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滴血,赤紅色的火映亮半邊北方的天空。
道路上,道路兩旁的麥田里,擠滿無助的難民。
一隊隊沙豹部落的戰士,高舉著手中的屠刀,在這瘋狂的夜里肆無忌憚的殺戮,發泄著原始的獸欲。
男子倒下,少女倒下,即使是老人與嬰兒也同樣是他們屠殺的對象。
看見人們驚恐扭曲的臉,看見驚恐奔逃的人群,換取到他們最大的快樂。
“求求你,不要殺我!”面對猙獰的屠殺者,一個老人恐懼的軟倒在干澀的土地上,腳步無法移動半寸,只懂得哀求哭號。
“你們這些賤民,根本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讓我送你去地獄吧!”那名豹人戰士興奮的發出野獸般的嚎叫,揮起手中的長槍刺向老人的心窩。
“鏗!”一抹亮麗的淡金色光華掠過,豹人戰士連來人都沒有看清便仰天倒下,胸口的甲胄已被流金聖劍刺穿。
在金戈鐵馬的沙場中,在流淌血腥的黑夜里,鏡月公主那一襲水色身影飄渺而出塵,凌空飛落。
“啊,好漂亮的人類少女,給我抓活的!”一個豹人頭領興奮的叫道,周圍十幾名手下口中尖嘯,蜂擁向鏡月公主。
他們說的是部落土語,以至於鏡月公主也無法曉得那個豹人頭領在說什麼。
但看到十幾名豹人戰士面目猙獰的圍攻上來,流金聖劍輕盈飛縱,那堅硬的鎧甲根本無法阻擋犀利的劍鋒,又兩名豹人戰士慘叫倒地。
然而這不僅未令其他人害怕,反激起了他們血液中的凶性,周圍更多的豹人戰士聚攏過來,好似潮水一般吞沒了鏡月公主的身影。
“轟!”一團妖艷的紫色光球在豹人中炸開,十多名豹人戰士頓時肢體橫飛,浸潤在血泊中。
是庫塞到了。
他根本不屑也不願與對方近身纏斗,利用風系魔法漂浮在低空中,幻紫之瞳專往敵人聚集的地方轟擊。
只兩三下,已經令豹人戰士傷亡一大片。
幾乎同時,我已殺到鏡月公主身旁,甚至連長劍都沒有拔出,赤手空拳衝入敵陣中。
“砰!”今晚第七個被我鐵拳擊中頭顱的豹人戰士連慘哼的機會都沒有,便癱軟在地,他的頭盔由於禁受不住暗黑能量的衝擊而扭曲變形,臉上更是面目全非,找不到一塊完好的頭骨。
就在剛才,他還叫囂著要活捉鏡月公主。
“謝謝你,修嵐!”鏡月公主低聲在我耳畔道,那一雙清澈皎潔的星眸穿越過漫天殺氣驚鴻的一瞥向我。
“不用,”我冷笑一聲,揉身殺進敵群最密集處,在閃爍寒光的槍林刀海間從容閃展,如風般飄逸自如。
每一拳擊出,必然宣告一條生命的結束。
我的心頭毫無憐憫,戰場上只有生與死的區別,永遠不是施舍仁慈的地方。
殺意逐漸升騰,我仿佛聽見心底深處歡暢的呼嘯,踏著敵人的屍體,從血路的這頭引向那頭——
“你這魔鬼,我要殺了你!”一名高大的豹人戰士揮舞著雙槍從背後掩襲,碧黃色的眼中半是憤怒怨毒,半是恐懼驚訝。
他的實力該是不錯的了,至少不遜色於普通的聖殿騎士,但這點差異如今在我心目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側身,輕松讓過飛刺的第一杆長槍,左拳重重轟在第二杆槍頭上。
“叮”的一記金石鳴響,那只槍頭被我硬生生打折,一股強大的反挫力量將長槍的尾端倒刺入這名戰士的胸膛。
熱血飛噴——原來,獸人的血也是紅色的。
敵人終於完全意識到我們的存在所帶來的巨大威脅,幾乎所有的豹人戰士都放棄了對難民和敵人的追擊,潮水一樣向我們涌來。
月沉星淪,無邊的殺戮在這一刻全面展開。
格隆索將軍率領著他的軍隊也已經回轉,親眼目睹了我們的神勇和近乎魔神一般的實力,令這些原先被豹人追殺的喪魂丟膽的士兵重新振作了勇氣,鼓起再與敵人一拼的斗志。
豹人根本沒料想到被他們殺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的帝國士兵居然還敢回頭主動發起攻擊,頓時措手不及。
格隆索一連殺死三名豹人戰士,膽氣越來越壯,心中不禁想到:“原來,這些蠻族也沒那麼可怕,我一樣可以殺死他們!”
