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五天便是除夕,舊的一年即將過去,新的一年也將來臨。
在這新老交替的時候,襄陽城最不景氣的行業無疑是客棧業。
因為年關將近,外出的客商、旅人思鄉情濃,俱都收拾好行囊回歸故里,與家人團聚了。
無論這一年有多麼的艱辛,只要能回到久別的家中,看到父母、妻兒溫暖的笑臉,那麼一切都會是值得的。
但即便是這樣的日子里,還是有些人仍然要漂泊在異地的。
或者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家,或者是他們有家卻歸不得,又或者是有比與家人團聚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城北東升客棧。
門口的梧桐樹已是光禿禿的了,片片凋零的落葉在風中飛舞。
陳掌櫃站在櫃台中望著門外,心情有些郁悶。
店里的客人已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幾個都是一直拖欠房錢的窮酸鬼,照這樣的情形下去,只怕今年年關有些難過啊。
想起這幾日家中婆娘的絮絮叨叨,陳掌櫃的臉更是如苦瓜一般難看。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疾風暴雨般的馬蹄聲。
卻見一支馬隊由長街的一端疾馳而來,在店門口嘎然而止。
莫非是有生意上門了?
陳掌櫃精神一振,連忙走出櫃台向門外迎去。
還沒走出門口,門外已竄進一條大漢來。
“掌櫃的,有上好的房間沒有?”那大漢開口便問。
陳掌櫃瞄了一眼那大漢,卻見他身形魁梧,濃眉大眼,頜下微有短須,單薄的衣裳外僅裹著一件獸皮。
天氣雖冷,可那大漢卻沒有半絲寒意,微微敞開的衣襟下的赤裸胸膛上竟似還有熱氣冒出。
陳掌櫃嘖嘖稱奇,口中卻已忙不迭地回答道:“有有有!請問客官要幾間房?”
正說話間,門外又走進了六個人來。
各人裝束大同小異,身上均裹著一件獸皮,而居中一位年三十歲許的漢子,器宇軒昂,龍驤虎步,自具一股逼人的氣勢,他的皮膚黝黑,兩眼如電,一把濃密的絡腮胡幾乎將整張臉都蓋住了。
陳掌櫃閱歷豐富,一看便知此人是這些漢子的頭領。
那六人連看也不看陳掌櫃一眼,徑自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當先進來的那位大漢道:“我們要四間房。”同時,他從懷里掏出幾錠銀子塞到陳掌櫃手中,又道,“這些是房錢。你先叫人去門外把我們的馬匹料理好,再給我們准備一桌上好的酒菜。”
那漢子說完之後,便朝同伴走去,一同坐下。
陳掌櫃掂了掂手中的銀子,足有三四十兩之多,不由眉開眼笑,高聲道:“各位客官請稍候片刻,酒菜一會兒便上來。”
陳掌櫃招來一個伙計吩咐下去之後,親自沏了一壺好茶端到那桌上去,並噓寒問暖了一番。
“掌櫃的,聽說你們襄陽城的溫家這幾天在操辦喜事?”就在陳掌櫃准備離去的時候,那頭領突然問道。
他的嗓音醇厚溫和,一聽便讓人心生好感。
陳掌櫃忙笑著問道:“客官哪里來?也知道我們襄陽城有個溫家?”
那頭領微微一笑,道:“我們是從關外來的客商,手里有一些上好的皮貨想賣到溫家。”
陳掌櫃驚訝道:“原來客官從關外來。眼看著快過年了,怎的你們還要在外頭奔波?”
那頭領笑道:“世道艱難,為了養家糊口,辛苦一點也是沒辦法的事。掌櫃的,溫家當真在操辦喜事嗎?”
陳掌櫃笑道:“是啊!溫家的大小姐要出閣了。不過聽說新姑爺是入贅到溫家的。”
那頭領又問道:“那位新姑爺的人品如何?”
