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黃綠相間顏色的吉普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通往縣城的公路上。
齊老K手里嫻熟地轉著方向盤,眼睛多半時間目視前方,但他眼睛的余光卻是始終沐浴著身邊副駕駛座位上的梁銀鳳。
她還是穿著上次的衣褲:上身黑白格相間的撇領西服式外套,下身是那條墨黑色的滌綸筒褲。
讓人心蕩的還是她飽飽滿滿的胸脯微妙地起伏著。
顯然,她的心間正激蕩著什麼,眼睛凝望著車窗外的什麼景色。
這輛吉普車是齊老K今年開春時新買的,這樣的車在三里五村也是絕無僅有地的,就連他們鄉的鄉長也只是坐著這樣一輛半舊的吉普車呢!
他齊老K這一生也算風光無限了。
尤其是今天生存的美好意境已經無以倫比:香車美人相映成趣。
四十多歲的梁銀鳳在他心里就是永不退色的美人,齊老K心里就是這樣定位的,幾十年都是這樣定位的,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冥冥之中難解之謎,他自己也有時感到困惑。
他身邊不缺花團錦簇,可為啥偏偏對一個四十歲的女人還這樣情有獨鍾呢?
梁銀鳳一副端莊的神態坐在車上,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恰似少女時代的羞赧摸樣。
此刻,她的心情也是難以言喻,有恍恍惚惚在某一個夢里的感覺。
毫不夸張地說,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做這樣的車,第一次和一個和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這樣親昵地坐在車上。
倒不是這樣經歷有多麼新奇,而是她想不清今天自己為啥有了只要一個大膽的幾乎與自己性體不相符的異常舉動。
但有一點她心里似乎隱隱明白:就是想無拘無束地放蕩一下自己就要崩潰的身心。
她強迫自己今天不去想那些恐懼的煩惱的事情,只輕輕松松地和這個自己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討厭的男人,隨心所欲地度過一個遠離現實的虛幻日夜。
或許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享受這樣近乎與對生命不負責任的奇妙境地:把苦難的現實拋腦後,隨心所欲地放縱自己的身心。
或許這是可怕的現實把人逼迫到崩潰的邊緣,所誕生的一種亦幻亦真的心靈虛空吧?
不但梁銀鳳自己說不清,恐怕是連最睿智的先哲們也難以闡述得透徹吧!
梁銀鳳慢慢地轉過臉來,顯得很迷惘地看著齊老K。“老K,你說,要是二十年前我真的嫁給了你,那今天還會有你我這樣的情景嗎?”
齊老K痴迷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說:“要是你那時已經是我的老婆,那今天我們或許就不是在車上,而是應該坐在咱們家的沙發上,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呢!”
“呵!生活有那麼美好嗎?不敢想象!”
梁銀鳳淒然地搖著頭,眼神是那般空蕭。
“當然是那樣美好了,不信你就嫁給我,好好體驗一番吧!現在什麼還都來得及呀!”
齊老K騰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
梁銀鳳苦楚地一笑:“要是時光能倒流的話,那我倒真要體驗一番呢!可惜呀,時光是不能倒流的!”
“銀鳳,干嘛非得時光倒流呢?難道現在我們就不能結成夫妻呢?我說過了,我家的房門是為你敞開著的呀!只要你願意,我馬上可以做得到啊!是你在有啥顧慮吧?”
梁銀鳳目光幽暗地凝視了他一會兒,說:“老K,我正要告訴你一件事情呢!我這個月的日八就要結婚了!”
“啊?”
齊老K懵懂地望著她,腳下不覺使勁兒踩了刹車,車子嘎地一聲停下來,兩個人都不覺前仰了一下。齊老K驚訝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嫁人了!”
“為啥呀?你要嫁給誰?”
齊老K呼吸都不均勻了。
梁銀鳳顯得很輕松地說:“我們一個屯子的,他叫大老齊,和我歲數差不多,人高馬大的!”
但那一刻,她心里卻是驚恐萬狀的,因為她想到了高粱地里那頭怪獸的脹滿欲裂的劇痛。
齊老K眼神失落地凝了很久,問:“為啥突然想出嫁了?那天你不是還說不想嫁人呢嗎?怎麼突然間就決定嫁人了?”
“確切點說,那不是出嫁,是我把自己賣給大老齊了!就這麼簡單的!因為大老齊是黃老大的大舅哥,我是用身體頂了黃家的二十萬!這回你該明白,我們家和黃家的那樁事是怎麼了結的了!”
“你嫁給了黃老大的大舅哥,你們那二十萬的賠償款就一筆勾銷了?”
齊老K狐疑地望著她,心里想,梁銀鳳真的會這樣值錢?
“你沒有想到吧?我會有這麼高的身價?”
梁銀鳳幾乎是自嘲的語氣。她當然不能說起,自己的兩個女兒和兒媳婦都賣給黃家的實情了。
齊老K顯得心澎澎湃,傷感備至地說:“你咋能這樣呢?第一次你不想嫁給我也就罷了,可第二次出嫁,還是沒有我的份兒!你也太對我無情了吧?”
梁銀鳳淒苦地笑笑:“所以,今晚我是主動要求來陪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