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築望過去,只見那秋離水身材欣長,年方弱冠。
一襲青色長衫緊裹著他健壯的體型,而他的背後卻插著兩支小巧的狼牙棒,棒作烏黑之色,隱隱露出一絲寒芒。
觀其鬼魅般的輕身功夫,顯然這自稱高麗修羅門人的秋離水絕對是一個超一流高手。
只是李築萬萬沒想到此人居然如此年輕,看起來比自己還小了許多歲。
晁功綽拉著秋離水的手走到李築身前,笑道:“離水,這位便是我的徒兒李築了,你們兩兄弟親近親近。”
秋離水和李築兩人互相見禮一番。
晁功綽背手望向窗外明月,喃喃道:“荊悲情啊荊悲情!
你沒料到我晁某人還有修羅門這一招奇兵罷!這一次,我就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秋離水走到晁功綽身旁道:“晁伯父,這次小侄奉家師之命來到中原,隨身帶來了我修羅門的‘修羅十三鷹’。這十三鷹是我修羅門的精英,武功不在小侄之下。日前他們已隨著朱拓朱二師兄潛入九江城。希望有十三鷹的幫忙能夠解決伯父目前的問題。”
晁功綽點頭笑道:“承蒙你師傅令你和門下修羅十三鷹星夜馳援,不遠萬里趕來中原助我鬼王府應付大敵,我真是不勝感激啊!”
秋離水忙躬身道:“晁伯父客氣了。小侄自小便聽師傅說起當年在中原時和晁伯父一起攜手並肩闖蕩江湖快意恩仇的事跡,內心早已經對伯父仰慕非常,希望有一天能夠瞻仰一下伯父的高人風范。這一次,師傅令我下山,一是為了給伯父幫點小忙,更重要的卻是讓我多多向伯父學習,也好增長一下自己的見識。”
晁功綽捻須笑道:“提起當年,我和你師傅雖然一個是漢人,另一個是高麗人,但一見如故,說不出的投緣。我們二人攜手闖蕩江湖,一同出生入死經過了許多磨難。俗語說的好啊,患難之中見真情。我和你師傅的交情就是在那時結下的,經過了這麼些年,卻沒有絲毫減退。”他想起當年往事,不禁一陣唏噓,仰天嘆道: “承開啊承開,歲月不饒人。當日一別,如今算來已有三十多年了。卻不知這一次我能不能挺過這一關?我們老兄弟還有沒有再見面的一天?”他口中所說的承開正是秋離水的師傅,高麗修羅門門主金承開。
雖然對花溪劍派的入侵已經有所准備,但荊悲情在江湖上素有“智囊”之稱。
花溪劍派在短短十數年便由一個地處浙西的小門派擴展為如今數一數二的名門大派,這些完全是荊悲情經營有方所致。
從這一點便可以看出荊悲情此人絕不好惹。
晁功綽在倉卒之下能夠巧施奇謀,不但在九江城布下重兵埋伏,更遠從關外請來修羅門這招奇兵,已經顯現出他也是個處驚不亂心思縝密的絕代將才。
但荊悲情此人向來算無遺策,自己這一方已經好牌盡出,對方卻依然深不可測,這一仗是勝是負還真是很難說。
對此,晁功綽憂心不已。
鬼王府的存亡就看九江城這一仗了!
正在這時,廳外一個全身黑衣,身材短小的漢子閃身進來。
他奔至晁功綽身前跪下,低聲稟告道:“府主,九江城有消息來報。”說畢呈上一只信鴿。
晁功綽接過信鴿,取下綁在鴿子腳上,用火漆封住的密函。
他神情緊張地捏碎火漆,從竹筒中倒出一張紙片來,展開細細讀了一遍。
只見那紙上只有短短一句話:“兔子已於今日午後出洞入網。”
晁功綽眉頭一掀,長聲笑道:“好,好!荊悲情啊荊悲情,你終於忍不住了。我就知道你要趁著九江龍舟大賽的機會混入城內,果然不出所料。這一次,我叫你來得去不得。”說畢,對那黑衣人道:“傳令給九江城,今晚三更收網!”
那黑衣人道了聲是,便悄聲退出廳外去了。
秋離水和李築望著仰頭狂笑的晁功綽,知道就在今夜三更,鬼王府將展開對花溪劍派的沉重一擊。
九江城即將要渡過一個紛亂的端午之夜了。
因為,在今夜,江南武林的兩大黑白勢力鬼王府和花溪劍派選擇了它作為第一次正式衝突的戰場。
窗外的明月漸漸隱入雲中,風聲乍起。
這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殺人之夜。
※※※
入夜時分。
九江城。
鷹刀懷揣著七千兩銀票興衝衝地跨入李龍陽的住所,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他邊走便喃喃自語道:“他媽的,龍陽兄真是不夠意思。明明知道自己的侍女一定會贏,也不先告訴我一聲,那我就好在開賽之前將自己身上的銀子全都押在女兒紅上,這樣一來,我豈非更加多嬴些?可惜呀可惜,好好一次賺大錢的機會就這麼從手中溜走了。”
他剛進入門內,迎面遇上傲寒。
鷹刀大笑道:“傲寒兄,我正好要去找你。你那兩張賭票所贏的銀子兌來了麼?”
