暖,飛來飛去的修真保證安全,可現在呢?
將來怎麼辦?
他們的面上都是茫然。
到了目的地,縣衙周圍已經被清空,形成一遍軍營。他們如同牲口一般被圈入了一處空地,軍人周圍監視著,然後就沒有任何人管他們了。
就這麼一個時辰過去,人們又飢又餓,有些糧食軍人沒有搜走,只能勉強充飢,孫著水去找軍爺討水,被瞪了回來:“你們這些該殺的反賊,還想喝水。”
這一下,讓所有人都沒了指望,原來自己是該殺的反賊,哭聲大起,在軍人的呵斥下才勉強安靜下來,只能在那里失神地坐著。
岳封也在其中傻坐著,心想,自己扮演的這個角色也太無聊了,但修真修真,修的就是心性,干脆閉目調息。
周圍壓抑的抽泣聲擾亂了他的心神,他皺皺眉,難道自己也會為這些凡塵苦痛所擾嗎?
壓制下心緒的波動他進入了魂游的虛境。
終於,有人來了,作為領頭人,孫著水和冷英被叫了出去,顯然是要盤問底細。
岳封沒有睜眼,靠在一邊自顧自地睡覺。
他敏銳的神覺已經發現他們正處於數位高人的神識掃描之下,非常微弱,難以察覺,經過如此長時間的等待,突來的這種探視原本可以讓人群中的高手嶄露形跡。
但對於岳封來說,脫胎於天魔九變又隨風而化的氣機豈是那麼容易發現的,即便是天眼視下,此刻的岳封也不過是朽木一塊,躺在那里睡覺的凡人一個。
岳封小心翼翼地感應著對方的行動,這很重要,如果對方決定以反賊之名處決這些人,那岳封就要在合圍動手之前設法離開。
現在看情況不象,畢竟現在起決定作用不是力求戰功的軍人,黃耀庭看來不會下此無必要的毒手,事後也不見得好交待。
很久過去了,孫著水和冷英出來,身邊卻是三俠中的年輕人,李佟。看樣子,這段時間他休息得也不太好,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疲憊。
孫著水將大家招呼起來:“快,給李公子磕頭,如果不是李公子,我們就要被當作反賊處死了。”
在感恩戴德聲中,李佟如同救世主一般站到了高處,和藹地向大家拱手致意:“各位父老鄉親們,諸位不過是受岳封愚弄和拋棄,我李佟以性命擔保沒有造反之意,幸好欽差大人明辨,方才讓大家無恙。現在我受知縣委托,組織民團保衛鄉土,很歡迎大家加入我們的行列,為我們的家鄉盡力。”
眾人都是歡呼,剛才還在擔心性命難保,一下子又抱到了一條粗大腿,這豈不是天堂和地獄的區別,李佟的形象立刻如菩薩一般高大起來,這時再問他們岳封是誰,他們會告訴你,不過是個反賊而已。
人群中,岳封笑一笑,看來李佟也是個中高手,輕輕幾句話就招攬來這許多部下,轉眼之間岳封的隊伍就成為了他的實力。
這倒是很好理解,老百姓原本就是盲從的羊,現在岳封和李佟都想驅萬羊以御悍獸,只是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途光明起來,眾人開始放松心情。
李佟帶著他們離開了軍營,不多時就到了一處大院落。
進得院來,又是一陣熱鬧,原來很多剛剛參加工作的土匪和岳封的這批人本就是鄉里鄉親,沒想到同被三俠收用,到這里卻見上了面,自然分外親切。
也有人找到了岳封,聽大個解釋之後,也只能嘖嘖嘆息,各自都有苦經要訴,身當亂世,誰沒親人死去呢,能保住一條命不錯了。
在熙熙攘攘之中,原本屬於岳封的隊伍加入了李佟的巫山縣除妖衛土團練,找到了組織,找到了領袖,終於暫時安定下來。
殘余的這一天很快過去,夜幕再度降臨,在數十人擁擠的土房中,經過一天驚嚇與勞頓的人們很快進入了夢鄉。
只有一個人睜開了眼,那就是岳封,夜開始深了,是心懷叵測的人活動的時候了。
巫山知縣李修成是個干瘦的小老頭,在官場混得很不順利,但他的形象對於現在爭取救濟還是很有利的,說不定還可以就此贏得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名聲,到老了升他一級,只是首先要在那些狼虎口下保住性命。
在油燈下,他這麼思索著。
原本他很希望能和欽差住得近一些,美其名曰照顧欽差起居,也能受到保護。
可欽差親隨說,身為父母官,怎麼能不貼近民眾呢,再說在他這里進進出出辦事的土人說不定對欽差構成威脅,因此把他趕出了縣衙,搬到這偏僻的地方來辦公。
原本老子最大的縣太爺現在卻被人視為毫無用處的東西,李修成心中真是不甘。
他申請要修真的保護,可韓寬、聯盟都認為誰會打這個沒用的縣太爺的主意呢,只有遠房侄兒李佟派來些人手,李修成擔心地想,要是敵人偷偷摸進來怎麼辦。
心中一橫,干脆投降。
轉念一想不對,對著魔狼喊爺爺恐怕人家只會要這個便宜孫子的肉,管什麼用呢?
寒風吹進來,讓飄搖的燭火搖曳不定,李修成打了個哆嗦,心想還是去找今天從難民中挑出來的那個小姑娘吧,開開葷,干點七老八十的事,好好暖和暖和。
正准備起身,卻看到牆壁上一道影子扭曲著漲大起來,嚇得他張口結舌。
好容易定定神,扭頭過來,卻是一個高大的人影,面上包著一塊白布,只有兩只眼睛炯炯有神,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他干咳一聲:“壯士找本縣所為何事。”
對方的聲音很低沉,帶著笑意說:“縣太爺很鎮定嘛,不愧是一縣之長。”
李修成一攤手:“壯士也看到,窮縣太爺一個,不值一提,無論你想要什麼,恐怕鄙縣無從滿足。”
對方大刀金馬地坐下來:“本來我來是想干點老本行,要點錢給兄弟花花,不過看你這窮酸樣,恐怕也沒什麼油水,那我們先來聊聊吧。”
李修成干笑一聲,心中感激上蒼,給了自己一副飽經風霜的好模樣,也坐了下來:“壯士還有這些好心情,鄙縣只好奉陪了。”
對面的岳封盯視著他,微微一笑,韓寬恐怕認為這個知縣什麼用也沒有,防衛如此之松,也好,我就從這個干豆子里面榨點油出來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