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輕快地走在小徑上。
她手中提著一個小小的竹籃,籃子上用一塊青花碎布蓋著。
但在一晃一悠之中,卻有一股濃烈的酒菜香氣散發出來。
顯然籃子中裝著的正是一些精美的酒菜。
若兒嘴角含著微笑,步伐輕盈而歡快。
一個樵夫大踏步迎面過來,行走甚急。
若兒輕笑道:“周大叔,你走的這般快,莫非是急著回家見周大嬸嗎?可是,你身後的柴也掉得差不多了,回家之後只怕要挨大嬸的罵哦。”
那樵夫一怔,站住回身一望,果然身後一路之上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地的柴。
他也不收拾,只是臉白白地道:“若兒,你這是去哪兒呀?莫非是到你半個月前救起來的那個怪人那兒去?我看你還是別去罷,他……他又在發瘋了,我便是見到他發瘋的樣子,心里害怕,才……”
他話還沒有說完,若兒已經快步向前飛奔走了。
樵夫望著若兒飛奔而去的身影大喊道:“若兒,你……你可要千萬小心呀……”
樵夫嘆息一聲走了。
若兒疾步穿過一片竹林,遠遠地便聽到一聲聲吼叫,叫聲中充滿著悲傷和痛苦,猶如一頭負傷的野狼在陷阱之中絕望的嚎叫。
若兒心里又急又怕。他,他又發病了嗎?
只見在一座孤零零地竹舍之前的空地上,一個人影坐在地上。
蓬亂的頭發下面,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卻滿是痛苦之色。
臉上青筋暴起,口中不時傳出粗重地喘息聲,身體也不停地搖晃,仿佛在承受著極深的痛苦。
若兒飛奔向前。
那人好像聽到有人過來,猛然睜開雙眼,只見他的眼中布滿血絲,他喘息道:“不……不要過來……”
若兒在離他五尺之外站定,猶豫道:“可是你……你……”
那人身子一晃,口中噴出一口血。
若兒大驚,正要邁步上前,卻聽到他大叫一聲,人已躍在空中。
接著,若兒見到了一幕奇異的景象。
那人在空中竟然旋轉起來,他身形不但沒有下墜之勢,反而越轉越高。
隨著他的旋轉,原本在他周圍的地上的枯枝樹葉也跟著漸漸形成一個漩渦,漸漸飄離地面,也在空中急旋起來。
猛然間,若兒眼前閃過一道光華。
原來不知何時,那人手中已經舉著一把奇形怪狀的長刀。
“破──!”一聲大吼自那人口中發出。
光華再起,恍若冬日之驕陽,月夜之流星。
那人在空中虛劈一刀。
雖然是劈在虛空之處,但若兒卻好像聽到隱隱然有一陣風雷之聲暴響。
然而,更不可思議地是,起先還在他身下旋轉的枯枝樹葉在他劈出去一刀之後,竟然如利箭一般跟隨著他劈出去的刀勢激射出去。
隨著一連串的輕響,一株碗口粗的綠竹竟然被那些枯枝樹葉攔腰擊斷,倒了下來。
若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這就是人們傳說中的武功嗎?
這未免也太……太神奇了。
在若兒崇拜之極的目光之中,那人卻狂噴數口鮮血,人也直直地從空中摔落下來,象一只被人遺棄的破麻布袋一般跌落在地。
若兒忙放下手中的竹籃,奔上前去將他托起,抱在懷中。
那人徐徐睜開雙眼,在一陣迷茫的神色過後,他的眼中竟然露出了幾許溫柔,那是一種令人迷醉的溫柔。
他微笑道:“還……還是不行啊……以我現在這種進度,我何時才能給你報仇?我讓你失望了吧,芊芊……”說著,竟然就這樣在若兒的懷中沉沉睡去。
若兒心里一酸。
把我錯認做你死去的妻子了嗎?
可我為什麼連一點生氣的感覺都沒有呢?
你用那種溫柔的眼光看著我的時候,我真的好喜歡……。
若兒轉過頭去,眼光落在不遠處的一!
新墳之上。
墓碑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愛妻芊芊之墓 鷹刀立”
這個在若兒懷中沉睡的男人正是鷹刀。
微風拂過,兩顆晶瑩的淚珠輕輕滑過若兒的面頰。
她喃喃輕喚道:“鷹刀……鷹大哥……”
這個原本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小漁村的快樂少女,就在此刻流下了第一滴情人的眼淚。
在這一滴眼淚之中包含著幾許憂愁?