但等對方站穩陣腳,反身開始對付他們的時候,格隆索的壓力驟增。
人類與獸人之間先天的戰斗力差距再次顯露無遺,往往必須付出三五人的代價才能殺死一個豹人戰士。
可殺紅眼的帝國士兵已將恐懼拋到腦後,格隆索更是身先士卒,盡管背部和大腿都受了槍傷,可依舊頑強的廝殺不退。
數千人就在這廣闊的平原上展開一場空前慘烈的搏殺,死亡的哀號此起彼伏,鮮血在每一刻無盡的流淌。
眼看自己的軍隊不敵,周圍難民中的青年男子呼喊道:“跟他們拼了!”紛紛拾起遺落在地上的武器,加入到戰團中。
他們更不是獸人的對手,大多數人奮不顧身的衝上,卻連手中的兵器還沒來得及刺出就已經倒下。
但沒有誰會退縮,這些對侵略者包含著仇恨與憤怒的人們用長槍,用雙手,用牙齒,向敵人發出不屈的宣告!
看著身旁無數兄弟的倒下,格隆索熱淚盈眶,被戰火洗刷的良知重新喚醒,他高聲叫道:“殺啊,就算還剩一個人,也要抗爭到底!”
“抗爭到底!”無數人爆發出整齊劃一的怒吼,發泄出積郁在心頭的屈辱與仇恨。
他們曾經軟弱,曾經無助的只想著逃離。
然而此刻,每一個人都成了英勇的斗士,以生命和鮮血捍衛著自己的土地與尊嚴!
短短一刻,格隆索的部屬就傷亡了兩百多人,死去的參戰平民數字更加驚人。
不過豹人也付出了入侵以來最大的一次傷亡比例,竟有三百多戰士永遠葬身在這片充滿熱血與尊嚴的沃土上。
當然,其中至少三分之二以上,是喪身在我與鏡月公主和庫塞的手中。
若干歲月後,人們將這場小規模的戰役稱作“覺醒日之戰”,更有詩人將它譜成動人的歌曲傳唱四方。
因為經過這晚,所有的東疆軍民都意識到了被壓迫者的勇氣與力量,而整個抗擊獸人族入侵的戰役也進入一個不可思議的轉折點。
這一切,都是當事者甚至包括我所始料未及。
但勇氣與斗志畢竟替代不了實力,被血腥與死亡激發起凶性的豹人戰士發出刺耳的尖嚎,向格隆索的軍隊猛烈衝擊。
格隆索將軍身邊的部屬越來越少,隊伍的陣形也早被衝散,眼看就要不支,卻驀然看到黑暗中點點火把閃耀,一支身穿銀色盔甲斗志高昂的騎兵戰隊宛如犀利的匕首向著敵陣無所畏懼的插入!
是費羅率領著銀甲衛士趕到了。
如果不是由於道路堵塞,他們本該到的更早,但就是現在趕到也已經足夠。
這三百名銀甲衛士的個人戰斗力遠勝於普通帝國士兵,甚至還在豹人戰士之上,他們的出現徹底扭轉了戰局。
費羅長劍翻卷,辟出一條血路殺到格隆索近前。
格隆索又驚又喜問道:“請問將軍大名?”
費羅又斬下一名敵人的頭顱,微笑道:“比亞雷爾修嵐陛下部屬,費羅!”
格隆索驚訝道:“原來是比亞雷爾的費羅將軍?修嵐陛下和公主殿下正在里面被豹人團團圍困,您來的真是太及時了!”
他說話時略微一分神,險些被一名豹人戰士長槍刺中,不防一旁一名身材嬌小的金甲騎士長劍飛落,頓時了結了那名豹人的生命。
格隆索這才借著火光注意到費羅身邊的這位騎士竟又是一位美麗少女,忍不住無比的驚異。
兩軍匯合一處立刻聲勢大壯,費羅的銀甲衛士在左,格隆索的帝國士兵在右,猶如一把鉗子牢牢挾制住豹人大軍,一往無前的衝擊敵人陣列。
獸人戰士的斗志終於崩潰,畢竟他們也是人,也懂得恐懼和驚慌。
不曉得是誰第一個後退,畏懼與退縮就猶如瘟疫一樣迅速感染到每一個人。
勝利不再是他們第一的選擇,在內外夾攻中保住寶貴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刹那間,敵人的陣形出現了松動,既而是全面的潰散。
一名豹人將領企圖阻止潰勢,大聲吆喝著:“不准退,誰再退老子宰了他!”
