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崇禎的最後時刻(四)
天上與天下都一樣,從來每時每刻都在演變著,無數團小塊烏雲轉瞬間能演化出龐然大物,如同那天下的李自成起義一樣,速度由慢轉速襲遍了天下。
天際的烏雲彼此不停的碰撞和融合,仿佛要創造出最美麗的景象,不停歇也不疲倦的在空中奔流翻騰著,只到最終消散的時候才會釋然。
烏雲在京師上空越來越濃了,月色也難以從烏雲的縫隙間再衝出來,可見的星光也越發暗淡仿如人間。
冷風無情的刮在京師里每一條大街小巷中,把刮在屋檐下的鐵馬也弄得叮咚響個不停,聲音是有些悅耳動聽,但是在攻城的炮聲映襯下變得厭氣蕭殺。
城頭上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炮聲、殺喊聲,還有大順兵的呐喊聲,在很遙遠的地方都能聽見,躲在被窩里的大人小孩子們,無不是神情緊張、驚恐萬分。
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京師里的人們都仿佛感覺自己的生命也在流逝掉一般,對未來的日子會迎接什麼的到來,根本不敢想象。
成千上萬的大順兵已經漸漸集合抵近內城的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王承恩和吳襄(吳三桂之父)率領著兵民、內臣、大內侍衛等混雜在一起的盡忠報國將士,死死守著內城南向三門。
“吼…吼…大順必勝…大順必勝…吼…吼…大順必勝…大順必勝…”
廷臣們被分別安排在各個城門守御,兵部右侍郎王家彥(協理京營戎政)、兵部尚書張縉彥分守內城的,安定門、德勝門、東直門、西直門、朝陽門、阜成門。
如今,李自成的大順軍主攻的是京師內城南向三門,所以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調集的兵力比內城北向和東西向的城門要多些。
如果內城被攻破,後面的就是皇城,有天安門(承天門)、地安門(北門)、東安門、西安門四門。
如果皇城被攻破,後面就是紫禁城了,有午門(南門)、玄武門(神武門、北門)、東華門、西華門四門。
崇禎帝已經把京師里甚至宮里能調動的兵力包括太監,都派去各城門防守了,大明已經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再也不能抽到到任何兵力了。
今夜注定是京師里每一個人的不眠之夜,每一個人不管抱著何種心情和心態,都在等待著大順兵破城的那一刻。
其實不管願不願意,內城早晚是要被攻破的啊。
一些大明忠臣良民,都在等待著宮中放火燒毀紫禁城那一刻,證明皇上開始以身殉國了,然後自己也全家自縊或者自殺陪死殉國。
早先下了一陣薄薄的微雨,仿佛被大順軍的厭氣震懾而止住了,整個紫禁城籠罩在愁雲慘霧之中,每一個角落都濕冷的很,顯得陰森森的。
昏暗迷蒙的夜色里,每一座城頭上都有高杆懸掛著三只白色的燈籠,這是在說明軍情到了萬分緊急、死生存亡的時候了。
正陽門(內城正南門)。
為大明內城的正南門,規模宏麗、形制高大,甕城氣勢雄渾。
修築了甕城、箭樓、東、西閘樓,並疏浚城壕、建造石橋、牌樓,形成了“四門、三橋、五牌樓”的格局。
此時王承恩已經知道王德化已經出賣了崇禎帝,外城七門已經被賣了,立刻派人搜查王德化這個叛徒,但是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想必一定投降李自成了。
王承恩生怕內城再有閃失,趕緊派自己手下最信任的人去防守內城南三門。
王承恩打定注意,死都要死在內城門上,為紫禁城爭取更多的時間,哪怕只多爭取一瞬間也好啊。