幾許歡樂?
幾許柔情?
就這樣,若兒緊抱著鷹刀哼起廣泛流傳於江南的一首情歌。
也許在這之前,若兒並不明白這首情歌所表達的那種無奈和悲傷,但在此刻,她卻懂了,而且比誰都懂得多。
“我牽掛著你呀,你卻只想著她,我送你一朵山茶花,你卻只知道裝傻,我要你跟著我走呀,你卻在我心上狠狠地踏,哎呀,你真是我的小怨家……”
悠揚的歌聲回蕩在山谷之內,而若兒的心卻已經成長。
※※※
鷹刀自半月之前被若兒救起之後,謝絕了若兒要他住在她家中的邀請,而是在小漁村的村後一片竹林之中選了塊空地埋葬了芊芊。
並在芊芊墓旁,用竹子搭了個簡陋的竹舍結廬而居。
平日里,他深居簡出,也不和村子里的任何人打交道。
只是在需要米糧的時候,他才給些銀兩拜托若兒的父親幫著到村外去買一些回來。
因此,整個漁村的人都認為鷹刀神神密密地,不敢和他接近。
再加上鷹刀勤練天魔功,卻時常因為操之過急的原因,導致陷入幻覺之中無法自制而發出奇怪的嘶吼之聲,使得人們更是害怕。
如此半個月下來,除了若兒常常弄些好酒好菜來看望鷹刀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人敢到這片竹林中來。
鷹刀自然了解到若兒對他異乎尋常的關心,但他身為殺害荊悲情的“凶手”,花溪劍派自然會對他窮追不舍,特別是荊流雲,更是不容鷹刀在這世上多活一刻。
在這種時刻,無論誰和自己多親近一點,無疑於在和死神打交道。
所以,若兒越是對鷹刀好,鷹刀越是感到不安。
有芊芊這個前車之鑒,鷹刀再也不敢隨意地接近他人,以免有人再次遭到自己的連累。
每一次若兒來看他,他都擺著一副冰冷的臉孔。
但幾次之後,若兒不但沒有放棄對他的關心,反而越加來得勤快。
如此之下,鷹刀也無可奈何,只得默許她的到來。
這些日子以來,鷹刀苦練天魔功,但令人沮喪地是,進展甚微。
每次運功總是幻覺叢生,內心充滿了狂暴之念。
鷹刀卻不知道是受自己復仇之念所影響,一些負面情緒大幅增加導致。
這是和天魔功清淨自然的練功法門大相徑庭的。
天魔功最忌諱地便是急進,而鷹刀心中滿是復仇之念,他巴不得在一夜之間就能練成最高深的內功。
象這樣練下去,鷹刀終有一天會無法控制體內因負面情緒帶來的幻覺而瘋狂至死。
鷹刀每次提氣運功到極至的時候,總是無法跟上體內天魔氣運轉速度而不得不以吐血這種減壓的方法來發泄自己身體不能承受的那部分天魔氣,雖然這不失一個降低自己走火入魔幾率的方法,但血為氣之根本,這種方法從根本上來說是對鷹刀不利的。
時間一長,必定會造成鷹刀氣血兩虛,到那時,天魔氣強勁的反噬再也不是噴幾口血就能制止得了的了。
所以,鷹刀現在這種練功的方法正是大錯特錯的,只有拋開心中復仇之念,緊守本心,循序漸進一步步的來,才是真正地練功之道。
只可惜,鷹刀的心已被仇恨所蒙蔽,沒有想到這些。
今天,鷹刀雖然強行催逼體內天魔氣到自己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刀,但終於受到天魔氣強勁的反噬,被逼噴出鮮血。
其實,在他騰身躍起之前,天魔氣的運行已經使得他吐血了,但他憑著驚人的毅力,硬是繼續騰身揮刀一擊。
這種做法實在是飲鴆止渴得不償失。
天已黑了。
在一盞飄搖不定的油燈之下,若兒滿懷著柔情注視著躺在竹床上昏睡不醒的鷹刀。
夜風在窗外呼號,更有夜梟在靜夜之中不時的發出幾聲短促而尖利的嘶叫。
若兒膽戰心驚地望了望窗外,外面漆黑一片。
這間竹舍遠離漁村,平日中就罕有人跡,如今在這暗夜之中更是顯得有些孤寂。
若兒的心不禁有些打鼓。
老實說,在這種深夜,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呆在這種地方,委實是有些害怕的。
但此刻便是讓她一個人穿過竹林回到村子里,她也不敢。
好歹,在這間屋子里還有一個人在陪著,盡管是睡著的。
想到身旁的鷹刀,若兒的心才有些定下來。
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幾聲清脆的敲門聲。
若兒一驚,顫聲道:“誰?……”
沒有人回應,但敲門聲卻繼續在響著。
這聲音仿佛暗含著一種奇異的節奏,在靜夜之中顯得特別刺耳,也顯出幾分詭異。
這里白天都沒有人會來,更別說是晚上了。莫非是鬼魂?
