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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崇禎的最後時刻(三)

明末煙雲 shitou(石頭) 5335 2024-03-01 22:00

  干清宮。

  干清宮為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坐落在單層漢白玉石台基之上。

  面闊九間,進深五間,高二十米,重檐廡殿頂。

  殿的正中有寶座,兩頭有暖閣。

  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檐角置脊獸九個,檐下上層單翹雙昂七踩斗栱,下層單翹單昂五踩斗栱,飾金龍和璽彩畫,三交六菱花隔扇門窗。

  殿內明間、東西次間相通,明間前檐減去金柱,梁架結構為減柱造形式,以擴大室內空間。

  後檐兩金柱間設屏,屏前設寶座,東西兩梢間為暖閣,後檐設仙樓,兩盡間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寧宮。

  殿內鋪墁金磚,殿前寬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別有銅龜、銅鶴、日晷、嘉量,前設鎏金香爐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與干清門相連。

  坐落在單層漢白玉石台基之上的不只是干清宮,而是後三宮都共用了這塊寬闊的漢白玉石台基,成為了一個整體,高低俱都相等。

  共用的這塊整體結構的月台,是三層結構,具有防備的作用,需要時可以站滿三層大內護衛,每一層的視角都有高低不同的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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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鷹從雲層的空洞中墜下,在空中華麗的旋轉鷹身,風中猛扇巨翅飛向紫禁城,飛越午門,飛越皇極殿、飛越中極殿、飛越建極殿。

  黑鷹瞧見干清門了,揮舞巨翅的速度緩了下來,尖利的鷹嘴朝天鳴叫一聲,巨翅再次扇動飛越干清門。

  鷹眼左顧右看似乎在尋找什麼,最後停落在干清宮的黃琉璃瓦重檐廡殿頂上。

  黑鷹在干清宮殿頂上舒展了兩下巨大的翅膀,低下頭用鷹嘴梳理了兩下翅膀上的漆黑羽毛,然後抬頭仰望重疊在一條线上的三大殿背後的漸沈夕陽,大順的兵已經進入外城了。

  黑鷹焦急的原地旋轉兩圈,然後又跳到了殿頂檐角上的脊獸身上,俯視干清宮東暖閣,暖閣里燭光搖動,崇禎帝就在東暖閣里,他坐在御座上,一手按在御案上,正書寫著什麼,兩名宮女正在兩邊侍候著。

  黑鷹突然熱淚涌出不止,不願意再逗留在這個傷心地,展翅高飛向外朝三大殿而去,不一會已飛越午門出了紫禁城。

  黑鷹去意已決而飛快扇動巨翅,突然好像於心不忍懸停於空中,黑鷹又回首望向干清宮方向,熱淚再次涌出,又折回展動巨翅重飛向干清宮,在干清宮東暖閣上方滴下了最後的熱淚。

  那滴落的熱淚並不孤單,因為開始落下綿綿細雨陪伴它,黑鷹見細雨靡靡不怕自身濕了羽毛,反而露出獲得慰藉般的笑意。

  最後黑鷹猛扇動巨翅展翅高飛,再次入鑽入了雲層之中,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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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清宮,東暖閣。

  內閣首輔魏藻德跪伏在崇禎帝御案前面,渾身顫抖不止,默不作聲。

  崇禎帝身上還是那件藍色袍服,頭上是網巾和束發冠與巾帽,燭光下,崇禎帝的臉顯得光潤了些。

  崇禎帝一手拿著年初自己下的第五次罪己詔,閱覽著。

  一手拿著毛筆在紙上寫著什麼,因為有臣子在的緣故吧,崇禎帝表現出皇帝的威嚴架勢。

  崇禎帝道:“你是群臣之首,如今國難當頭,還有何法救國?”

