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別墅,在少室西麓,是登封首富張百忍的別業。
少室西麓,整片山坡,都用青石圍牆圍了起來,圍牆足有三丈來高,遠遠望去,氣勢幾乎不下登封縣城。
西山別墅除了正屋,各處林木之間,依照地形,還蓋了不少亭台閣樓,經過許多依靠財勢的清客文人,以最雅致的字面命名,諸如雨香軒,聽泉閣等等.你只要聽了這些名字,就有優游林泉的情思。
二更已過,夜色漸深。
淙淙流泉,晝夜不息的聽泉閣,南首兩扇花格子窗還敞開著,輕風微微,室內燭光熒熒,一張紫檀小圓桌上。
放著一盤花生、一壺美酒。
現在桌上已經剝了一大堆花生殼,五壺美酒,差不多也只剩下小半壺也。
喝酒的人,也已有五六分酒意。
這人最多二十五六,生得白淨無須。
穿一件青綢長衫,看去還是相當瀟灑,他對面還放著一個酒杯,但並沒有人。
這一情形,自然是在等人了。
等人,本是一件最無聊的事,所以他一面等人,一面自斟自酌的喝著。
這一杯,至少已經是第十五、六杯。
他慢慢剝著花生,慢慢的喝著酒,至少已經喝了快有一個更次。
他剝花生的手,修長整潔,姿態也很優美,喝酒也很斯文,由此可見他是一個修養很好的人。
現在他剛舉起杯子,慢慢就唇,還沒有喝,就目光一抬,趕緊把杯子放下,人也一下站了起來,神色恭敬的叫了聲:“大師兄。”
微風輕颯,隔著小圓桌,他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一個手搖摺扇的青衫青年人。
“二師弟,你等得很久了?”
來人一口吳依軟語,臉上含著微笑,正是束無忌。
二師弟依然恭聲道:“沒多久。”
束無忌笑道:“你一直是喝慢酒的,桌上剝了這一大堆花生殼,我看最少也有一個更次了吧?坐,坐,咱們是師兄弟,不必如此拘束。”
說完,先己坐下。
二師弟應了—聲“是”,手捧酒壺。
給大師兄斟了一杯酒,才行坐下。
束無忌舉杯一盡而盡,說道:“好酒,這是柳林鎮的西鳳酒。”
二師弟又站起身給他斟滿一杯,才道:“王家老鋪原莊十五年陳的西鳳酒,小弟特地派人去柳林鎮運來的。”
束無忌剝著花生,一邊嚼,一邊問道:“二師弟的事情辦妥了嗎?”
二師弟道:“差不多了。”
束無忌點點頭道:“如此就好,三師弟呢?你知不知道他的情形?”
二師弟道:“三師弟前幾天來過,他那邊也差不多了。”
束無忌頷首道:“師父要你兩人前來,就是說這兩件事對他老人家非常重要,整個武林,只要這兩處擺平了,其他就不足道也。”
二師弟又應了聲“是”。
束無忌問道:“五師妹呢?”
二師弟道:“她知道大師兄要來,親自做了幾式萊,要等大師兄到了,才送來,現在該上來了。”
束無忌大笑道:“唔,愚兄好久沒嘗五師妹的手藝了,二師弟,你真是有福氣。”
只聽一個嬌脆聲音接口道:“二師哥只要有花生就好了。”
一個身穿藕絲衫子的窈窕人影,已從門口姍姍走入。
她身後緊跟著兩個青衣使女,手提食盒,一起走入。
束無忌大笑道:“哈哈,五師妹,愚兄一來,讓你忙了。”
五師妹一直走到束無忌面前,才襝衽道:“小妹見過大師兄。”
接著就迅速的過去收拾桌子,然後從食盒中取出四盤精致佳肴,放到桌上,排好杯筷。
束手忌目光一注,含笑道:“五師妹,真辛苦你了,半夜三更,還准備得如此豐盛。”
五師妹眼波流轉,嬌笑道:“鹵豬耳朵,香酥雞,還有肴肉和面粉拖黃魚,都是大師哥最愛吃的。”
束無忌大笑道:“早知道五師妹手藝有這麼好,愚兄就該向師父面前爭取二師弟的任務呢。”
二師弟道:“如果大師兄來了,一定會比小弟辦得更好。”
“哈哈,愚兄只是說笑罷了。”
束無忌笑了笑道:“其實,真要派愚兄來,只怕也未必辦得好,二師弟是占了地理人和二種方便,愚兄怎麼行?”