陳掌櫃笑著搖了搖頭,道:“如溫家那等大戶人家,我們平日里根本巴結不上,哪里會知道那位新姑爺的人品怎樣?不過……”說到這里,陳掌櫃欲言又止。
那頭領從懷里掏出一錠碎銀塞到陳掌櫃手中。
“這怎麼好意思?”陳掌櫃嘴里雖然這麼說,可銀子早已毫不客氣地放入袋中。
既然拿了人家的錢,嘴巴自然也就松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聽說溫家的新姑爺原來不過是一個拉皮條的龜公,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被溫家大小姐看上了……”
那頭領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大名鼎鼎的鷹刀何時成了龜公了?真是笑死我了……掌櫃的,你不用再說了,你走吧。”
陳掌櫃待要分辯幾句,卻早被人推開了。
那人膂力極強,輕輕一推,陳掌櫃一個趔趄,幾乎當場摔了一跤。
陳掌櫃情知有異,不敢再多費口舌,吞了吞口水徑自去了。
“少場主,方才那幾兩銀子真是可惜了,什麼也沒能打聽出來。”
待陳掌櫃走遠之後,一人笑著對那頭領道。
那頭領微笑著道:“也不能這麼說。至少,我們已經知道鷹刀的為人頗為低調,不是那種喜歡拋頭露面的人。否則的話,以他的名頭又怎麼可能被誤會成是一個拉皮條的?呵呵……”
眾人不由跟著嘻笑起來。
接著又說了幾句閒話,過不多時,店伙計便端著熱氣騰騰的酒菜上來了。
這七人喝起酒來並不用酒杯,而是換成大碗,一碗酒斟滿一仰頭便灌了下去,直如喝水一般,眨眼間,桌旁已堆了十幾個空酒壇。
如此海量,只看得陳掌櫃又驚又喜,驚的是怕這伙人喝醉了鬧事,喜的卻是酒品如人品,這幫人喝酒如此爽快,付帳的時候必定不會小氣,自己無論加多少“花頭”在酒錢里,他們恐怕也不會計較。
“這酒喝到嘴里軟綿綿的毫無勁道,跟我們馬場里的燒刀子比起來可差得太遠了!”那頭領仰頭喝了一碗酒,伸手從桌上夾了一筷牛肉放入嘴中大嚼一氣,嘆道。
他手下的幾人當即附和道:“正是,這酒喝到嘴里簡直能淡出鳥來。只可惜這趟出門時帶的燒刀子太少,還沒走到太原,便已經喝光了。”
唯有看起來年級最小的一人笑嘻嘻地看著他人不說話。
那頭領眼神在那人臉上一掃,笑道:“老七,你這鬼靈精肯定還藏著一些酒沒有拿出來跟我們大家共享……”
那“老七”笑道:“臨行前,場主特意交代我要看著少場主,不許你喝酒誤事,所以我才藏了一些,倒也不是故意隱瞞。”
那頭領笑道:“難怪我總覺得酒不夠喝,原來是你在弄鬼!老七,如今我們已經到地頭了,你還擔心什麼?快去把酒拿來罷!”
那“老七”答應一聲,道:“酒放在店門外的馬上,我這就去拿。”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老七”從座位上一個倒翻下來,向門外竄去。
他去勢頗急,剛躍出門口,眼前卻突然悄無聲息地晃出一道人影。
他心中一驚,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便覺一股大力向自己的胸口襲來。
來人存心偷襲,時機掌握地恰到好處,正是他身形下落,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最脆弱的時候,此時根本無法躲避,只得強行運氣抵擋。
一招接實,耳中只聽“咔嚓”一聲,胸口一痛,口中狂噴一口鮮血,連叫也來不及叫一聲,便被來人擊暈過去,如一條死魚一般摔落在地上。
“什麼人敢傷我家老七?”那頭領瞧見異變突起,不由怒喝一聲,腳尖在凳上一點,向門口飛躍過來。
他的身法極快,在“老七”甫一落地的時刻便已將人接在懷中,同時右手一探,自腰間抽出一柄圓弧形精鐵短刀向來敵橫斬而出。
刀鋒卷起一道綠光,澎湃的真氣自刀尖狂涌而出,有若實質一般襲向對方腰間。
如若被這道刀光斬實,與刀刃直接切中也並無差別。
“咦?碧落刀?你們是關東落日馬場的人?”
