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刀轉身面對卓思楚,他張大著嘴巴想要責問她,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擠在喉間,便是用盡全身的力量也無法順利地將聲音發出來。
他只能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伊人,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壓迫著他的心髒,使得他需要用極大的毅力才能控制著自己身軀的擺動。
在互相默默地對視之中,鷹刀覺得自己的力氣一絲絲地被夏夜的寒氣慢慢抽出體外。
終於,鷹刀干澀的聲音響起:“那麼,他說的都是真的了?你的確是他的未婚妻?”
卓思楚望著鷹刀,臉上血色盡退。
鷹刀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他希望思楚能夠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但是很快的,鷹刀的希望幻滅了,因為他看到的只是一張慘白而平靜地臉。
她並沒有否認。
鷹刀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象一只負傷的獅子一般狂暴,他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說過等我回來娶你為妻的!你為什麼不等我?……”
鷹刀拿著大夏龍雀刀狂舞,滿懷的傷心激發著他體內的天魔氣形成一股狂飆,刀過之處將身旁的樹木亂草切割地在夜空中飛舞。
芊芊站在一旁,看著鷹刀如痴如狂,好似瘋了一般,心里又是心痛又是難過。
她哭喊著向鷹刀道:“公子,你別這樣,你冷靜些……”說著,欲向鷹刀靠近,想要制止鷹刀的狂暴。
但是,她剛跨前一步,便被鷹刀的刀氣所激,覺得一股大力涌來,使得她無法再進一步。
鷹刀對身外諸事充耳不聞,在他的眼中唯有一個冷冷站在那里的卓思楚。
在一陣發泄之後,鷹刀似乎稍稍回復正常。
他通紅著雙眼望著卓思楚道:“思楚,你不嫁給我不要緊,但是你也不能嫁給荊流雲。他不會帶給你幸福的,他不是好人!”
荊流雲冷笑道:“我不是好人?那麼閣下這種拈花惹草的無行浪子便是好人了?”
鷹刀怒吼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思楚,但比起你這個弑父奪權的奸賊來說,我這點點行為不端卻算不上什麼!”
荊流雲駭然欲絕,他回頭四顧,看看沒有什麼人之後,才聲色厲茬地喝道:“你胡說些什麼?我爹爹明明是你殺的,難道你想抵賴嗎?”
鷹刀長笑一聲,冷冷地說道:“我殺荊悲情對我有什麼好處?難道我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要在小花溪和荊悲情同歸於盡?荊悲情死了之後唯一得到最大利益的人除了你還會有誰?江湖傳言,荊悲情曾經有意向將掌門之位傳給你弟弟荊流花,但由於在半年前荊流花的手下呂東成攔截楚靈船只一事,遭到蓬萊仙閣嚴正指責,故而拖了下來。但依我看來,以荊流花傲慢的性格絕不會行此唐突之事,其中的隱情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荊流雲白著臉道:“流花痴戀邀月公主之事天下皆知,他求愛無望一時衝動之下派人劫船也是有的,關我什麼事?我怎會知道什麼隱情了?”
鷹刀道:“你眼見荊悲情要將掌門之位傳給你弟弟,心中自然不服,於是你收買呂東成,打著你弟弟的旗號安排他去劫船,事情曝光之後,必然會遭到蓬萊仙閣的抗議。蓬萊仙閣為白道的領袖,荊悲情不能不對此忌憚,因此你弟弟接任掌門一事自然就泡湯了。”
荊流雲鐵青著臉道:“你說我收買呂東成嫁禍流花,可有什麼證據?”
鷹刀道:“呂東成以前一直是荊流花的手下,但我來小花溪之後,卻見到他和荊流花的關系甚僵,反而和你倒是不錯。想來,劫船事發之後,荊流花也意識到是呂東成出賣了他,故而兩人關系惡化,於是呂東成便索性靠向你這一邊了。”
荊流雲冷哼一聲:“這完全是你的猜測。而且這件事和我爹爹被殺根本就沒有關系!”