五師妹道:“好了,大師哥、二師哥不用說了,先吃菜呢?”
束無忌舉杯道:“來,二師弟、五師妹、愚兄敬你們。”
說完,一口喝干。
二師弟和五師妹也陪著干了一杯。
束無忌舉筷吃著每一式菜,一直贊不絕口,也連飲了三杯酒。
二師弟道:“大師兄,你這樣喝法,小弟只怕很快就醉了。”
束無忌笑道:“好、好,你只管慢慢喝,不用陪愚兄了。”
二師弟道:“多謝大師兄。”
束無忌道:“不用謝,愚兄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們兩個去辦。”
二師弟道:“大師兄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
束無忌道:“事情是這樣……”
他和二師弟、五師妹低低的說了一陣。
二師弟連連點頭道:“這個容易,大師兄只管放心,交給小弟就是了。”
谷飛雲等四人四騎,趕到登封,住宿一宵,第二天早上就趕著出城,朝少室北麓而來。
千余年來領袖武林的少林寺,莊嚴巍娥,矗立在古木森森的山麓間,令人有高山仰止,肅然起敬之心。
四人把馬匹拴到一片石砌平台的左首松林前面,然後相偕登上石級。
山門前閒散的站著兩個灰僧衲的年輕和尚,他們不像是守護山門的人,只是隨便站在平台上,但實際還是負有護山門之責。
因此他們看到谷飛雲等四人走上平台,立即雙手拿十當胸,走了過來,由左首一個開口問道:“四位施主請留步。”
谷飛雲腳下一停,抱拳問道:“小師父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
右首僧人道:“小僧只是想請問四位施主一聲,駕臨敝寺,不知有何貴干?”
谷飛雲道:“在下兄弟,久幕少林寺領袖武林,此次路過嵩山,正好登山瞻仰,拜訪方丈大師。”
左首僧人合十道:“四位施主原諒,敝寺後進,正在裝修之中,只開放前面第一進殿宇,後進要請留步了。”
谷飛雲道:“但在下兄弟還想拜見方丈大師。”
左首僧人道:“敝寺方丈早在一年前,就宣布坐關,要三年後才能啟關,只怕四位施主見不到了。”
荊月姑道:“我們一片誠心前來,不見到方丈大師,那可以見到那一位大師呢?”
左首僧人答道:“這個……”
他沉吟了下,又道:“這樣吧,小僧去稟報知客大師一聲,看看他能不能接見四位施主?”
谷飛雲道:“這樣也好,那就有勞小師父了。”
左首僧人合十道:“四位施主請到里面奉茶,小僧告退。”
說完,急急往山門內行去。
右首僧人合十道:“四位施主請。”
谷飛雲等四人由右首僧人陪同,進入山門,穿過大天井,跨上石階。
即是大雄寶殿,金身如來,法相莊嚴,四人在佛前上前跪拜完畢。
右首僧人領著他們來至大殿右側一間佛堂休息,小沙彌端著四杯香茗送上。
右首僧人道:“四位請用茶,在這里坐歇一會,就可到各處隨喜一番,但今天開放的只有這前面一進,如果蒙知客大師的同意,那就不在此限了。”
荊月姑問道:“知客大師在哪里呢?”
右首僧人道:“方才師兄已經進去稟報了,知客大師如果肯見你們,自會派人來通知的了。”
馮小珍輕哼道:“少林寺一個知客僧,居然也會有這麼大的架子。”
谷飛雲忙道:“賢弟不可如此說話。”
馮小珍道:“小弟說的是實話咯,少林寺的和尚,也是出家人咯,出家人四大皆空,他們端的架子,比官府還大,這句話有什麼不對了?”
正說之間,只見先前進去通報的左首僧人匆匆走出,朝谷飛雲合十道:“知客大師請四位施主到里面相見。”
馮小珍道:“大哥,我沒說錯話吧?天下各大叢林,只有知客僧迎接游客的,哪有游客去晉見知客僧的?”