來人驚叫一聲,腰身一折,如鬼魅一般忽東忽西地連閃三步,方才將那頭領含怒而發的一刀躲過。
盡管如此,來人卻似乎對他頗為忌憚,絲毫不敢松懈,將身法施展至極至,在房中飛奔,其速度之快,竟使房內眾人只能看見一團青影繞著他們盤旋飛舞,連對方的臉龐也無法分辨。
落日馬場開創於百多年前。
首創馬場的胡漢生早年不過是齊魯臨淄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一心想的是求取功名報效朝廷,然而天不遂人願,他連考三次,次次名落孫山榜上無名,灰心失意之下投筆從戎,由朋友介紹在錦州城鎮遠將軍麾下做了一個小小參軍。
錦州既是邊防要塞,又是入關的咽喉要道,關外人若想進關內做生意,非要在錦州交足了關稅方能通行,因此盡管錦州一地常有戰事,可仍然有無數的皇親貴胄削尖了腦袋要在此地任職,畢竟這是一塊風水寶地,只要在關稅上稍稍加一點點“帽子”,銀子便會如流水一般涌入袋中,想往外推都推不掉。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世上嫌錢多的人實在沒有幾個。
官老爺們在其位謀其利,心情好時便在關稅上加幾個“帽子”,心情不好時也在關稅上加幾個“帽子”,“帽子”越加越高,往往會出現“一兩銀子的貨要交三兩銀子的稅”這種令人觸目驚心的情況。
如此重重盤剝之下,依靠往關內販賣皮貨、藥材等貨物養家糊口的關外人不堪重荷,只有采取走私的手段來逃避關稅。
走私是觸犯朝廷律法的重罪,最重要它侵犯了自身的利益,對此,官軍們自然個個奮勇爭先大力打擊。
而關外之地種族繁多,族與族之間、部落與部落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每每持械爭戰,再加上生存環境本就惡劣異常,故而關外人天性桀驁不遜、崇武輕文,脈膊中流動著的都是野性的血液。
對於這類人,你如何可能用武力來征服?
尤其當時關外女真族人丁興旺牛馬過萬,族內戰士共有一千八百余人,個個都是驍勇善戰之輩,實力雄厚無人膽敢小覷,可說是關外第一大族。
而其族長呼倫克林,天生武力過人,有萬夫不當之勇,是當時關外第一高手。
胡漢生的發跡路是由他第一次看到呼倫克林時開始。
那時,官民之間的關系已惡劣到極點,關外各部族對官府的欺壓與盤剝也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於是,呼倫克林依靠自己在關外的威望,聯合了十九個最大的部落組成一個同盟,起兵直逼錦州城,以“寧戰死、勿低頭”為口號,公然造反。
這便是史上著名的“錦州事件”。
關外各部族憑的是一腔熱血與官府抗爭,但終究由於起事過於倉促,准備不足,且在戰略上又有失誤之處,只知一味地恃勇攻城,而不知誘敵出城,利用關外寬闊的野地進行縱深野戰,最終這場轟轟烈烈的起義以失敗而告終。
胡漢生第一次見到呼倫克林是在錦州城的大獄。
作為審訊官,胡漢生在這間戒備森嚴的大獄中共見了呼倫克林七次。
他每見一次呼倫克林,好感便加深一點,到第七次時,他已完全由開始的同情變為最後的敬佩,一種深深地敬佩!
呼倫克林天生便是個英雄,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超凡的個人魅力足以令胡漢生這個有點痴氣的書生折服,並甘為所用。
在呼倫克林的策劃和胡漢生拼盡全力的協助下,女真族動用三百余名勇士潛入錦州城,成功地將呼倫克林劫獄出逃。
胡漢生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在關內已無其立足之地,便也一同隨著呼倫克林逃至關外。
大難不死的呼倫克林並未氣餒,重新糾結部眾東山再起,再度與官府對抗。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這一次,他學聰明了,聽從胡漢生這個書生的計策,不再愚笨地去攻城,而是采取騷擾、游擊戰術,專門襲擊出城執行緝私任務的小支官軍,一擊即中隨即遠揚。
如果有大隊官軍出城圍剿,他則將其誘至偏遠的山野林地,憑借地形熟悉的優勢,將官軍逐個擊破。
長此下來,官府方面漸感難支,而呼倫克林這一方則聲勢愈大,大有獨霸關外之勢。
就在此時,胡漢生又獻計呼倫克林,希望呼倫克林主動與錦州城的鎮遠將軍府議和。
呼倫克林武功日盛,正是雄心壯志之時,對胡漢生的想法不由大為不解,胡漢生卻指出他這麼做完全是為呼倫克林打算。
因為以呼倫克林的實力,攻下錦州城或許有這個可能,但若說要與整個朝廷對抗,甚至最後裂土封疆自立建國,那還差得太遠太遠。
