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西門慶開著桑塔拉,到國稅大廈去接吳典恩。正是下班時間,姑娘們像一只只彩色蝴蝶飛出來,婀娜多姿,氣質典雅,從國稅大廈里出來的那些先生,則一個個西服革履,器宇軒昂。唯獨吳典恩,像個不起眼的瘦猴夾雜在人群中,誰也不會想到,就是這麼個瘦猴般的人物,在清河市的官人中間竟然赫赫有名,正所謂吳典恩一聲吼,清河市也要抖三抖。
西門慶從不放過任何一個瞅女人的機會,他盯著一個穿吊帶衫的豐腴小姐看了一陣,一邊看一邊咂嘴唇,直到吳典恩上車後,西門慶仍在大發感慨:“典恩,你以後上班,一日三餐用不著吃飯了。”吳典恩不解地說:“人不吃飯,那不餓死球了。”西門慶噯味一笑,怪聲怪氣說道:“秀色可餐哪。”吳典恩這才明白過來,哈哈笑道:“怪不得慶哥飯量不大,干起那個事來卻精力過人,原來天天都被秀色喂飽了。”
二人說笑幾句,西門慶發動引擎,桑塔拉轎車輕輕一抖,沿著栽滿法國梧桐樹的街道向前駛去。伊甸園桑拿館位於清河市西郊,位置雖然有點偏遠,生意卻出奇地好。誰都知道,大凡要在一座城市開辦高檔娛樂場所,就得要有背景,伊甸園桑拿館也不例外,董事長劉帥,是劉副市長的大公子。有這樣的少壯派人物領銜,方方面面自然一路綠燈,別的不說,單說這里的按摩女郎,也比別處的按摩女郎膽子大,什麼袒胸露肩,什麼飛吻媚眼,都只是小菜一碟,再正常不過了,在貴賓按摩房里,所有出出進進的小姐,清一色全都是穿著的三點式泳裝呢。
要認真說起來,這些還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客人的安全。看官們倒是想想:一對野鴛鴦,正興衝衝在按摩床上干好事,卻陡然闖進幾個公安,豈不大傷雅興?因此,百分之百為客人保密,始終是伊甸園桑拿館擺在第一位的重要政治任務。好在有劉公子當董事長,這個重要政治任務完成起來並不難,自從桑拿館開館,一年多過去了,這兒還沒有見到過公安的身影。
玩家們不亦樂乎,紛紛傳頌道:進了伊甸園桑拿館,就等於是進了國家保密局。
桑塔拉轎車在大街上平穩地行駛著,西門慶從倒車鏡里看過去,吳典恩正靠在背墊上打盹,這個精怪的家伙,倒蠻會注意勞逸結合,馬上要去一個美妙的享樂世界,他現在正在抓緊時間養精蓄銳。倒車鏡中,吳典恩的身影有些變形,原本瘦猴般的身子竟莫明其妙地胖了許多,寬寬的肩膀,肥碩的腦袋,像是天外飛來的一個巨人怪物。不知為什麼,西門慶看著倒車鏡中的那個怪物,心里頭忽然爬上一縷別樣的感覺。
時光倒流幾年,那時的吳典恩,在十兄弟中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嘍羅,西門慶並沒太把他放在眼里。結拜十兄弟時之所以吸收了他,一則因為吳典恩愛玩,愛結交狐朋狗黨,進出發廊、歌舞廳的頻率和積極性都很高;二則看在他在市委組織部工作的份上。西門慶想,市委組織部是做什麼的?是管理全市干部隊伍的。此人雖說只是組織部里的一個小干事,但是欺老不欺少,今後說不定會有出息,有用得著他的時候。誰知道吳典恩偏不爭氣,在市委組織部里混得很倒霉,混著混著便混不下去了,遇上機關人員分流,吳典恩被分流到國稅局,依然當他的小干事。
好端端地在組織部上班,為什麼忽然被分流了?其中的真實原因西門慶也不知道。只是胡亂猜想:也許與他愛玩有關吧?可是吳典恩玩女人的事,天底下又有幾個人知道呢?