  魏藻德跪伏於御案前,沉默無語,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渾身顫抖。

  魏藻德:“……”

  崇禎帝道:“朕嗣守鴻緒十有七年,祖宗托付之重,不想今日無一人可解朕憂。”

  魏藻德:“……”

  崇禎帝道:“退下…”

  魏藻德慢慢的起身,面對崇禎帝慢慢的退出東暖閣,臨出門前,魏藻德面向崇禎帝再次跪伏於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離去了。

  葒兒見魏藻德一走,外面風把細雨刮了進來,剛想要關門,外門卻有一名宮人來到,葒兒一看是技師陳圓圓,便迎了進來。

  陳圓圓一身鵝黃色端正宮裝,神情平靜又隱藏憂愁,來到御案前跪伏於地,然後抬頭望著崇禎帝。

  陳圓圓道:“皇上,家宴快好了,皇後娘娘和嬪妃還有公主都傳了。”

  崇禎帝沒有抬頭看風華絕代的陳圓圓一眼,依然獨自沈浸在痛苦中,用手上的毛筆不斷的寫著些什麼。

  崇禎帝道:“朕,馬上就到,你先去吧。”

  陳圓圓道:“臣妾遵旨。”

  陳圓圓優雅的站起身子,墜地宮裙下的三寸金蓮緩緩後退,退到暖閣大門邊後,陳圓圓雙眼濕潤著抬起螓首看了一眼崇禎帝,不堪一握的蛇腰輕輕一轉,便走出了東暖閣。

  翠兒見陳圓圓一出暖閣,就從長袖中伸出玉手把暖閣的門給關上了,此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外面只有風和細雨在空中彼此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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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從窗的縫隙鑽了進來,吹動御案上燭台上的燭火,燭光便不停的微微晃動起來。

  崇禎帝道依然坐在御座上,手上拿著毛筆一遍遍的在新的御紙上,抄著年初的第五次罪己詔里的一些字句。

  華夏歷史上第一次明確地頒布“罪己詔”的人是漢文帝,罪己詔等於皇帝打自己的臉,自古也沒幾位皇帝給自己下罪己詔的,崇禎帝就是其中一位。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朕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穢,貽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誰任其責?”

  葒兒和翠兒見崇禎帝又在怪罪自己了,兩人輕移到了崇禎帝的身邊,葒兒替崇禎帝磨墨,翠兒哪來了一件披風給崇禎帝披上。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所以使民罹難鋒鏑,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積成丘,皆朕之過也。”

  淚水在崇禎帝的眼眶再也留不住了,而流了下來,翠兒用自己的絲巾幫崇禎帝擦拭淚水,感覺淚水是火熱的。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使民輸騶挽栗,居送行賚,加賦多無藝之征,預征有稱貸之苦,又朕之過也。”

  葒兒默默的修長白皙玉手,打著顫繼續緩緩默默,葒兒堅強的忍住自己就要奪眶的淚水,微張紅唇,貝齒輕咬下唇。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使民室如懸磐,田卒汙萊,望煙火而無門,號泣風而絕命,又朕之過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師旅所處,疫蔓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叢室家之怨,又朕之過也。”

  崇禎帝忍不住了,放下毛筆,仰身在御座上,臉上是傷痛和屈辱混雜不服氣的神情,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只一會,崇禎帝又捻著毛筆繼續開始寫。

  崇禎帝邊寫邊念道:“至於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議不清,武將驕懦而功不舉,皆朕撫馭失宜……忠君愛國,人有同心,雪恥除凶,誰無公憤!”

  崇禎帝的屈憤爆發,狠狠的把毛筆丟到地上,然後站了起來,步履瞞珊的走下東暖閣大門,邊走邊開始抽泣。

  崇禎帝抽泣道:“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業,下臨億兆於萬方,十有七載於茲。政不加修,禍亂日至。”

  崇禎帝突然跪到了地上,並向前爬行,用手打開東暖閣的大門,外面的風和雨一下就打到了崇禎帝的身上和臉上。

  崇禎帝抽泣道:“抑聖人在下位歟?至於天怒,積怨民心,赤子淪為盜賊,良田化為榛莽;陵寢震驚,親王屠戮。”

  葒兒和翠兒見此立刻跑過來,想要關上暖閣的大門,不讓風雨侵襲崇禎帝。

  但是被崇禎帝輕輕的一推,兩人便受不住男人的力量,跌倒在暖閣的地上。

  葒兒翠兒齊聲道:“皇上…皇上…嗚嗚…”