既然如此,與其這般對抗下去與朝廷徹底決裂,不如趁還有挽回余地的時候主動投誠,以換取實際上的最大利益。
呼倫克林很信任胡漢生,在權衡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於決定采用胡漢生的建議與鎮遠將軍府議和。
議和的具體事宜由胡漢生一手操作,將軍府很快便做出了回應。
因為轄地之內有無法彈壓的亂黨,這種事如果上達天聽,朝廷必然震怒,一旦怪罪下來,不但自己的前途全無,只怕連性命也無法保全,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將軍府也同樣希望事態能向平緩的方向發展。
通過胡漢生的大力爭取,雙方達成了停戰協議。
最重要的是,胡漢生不僅替呼倫克林爭到了錦州城的關稅厘定協商權,甚至還替他爭到了一道朝廷的敕封--“關外侯”,以及位於白山黑水間方圓約百里的一塊封地。
關稅厘定協商權和“關外侯”的爵位都只是眼前的好處,唯有那一塊百里封地才是真正長遠的利益。
因為有了這一塊私人封地,女真族便有了發展壯大的基石和機會。
立下如此大功,胡漢生可說是整個女真族的大恩人,胡漢生在關外的影響力也與日俱增,幾乎可與呼倫克林並肩。
一年之後,呼倫克林將自己的愛女許配給胡漢生為妻,並幫助他在關東創立了落日馬場。
有女真族在後撐腰,落日馬場在關外自然穩如磐石,再加上胡漢生雖是一介文弱書生,可其人長袖善舞、權變通達,不出幾年,落日馬場的生意便蒸蒸日上,成為北方最大的馬場之一,連朝廷也不時向其選購戰馬。
又過了幾年,胡家有兒初長成,身外外公的呼倫克林倍加愛惜,將女真族的鎮族神功“碧落真力”傾囊相授,以作防身之用。
如此幾代輾轉下來,胡氏後代又將“碧落真力”多番改良,尤其在胡氏第四代上出了個武學天才胡可可,她雖是一介女流,然習武成痴,在四十歲時突有所悟,將原本全是剛猛一路的“碧落真力”輔以陰柔,“碧落真力”竟然威力劇增,一時間胡可可憑借手中的一柄彎刀和改良後的“碧落真力”幾乎打遍江北無敵手。
自此以後,胡家的“碧落真力”終於登上武學的殿堂,落日馬場也由此一躍成為江北武林的世家閥門,以至最終在十年之前與“京師趙家”、“齊魯荀家”、“縱意山城”、“瀾濤雅軒”、“關中溫家”、“淮陰南宮”以及掌控著南北漕運的“秀水人家”並列為江北八閥。
這七人有如此強橫的背景,也難怪來人如此忌憚。
那頭領見來人身法奇快,且一招之下便道破自己的來歷,心知有異,忙收招抱了“老七”向後一退,手中碧落刀護在胸前,凝勁不發。
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也奔至他的身旁圍成一圈防護,並從他懷中接過“老七”救治。
來人見他們一時之間並無意動手,便漸漸收住身形,在距他們約一丈開外停住。
這時,眾人才看清來人的模樣。
卻見對方青衣長發,黛眉粉面,唇紅齒白,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朦朧如煙,竟是一位絕美的婦人。
那頭領暫不理會美婦人,反身問了身後手下一句:“老七怎麼樣?”
“只是暈過去了,沒什麼大礙。他胸前斷了兩根肋骨,暫時不能活動,需要多休養些日子。”他的一個手下答道。
那頭領點了點頭,放下心事。
他轉向那婦人,沉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無故偷襲我兄弟?”
那美婦人咯咯一笑,白皙的手指一捋頰間長發,嬌笑道:“真是沒想到堂堂的落日馬場的人也會干那不要臉的事,奴家也算是見識到什麼才是關外豪傑了!”
那頭領濃眉一皺,摸不著頭腦,道:“什麼不要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那美婦人臉色突地變冷,不悅道:“既然做了,又何必不認?人人都道關東落日馬場的少場主‘快刀’胡風是條敢做敢當、頂天立地的漢子,堪稱關外第一條好漢,今日一見,卻真真叫人失望的緊。”
既然那婦人已指名道姓,說明她極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再隱瞞似乎已經沒什麼必要了。
當下那頭領哈哈一笑,道:“在下確是胡風,只是你的話我實在聽不明白。我連見也不曾見過你,哪里就能得罪你了?再說,你甫一見面便出手傷了我兄弟,我尚且還沒有向你問罪,你倒來反咬我一口?若不是看在你是個女人,我早就動手了。”
那美婦人哼了一聲,道:“我雖是個女人,只怕你也未必惹得起。好了,廢話少說,快把東西還來。”
“東西?什麼東西?”胡風奇道。
那美婦人秀眉一蹙,嗔道:“你還在裝蒜嗎?前幾日你們在淮南做下什麼事來?”