記得第一次拉吳典恩下水,西門慶等人是好好謀劃過一番的,那年九月,天氣漸漸涼爽下來了,西門慶等一干人包租了一輛面包車進山獵艷。改革的春風帶來一派新氣象,國道公路兩邊,路邊店如雨後春筍生長起來,三三兩兩的姑娘,或者叉開雙腿坐在店前擠眉弄眼,或者干脆站到公路中間,撒野似的攔住過往車輛,嘻皮笑臉地同車上的人拉拉扯扯。吳典恩頭一次參加這樣的行動,感覺一切都新鮮有趣,見西門慶、應伯爵等人一次次伸手去摸那些姑娘的臉蛋和屁股,他也不甘寂寞,瞄准個相貌姣好的姑娘要動手。哪里料到,那姑娘雖說長相美,心靈卻並不太美,一巴掌重重打在吳典恩的臉上:“不出錢就想白吃老娘豆腐,沒那麼容易!”吳典恩何曾見過這種場景,一時間滿臉通紅,尷尬極了。
那天夜晚,他們宿在一家名叫野玫瑰的路邊店里,西門慶、應伯爵等人是店子里的常客,同老板娘混得很熟,吩咐老板娘安排個乖巧聽話的姑娘給吳典恩。熄燈時分,西門慶、應伯爵等人一人摟抱一個姑娘要上樓去睡覺,吳典恩卻仍然還在大廳里,和那個乖巧聽話的姑娘對坐著,盡說一些扯淡的話兒。西門慶逗趣地說:“跑了上百里山路,到這兒免費當起精神導師來了?”吳典恩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西門慶說:“什麼意思?吹燈睡覺的意思,莫非你連這個也不會?”說著使個眼色,應伯爵等人一哄而上,將吳典恩和那個乖巧聽話的姑娘推著擁著,幾乎是強行把他倆塞進房間里去的。
第二天早上,西門慶問吳典恩,昨天夜里有什麼感受,吳典恩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我同她說了一夜的話,感覺好極了。”西門慶不甘心地問:“光顧說話,沒干點別的?”吳典恩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小聲咕噥道:“干什麼別的?那姑娘太純,像個可愛的小妹妹,我沒忍心動她,真的。”應伯爵在一旁笑道:“照這麼說,倒還真的有不沾魚腥的貓?”吳典恩急了,連連說道:“應化子,我敢對天賭咒,說半句假話不是人養的。”
西門慶、應伯爵等人還是不信,由應伯爵出面,直接去問那個姑娘。姑娘倒也老實本份,應伯爵剛問了一句“昨天夜里那個人沒打炮?”姑娘馬上從貼身衣兜里掏出張百元鈔票,慌不迭地遞給應伯爵道:“這不能怪我,客官始終不脫我的衣服,我一個姑娘家,總不能主動往客官身上撲吧?”
這麼說來,吳典恩當初還真是個先進模范人物呢。有道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人的變化誰能夠說得清楚?幾年前,送到身邊的女子也不沾的吳典恩,經歷了無數次鬧花叢的洗禮,如今成了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大惡棍。更為厲害的是,此人有一手頗為高妙的政治流氓手段,靠這手段,他掌握了不少官人的命脈,被人稱作清河市第二組織部長。如果說西門慶是清河市暴發戶大名家的話,那麼吳典恩則是清河市暴發戶中的新貴。西門慶發家,靠的是兩個字:膽大。而吳典恩迅速成長為一名新貴,靠的則是另外兩個字:陰險。
……西門慶一邊開車,一邊在腦子里胡亂想著,桑塔拉轎車拐過一道山岬,前面不遠處,出現了幾幢裝修過的漂亮樓房,“伊甸園桑拿館”幾個字,在夕陽中閃著血一樣的紅光,一根高高聳立的木柱子上,挑著一串紅燈籠,還沒等天色完全黑定,那串紅燈籠就迫不及待地亮起來了。西門慶丟開雙手,迅速地向空中伸了個懶腰,從倒車鏡里看去,吳典恩正揉著惺忪的眼睛,像是准備投入一場激烈的戰斗。
一位身材修長的迎賓小姐站在桑拿館門口,面含微笑,彬彬有理地恭腰向客人問候:“您好,歡迎光臨。”祖國各地的迎賓小姐千篇一律全都這樣,像是按照某種程序定制的機器人。如今時興的口號是:消費者是上帝。在迎賓小姐九十度的恭腰歡迎下,西門慶和吳典恩陡添了幾分當上帝的感覺,挺直腰板,光明磊落地走進了伊甸園。
桑拿館正面牆壁上有兩行行草:“走進伊甸園,像亞當夏娃那樣生活。”落款處寫著題字人的名字,叫喬長清,是省城里的一位著名書法家。如果某位客人沒多少文化,不知道伊甸園的典故,按摩小姐會興致盎然地向客人介紹:早先,亞當夏娃在伊甸園里無憂無虛地生活,他們沒有煩惱,也不懂什麼叫羞愧,整天一絲不掛地在園子里跑哇跑哇……。再往里走,是個隱蔽的通道,迎面立一燈箱,是用磨砂玻璃制成的一副畫:一個全身裸體的西洋少女半跪半坐,長長的頭發散落一地,她肩上擱著只花瓶,欲望之水從瓶子中流出來,直向看畫的所有客官猛地泄去。文化不值錢,墮落到為商業行為充當金字招牌的時候,就顯得有些價值了。
