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岳陽。
岳陽位於洞庭湖之北,它南依洞庭北接長江,水運發達客商雲集,乃是江南著名的繁華都市,又有魚米之鄉的美稱。
三天前,鷹刀初到岳陽不禁大為感慨:“美哉岳陽,壯哉岳陽,這等繁華富庶的都市閒人必多。正所謂飽暖思淫欲,吃飽了喝足了,剩下的就是千方百計地找樂子玩了。呵呵,就選在這里了,我鷹刀要在這里跨出反擊荊悲情這老烏龜的第一步……”
半天之後,岳陽的大街小巷到處貼滿了“浪子鷹刀傾情演繹不倫戀史,出牆紅杏血淚揭示荊氏密聞”、“香艷刺激的緋聞逸事,慘無人道的名人密辛”、“誰能相信一代宗師居然死於一段纏綿悱惻的不倫之戀?──浪子鷹刀親臨現場訴說花溪劍派故掌門荊悲情之死”……等等內容極為誘人的布告。
最絕的還是在每張布告的左上角均用紅筆注明──“兒童不宜”“未滿十八歲者謝絕旁聽”等更令好事者心癢癢的字樣。
一時間,岳陽城內所有吃飽了飯沒事干的閒人紛紛興高采烈地聚集在布告上所說的說書地點岳陽酒樓,想一睹色膽包天、要女人不要性命、連荊悲情的小老婆都敢上、女人的惡夢、男人的偶像──風流浪子鷹刀的風采。
一夕之間,浪子鷹刀的名號不脛而走,成了岳陽乃至岳陽周邊地區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對於這種熱鬧的局面,鷹刀頗為滿意。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對荊悲情和花溪劍派來說深受打擊的一步。
岳陽是江南重鎮,大小幫會林立,即便是花溪劍派也不能妄言全盤控制岳陽,在這里公開打起旗號打擊荊悲情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好處,那便是可以借助這里眾多幫會的勢力阻擾荊悲情在惱羞成怒之下對自己做出一擊必殺之勢。
像岳陽這種大都市,雖然平民百姓豐饒富足,但打魚的人還是去打魚,種田的還是去種田,真正有空有閒來聽自己胡說八道的人一定是各個大小幫會里的武林中人,只有他們才會有閒情逸致來關心江南第一大派花溪劍派故掌門荊悲情之死的來龍去脈。
所以,有了這些喜好八卦的武林中人,自己所說的一切都會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快的傳到荊悲情的耳中。
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有人在外面四處宣揚他跟自己的老婆有一腿的。
在這種局面之下,無論自己是真的鷹刀也罷,假的鷹刀也罷,荊悲情除了放棄西進巴蜀的計劃調過頭來先對付自己之外,絕對沒有別的辦法可行。
只要自己一天不死,荊悲情就不可能抽身出來全力進攻天魔宮。
這樣一來,自己現身江南牽制荊悲情西進巴蜀的計劃等於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如何逃脫荊悲情對自己實施的毀滅性的打擊了。
由於荊悲情已經對外宣稱被自己所殺,無法親自拋頭露面來追殺自己,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荊流雲會來對付自己,那樣的話自己順手解決荊流雲一報芊芊身死的大仇也是很有可能的。
這才是鷹刀擬定的對付荊悲情的絕妙計劃。
這一招乃是兵法上的“圍魏救趙”之計,只要攻敵必救之地,又何愁不能牽著敵人的鼻子走呢?