淮南嗎?呵呵……原來是那件事發作了。
胡風微微一笑,心中也已有些猜到眼前這位囂張跋扈的美婦人的來歷了。
原來,胡風此次秘密來襄陽,本是奉了家中老父親的命前來觀察江南江北目前緊張的局勢,好以此決定家族日後的走向。
豈知一行人走到了淮南,突然收到兩則消息,其一,溫師仲兩個兒子一死一失蹤;其二溫家要招鷹刀為婿。
胡風當即判斷出鷹刀此人對溫家的影響力極為關鍵,決意借給鷹刀賀喜的機會,接觸鷹刀。
江湖風傳鷹刀其人品性無良,卑鄙下流,常常依靠裙帶關系向上爬,他給人的印象就是靠胯下之物來行走江湖的,或者用猥褻一點話來形容便是所謂的“一棍走天涯”了。
對此,胡風當然將信將疑,但正所謂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鷹刀能博得這樣一個惡名,至少說明了他在男女關系上是不太檢點的。
所以,既然是賀喜送禮,總要投其所好才是,鷹刀喜歡搞男女關系,那麼喜歡的東西也要在男女之事上打主意才不會錯。
這種東西可不是有錢就能弄得到的。
胡風四處托關系、走人情,總算打聽到江西九江府會有一批上貢的藥材、茶葉要經過淮南運往京師。
尤其其中有一味出自江南九芝堂的名喚“御鳳丸”的奇藥,其性能壯陽補氣,普通人服食可以益壽延年、夜御十女而不倒,而武學之士服食,則能加速煉精化氣、煉氣化虛的過程,對功力的增長大有裨益。
由於此藥的煉制極為費時費力,且此藥的藥引世所難尋,要有很大的機緣才能得到,九芝堂費十年之力也不過共煉制了八丸出來,此藥之難得由此可見一斑。
因為明年歲初是當今皇上登基的十年慶典,九江知府對九芝堂施加了很大的壓力才將這八丸“御鳳丸”弄了出來貢上。
胡風行事素來膽大包天百無禁忌,當即決定劫了這八丸“御鳳丸”當作送給鷹刀的賀禮。
擄劫貢品的罪名實在不小,但在胡風的眼中卻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當然,作出這種毫不理智的決定也和他喜歡沒事找事的作風有關。
擄劫貢品的行動最初進行得極為順利,蒙面、下毒、順手牽羊,簡單之至,真正的麻煩是從“御鳳丸”到手以後才開始的。
原來,這次負責運送貢品的是“秀水人家”。
和襄陽溫家一樣,“秀水人家”做的也是水路運輸的生意。
不過襄陽溫家做的是東西向長江水運,“秀水人家”做的卻是南北向大運河的漕運。
因此,雖說大家同為江北八閥,但各走各的航线,各做各的生意,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利益衝突,一直以來都相安無事。
胡風是事後才發覺貨是“秀水人家”承運的,可不能劫也劫了,梁子已經結下,事後再來後悔可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為了能趕上鷹刀的婚期,胡風也沒有在淮南多作逗留,拿著那八丸“御鳳丸”便一路急奔向襄陽而來。
等到“秀水人家”有所反應,早已找不到胡風等人的身影。
“秀水人家”也算是有本事的了,在毫無线索的情況下,居然也能銜著胡風等人的尾巴追到襄陽,唯一預料不到的是動手劫貨的人居然會是落日馬場的少場主胡風。
“不錯,東西是我拿的。不過我前兩天喉嚨有些痛,隨手便將那幾顆藥吃了。你想要?那我吐出來給你吧?”胡風嬉皮笑臉道。
那美婦人臉色大變,怒道:“胡風!我警告你!你搶的是給當今皇上的貢品,可不是鬧著玩的。如果你真的不肯將東西交還給我,只怕你們落日馬場擔當不起這個罪名。”
胡風哈哈一笑道:“我真的好怕怕啊!不過我吃都吃了,有什麼辦法?就算我真的吐出來給你,只怕也粘不回去了吧。”
“這麼說,你是不肯將東西還給我了?”那美婦人冷笑道。
胡風連忙故作認真道:“不是啊,我想還給你的,只是我實在是還不出來啊!你說我該怎麼辦?”
那美婦人一跺腳,有心要和胡風拼斗,卻自忖實力不足。
她想了想,終於一咬銀牙,狠狠地向胡風道:“好!算你狠!不過我告訴你,這件事並不算完,但願你還有命回到關外……”
說畢,她再也不去理會胡風,腰身一扭,已飛退出門而去了。
“少場主,看起來似乎是大事件啊!我看……不如將東西還給她算了,畢竟這里不是我們的地頭,一切還是低調點好。”胡風的一個手下走過來擔心地對他說道。
胡風看著那美婦人消失的背影,嘴角突然涌起一股奇怪的笑容,口中卻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是有身份的人,要麼不玩,要玩就玩大點。皇上的貢品?除了我老爹,我天不怕地不怕,還會怕什麼狗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