王承恩心里著急的為崇禎帝想著,生怕崇禎帝等到李自成進紫禁城了還沒有從容就死。
王承恩和吳襄不斷巡視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外面的大順兵已經雲集般越來越厚了,在城上城下繁星點點般的燈籠點綴映襯下,城門下密密麻麻的亮光同星火燎原一般流動著。
顯示著大順的軍事浩大,已經所向無敵了。
李自成知道內城不投降,定是有崇禎信得過的人防守著,於是下令重兵攻打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
李雙喜領一軍老營精銳攻打宣武門,使一路投降的明軍和三大營的降兵在前。
劉宗敏領一軍老營精銳攻打崇文門,也使一路投降的明軍和三大營的降兵在前。
李自成親率數萬老營精銳攻打正陽門,內城的其他諸門也都分兵或攻打或圍城。
後面還有十萬余大順兵壓陣作為預備隊和以防不測。
左良玉路途遙遠自然趕不過來了,但是吳三桂的關寧鐵騎有可能從山海關趕來解救京城之危。
所以李自成把十萬余重兵布置在攻城將士們身後,以防萬一吳三桂的關寧鐵騎突過來便一通亂殺,那樣仗就不好打了。
但是從各方派去的探子密切回報,還沒有發現吳三桂的動向,只說吳三桂在把關外百姓遷移進山海關一帶了,想必吳三桂知道關外是守不住了,同時又受命救援京師,所以才遷移百姓吧。
而百姓素來知道清兵的凶惡,吳三桂一動員百姓遷移,遷移的人流便自發動員,隊伍延綿不絕多達二三十萬人口。
而在之前李自成已經派降將唐通、白廣恩等將率領一路萬余降軍壓往山海關方向了。
一是為了堵截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回京救駕,二是為了勸降吳三桂投降大順。
崇禎十四年洪承疇帶八總兵援救錦州之時,白光恩就是八總兵中的一個,與北方將領都有不少交情,用白光恩來招降明將,再好不過了。
清兵征服了蒙古和朝鮮以後,後患和牽制已經不存在了,隨時可以南下攻打劫掠大明,而且可以不經過山海關就可以直接攻打京師。
袁崇煥被崇禎帝凌遲以後影響極其深遠,寧遠方面的明軍軍心已經渙散,軍餉也入不敷出了。
洪承疇一敗再敗最後逼不得已也投降滿清了,山海關一帶余下的明軍更是士氣一降再降跌落谷底,戰斗力已經不行了,一遇清兵鐵騎必一潰千里。
這時大順軍的偏師,劉芳亮的部隊正在開始攻打河北南部的許多地方,而且還要留兵鎮守那里以防不測,兵力的抽調已經開始困難了。
還要防備山東總兵劉澤清北上京師救駕,雖然探子來報還看不出劉澤清有出兵的跡象,但是劉芳亮總歸要防備他,並在河北切斷劉澤清北上的進軍路线。
正陽門城樓上。
身穿棉甲的吳襄走到王承恩的面前,雙手抱拳行禮。
吳襄道:“賊軍破城或是遲早的事,屬下已經做好了與賊軍玉石俱焚的准備,誓死防守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
王承恩站在城樓上,伸長脖子看著城下密密麻麻就要攻城的大順軍,身心里也膽寒了起來,聽見吳襄明志轉身定睛觀望吳襄。
王承恩道:“吳將軍說的是,做臣子的久食君祿,國難當頭,逆賊四起,正是皇上需要臣子們的時候,正是臣子們該盡忠報國的時候了。”
吳襄道:“公公說的是,公公內城和紫禁城往來奔波,現下公公這樣的忠義之士已經不多了。”
王承恩道:“人生自古都有一死,古人說要死得其所,現在哪怕流盡我們最後一滴血,還望吳將軍為皇上把守好內城大門。”
吳襄道:“公公盡能放心,我父子一定會誓死效忠大明,我兒也該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就要趕來了,到時候等關寧鐵騎一到,我們從南三門一齊殺出,來個里外夾擊必破賊軍。”