很快進了更衣屋。侍者是個小男生,黑褲,白襯衣,梳著分頭,脖子上系個領帶結,伺候他們脫衣脫鞋。旁邊台上放著只不鏽鋼盤子,里面零散扔幾張鈔票,西門慶心里明白,那幾張鈔票也許並不是客人留下的小費,而是侍者自己放入的,意在引誘客人多給點小費——像聰明的農人常常在雞窩里放個雞蛋,引誘母雞生出更多的雞蛋一樣。
看那個奶油小生還順眼,西門慶摸出兩張十元鈔,用食指和中指夾著,輕輕扔到盤子里。侍者說聲“謝謝”,趕緊將手中備好的浴巾往西門慶的腰間圍去,西門慶擺擺手,輕聲咕噥了一句什麼,全身赤條條的,斗志昂揚地朝衝浪池方向走去。侍者備好另一條浴巾,要來幫吳典恩遮羞,吳典恩倒沒謙讓,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兒,讓侍者幫自己圍好浴巾,然後慢條斯理走向衝浪池,動作優雅得像個有教養的紳士。
先在衝浪池里浸泡一會,再到烘房接受蒸汽的考驗,然後又回到衝浪池浸泡,如是者三,身心果然舒暢了許多。接下來的程序是到桑拿室,接受按摩女郎溫柔的按摩,客官如果想玩點小動作,這時候盡可以放心地大展身手,當然,小費是不能少的。說話間就到了包廂里。燈光幽暗,空氣中似乎飄蕩著一種虛幻的霧靄,這樣的環境和氣氛,西門慶再熟悉不過了,就在這種環境氣氛中,他不知渡過了多少幸福美妙的時光!
醉眼朦朧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小姐走進來,臉繃得緊緊的,像是個不拘言笑的修女。西門慶用手托著她的下巴,像觀察牲口牙口似的看了她好一會,刻毒地問:“失戀啦?還是剛死了老公?”小姐明顯有些不快,也只能憋在心里,慢慢舒展開眉頭說:“客官這麼說話,不嫌晦氣?”西門慶說:“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逗你玩的。”其實用不著逗,那個身材高挑的小姐已經換了張臉,一下躥到西門慶的膝腿上,雙腿叉開坐著,兩只手勾著西門慶的脖子,一個勁親昵地衝他叫“哥哥”。
西門慶剛才的那點不高興,很快就煙消雲散了,本來是逢場作戲的事,何必認真。換了種心情,再來看面前的小姐,也是別有一番情趣,個頭高挑,像個時裝模特兒,臉相也不賴,在她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竟隱隱流露出一絲高貴的氣質。西門慶一邊撫摸她渾圓的乳房,一邊隨口問道:“小姐貴姓?”小姐有些怕癢,每當西門慶的手觸及她的小腹處,總是格格笑得花枝亂顫,這會兒聽見客官問她,止住了笑,說道:“我姓袁,叫袁麗,美麗的麗,客官就叫我麗麗好了。”西門慶心想,只怕又是個化名吧,別管那些,於是又問:“麗麗小姐是不是當過模特兒?”麗麗揚起頭來,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樣看著西門慶,說道:“客官怎麼會知道的?”西門慶解釋說:“我看你個頭高,猜的。”
誰知道西門慶這一猜,竟把麗麗小姐的興趣激發上來了,她從西門慶膝腿上跳下來,執意要為客官表演貓步。西門慶拉住她的手,說不用表演了,舞台上的貓步看得多了。麗麗小姐不依,仍堅持擺好姿勢要走貓步。西門慶惡作劇地說:“既然要走,就脫光了衣服走,這樣身上也少許多累贅。”麗麗小姐說:“脫光就脫光,啥了不起?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邊說邊脫衣,她本來就只穿了個三點式,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脫成全裸,在狹小的按摩間里走開了貓步。
看著麗麗小姐赤裸身子走貓步,西門慶像是享受一道美餐,心里頭覺得好不受用。頭微微上仰,有幾分冷艷的味道;隨著身體的每次扭動,那對渾圓的乳房總會輕輕抖顫一下,像兩只充滿動感的小兔子;微翹的屁股一扭一扭,有著說不盡的挑逗和誘惑;尤其是小腹溝底下那一窩野草遮掩的隱蔽處,更是讓人心旌蕩漾,浮想連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