谷飛雲笑了笑道:“這是我們要求見他的,三弟不許再說了。”
一面朝左首僧人拱拱手道:“還是請師父走在前面領路。”
左首僧人合十當胸,說道:“如此小僧有僭了。”
舉步走在前面領路。
四人跟著他從右首一條長廊折入一重院落,門前一方木牌釘著“知客堂”三個字。
左首僧人行到階前,躬身合十道:“啟稟住持,四位施主來了。”
只聽里面有人洪聲道:“快請。”
左首僧人回過身來,合十道:“住持有請,四位施主請進。”
谷飛雲也不客氣,舉步走上石階,跨了進去,荊月姑等三人也跟著走入。
左首僧人並未跟著走入,他的任務只是把四人領來知客堂,就回身退下。
谷飛雲目光抬處,這是一間相當寬敞的客室,上首香案上,供著一尊數寸高的佛像,小香爐中,燃著一炷线香,香煙裊裊。
一個肥頭大腦,臉色白淨,身穿青色布衲的矮胖僧人含著一臉笑容,雙手合十當胸,說道:“阿彌陀佛,四位施主光臨,貧僧有失迎迓,請坐,請坐。”
四人相繼落坐,一名小沙彌送上茶水。
“施主請用茶。”
肥胖僧人含笑道:“貧僧還沒請教四位施主高姓大名?”
谷飛雲道:“在下谷飛雲,這是義弟荊飛明、逢自珍、和小妹子珠兒,大師呢?法號如何稱呼?”
肥胖僧人一把二施禮,然後道:“貧僧道覺,忝主敝寺知客堂,谷施主四位是游歷經過,還是專來敞寺進香的?”
谷飛雲道:“在下兄弟久聞少林盛名,一直無緣趨謁,此次路過登封,正好前來寶寺瞻仰。”
道覺看了四人一眼,才道:“谷施主四位想必也是武林中人了?”
四人之中,谷飛雲和珠兒沒帶隨身兵刃,只有荊月姑和馮小珍帶著三尺長的青布劍囊,一看就知是隨身兵刃,自然是武林中人了。
谷飛雲欠身道:“在下兄弟,只是粗通拳劍,實在慚愧得很。”
“哈哈,谷施主太謙了。”
道覺洪笑一聲,又道:“只不知谷施主四位是哪一門派門下?”
谷飛雲道:“家師方外之人,從沒在江湖上走動,我二個義弟和小妹子也都是家傳的武功,沒有門派,我們求見大師,是因久仰寶刹盛名,難得有此機緣,希望能夠拜識方丈一面,才不虛此行,不知大師可否引見?”
道覺一直笑口常開,聞言連連點頭道:“武林同道,前來敝寺,都希望見見方丈,方丈也一向樂與大家結個善緣,只是方丈已於一年前閉關,面壁苦修,預期三年後方能啟關,四位施主來得不巧,實在抱歉。”
他不待谷飛雲開口,接著又道:“但谷施主四位遠來見不到方丈,豈不有負一片虔誠之心?貧僧可以領四位去見見敝寺監寺,達摩院住持至慧師伯,不知谷施主意下如何?”
達摩院是少林寺五院之首,至慧大師還是方丈至善大師的師兄,在少林寺身份極高。
谷飛雲喜道:“能得拜見監寺大師,那是最好也沒有了,麻煩大師,在下兄弟感激得很。”
道覺含笑道:“貧僧職司知客,這是份內之事,谷施主不用客氣。”
說著,人已從椅上站起,合十道:“谷施主四位,就請隨貧僧進去。”
“多謝大師。”
谷飛雲向他了抱抱拳,四人就跟著道覺,走出知客堂,穿行長廊,一路往後走去。
因為少林寺只開放第一進,所以踏入第二進,就沒有游客了,到處都顯得特別清靜。
除了走廊或座佛殿前面,可以看到一兩個灰衣弟子,似在值崗之外,很少見到人跡。
第三進,乃是少林寺的中心,弟子們戒備也嚴得多了。
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懷抱禪杖的僧人,每一個轉角,每一條通道,都站著雙崗,幾乎如臨大敵。
谷飛雲心中暗暗生疑,心想方才那領路的僧人曾說:進後殿宇,正在裝修之中,所以只開放第一進,但自己一路行來,各處殿宇並無裝修跡象,這第三進又戒備如此嚴密,究竟有什麼事呢?