王承恩知道吳三桂的關寧鐵騎不會來了,但是還是附和吳襄說道:“大明有你父子輔佐,是大明之福,天下百姓之福,我雖不是完人但也為大明有你爺倆精忠保國感到由衷欣慰啊。”
吳襄單膝跪下抱拳道:“臣誓死也要守衛大明,已報皇上對愚臣、對吳家的知遇之恩。”
王承恩和吳襄話還沒有說完,大順又開始開炮了,堅固的京師內城城牆也震動了起來,震耳欲聾的聲響傳遍京師每一個角落。
密密麻麻的炮聲過後,大順的兵就像螞蟻一般蜂擁而至開始攻打城門了,無數的雲梯如同大順軍的長槍一樣前進著,留給崇禎帝余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是王承恩和吳襄的最後一次話語,隨後王承恩就去巡防崇文門、宣武門去了,王承恩希望吳襄能多為崇禎帝爭取一些時間,好給崇禎帝自己從容抉擇自己最後的生命。
要是被大順兵打進紫禁城活捉崇禎帝的話,那樣就會沒了帝王的尊嚴就會受盡屈辱痛苦了,或為階下囚或為嘴上肉,能夠從容自盡現在已經是崇禎帝最好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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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清宮,正殿。
今天的家宴很特別,因為從來沒有匯聚過後宮這麼多人,今天崇禎帝卻傳來了許多人。
按往日的規矩習慣崇禎帝每年都會舉行幾次家宴,但都沒有今天來的這麼全。
而後宮一般是不允許皇子進入的而生活在外朝,後宮只准受寵的公主進入,所以後宮里只有皇帝一個男人,從而以顯示皇帝的權利和威嚴。
崇禎帝哭訴道:“朕無德才至今日,愧對祖宗,如今飛走路絕,今夜家宴,是朕,舉行的最後一次了。”
空蕩的干清宮大殿,值錢的東西許多都被拿去變賣助餉了,留下的都是拿不走的事物,往日的金碧輝煌已不復存在,大殿里的光輝暗淡了許多。
崇禎帝和眾嬪妃、公主坐在圓形的餐桌邊,六盞燭台置放在金黃色的桌布上,燭光飄搖著輝映在九盤冷盤和眾人的臉上身上。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不像往日家宴那般充滿歡愉喜樂,屈辱絕望痛苦交織在神情之中揮散不去,讓每個人都在心里面對未來充滿著絕望。
不斷從緊閉著的干清宮大門外傳進來的攻城炮聲,讓每個人桌前酒杯里的酒泛起陣陣漣漪,酒是溫的,因為溫酒不需要多少時間,但是九盤菜是涼的冷盤,那是因為沒有時間也不用熱菜了。
崇禎帝與眾嬪妃公主痛飲了幾杯,望著冷盤里的宮內佳肴,崇禎帝本沒有胃口心思去吃,但是想到等下要做的事情,崇禎帝還是顫抖著用玉筷吃了一些。
賊軍可能突然就殺進紫禁城來,崇禎帝知道沒有時間了,又叫陳圓圓斟了一杯酒,仰脖一飲而盡。
眾人知道皇上要斬殺自己了,以免被賊軍抓住而受禍害,也都多飲了幾杯,這樣一來似乎可以勇敢些面對死亡了。
有的人冷盤上的佳肴都沒有動過,因為現在吃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周皇後身穿一身金黃色的鳳袍,順披中分秀發,長及玉臀。
周皇後看著崇禎帝,玉手舉杯又飲一杯,崇禎帝也看著周皇後,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崇禎帝道:“你貴為大明皇後,該為後宮表率,即刻回坤寧宮自盡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周皇後緩緩站起柔弱的身子,穿著三寸弓鞋的金蓮輕移到崇禎帝的身前,緩緩跪伏於地給崇禎帝磕上一次頭,然後玉手輕捻鳳裙邊角立起身來,兩行熱淚從溢滿的眼眶里流下。