岳陽酒樓。
寬敞的大廳之中黑壓壓的擠滿了人。
眾多的好事之徒正聚精會神地聆聽著台上鷹刀聲情並茂的傾情訴說,眾人的心情隨著鷹刀胡亂改編的跌宕起伏的劇情一起浮沉,並不時發出幾聲贊嘆聲,為劇情中男女主角偉大的不倫愛戀所深深陶醉。
今天已是鷹刀說書的第三天,但聽者仍眾,甚至比前兩天的人還要多,其中不乏再次光顧鷹刀的忠實聽眾。
……“那是一個美麗的充滿詩意的季節,桃花紛飛,細雨江南。我在小溪邊停下馬正要喝水,卻發現上游飄下一條紅色的紗巾。我撿起紗巾放到鼻邊一聞,一股淡淡的香味直撲過來……我很好奇,便沿溪而上,方走了幾十步便發現了一幕美艷的奇景──在小溪之中,一位美麗動人艷絕天下的女孩背對著我在沐浴……她的手指修長柔軟,她的背脊线條柔美白得有些刺眼,她的腰肢盈盈一握充滿了誘惑簡直讓人瘋狂……我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後來想起來,我其實在那時已經深深的愛上了她,而她就是我故事中的女主角蒙彩衣。
我無法控制我的衝動,就這樣走入水中好像著了魔一般向她走去,而她也似乎聽到了我的聲音,轉過頭來。我們的視线在空中相遇,撞擊出無數的火花,在那一刻,我們互相從對方的眼中讀到了穿越千萬年的愛戀,我好像對她並不陌生,而她也好像在那里等待了我千萬年。雖然是第一次相遇,但在感覺中,我們卻像是等待了千萬年的一對情侶終於在那一刻重逢……我走過去,溫柔的抱住了她,我的手穿過她烏黑亮麗的長發漸漸向她赤裸的背脊滑去……”
台下眾人無不聽得如痴如醉,唯有躲在高談闊論娓娓而談的鷹刀身後的雅千柔對此嗤之以鼻:“都是白痴,這種胡話也會相信,這種事情除非是發生在夢境里,現實生活怎麼可能有呢?……不過,有時還不得不佩服鷹刀這小子的口才,死的居然都能被他說成活的,還有大把大把的白痴相信,真是想不佩服都不行呀!……”
“……你們無法想象她有多麼美麗,她有多麼純真善良……那一夜,我們在一家小客棧中稟燭夜談吟詩作對直到天亮,我們談愛情談人生,談宇宙萬物,談天上人間。那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但是,正當我以為我找到了人生中唯一的知己、最大的幸福時,她卻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句話──恨不相逢未嫁時……我望著手中的紙條人都快驚呆了,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嫁了人了?她是別人的妻子?我的心如刀割,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對不起,我一想起那時傷心徹骨的感覺,到現在還是很難接受……”鷹刀哽咽著哀怨地低下腦袋埋頭桌下,一邊迅速地從桌下隔櫃中取了塊雞塊塞入嘴中咀嚼一番,另一邊卻用洋蔥往自己的眼瞼上一抹,等他擡起頭來時,已是淚流滿面了。
鷹刀滿臉的“悲淒”和“真情流露”惹得台下眾人唏噓不已,紛紛為鷹刀深表同情。
“愛上一個有夫之婦是我的悲哀,但最悲哀的卻是我不能停止我對她的愛……這種愛戀是為世俗所不容的,是不倫的愛戀,但是我就是無法停止……我痛苦,我悲哀,我想要將她忘記,但是我越想忘記她卻越是想念她。日積月累沉淀下來的思念使我痛苦不堪,我每天想的都是要去找她,可是她是個有夫之婦,你們說,我可以去找她嗎?”
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去找她,去找她……”
雅千柔搖著腦袋苦笑著:“白痴,都是白痴……”
“對,我要去找她!沒有了她,我活在這個世上也是行屍走肉生不如死,我連死都不再畏懼,我還怕什麼人言可畏?我還怕什麼道德倫常?不倫就不倫好了,我鷹刀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卻偏偏要將這不倫的愛情進行到底!”
眾人慷慨激昂道:“進行到底!進行到底!”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該如何找她呢?我失魂落魄地在江南游蕩,滿心希望有一天會再次遇見她,再次遇見我最愛的人。就這樣,我游蕩了近兩個多月,幾乎找遍了整個江南,人也變得像鬼一樣,肚子餓時喝一點水,人累了就隨地亂躺,人世間的一切都離我遠遠的,我心中唯一的念頭便是找到她,可是兩個多月過去我卻沒有半點的线索……也許老天也被我的誠心所感動,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再次見到了她……”
“我偶然去小花溪時,在途中我遇見了花溪劍派的人在圍攻兩個漢子,那兩個漢子雖然被重重包圍,卻沒有半絲的害怕,悍不畏死奮力拼殺。我當然知道花溪劍派是江南武林第一派,其勢力和武功在江南特別是在小花溪一帶無人敢攫其鋒芒,但是我如何忍心那兩個剛強英勇的漢子就這麼死在他們的刀下?於是,我便衝了上去希望能幫助那兩個漢子突圍,可是花溪劍派的實力太過強大,我們三人還是抵敵不住。就在這生死關頭,我再次聽到了她美妙的聲音,她驅退了花溪劍派的人,救了我們。”
“我們終於再次見面了。她還是那麼地美,如同仙子一樣纖塵不染。我們私會於一座涼亭之中,我們擁抱著互相傾訴離別之後深深的思念之情……我抱著她告訴她我不會再和她分離,我要她跟著我遠走高飛,但是她卻哭著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秘密──原來,她的確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乃是花溪劍派的一代宗師荊悲情!”