我漠然一笑,出現在他的身後,輕聲道:“去地獄吧,孩子!”
那名將領驚恐的回頭,卻聽見自己脖骨斷裂的清脆響聲,我的手從他的頸上移開,他的身軀軟軟的癱下。
“魔鬼啊!”周圍的豹人戰士目睹此景更無斗志,轉身就向後竄逃,連長官的遺體也不敢再要了。
一見敵人敗退,帝國士兵的氣勢更盛,竟首次充當起追擊者的角色,呼嘯著追殺不放。
費羅策馬到我身旁,在馬上躬身道:“陛下,您沒事吧?”
我不以為然道:“就這些廢物還不至於讓我有事。費羅,通知大家不必追擊,以免黑夜中撞上獸人族的主力,整頓一下就往紅石城撤退。”
費羅應了聲,布達我的命令去了。
庫塞忽然從空中飄落,低聲道:“陛下,我看見金沙公爵的帥旌了!”
“哦?”看來金沙公爵也已經退到了紅石城,不曉得德博這個家伙是否和他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那個混蛋變得越來越關心,或許是他的作風越來越合乎我的胃口。
“就在西南方三里左右,大約有三四千人,正往紅石城撤走。”庫塞回答道。
鏡月公主在一旁忽然輕聲道:“修嵐,鏡月想去看看金沙公爵,你和庫塞、費羅他們先到紅石城等我吧。”
我搖頭道:“我和你一起去,讓庫塞和費羅率領大家先入城。”
庫塞領命而去,桀驁不遜的他自從安鷺笛恢復後顯得溫和許多,對於我的命令亦是更加不折不扣的執行。
但千萬不要以為惡魔可以在一夜間變成天使,暴怒的庫塞足以讓半個帝都感受到驚顫。
鏡月公主淺笑盈盈,目光中充滿喜悅與欣慰,凝視著我深情道:“你原本可以不用出手的,修嵐。”
我淡然道:“你是我的女人,在任何時候我都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你絲毫,這個理由足夠了麼?”
鏡月公主嫣然一笑,動人的豐姿在今霄的火光中顯得無比嬌艷,輕輕道:“足夠了,這是鏡月有生以來所聽到的最美話語。”
我翻身躍上費羅帶來的踏雪,一伸手將鏡月公主挽到身後,低喝聲:“坐好了!”踏雪揚蹄朝北而去。
到處都是難民與帝國士兵的屍體,還有受傷者蜷縮在路邊絕望的呻吟與哀求。
一群群背井離鄉的平民拖家帶口朝著紅石城或者是西面的群山中流亡,他們有老有少,甚至有剛剛出生的嬰兒,卻無一例外的承受著戰火的洗禮與戰爭的創傷。
任何的憐憫在這個夜里都是多余的,這里已逐漸形成一場混戰,但這樣的局面持續不了多少時候,等到獸人族的主力抵達,勢必將摧枯拉朽一般殺到紅石城下。
我根本不相信帝國的這些殘兵敗將還能夠支撐多久。
金沙公爵的帥旌高高聳立,這令我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們。
四千余名帝國士兵勉強保持著隊列迤儷南撤,幾乎每個人的盔甲都破損不堪,更有人連走路都困難。
我駕著踏雪迎上前去,高聲叫道:“我是比亞雷爾的修嵐,金沙公爵在哪里?”
一名中年將領閃出人群來到我面前,借著火光打量著我和鏡月公主,在確認無誤後驚喜叫道:“真的是您,修嵐陛下?還有公主殿下,你們怎麼來了?”
我認得這個說話的將軍,他是金沙公爵麾下的一名騎兵團提督施羅,胸口綁著的繃帶顯示出這個家伙也負了不輕的傷。
“金沙公爵在哪里,施羅?”我問道。
“就在後面,隨著大隊馬上就到!”施羅一指身後的旌旗回答道。
鏡月公主問道:“公爵大人沒事吧?”