周皇後點頭道:“臣妾貴為一國之母,六宮之主,敢不先死,臣妾就回坤寧宮,臣妾在地下恭迎皇上。”
崇禎帝看著周皇後沒有一點推脫,心里充滿欣慰和敬佩,望著周皇後點了一下頭。
崇禎帝別過頭不敢看周皇後道:“先回坤寧宮吧,一會朕過去還有話要與你說,你先回吧。”
周皇後再次緩緩跪伏於地道:“那臣妾在坤寧宮,備好白綾,恭候聖駕。”
周皇後優雅得體的立起柔弱的身子,在兩名坤寧宮親近宮女的攙扶下,轉身走了。
在轉身之前,又向眾人深情悲絕的望了一眼,眾人還以禮節。
崇禎帝又望向懿安皇後張嫣道:“朕當年多虧皇嫂而立為天子,朕才德淺薄得有今日,祖宗的江山今日要亡了,朕也請皇後回慈慶宮待死,朕一會就到慈慶宮見皇後最後一面。”
懿安皇後張嫣端坐在圓形御凳上,身穿紫金色的鳳袍,亦是順披著中分的一頭秀發,長及臀部。
沈靜的聽完崇禎帝的話以後,懿安皇後張嫣也優雅穩重的立起身子,墜地鳳裙里的三寸弓鞋輕移到崇禎帝的身前,對著崇禎帝彎膝別指行了一次禮。
由於懿安皇後張嫣的輩分比崇禎帝的高,所以按宮里的規矩家法是不跪伏行大禮的。
懿安皇後張嫣沈靜道:“皇上為大明江山日夜操勞,恪盡職守,朝乾夕惕,已經盡力了。”
懿安皇後張嫣挺直高挑的身子,螓首上亦是順披中分秀發,秀發及臀。
沈靜定睛的望著崇禎帝,作為兩朝皇後娘娘,風度氣質又勝周皇後。
一顰一愁的神情中,斜飛的鳳眸濕潤深情的望著崇禎帝的星目,里面包含了無比的情感和舊日的回憶。
懿安皇後張嫣沈靜道:“臣妾回慈慶宮,交代後事,恭候聖駕。”
崇禎帝哭泣出來,望著懿安皇後點了一下頭,眼里充滿了羞愧和無奈。
涼風陣陣從干清宮門縫里吹來,懿安皇後在這送行的涼風中轉身走了,行走間,保養多年的秀發在纖細腰肢和翹臀邊上柔順地飄動著。
鳳裙下,穿著三寸弓鞋的玉腿緩緩的最後一次移出了干清宮,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崇禎帝又望著向來溫恭謙讓袁貴妃,想起她在後宮與後妃之間的關系一向融洽,頗為崇禎帝減去了不少後宮煩惱而欣慰。
田貴妃死前一向和周皇後不和,周皇後也不怎麼待見田貴妃,但是唯獨喜見袁貴妃。
遙想當年崇禎帝攜周皇後、田貴妃、袁貴妃一同進的紫禁城,當初的袁貴妃在信王府還是朱由檢的一名小妾而已,如今早已是貴妃的行列了,可見袁貴妃的溫恭謙讓、人品之優。
崇禎帝道:“袁妃也回去翊坤宮…自盡吧…唉……”
袁貴妃亦來到崇禎帝的身前,跪伏於地,身上穿著紅色的宮裝,滿頭的秀發因為跪伏而披散在干清宮的地面上,在飄搖的燭光下發出陣陣柔和的光澤。
袁貴妃溫恭道:“臣妾這就回翊坤宮,臣妾會在地下恭迎聖駕、永伴聖心。”
崇禎帝看著袁貴妃,十分舍不得這位從來溫恭謙讓的貴妃,走上前來,伸出雙手扶起袁貴妃,望著她的濕潤柔和的杏眼,就像梨花帶雨一樣楚楚可憐,讓崇禎帝愁斷肝腸。
袁貴妃深情不舍的再望了兩眼崇禎帝的樣子,後退三小步,慢慢轉過身去,在兩名翊坤宮宮女的攙扶下,也永遠的走出了干清宮。
崇禎帝望著袁貴妃離去越來越小的背影,手還伸在空中的手指作勢想要抓住什麼,舍不得放下一般,眼里又流出熱淚。
最後袁貴妃的背影永遠的消失在干清宮大殿中了。
余下的幾名嬪妃也都依次跪伏在崇禎帝的身前,一一哭訴和崇禎帝永別,相約地下再恭迎聖駕、服侍相伴,最後各回各宮了結自己的性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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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帝從宮牆上取下早已備好的龍泉寶劍,抓著劍柄輕輕抽出,寒光閃亮,讓崇禎帝不寒而栗。