不多一會,已經到了一處圍著高牆的院落,大門上一方橫匾寫著“達摩院”三個大字。
道覺領著四人剛走進門口,只見一名灰衲合十道:“見過師兄。”
道覺合十一還禮,說道:“谷施主四位是來晉見監寺師伯的。”
灰衲僧人道:“監寺正在禪房之中,師兄請吧。”
道覺點點頭回答道:“谷施主四位請隨貧僧進去。”
這達摩院果然是少林寺的重地,光是大天井上,就有二十幾名一身灰衲,手抱禪杖的青衣僧人,這些僧人大都年在三十出頭、一個個身體精壯,太陽穴突出,一望而知身手極高。
道覺領著四人走向大殿左首一間廂房門口,腳下一停,神色恭敬的合十躬身道:“弟子知客道覺,啟稟監寺師伯,今有谷飛雲等四位施主,前來求見。”
過了半晌,才見一名身穿鵝黃色僧衣的小沙彌從禪房走出,合十道:“監寺大師請師兄把谷施主四位領到大殿待茶,監寺大師立刻就到。”
道覺合十當胸,應了聲“是”,回身道:“四位施主請到殿上奉茶。”
他領著四人回出走廊,來至大毆,拾級而上。
殿前高懸“達摩殿”橫匾,大殿正中,懸達摩畫像,腳踏一葦,畫像栩栩如生,出自名家之手。
案上置一古銅小香爐,爐煙如篆,縷縷上升。
兩旁各有八把紫檀雕花椅幾,陳設簡單,極為古朴。
道覺抬手肅客,說道:“谷施主四位請。”
谷飛雲因監寺至慧大師在少林寺中地位崇高,自己四人只是武林末學,就在下首四把椅子落坐。
道覺仍然合十當胸,站在四人下首。
小沙彌送上四杯茗茶,便自退去。
過沒多久,只見從上首一道中門中緩步走出一個身穿黃色僧衲的老和尚。
這老僧身材瘦高,面容枯干,一臉俱是皺紋,雙目深陷,但目中神光炯炯,宛如寒電一般,一看即知是一位身懷上乘武學的高僧。
道覺看到黃衣老僧緩步走出,立即低聲道:“敝師伯出來了。”
谷飛雲等四人慌忙站了起來。
這黃衣老僧正是達摩院住持至慧大師,他右手撥著十八顆檀木佛球,左手當胸直豎,行了一禮,含笑道:“谷施主四位光臨敝寺,老衲代表方丈,深表歡迎。”
谷飛雲抱拳道:“監寺大師好說,在下兄弟末學後進,久仰寶刹瞻仰,蒙老師惠予延見,在下兄弟深感榮幸之至。”
至慧大師在他說話之時,深邃目光一直釘著谷飛雲直瞧,等他說完,才道:“谷施主四位路過登封,要去哪里?”
他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但這句話卻把谷飛雲問住了。
因為他們一行,是由珠兒領路的,珠兒是奉師公之命,沒到目的地,不准她說出來,谷飛雲也不便多問。
這時老和尚突然問出這句話來,谷飛雲不由得一怔,囁嚅的道:“在下兄弟是找一個人去的。”
正因他不知道,說話之時,就顯得神色有些猶豫。
至慧大師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哼一聲,抬了下左手,說道:“四位請坐。”
谷飛雲等四人回身坐下。
至慧大師也在他們對面的一把椅子上落坐,抬目問道:“老衲還沒請教谷施主是哪一門派的高弟?”
谷飛雲欠身道:“在下沒有門派。”
至慧大師又道:“此話怎說?”
谷飛雲道:“家師方外之人,不在江湖走動,也沒有門派。”
“噢。”
至慧大師問道:“那麼尊師道號如何稱呼?”
谷飛雲覺得奇怪,他何以一再盤問師門來歷?
一面依然恭敬的答道:“家師道號孤峰上人。”
至慧大師徐徐說道:“老衲聽說谷施主會“金剛般若禪掌”,不知可有此事?”
谷飛雲道:“老師父垂詢,在下確實練過“金剛掌”。”
至慧大師嘿了一聲,神色漸轉嚴肅,說道:“金剛般若禪掌,乃是敝寺列在七十二藝中的不傳之秘,少林弟子,學藝在二十年之上,可堪深造,仍須由方丈批准,始得練習,谷施主怎麼會此種佛門禪功的呢?”