施羅臉色一黯,低聲答道:“他受了重傷,很可能活不過今晚,不過怕動搖軍心這個消息很少有人知道。”
施羅還想說什麼,我已催著踏雪朝後疾馳。
在敗軍中,一隊騎兵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走近,車後是兩名士兵高舉的帥旌。
我的心里一沉,明白除非已不能動,否則金沙公爵絕對不可能躺倒在馬車里。
我分開人群衝到馬車前,那些金沙公爵的親兵都認得我,所以未加阻攔。
我跳下踏雪,拉開車門,就看見滿身浴血的金沙公爵面色蒼白,沉睡在軟墊上,身上至少負了四處致命的重傷。
我一眼之下就認出是嘯月寶輪留下的印記,眼睛里閃過駭人的殺機,用比冰雪更冷的聲音道:“空翔!”
仿佛感覺到我與鏡月公主的到來,金沙公爵的眼皮顫動幾下徐徐睜開,借著車內的燈火他看清了我們的面龐,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無力的說道:“你們終於趕來了,可惜我——”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說話,傷口伴隨著身軀劇烈的顫動而不住朝外流血。
鏡月公主一聲低吟,纖手間亮起一團淡藍色的聖光覆蓋在金沙公爵的傷口上。
金沙公爵精神一振,苦笑道:“我敗了,而且敗的很慘,怕連命也要丟在這里。”
我沉聲道:“不用擔心,勝敗不過是兵家常事,只要活著就有機會扳回這一局。”
金沙公爵失去血色的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道:“從圖鹿堡到紅石城,我的八萬大軍最多只剩下三萬,東疆的一半土地丟失,即使活著也沒有面目再見故人!”
鏡月公主幽幽嘆道:“公爵大人能以八萬大軍和獸人族苦斗這多天已經不易,換了別人只會更慘。”
金沙公爵搖搖頭道:“你們都不必安慰我,我自己心里都明白為什麼會輸成這樣!”
我冷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是空翔傷了你,再有就是威靈和伊斯特爾那兩個混蛋。威靈已經死在加奈特的手上,剩下的人我遲早會為你討回這筆帳。”
金沙公爵嘆了口氣,注視著我,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修嵐?只是因為翡雅麼?”
我淡淡道:“這是今晚第二個人問我類似的問題,我一樣可以告訴你,拋開翡雅和所有的厲害關系,我仍然會幫你。別忘記了,去年我准備復國時,你是帝國重臣中唯一給予我支持的人。不管你懷有什麼樣的目的,對我來說結果都是一樣。所以,今天我會站在你這邊,就這麼簡單。”
“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沒有看錯你,修嵐!”金沙公爵微笑道。
我望向鏡月公主,她朝著我幾乎不可察覺的搖了搖頭,我的心中一震,知道這已宣判了金沙公爵的死刑。
突然聽見馬車外有人焦急的叫道:“為什麼還不走,獸人族的大軍馬上就要追到了!”
這是德博的聲音,我跳下馬車,看見他正騎著一匹戰馬率著幾名部下朝這里疾弛。
這家伙全身上下的盔甲浴滿鮮血,左手被繃帶吊在胸前,右手握著長劍催駕著坐騎。
“德博!”我叫道。
“修嵐?”借著火把的光芒,德博看到了我,滿臉驚喜道:“你怎麼來了,其他人呢?”
“我和鏡月公主在這里,其他人由費羅率領先進紅石城了。”我回答道。
德博在我面前跳下戰馬,急急問道:“我父親怎麼樣了?”
我沒有說話,只搖搖頭。
德博面色慘變,用長劍柱地勉力不讓自己摔倒,沉聲問道:“修嵐,你和公主就沒有一點辦法了麼?”
我漠然道:“如果有一絲可能,我也絕對不會看到那樣的結局在公爵身上發生。”
德博深吸一口氣,將身軀探進馬車,顫聲叫道:“父親!”
金沙公爵看見愛子,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笑容,艱難道:“你回來了?”
德博點點頭回答道:“我們打退了大熊部落的三次進攻,算算時間差不多了,所以我才下令撤退。”
金沙公爵微笑道:“好孩子,你終於長大了,今後再不用我為你操心。”
“父親!”德博哽咽道。
“別哭,”金沙公爵神色坦然而平靜,微微皺眉道:“你已是一軍之主,怎麼能象小孩那樣動不動就耍哭?我知道自己撐不過今晚了,如今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再見翡雅和你兩個弟弟一面。可恐怕,連這個願望都實現不了啦——”
德博一震,衝著車夫叫道:“快趕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