若兒的腦中忽閃著許多恐怖詭異的惡靈傳說,再望一眼窗外,竟隱隱覺得在那黑暗之中似乎隱藏著什麼。
若兒越想越怕,嚇得連腿都軟了。
一只大手伸過來,握住若兒的手臂。
若兒一驚,轉過頭來,卻見到鷹刀已經翻身坐起。
鷹刀微笑道:“別怕,去把門打開,可能是你爹爹見你沒有回家,便叫人來找你了。”
鷹刀的微笑中仿佛帶有一種魔力一般,使得若兒膽氣徒壯。
若兒笑道:“我……我哪有害怕?我這就去開門。”
她雖然說不害怕,但她的手卻有些抖,她雖然說去開門,但她的腳卻半天也不見移動一步。
鷹刀一笑,長身而起,走到門前將門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黑黑的身影,正是若兒在路上曾經遇見的那位樵夫。
只見他站在那里,也不說話,只是呆呆地瞪著鷹刀。
若兒見了,放下心事,笑道:“原來是周大叔,是我爹爹叫你來接我回去的嗎?”說著向門口走來。
那樵夫沒有回答,依然瞪著鷹刀。
鷹刀很是奇怪。
這人神情如此怪異,好似撞邪一般……撞邪?
不好!
鷹刀猛然推開走過來的若兒,飛身向後退。
但那樵夫已經飛撲上來,一直背放在身後的右手中卻拿著一把閃亮的斧頭。
在燈光之下,斧頭的刀刃之上閃著一種幽暗的綠光,顯然抹了劇毒之物。
那樵夫只是追著鷹刀猛砍,雖然沒有什麼武功,但他的力氣卻大得異乎尋常,沒多久,竹舍內的一些家具雜物已被他砍得支離破碎了。
鷹刀又要顧著若兒,又怕自己手重傷了那樵夫的性命,一時間竟然奈何不了他。
突然,那樵夫撞翻了桌子,油燈被打翻。
登時,整個房間均陷入黑暗之中,唯有那樵夫如野獸般的喘息聲不時在房間之中響起。
若兒被鷹刀推在一個角落之中,耳邊輕輕傳來鷹刀溫柔的聲音:“你躲在這里,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我去打發他。”不待若兒答應,微風拂過,鷹刀已不知所蹤。
若兒緊縮在角落之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房中一片寂靜,連那樵夫的喘息聲也象是沒有了。
若兒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為什麼周大叔要砍殺我們?
鷹大哥不會有什麼事罷?
紛至沓來的念頭如潮水般涌將上來,使得她幾乎難以忍受這種令人瘋狂的寂靜。
她這才明白,有的時候,靜也是一種恐懼,越是安靜,恐懼感就越深。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束火光在若兒眼前亮起。
映入眼簾的正是鷹刀那灑脫、迷人的笑容。
若兒哭著摟住鷹刀的脖子,顫聲道:“你……你沒事吧?周大叔為何要殺我們?他……他是不是瘋了?”
鷹刀輕拍若兒的後背,輕聲道:“那位大叔沒有瘋,他只是被人用攝魂術控制了而已。要殺我們的不是他,而是用攝魂術控制住他的那個人。”
若兒驚魂未定,喃喃問道:“攝魂術?什麼攝魂術?”
鷹刀笑道:“攝魂術是一種邪派武功,他能夠控制別人的心智,使人做出一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事來。我下次再解釋給你聽,因為我們還沒有脫離險境。”說著,他轉頭望向窗外,喃喃道:“ 也許,還有更危險的東西在等著我們。”
窗外依然一片漆黑和寂靜,但在鷹刀看來,卻仿佛有一張巨大的網張著,在等著自己這條魚兒墮入其中。
鷹刀突然笑了起來。
每當危險來臨的時候,他總是能夠笑著面對,因為他知道,有時候,笑,才是真正致命的武器,它不但能鼓舞自己的士氣,還能打擊敵人的信心。
要想抓自己這條大魚,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喲!
鷹刀拉著若兒的手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