鷹刀搖頭道:“有關系的,大有關系!你以為這次嫁禍荊流花成功之後,你弟弟就沒有機會和你爭掌門之位了。但想來荊悲情也覺得此事另有隱情,做父親的,自己兒子的脾氣總是能夠知道的,他並不相信你弟弟會做出這種事來。於是,荊悲情雖然擱置了傳位給你弟弟的計劃,卻沒有如你所願,將掌門之位傳給你。甚至,他可能要對此事做出全面調查。”
荊流雲已覺得這個夏夜實在是太熱了,他額上漸漸涌出汗珠,口舌一陣干燥。
鷹刀看也不看他,接著道:“你這種拙劣的嫁禍之計自然是經不起調查的,但是你又沒有其他的辦法掩飾。只要事實的真相一暴露,你不但永無繼位掌門之望,只怕你在小花溪的日子也難過的緊。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人向你獻計索性弑父奪位,這個人便是蒙彩衣。”
荊流雲喉間咯咯作響,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鷹刀道:“你是荊悲情的大公子,在荊悲情沒有明言由你弟弟繼位之前,這未來掌門的帽子自然是戴在你的頭上的。而你弟弟也因為受劫船事件的影響,暫時無力和你爭奪掌門之位。所以,只要荊悲情一死,依照武林中故老相傳的規矩,長者為大,這掌門之位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弟弟了。但你為了保險起見,還聯姻幽蘭小築……思楚,這便是他要娶你的目的了,他是為了鞏固掌門之位……”
鷹刀看了看卓思楚,見她依然毫無表情,心里不由一陣劇痛。
難道名利真的是如此重要嗎?
為了名利可以背叛昔日的誓言,可以背叛愛情嗎?
思楚啊思楚,難道區區一個花溪劍派掌門夫人的頭銜便可以讓你忘記一切嗎?
鷹刀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繼續道:“蓬萊仙閣由於先入為主的關系,對你弟弟印象極差,就算不明言支持你當掌門,也會默許。因為在他們的眼中,你比起你弟弟來說,一定是更適合的人選。而幽蘭小築由於和你聯姻,自然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這樣,你外有兩大白道支持,內有蒙彩衣暗助,萬事皆備只欠東風了。而這東風便是荊悲情的死!”
荊流雲汗流滿面,他聲嘶力竭道:“你胡說!這些全是你一個人想象出來的,連一點證據都沒有!”
鷹刀冷笑道:“我的確沒有實在的證據,若是有,我也不會逃跑了。你們這次殺人栽贓的計劃確實天衣無縫,只有我自己知道荊悲情在我一刀砍下去之前已經是個死人,但無論我如何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荊流雲咯咯笑了起來:“所以,你怎麼說都不會有用的。誰會相信我會殺了我爹爹?”
鷹刀道:“別人信不信不重要,我說這些的目的只是希望思楚能夠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一個為了權勢連自己的父親都能殺害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好丈夫?至於我自己,我身上背負的罵名還少嗎?就算多一個殺荊悲情的罪名我也不認為有什麼關系。”
荊流雲悠悠道:“哦?是嗎?不過,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就認定是我做的呢?難道不可能是別人嗎?我爹爹的死對我來說,可能代表了我是最大利益的獲得者,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是凶手啊?”
鷹刀道:“我在知道荊悲情早在我一刀下去之前已經死了的真相之後,一直在想那個和我對話的人究竟是誰?這個冒充荊悲情說話的人一定是和蒙彩衣一起殺害荊悲情的真凶。而這個人為了解除眾人對蒙彩衣懷疑,不讓眾人懷疑荊悲情是我和蒙彩衣共同謀害的,就要站出來為蒙彩衣辯解。所以,我只要盯住蒙彩衣,先將話題往蒙彩衣身上扯,將她拖下水,這個人就一定會跳出來的。果然,你按捺不住跳了出來。”
荊流雲奇道:“怎麼是我呢?我好像一直在指認蒙彩衣是你的同謀啊?當時矛頭對著蒙彩衣不放的就是我,還是流花替蒙彩衣解圍的,你為什麼不說是流花?”
鷹刀笑道:“蒙彩衣果然沒有說錯啊,你的智商別說不及我的一半,我看連十歲的孩子也比你好些,難怪蒙彩衣對你很是失望。其實在當時,誰都知道蒙彩衣絕不會是和我同謀的凶手,正如她自己所說,如果我們是同謀的凶手,我們悄悄走了便是,她又何必呼喊出來?這麼淺而易見的道理,我想只要不是傻到無可救藥的人都能夠明白。可是你卻偏偏緊咬著不放,一定要你弟弟說了出來才罷手。這種畫蛇添足的舉動在別人看來只不過是你由於父親被殺因而情緒略有失常罷了,但在我這個先入為主的人看來實在是不合理,你這看似是針對蒙彩衣的行為正是洗刷她清白的多余之舉。於是,我在那時已經對你有所懷疑。”
荊流雲臉色極端難看,他悶聲道:“憑著這一點便斷定我是凶手嗎?你也太武斷了些!”