崇禎帝回過頭來,看著微醉的陳圓圓和坤興公主,陳圓圓就立在崇禎帝身邊三步之外悲傷的望著崇禎帝,陳圓圓身穿鵝黃色宮裝,順披中分秀發,弱柳扶風的風度氣質讓人無比憐愛。
坤興公主年才十五,已經不勝酒力,神情恍惚悲傷的望著自己的父皇,斜靠在干清宮的殿柱上,身上穿著雪白的宮裝。
坤興公主一向天真活潑、聰明伶俐,小小的年紀卻要經歷和承受國破家亡的事實,更要以身殉國,還沒有享受人間多少年快樂的日子。
坤興公主此時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突然成熟起來了,難道這就是命運之下人的迫變了。
坤興公主同是順披中分秀發、長發撫背,宮裙下紅白相間的三寸弓鞋精致尖細,此時剛露出一角鞋尖。
崇禎帝望著陳圓圓道:“朕愧對愛妃…本想立你為妃…只是反賊四起…唉啊……”
崇禎帝突然抽出龍泉寶劍,准備砍殺陳圓圓再殺坤興公主,嚇得陳圓圓連忙跪下,花容失色。
陳圓圓道:“皇上,奴婢說完話,再殺奴婢不遲。”
崇禎帝忙道:“只怕時間不等人,賊軍攻破紫禁城,那時就晚了呀。”
陳圓圓哭訴道:“奴婢,只說幾句,不說不快。”
陳圓圓接著哭訴道:“奴家自幼家破人亡,被賣進妓院,本想就此會殘破人生,不想被王公公買進宮里,後得遇皇上恩寵,又許奴家在宮里教習公主和娘娘們琴棋書畫、歌舞樂曲,奴家一輩子感恩皇上的恩德。”
崇禎帝聽見陳圓圓說起往事,正舉起龍泉寶劍的手放了下來,聽著陳圓圓繼續說道。
陳圓圓哭訴道:“奴家本在宮里活得舒意,不想被吳三桂瞧見,聽命於皇上聖命嫁於他,但是奴家後來知曉吳三桂此人斷不能相信,還望皇上結果完後宮之事後,速速親征出宮,趕往南京方是上策呀。”
崇禎帝沒有想到陳圓圓一介女流能講出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來,要是平時,崇禎帝定會下罪於她後宮干政,但是此時陳圓圓講出這一番話來,讓崇禎帝驚訝佩服起來,因為此時已經不同往日了。
崇禎帝自責道:“當初朕一心想要安定大明江山,把你許配於吳三桂,朕有負於你。”
陳圓圓道:“奴婢沒有怪罪皇上的意思,奴婢蒲柳之姿能為皇上分憂是奴家的福分,奴婢死罪!”
崇禎帝扶起陳圓圓,看著陳圓圓的臉上已經梨花帶雨了,疼惜的幫她擦去了淚水。
陳圓圓再也忍不住了,投到崇禎帝的懷抱里,兩人抱在一起哭泣了起來。
這時,坤興公主從酒醉的恍惚中清醒過來,看見干清宮里只剩父皇和陳圓圓兩人,父皇一手握著龍泉寶劍的劍柄,一手摟著陳圓圓纖細的腰肢,龍泉寶劍正散發出滲人的寒光。
坤興公主連忙跪在地面上,急忙的爬到崇禎帝腳下,摟住父皇的腿。
坤興公主稚嫩的哭喊道:“父皇,不殺圓圓姐,父皇,不殺圓圓姐。”
崇禎帝松開陳圓圓的身子,陳圓圓抽泣著退開到一邊。
崇禎帝彎腰想要扶起坤興公主起身,坤興公主卻賴在冰涼的干清宮地面上不願意起來。
坤興公主稚嫩的哭喊道:“請父皇先砍殺了兒臣,這樣就看不見圓圓姐慘死了,嗚嗚,父皇先砍殺了兒臣吧,兒臣也不願意活下去了。”
崇禎帝聽見最寵愛的女兒這麼說,心也碎了,悲痛之極。
崇禎帝悲痛道:“朕怎麼願意你們死,但朕現在不殺你們,等反賊殺進來,就禍害你們了啊。”
陳圓圓也跪在崇禎帝的腳下哭道:“皇上別猶豫了,快些送奴婢上路吧,等反賊殺進宮里就晚了。”
崇禎帝把兩人用力的扶了起來,雙雙抱在懷里,仰首哭喊道:“蒼天,何至於此,如此待我大明王朝呀,當年大明從殘忍的蒙古人手中挽救華夏民族於水火,立國兩百多年,為何會有今日啊,為什麼啊?”
