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天空還飄著小雪花的早晨,西北高原的風像刀子一般搜刮著人們的感覺。
但在這樣寒冷的日子里,一股喜氣卻衝淡了這寒冷的空氣。
朱寡婦家的院子里,已經擠滿了來喝喜酒的村民。
一頂花轎已經停在院子中央,單等著吉時一到,迎親的隊伍就要出發。
雖然山村里窮得叮當響,但娶親的場面還是很紅火,很隆重的。
或許越是偏僻的地方,古老的習俗就越生生不息地濃烈,這是遠離現代的原始氛圍,人們就靠這個有滋有味生活著,繁衍著,一代一代地在這與世隔絕的大山里慰借著生存的意蘊。
朱家的喜事更是與眾不同,惹來村民的好奇和竊竊私語。
盡管嫁出去的姑娘很多,娶進來的媳婦很少,村里的光棍漢與日俱增,但花錢從人販子手里買來的媳婦填補了這失衡的空缺。
村里買媳婦的事情每年都有,人們對這個已經見怪不怪了。
但朱家三個後生買一個媳婦,這在村里還是第一次見過的新鮮事兒。
於是好奇而獵奇的人們滿腦子問題:三個丈夫一個媳婦晚上怎麼睡覺?
是輪流入洞房還是三個同時入洞房?
一女侍三夫,新娘子受得了嗎?
日後生了孩子算誰的?
還分得清是哪個的骨血嗎?
自古只有一夫多妻的先例,多半還相安無事,可一妻多夫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呢?
三個男人會不會因為爭風吃醋而紛爭不斷?
但這些疑問只能是疑問,閉塞的山里人沒有覺得有啥不好的,而且那些後生多又娶不起媳婦的人家還拭目以待,看看朱家的這樣的獨特婚姻會不會成功,如果成功,他們也學著這樣娶媳婦,那樣要節省多少買媳婦的開支呢。
朱寡婦家的房舍在村里還算是很體面的:三間正房,三間偏房。
但三個後生的新房卻是安置在那三間偏房里,表面看來很不合乎情理,但山里人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凡是買來的媳婦都是要像關犯人一樣囚禁個三年兩載的,直到媳婦為本家生下三男兩女的,才會稍微有了一些行動的自由。
所以這樣特殊意義的新房還要具備牢房的功能,晚上男人進來睡覺,白天男人出去的時候,房門要上鎖,窗戶要像牢房的窗戶那樣設置柵欄,防止買來的媳婦逃跑。
這樣的新房簡直是有諷刺的一意味:窗戶上貼著大紅喜字,粉紅窗簾在里面半掩半露,看上去充滿喜氣的色彩,但窗戶外面卻防護得壁壘森嚴,拇指粗的鐵筋密麻麻地排列著,就算是老鼠鑽進去也要費點勁兒。
朱家的三個新郎都早已經打扮一新:大紅禮服,頭戴禮帽,披紅插花,已經興高采烈地站到了花轎旁邊。
大笨傻里傻氣地站在那里,裂開大嘴一門憨笑,手里還時不時地擺弄著胸前斜披的大紅花兒,嘴里還偶爾發出歡快的聲音:“娶媳婦嘍!”
這也難怪,雖然他頭腦有問題,但身體發育得沒問題,而且比正常人的欲望還要充沛,想到摟著媳婦干那事的好景,他的衝動比正常人還溢於言表。
二瘸子一腿長一腿短地斜在花轎前,狡詐的小眼睛放著亮光,他滿腦子都是大花兒那俊俏可人的模樣,心里想著今晚入洞房的快活情形,而且還事先謀劃著今晚怎樣才能自己先得到媳婦的身體。
唯有三尖子臉上是平靜的表情,雖然他也渴望男歡女愛的那些滿足生理的快活事兒,但內心里對這樣的婚姻實在是有些抵觸厭煩,三個男人娶一個媳婦,這算怎麼一回事呢?
這簡直不和畜生行為差不多嗎?
三尖子在父母決定給他們哥三個娶一個媳婦的時候,就表示不同意。他是一個念過五年書的小伙子,意識到這樣的事情有些敗壞人倫,是愚昧可恥的行徑,當時就紅頭張臉地反駁父母這個荒唐的想法。可母親朱寡婦卻狠狠地教訓他說:“咱們家窮,你想每個人都娶一個媳婦那是白日做夢,就算把我們的骨頭都碾碎了買藥也是娶不起的,這一個媳婦的錢還是咱們積攢了這些年才夠用的,你就別想自己娶一個媳婦了,你們三個娶一個也算不錯了,誰也憋不著,又能為咱朱家傳宗接代,我們也就了卻了一件心事了。
三尖子氣呼呼地告訴他娘:“要不你給他們兩個娶吧,我不要媳婦了,寧願打一輩子光棍兒!我可不能忍耐哥三個一個媳婦的恥辱!”
朱寡婦厲聲呵斥說:“你就不要說那混賬話了,你是咱家唯一發育正常的後生,我還指望用你的骨血傳宗接代呢!你給媳婦懷的孩子才會是健康的孩子!你要為朱家的香火著想。”
三尖子無限尷尬地搖著頭。“娘,你這不是說糊塗話嗎?我們三個都要睡那個女人,你保准她就能懷我的孩子啊?”
“這個……娘心里有數兒,洞房前三夜,你們共同入洞房,等過了這三夜,我就讓你單獨和媳婦睡一個月,那樣保准就先懷上你的孩子了!”
朱寡婦似乎胸有成竹。
“可那樣,他們兩個會願意?尤其我二哥,還不和你急眼啊?”
“他們有啥不願意的?你睡完一個月,下一個月再輪著讓他們睡,有啥不行的,再者說了,洞房前三夜你們三個都睡得著!”
“反正我不干,也不想和他們一切娶媳婦!”
三尖子還是搖著頭。
“這事不由你說了算,你願不願意都得娶,就這麼定了!”
朱寡婦下了最後的通牒。
三尖子雖然十分抵觸這樣的畜生婚姻,但他也畢竟是到了想媳婦的年齡,身體憋悶也讓他由不得自己的心靈了,他也就憋憋屈屈地認可了。
所以在今天這樣的大喜的日子里,他沒有顯得特別高興,只是有些發呆地站在花轎前。
吉時已到,主持婚禮的執事宣布:花轎起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