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錦留在花煙館外,桂喜則隨許彥卿上了樓梯至二層,僅有一間雅房闔著雕花木門,堂倌輕叩三下,把黃銅門鈕一轉,就聽得里面咯咯傳出女人嬌媚的笑聲。
“許二爺怎才來?”
陳鈞楠朗笑著問,早瞥見許彥卿身後露出一片青霜粗布,卻不動聲色,待走近倏得伸頸探過他胳臂,恰與桂喜的清水眼相碰,由不得一怔,又一笑:“好個貌美如花的…小廝。”
他是常年脂粉里行走的英雄,是男是女一眼即定乾坤。
“廢話少說。”許彥卿沉聲警告,陳鈞楠聳聳肩,只笑不語。
房里還有六位華衣錦服的老爺,圍在桌前吃酒聊談,身邊娼妓依偎相陪,聽得動靜齊齊起身寒喧,許彥卿頜首淡笑擇把空椅落坐,桂喜站在他身後,聽了幾句,皆是江南商會的人在此玩樂,她又聽珍珠簾子噼啪相撞的聲響,隨音望去,原來里廂還有個隔間,隱約透過晃動的簾縫兒可瞧見擱著大張煙榻。
走出來個娼婦,生得艷麗,白淨肌膚,鵝蛋臉兒,一雙俏眼嬌滴滴含笑,一點朱唇滴滴嬌生情,發髻戴著一支銀鍍金蝴蝶紋簪子,著海棠紅襖裙,竟是不輸桂喜姿色半毫。
旁人喚她秋香,是從妓院里請來陪局的花魁。
近至許彥卿身側一坐,隨意半倚他的肩膀,一手拎壺斟酒,湊近他耳邊笑問:“二老爺想聽甚麼戲目?”
許彥卿沒拒絕她的親密,噙起唇角點戲:“來段西皮搖板《人面桃花》!”
那娼婦戴著鑲寶指甲套兒,輕戳他頰腮一下,軟聲嗔:“二老爺曉得這戲是我短板兒,故意要讓我出丑不成?”
嘴里說著卻站起身,去取琵琶了。
桂喜在旁明眼看著,這般熟捻的打情罵俏,是老相好罷!
心底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滋味兒,如有小貓爪子在撓似的,憋屈的喘不過氣來。
天下烏鴉果真一般黑,往昔傳聞許二爺潔身自好不沾煙柳都是假的,瞧他樂在其中逍遙的很呢。
亂糟糟地不想看了!垂頸低聲道:“二老爺自在瀟灑罷,我去煙館外面等。”說著要走。
“哪里都不許去,給我老實呆著。”許彥卿嗓音冷肅,猶帶幾許怒氣,不僅桂喜怔住,其他爺們也聽進耳里。
有人好奇問:“這位是?”
許彥卿輕描淡寫:“不過是鄉下的親戚,帶來見見世面。”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恰秋香抱著琵琶坐下彈唱,其它人等亦知趣的不再多問。
一曲唱罷,酒席吃得差不厘兒,堂倌麻利的把桌面打掃干淨,重換了新茶及茶碗,再擺上碧玉制的麻將牌。
許彥卿、陳鈞楠和另兩位爺開始打麻將,桂喜抻直腰板站著,面無表情。
其它爺們挨肩扶著各自的娼妓,往里間去。
秋香搖著白絹團扇仍坐在許彥卿旁側,拈起一顆紫葡萄剝去薄皮,十指尖尖撮著底送到他嘴邊,許彥卿搖頭不吃:“你手上有脂粉味兒。”
又命桂喜:“你來伺候吾!”
秋香把葡萄喂了陳鈞楠,再端起盤子遞給桂喜。
桂喜不接,只背著手道:“我是鄉下人,葡萄都整顆吃慣的,剝不來皮,二老爺另請高明罷。”
“倒是個倔驢脾氣!”秋香呶嘴笑看她:“就你這樣的若落入虔婆手里,非生生剝下層皮不可,由不得你不會。”
許彥卿沒在迫她,一面兒出牌,一面兒同四人說起商會的事來,似乎與官府有些干系。
桂喜瞪秋香一眼,扭轉頭朝珍珠簾子方向看去,頓時唬得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