谷飛雲道:“在下是家師傳授的,老師父剛才說的“金剛般若禪掌”,在下會的只是叫“金剛掌”,兩者稍有異,也許只是聞名而已,不會是貴寺的不傳絕藝。”
至慧大師道:“谷施主可否把你會的“金剛掌”使出來給老衲瞧瞧?”
谷飛雲為難的道:“這個……”
至慧大師不待他說下去,就沉聲道:“小施主不用推諉,只管使出來。”
馮小珍道:“大哥,大師要你使出來給他看看,你就使出來給他看看又有何妨?”
谷飛雲道:“在大師面前,愚兄豈不是班門弄斧?”
至慧大師嚴肅的道:“老衲認為這是小施主最好的機會,也非使出來讓老衲瞧瞧不可的。”
谷飛雲望著他道:“大師總有個理由吧。”
至慧大師冷然道:“小施主使出來了,老衲自會加以說明。”
谷飛雲眼看老和尚一再要自己展露“金剛掌”,其中必有緣故,這就應聲道:“好,大師既然這麼說了,在下就只得獻丑了。”
話聲一落,轉身朝外,右手緩緩舉起,功運右臂,朝前推出,但聽呼然有聲,一道勁急掌風,朝殿外天井涌出。
至慧大師枯干的臉上不覺聳然動容,雙目精光暴射,沉喝一聲:“果然是你。”
緊接著目光一抬,喝道:“來人,還不把他拿下?”
谷飛雲駭異的道:“大師……”
話聲未落,但見從大殿兩側已經迅快的走出八名手持镔鐵禪杖的灰衲和尚,朝四人逼近過來,大有立即出手之意。
顯然這些和尚,早就埋伏在大殿兩側的了。
“且慢。”
荊月姑早就聽出至慧大師的口氣,似乎和大哥的“金剛掌”有關,此刻聽了老和尚這句“果然是你”,心中更是猜測到了幾分。
她這就隨著喝聲,右手朝前一擺,然後朝至慧大師拱拱手道:“大師方才說過,小施主使出來了,老衲自會加以說明,如今我大哥依了大師的話,使出掌來,大師似乎應該先說明白了,再要他們動手不遲,大師不會因這里是少林達摩院,就倚仗人多勢眾,不講理吧?”
她這幾句話聽得至慧大師不由得一呆,口中哼了一聲,抬了抬右手,示意八名灰衲和尚暫且停住,一面朝谷飛雲冷然道:“小施主以金剛禪掌連傷藏經閣弟子,還用得著老衲說明嗎?”
谷飛雲雖然明知老和尚一再要自己使展“金剛掌”,必有緣故。
但卻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有如此嚴重,一時不禁驀然一驚,失聲道:“大師說在下用金剛掌連傷寶刹藏經閣弟子?這話從何說起?”
至慧大師道:“事實俱在,小施主還想抵賴不成?”
谷飛雲漸漸鎮定下來,口中朗笑一聲道:“大師年高德劭,身為少林寺監寺、達摩院住持,自是有道高僧,此中如果是在下所為,在下何用抵賴?但若非在下所為,大師一口咬定在下,豈不冤枉好人,還請大師三思。”
馮小珍氣鼓鼓的道:“是呀,我們一清早剛從登封來,大哥怎麼會傷你們藏經閣弟子的?”
荊月姑朝至慧大師拱拱手道:“大師有道高僧,此事只怕是場誤會。”
至慧大師也想到眼前四位,個個如光風霽月,不像凶手,何況昨晚傷了藏經閣的弟子,今天也不至於明目張膽的敢再上少林寺來。
心中也不由起了一絲猶豫,但想到昨晚來人連以“金剛禪掌”傷人,眼前這年輕人又會少林不傳之秘的“金剛禪掌”,天下哪有這般巧合之事?
他沉哼一聲道:“小施主會少林不傳之秘的“金剛禪掌”,已由老衲可以證實,昨晚潛入本寺藏經閣,加續以“金剛禪掌”傷人,尚有多人可以證明,老衲豈會無故冤枉好人?”
馮小珍道:“大師既有多人可以作證,怎不要他們出來對質,出手傷人的是不是大哥呢?”