鷹刀道:“光憑這一點當然不夠,但接下來你積極地鼓動眾人殺我,明顯有著殺人滅口的嫌疑。這樣,我的懷疑又多了幾分。然後,李龍陽挾持了你們兩兄弟,龍陽兄曾試圖替我解釋我殺荊悲情的不合理性,你卻不願他多說,岔開話題。這樣,我的懷疑更是嚴重。最後,當我在這里要放你回去,你耿耿於懷的不是荊悲情的死,卻是這半夜來被我提著所受的恥辱,這一點對於一個父親剛被人殺死的人來說不是太奇怪了嗎?哪有人在面對殺父凶手時不說報仇,反而計較自己受了什麼恥辱的?除非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凶手,所以在你的內心里並沒有報仇之心。而真正知道我不是凶手的,也只有凶手他本人了。若是只有一點可疑,還可以解釋作巧合,但是這許多疑點,再加上我前面所說過的那些你殺人的動機,到這個時候我再不明白你是殺人的凶手,那我非但是個笨蛋,更是只愚不可及的蠢驢了?好在,我既不是笨蛋,也不是蠢驢。”
荊流雲默然半晌,長嘆一聲道:“你不但不是笨蛋,還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我一直以為這個計劃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卻沒有想到經過你這麼一說,漏洞居然有這麼多。我們實在是太低估你的智慧了。”
鷹刀冷笑道:“無論什麼計劃都會有漏洞的,更何況是身為當事人的我?不過,你們這個計劃也算是不錯的了,若不是當時我清醒地知道荊悲情在我一刀下去之前已經是個死人,而是依然被蒙彩衣的媚功和英雄冢所迷惑,那麼我這個替死鬼早就死的不明不白了。恐怕我到死還是以為的確是自己殺了荊悲情,那就太冤枉了。”
荊流雲道:“我們也沒有想到你會清醒地如此之快。現在你知道我是凶手了,你為什麼不殺我?”
鷹刀笑道:“我為什麼要殺你?我依然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你是凶手,殺了你之後我再也沒有半分希望證明自己不是殺荊悲情的凶手,只有留著你,我還有可能找出證據。”
荊流雲笑道:“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已經知道我是凶手了?難道你以為我還會笨得留下什麼證據來給你?”
鷹刀轉頭對著卓思楚道:“我能不能證明自己不是殺荊悲情的凶手對我來說沒什麼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通過這一件事能夠讓思楚知道你是怎麼樣一個人。如果能夠阻止思楚嫁給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禽獸,我就算是背一輩子黑鍋也沒什麼關系。思楚,你現在知道荊流雲是怎麼樣的人了,難道你還是要嫁給這個渾蛋嗎?”
卓思楚依然面無表情的看著鷹刀,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眶之中仿佛蘊藏著一種極度的傷心和悲哀。
荊流雲哈哈狂笑起來:“卓思楚,你的情人為了你,連凶手的罪名也不惜背在自己的身上,這種偉大的愛情便是我看著也是頗為感動。我想你也一定很感動吧,哈哈!那麼就請你告訴他,你到底要嫁給誰?是我這個有名有利喪心病狂的禽獸?還是他這個為了愛情不惜一切,以後將生活在暗無天日的被人追殺日子中的傻瓜?”
芊芊忍不住叫道:“卓姑娘,你以為生活在錦衣玉食中便是幸福嗎?你以為荊流雲這個禽獸有可能給你帶來幸福嗎?我家公子雖然無權無勢也沒有什麼錢財,但是他才是真正愛你的人啊,也只有他才能帶給你真正的幸福!卓姑娘,我們一起走吧,我們日子過的雖然清苦,但卻是真正開心的,我們過一天的日子已經可以勝過他們這種人過一輩子了啊!”
卓思楚嫣然一笑,仿似是鮮花盛開,但眼中卻流下淚來。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鷹哥哥,對不起!我還是要嫁給荊流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