  神經兮兮的崇禎帝這時跪在地上爬出了暖閣,爬到了寬闊的月台,崇禎帝抬頭仰望明月,哭訴著。

  崇禎帝抽泣道:“國家之禍,莫大於此。今且圍困京師,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間不容發。不有撻伐,何申國威!朕將親率六師出討,留東官監國,國家重務,悉以付之。”

  葒兒激靈,見崇禎帝不肯回暖閣,立刻從暖閣的地上撿起剛才滑落的披風,再跑出來披在崇禎帝的背上,然後葒兒用自己的身子輕蓋在崇禎帝的身上。

  翠兒見此,自己也淚如雨下,只是在細雨中,已經分辨不出那些是淚那些是雨水了。

  翠兒伸出一雙玉手捂臉也痛哭了起來,風不停的吹來,翠兒的翠綠宮裝在細雨中如波浪般翻騰,螓首上的發絲也散亂了並在風中飄舞著。

  崇禎帝抽泣道:“告爾臣民,有能奮發忠勇,或助糧草器械,騾馬舟車,悉詣軍前聽用,以殲丑類。分茅胙土之賞,決不食言!”

  崇禎帝抽泣道:“朕,決不食言,決不食言啊,大明啊,要亡了呀。”

  崇禎帝站起身子,抽泣減緩,心情平靜了許多,但是眼神中多了一種從前沒有的堅毅之色。

  崇禎帝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臉,轉頭望向干清宮方向。

  崇禎帝平靜道:“家宴…朕該去家宴…家宴了…”

  葒兒翠兒一聽崇禎帝這話,預感到了什麼,兩人事先溝通好了似的同時對著崇禎帝跪下。

  葒兒道:“奴婢知道該做些什麼,奴婢這就和皇上告別了,奴婢兩人就回廂房以身殉國。”

  翠兒道:“奴婢這輩子能侍奉皇上,是上輩子積德福,這輩子才能待在皇上身邊,奴婢心滿意足。”

  往干清宮已經走了幾步的崇禎帝,聽見她兩人說這些話,站住了腳步,轉過身來欲哭無淚的望著她們兩人。

  葒兒翠兒才十八九的年齡,正是人生的黃金階段,竟然遇到國破家亡的事情。

  她們年紀雖然小,但是知道講氣節講忠貞,更懂得什麼是忠君愛國。

  崇禎帝歪斜著嘴巴,臉上都扭曲了,一副想哭的樣子,可是剛才哭完一時淚水已經流干了。

  崇禎帝張開雙臂,走了過來擁抱起兩名只到自己胸前的葒兒和翠兒,三人抱做一團,淚水再次哭了出來。

  前幾秒崇禎帝已經哭不出淚水了,開始當三人擁抱在一起的時候,淚水又在奪目而出。

  崇禎帝的熱淚不斷的滴落眼眶,一滴滴的滴到葒兒和翠兒的螓首和臉上,兩人感覺那淚水是火熱的,兩人的內心得到了最大的慰藉。

  崇禎帝哭道:“朕知道你兩人屬意於朕,朕也喜愛你們,但是命運讓我們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葒兒哭道:“皇上,皇上,奴婢已經知足了,皇上能抱奴婢,奴婢就是死了也是快樂的。”

  翠兒哭道:“今身奴婢不能做皇上的人,奴婢下一輩子也要尋到皇上,下一輩子奴婢再也不要離開皇上了,嗚嗚。”

  崇禎帝哭道:“如果是太平日子,朕本意是要納你們做妃子的,只是……”

  崇禎帝再也講不下去了,松開抱著兩人的手,望著兩人不斷的搖頭,熱淚在眼眶里都快堆滿了。

  葒兒翠兒知道離別在即,雙雙整齊了兩下自己的宮裝,兩人齊齊向著崇禎帝跪伏於地,連磕三個響頭,然後兩人起身手拉著手,一起轉身走回了剛才的東暖閣。

  崇禎帝好像衝過去留住她們,但是想到闖賊已經破外城了,內城也不久會被攻破的,還有許多的事情必須去做。

  崇禎帝忍住了喊住她們兩人的聲音,但是,當看到兩人即將打開東暖閣的大門的時候,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兩人的音容笑貌了。

  崇禎帝終於忍不住大喊並同時朝葒兒翠兒跪下:“葒兒,翠兒!”