傲寒點了點頭,卻毫無喜色,只是看著鷹刀默然不語。
鷹刀走近傲寒身旁,見傲寒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不禁奇怪道:“傲寒兄,有什麼心事嗎?我們嬴了錢耶,真金白銀的七千兩哦,這麼一大筆銀子夠我們花上好一陣子了,你還有什麼不高興的?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怪龍陽兄不先知會我們一聲我們押的女兒紅是必贏的,因此害得我們少賺了一筆。”
傲寒依然無語看著鷹刀。
鷹刀看了看傲寒身後,見他的忠實尾巴紅豆居然沒有跟著他,心道:“他看過來的眼神有點怪怪的,難道紅豆的事發了?沒想到紅豆這死丫頭現學先賣倒也學得挺快,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就讓傲寒兄變得精神恍惚,若有所失起來。唉,說起來我鷹刀對別的沒什麼成就,但對這男女之事的研究的確是高深莫測,高深莫測啊!哈哈!”鷹刀對傲寒的瞬間中招,不禁得意非凡。
但為了掩飾自己“出賣朋友”的卑鄙行徑,他故意假惺惺地說道:“紅豆姑娘怎麼沒有跟著傲寒兄?莫非她已經走了?這是件好事呀,難道傲寒兄舍不得她走,故而悶悶不樂?”
傲寒眉頭一皺,嘆道:“鷹兄,你的傷沒什麼事了罷?”
鷹刀哈哈一笑,凌空翻了個筋斗,道:“本來還覺得有些痛,但是有七千兩銀子揣在懷里,這些許疼痛也就沒什麼感覺了。你瞧,我這個筋斗翻得還利落罷,這可是銀子的功勞。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對了,我還沒有謝謝你和龍陽兄呢,要不是你們來得及時,我這條小命可就送在昨夜那女刺客手中了。我死了倒不打緊,只是懷中這七千兩銀子沒人花實在是太可惜了。”
傲寒搖頭長嘆一聲,背過身去低聲道:“鷹兄,難道你忘了我們昨日之約了嗎?龍舟大賽結束之時,便是你我二人決斗之刻。鷹兄啊鷹兄,現在龍舟大賽已經結束,該是我們進行決斗的時候了。”
鷹刀啊的一聲,怔了半晌。
這才領會到傲寒之所以悶悶不樂,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和自己決斗的時辰已到。
鷹刀並非是刻意逃避和傲寒的決斗,只是在他的內心里已經將傲寒當作一個極好的朋友,他實在不願意和傲寒刀兵相見,故而,在潛意識中一直在躲避這個令自己不快的問題。
但事到如今,已經避無可避,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無論你如何地不願意,命運的飛輪終究要逼得你去面對。
也許鷹刀並不是個君子,他偷蒙拐騙無所不來,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則,那就是對朋友的信義。
他可以去偷,可以去搶,但是對朋友說過的話,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做到。
在他認為,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朋友都出賣欺騙的話,那麼他就已經不再配稱作是人了。
雖然鷹刀不願意面對此刻,但他在起初的一陣難過之後,卻恢復了昔日的豪情。
他長聲一笑道:“傲寒兄,說句老實話,我鷹刀仇敵滿天下,真正的朋友卻不多。你我雖然只是短短的相處了兩天,但在我內心之中卻是將你當作我為數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真的不願意和你動手。可是,我也知道我們這一戰勢不可免。所以,我還有一個請求還請傲寒兄答應。”
傲寒背向著鷹刀,心內一陣痛苦。
對他來說,又何嘗願意和鷹刀決斗呢?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調,輕聲道:“鷹兄請說!”
鷹刀笑道:“我鷹刀自幼無父無母,沒讀過什麼書,但我自十五歲加入鬼王府以來便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既然我的腳已經踏入江湖,我就沒打算能活著出去。江湖人死在江湖之中已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所以,我希望傲寒兄能夠和我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場,下手之時不可礙於情面容讓於我。我鷹刀死便死了,卻也好過在傲寒兄劍下忍辱偷生。”
傲寒聽了,心情激蕩之下難以自己,他猛地轉過身來大聲道:“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我答應你,決斗之時決不留情,也請鷹兄莫要對我留手。如果我僥幸嬴了鷹兄,我一定替你殺了買我來殺你的人,鷹兄懷中的七千兩銀子便當作是我殺人的酬金。殺了那人之後,我便退隱封劍,到鷹兄墳前結廬而居,此生不再踏入江湖一步。若違此言,天誅地滅!”
鷹刀也是激動非常,眼中有些濕潤。
但他卻笑道:“你放心,我懷中的七千兩銀子可沒有那麼好賺。傲寒兄,天已不早了,我們還是找個地方開始吧。”
傲寒仰頭看來看天色,道:“我們既然在攬月樓訂交,那麼就讓我們的最後一戰也在那里開始吧。”說畢,閃身躍出門外,向攬月樓方向奔去。
鷹刀長笑一聲,追了上去。
口中卻道:“傲寒兄,果然好主意。這也算是有始有終了罷!哈哈哈!”
刹那間,兩人的身影漸漸湮沒在暮色之中。
突然,門口閃出一個曼妙的身影,正是紅豆。
她怔怔地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臉上布滿愁雲:“什麼嘛!明明傷勢還沒有好,還要和傲寒哥哥決斗,這不明擺著去送死嗎?男人有時候還真是奇怪。李龍陽那死小子怎麼還沒有回來?再不回來就來不及了!”
紅豆焦慮地徘徊在門口。
她卻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關心起一向就非常討厭的鷹刀來,難道她怕鷹刀死了之後沒有人指導她追求傲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