“荊悲情何許人也?他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我和他比起來就如同米粒之珠和日月之光的比較,他伸出小麼指便能隨意地將我碾死!但是,我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卻沒有害怕,相反的,更激起了我的憤慨!請問大家,荊悲情乃是一個半截身子都已經埋到土里的糟老頭,他配擁有像彩衣這樣美好的姑娘嗎?”
眾人紛紛叫道:“不配!不配!”
“請問大家,老夫少妻這種人間慘劇公平嗎?”
眾人叫道:“不公平!不公平!”
“除強扶弱除暴安良乃是我們武林中人的職責,我們遇到這種不公平的事應該怎麼辦?”
眾人嚷道:“鏟除它!鏟除它!”
“對!我們要鏟除它,要鏟完了再除!姑且不論彩衣是我最心愛的姑娘,就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姑娘遇到了這種淒慘之事,我也是會義不容辭的站出來的。但是彩衣卻哭著不讓我去找荊悲情算帳,她拉下她的衣襟,只見她的脊背上滿是斑斑血痕。原來自從和我分手之後,她日夜思念著我,以致在睡夢中也喊出了我的名字,被荊悲情聽到後就不停地折磨她凌辱她……你們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摧殘,只要稍微有點人性的人都會為之動容。更令人氣憤的是,荊悲情的兒子荊流雲知道彩衣失寵之後居然來調戲她,彩衣告到荊悲情那里,荊流雲卻反咬一口咬定是彩衣調戲他……人世間,最淒慘的事莫過與此……彩衣不願我有什麼不測,故而寧可忍受荊悲情和荊流雲等人對她的侮辱也不願我去為她復仇,但是,我鷹刀堂堂七尺男兒頭可斷血可流,卻無法忍受我心愛的女人受此欺凌!我便是豁出我的性命也要為她復仇!”
眾人怒道:“復仇!復仇!”
“我摟住彩衣堅定地告訴她,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夠有尊嚴地活著,荊悲情父子施諸在她身上的苦痛只有用他們的鮮血才能夠洗清!彩衣被我的話所感動,終於點頭答應去殺荊悲情,即使我們都知道這一去或許再也不可能活著回來……我們相擁在一起,渡過了我們在人世間最美麗也是最淒婉的一夜……”
……
“當我殺了荊悲情連夜逃出小花溪之後,卻發現彩衣並沒有在我們約好的地點等我。我在那里等了一夜,也不見她的到來,而花溪劍派的追兵卻已追上來了。我浴血奮戰,然而寡難以敵眾,終於身受重傷墜入一條小溪之中……就這樣,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的彩衣,而花溪劍派也沒有停止過對我的追殺……”
“今天,我之所以敢於站出來向大家訴說這一段用血和淚交織而成的不倫戀史,是為了控訴花溪劍派的罪行,是為了讓大家明白我鷹刀是一個不屈的戰士!盡管現在花溪劍派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但是為了我最心愛的彩衣,我便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向大家表明真相!”說著,鷹刀猛然拔出身後的長刀一刀劈下,將身前的桌子劈為兩段,高呼道: “為了彩衣,為了我和她永恒的不倫之戀,我誓與花溪劍派周旋到底直至流盡我身體內最後一滴鮮血!”
鷹刀就這樣威武的站在當場眼中激射出悲壯之色。
但下意識的,他的唇角卻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因為他不但看見台下眾人對他熱烈地鼓掌,他還看見有很多碎銀子向台上拋上來:“呵呵,看來表演地不錯,居然有十兩一錠的大額銀子也有人拋來,明天是不是在某些細節方面再改進一下?比如,在初遇和重逢這兩場戲中再加多一點點暴露的鏡頭呢?又或者,把荊悲情和荊流雲兩人再講得下流無恥一些呢?呵呵……”
正當鷹刀想到美處,突然,一道曼妙的身影飄入大堂,只見她艷麗無方令人呼吸頓止不敢對之仰視。
正是鷹刀口口聲聲與之發生淒婉悱惻的“不倫之戀”的女主角本人──蒙彩衣。
只見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嫣然一笑百媚俱生,口中嬌滴滴喚道:“鷹郎……”
這一聲低喚聽到眾人耳中仿似天外倫音動聽之極,令人銷魂不已,但聽到鷹刀的耳中卻好似晴天霹靂震耳欲聾。
鷹刀大吃一驚,暗道糟糕,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努力虛構的“不倫戀史”只要她輕輕一句話便會土崩瓦解灰飛煙滅,可自己卻偏偏沒有辦法可以制止她這麼做。
鷹刀暗嘆一聲,臉上卻堆出一種如夢如幻劫後逢生的驚喜,他滿含著“熱淚”,激動地表演道:“彩衣?……是你嗎?……我……我不是做夢罷?……”
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鷹刀已撲上前去將蒙彩衣緊緊地摟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