  葒兒和翠兒聽見皇上喊自己,兩人同時回首看著崇禎帝,兩人臉上露出已經決然的笑顏,兩人抬起雙手朝他招手,一紅一翠的兩位少女在風和細雨中宛如天上的仙女。

  崇禎帝喊道:“朕,今日納葒兒為忠貴妃,朕,今日納翠兒為貞貴妃。朕,對天發誓,永結同心,生生世世,永不分開……”

  葒兒和翠兒聽見崇禎帝突然而來的肺腑之言,兩人就要臨行前聽見皇上講出了自己最喜歡聽到的話,兩人熱淚奪眶,看著崇禎帝相擁痛苦起來。

  三人相隔十步,跪伏互相磕頭,就這樣把天地拜了。

  三人互視著緩緩起身,萬分不舍的轉身,崇禎帝走向干清宮,葒兒翠兒走向東暖閣,三人雖然這一輩子再也不能相見了,但是三人的心願已了,心里坦蕩蕩了。

  葒兒和翠兒在東暖閣內痴望著崇禎帝走向干清宮的背影,慢慢的關閉上了暖閣的大門。

  一會兒,東暖閣里的燭光滅了,只同時聽見兩聲凳子倒地的聲音,葒兒、翠兒離開了。

  崇禎帝走到干清宮大門口,再次回轉身子,再次跪在月台上,給忠貴妃和貞貴妃最後磕了一個頭。

  崇禎帝平靜道:“葒兒、翠兒,你們先走一步,朕一會就來尋你們了……”

  這時,干清宮的大門打開了。

  周皇後、坤興公主、陳圓圓、懿安皇後等嬪妃全部出現在了崇禎帝的眼前,眾人俱都雙淚濕潤。

  坤興公主衝了過來,抱住崇禎帝大哭起來,小小的身子穿著雪白的宮裝,活像一位純潔的天使,只是此時卻哭成了淚人了。

  崇禎帝低頭撫摸著坤興公主的螓首,攙扶著坤興公主,一起走進了干清宮。

  干清宮的大門緩緩的關上,風和細雨再也吹不進來了。

  ※※※※※※※※※※※※※※※※※※※※

  山海關。

  吳三桂左右為難的來回渡步著,救駕還是不救駕?

  如果救駕,山海關就送給了清兵,而且自己的五萬余人怎麼和據守京師的李自成打得過呢?

  吳三桂估計李自成少說也有十幾萬的兵力攻打京師,自己就算救駕趕得上,自己也打不過。

  如果不救駕,崇禎帝一死,自己就被夾在了滿清和大順中間,兩頭難做人了。

  而且自己的全家幾十口人都在京師居住,如果不救駕,就成了叛賊奸臣,以後自己將在人民面前一文不值了。

  如果去救駕,李自成肯定殺自己全家來解恨,全家幾十口人就要全部給崇禎帝陪葬了,包括愛妃陳圓圓。

  狡猾的吳三桂,想來想去,認為只有保住了自己的實力,以後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才有和李自成或者多爾袞討價還價的本錢。

  自己家人的性命,在被逼成這樣的情況下,只能拋棄了。

  吳三桂認為,亂世之中,只有自己是最重要的,如果像督師孫督師那樣做人,自己戰死了什麼也得不到,想到這里,吳三桂倒是挺佩服左良玉的為人,那樣先保存自己再愛國。

  吳三桂認為像孫督師那樣戰死太不值得了,亂世之中,手上一定要有兵,那樣才有話語權。

  吳三桂前思後想,決定不回京救駕,但是要作出回京救駕的樣子出來,那樣就是告訴天下,吳三桂是准備回京救駕的,最後只是沒有趕上京師就被攻破了。

  那樣就不能怪罪吳三桂不救駕了,吳三桂也去了,只是沒有趕到而已。

  有罪但是也無天子懲罰自己了,因為天子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吳三桂本意是投降李自成的,因為李自成比滿清強大太多了,於是吳三桂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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