“老衲已經問過他們了。”
至慧大師接著頷首道:“好,老衲就要他們出來對質,小施主也就無話可說了。”
一面回頭道:“了悟,你叫道因他們進來。”
小沙彌答應一聲,急步走出,不多一會,領著三名灰衲和尚走入。
三人中走在前面一個合十一禮,神色恭敬的道:“弟子道因,叩見大師伯。”
至慧大師頷首道:“好,你們三個昨晚是負責巡邏藏經閣一帶的人,你們把昨晚遇上的事,再詳細的說上一遍。”
為首的道因應了聲“是”,抬頭道:“昨晚二更剛過不久,弟子五人,在巡邏到藏經閣右側牆外時,忽然聽到有人喊了聲:“有賊……”
接著就響起兩聲叱喝,和砰砰兩聲,似是有人從高處摔墮之聲,弟子等人急忙趕去,發現有兩條人影從藏經閣屋檐飛起,剛好從牆頭飛過,道先、道立兩位師兄就飛身迎了上去,攔住兩人。
那兩條人影前面一個一聲不發,舉手拍出兩掌,道先、道立兩位師兄驟不及防,就應掌倒下,後面的那人輕笑一聲道:“少林弟子原來都不堪一擊。”
隨著話聲,兩人已衝霄飛起,弟子三人眼看二位師兄似是身負重傷,踣地不起,賊人又飛身而起,追之不及,只好取出哨子吹了起來……”
“好了。”
至慧大師右手一擺,問道:“那兩人曾被道先、道立迎面攔住,你等可曾看清他們面貌?”
道因躬身答道:“那時天色昏黑,弟子只看到那兩人一個身形頎長,一個身形較為矮小,他們穿的都是長衫,身上沒帶隨身兵刃,身形瘦小的那個話聲清稚,似是女子所喬裝,至於兩人面貌,弟子等人並沒有看得清楚。”
至慧大師微微頷首,然後一指谷飛雲等四人,說道:“你們雖然沒有看清兩人面貌,但兩人身形和這三位小施主如何?”
道因看了谷飛雲一眼,說道:“前面的一個身形,和這位施主差不多,至於稍後一個身形較小的……”
他目光掠過荊月姑、馮小珍二人,續道:“和這二位施主,也頗相似近,只是那人分明系女子喬裝……”
“那就是了。”
至慧大師目光一凝,沉聲道:“谷小施主,你們現在還有何說?”
谷飛雲一怔道:“大師認為昨晚傷人的就是在下兄弟了?”
至慧大師道:“難道不是?”
谷飛雲道:“大師要他們三位進來對質,原是希望他們把昨晚所見到的,和在下兄弟比較,證實在下兄弟是不是昨晚傷人的兩人,剛才這位大師父已經說得很明白,他們並沒有看清楚兩人面貌,既然沒有看清面貌.如何能確定就是在下兄弟呢?”
“小施主問得好。”
至慧大師冷笑一聲道:“老衲聽得很清楚,豈會故入人罪?第一、昨晚兩人中,有一個身形和小施主差不多。第二、小施主又會“金剛禪掌”。第三、這二位小施主的身材,也和昨晚兩人中的一個極相近似。昨晚兩人中,有一個顯系女子所喬裝,小施主這二位兄弟,豈不正是女子所喬裝的?天下之大,未必有如此巧合之事,老衲難道冤枉你們了嗎?”
谷飛雲被說得不覺一呆。
馮小珍氣道:“我們是女子喬裝的又怎樣?”
至慧大師雙手合十,口中念著佛號,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承認了。”
馮小珍道:“昨晚你們少林寺出了事,你們為什麼不把來人當場抓住?任由人家逃走,今天卻栽到我們頭上來,昨晚闖藏經閣的不是我們,闖了又何用抵賴?”
至慧大師究是有道高僧,目注馮小珍,心中暗道:“看說話神情,似乎不假,難道真會不是他們?但他們竟會如此湊巧?別說此人是連施殺手,傷害四名弟子的凶手,就是他身擅少林不傳之秘的“金剛掌”,也非把他拿下,發交戒律院追查其武功來源不可。”
心念這一轉動,立即抬了下手朝道因三人吩咐道:“你們退下去。”
道因三人恭聲應“是”,合十一禮,回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