崇禎帝道:“朕登基十七年,朝乾夕惕,但國事愈廢,臣腐綱亂,北有韃子,中原又有無數反賊此起彼伏,蒼天不能再多給朕一些時間嗎?朕一定會中興大明江山的呀!”
這時宮門外又傳來兩聲震耳欲聾的炮聲,雖然沒有擊中紫禁城,但讓三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坤興公主和陳圓圓畢竟是女子,頓時把崇禎帝抱得死死的,渾身顫抖著,身子愈發的冰涼了。
崇禎帝道:“賊,賊快殺進來了,賊要殺進來了,朕不能讓你們活著,你們就死吧!”
坤興公主一聽父皇要殺自己,畢竟是年才十五的女孩,嚇得松開了摟住父皇的小手,奔跑到一邊躲在殿柱後面。
坤興公主稚嫩的哭喊道:“父皇,兒臣不是舍不得性命,只是兒臣還有心願未了。”
崇禎帝急切道:“什麼心願?”
坤興公主稚嫩的哭喊道:“兒臣知道父皇最喜歡欣賞圓圓姐的琵琶歌舞點絛唇,兒臣求圓圓姐教習良久,小有所成,本想更加熟練以後再獻給父皇,如今國家滅亡,皇家理應以身殉國,兒臣是知理的,但是兒臣不了這個心願,死不瞑目呀!”
崇禎帝每每心煩意亂,就傳來陳圓圓或彈唱或歌舞,從而得以舒心暢意以解煩愁。
聽見坤興公主這麼一說,本來應該是高興和欣慰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讓崇禎帝痛心不已,因為李自成隨時可能殺進紫禁城來,那時就晚了。
崇禎帝不忍心拒絕坤興公主最後的請求,又怕不答應的話,坤興公主就不願意就死。
崇禎帝慢慢伸出龍泉寶劍,做好砍殺坤興公主和陳圓圓的准備,一步一步的逼近坤興公主隱藏於後的高聳殿柱,那殿柱上金龍盤繞直上雲霄一般,只是好像已經沒了往日的威風了。
崇禎帝道:“非是父皇絕情,想你們死,而是怕你們落入賊人手中,毀了皇家體統,不如早死以明氣節。”
殿柱後面又傳來了坤興公主的稚嫩嬌軟的聲音:“父皇,這是兒臣唯一的心願,難道一小會的時間也沒有了嗎?”
崇禎帝在愛女的苦苦請求下,終於妥協了,慢慢放下了伸著龍泉寶劍的手。
崇禎帝道:“朕,劍不入鞘,你倆速速彈唱來聽。”
崇禎帝心里想著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心里越來越急躁慌亂,淡黃色龍袍里的身子不時顫抖,身子越來越涼了。
陳圓圓聽見崇禎帝允諾坤興公主歌舞點絛唇請求,速速從暖閣里拿來了天目琵琶。
此琵琶乃是南唐後主李煜請名匠為大周後所制,大周後,名娥皇,精通書史,善音律,尤工琵琶,李煜常作詩詞,大周後便彈奏詞調,神交愉悅。
崇禎帝強壓下復雜驚慌煩躁的心情,從餐桌旁慌忙的拉過一張圓凳,坐了下來,手中始終緊握著龍泉寶劍不敢放松。
陳圓圓也輕輕的拉過一張圓凳,放在了隱藏著坤興公主的高聳壯觀的殿柱邊,然後從容的坐到了圓凳上。
一手備按好琵琶的頭部,把琵琶的身部輕放在並攏的修長大腿中部上。
琵琶是由“頭”與“身”構成的,頭部包括弦槽、弦軸、山口等。
身部包括相位、品位、音箱、覆手等部分。
琵琶音色穿透力強(衰減小,傳得遠),高音區明亮而富有剛性,中音區柔和而有潤音,低音區音質淳厚。
在李自成攻打內城各門的炮聲為背景下,陳圓圓手下的天目琵琶開始彈奏出高雅舒緩的音色,仿佛讓人身臨其境在陽光明媚的碧波湖上,美人泛舟湖邊的垂柳之間,翠鳥在愉快的歌唱,天下是一片太平盛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