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母子倆久未見面了,一定有些私下話想要說,我就不打攪你們了。”
忽然丟下這句話,君逆天便這麼瀟灑的消失在兩人面前,留下一臉錯愕尷尬的玉白雪和第三天邪面面相覷,空氣中沉淀著異樣的沉默。
第三天邪沒有說話,只是持續以一雙邪光閃閃的視线,以幾近侵略性的眼光在自己母親姣好的身材上游走著,彷佛能看穿衣物的灼熱目光,讓玉白雪下意識的避過頭去,雪白的臉上閃過一抹嫣紅。
良久良久,玉白雪似乎無法忍受這沉默的不堪,低沉甜美的嗓音,怯生生地道:“天……天兒……你……”
不等母親把話說完,第三天邪莞爾一笑,指著自己的胸膛道:“如果娘你要找的是那個比較討你喜歡的‘天邪’,很抱歉,他現在正在沉睡中,無法出來和你見面,但要說到對於娘親的‘敬愛’,其實我們三個對你都是無分軒輊的,娘你何必厚此薄彼,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兒子的說話彷佛有一種魔力,輕易的刺穿自己心靈上的防壁,玉白雪花顏慘白,捂胸而退,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真的是天邪……!那個天邪……回來了……!”
看著母親的失態,第三天邪竟然像是很享受的閉目愉悅道:“不必那麼驚慌啊!娘,老頭子雖然號稱讓我們母子倆獨處,事實上他的意識仍監控這方圓二十里內的空間,就算我要對娘你有什麼不軌的舉動,也得先過了老頭子那一關,我還不至於蠢到和暫時是世上最強的老爹作對,你可以放心了!”
當第三天邪提到君逆天時,不用“最強”,而用“暫時是最強”,配合他的自信笑容,個中深意耐人尋味。
玉白雪畢竟也是一代奇女子,雖說紛至沓來的變故,使她一時之間幾難招架,但隨著時間過去的沉淀,她已能漸漸整理出思緒,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天邪……你……很恨娘嗎……?”
似乎是沒想到母親忽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第三天邪微微一愕,跟著臉上露出苦笑的表情,仰天道:“說實話,我自己也不知道,對娘你的真正感覺,到底是愛是恨?”
玉白雪幽幽道:“你恨娘是應該的,畢竟當初是我一手造成你今天的性格際遇……”
第三天邪把手一擺道:“事情不完全是像娘所想的一樣,因為某種原因,我從出生在這世上,便注定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異胎,要不是娘你的‘洗心’……我也無法體會喜怒哀樂等情緒反應,雖然大部分的感情仍只停留在‘虛擬假象’……嘿!但至少有兩種最鮮明的情感,在我有自我意識之時便與我一起存在,那就是對娘你的強烈愛意,和恨意!”
不能完全理解親生兒子剛才所說的一切,但語氣中那份濃烈鮮明的感情,卻是露骨得讓人害怕,不會錯的!
這種感覺……便和七年前那個不堪回首的夜晚一樣,到底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兒子擁有這種魔鬼般的性格?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作孽?
上天為了懲罰這個失格的母親,才安排這樣的人倫悲劇降臨在自己身上?
玉白雪揮袖擦拭眼淚,沉靜的道:“你怎麼恨我,都好。我自己知道,我沒有一個身為人母的資格,當初選擇以這副殘花敗柳的軀體留存世上,只是為了完成報復滅門之仇的心願,不必等到命運的終結審判,我遲早都會自我了斷,結束這份罪惡的一生……”
玉白雪這樣說話的時候,成熟美艷的臉上,有著一份視死如歸的覺悟,秀麗的容貌上配合冷峻的堅毅,格外有著幾分淒楚的美感。
這份場景足以讓世上任何男人動容,但第三天邪的心,卻是比鐵石心腸還要無動於衷的“虛無”!
所以他只是淡淡一笑,悠悠道:“我不會讓娘你死去的,相反的,我還會給你以後作夢都想不到的嬌貴生活。”
玉白雪聞言只苦笑一嘆道:“富貴榮華,對我這個心死的女人又有何用……?”
第三天邪露出自信的邪傲笑容道:“我不管娘你怎樣想,總之我早已認定了娘是我今生唯一會愛上的女人,這份執著絕對不會改變,世上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擾我們母子倆在一起。神阻則殺神;佛阻則殺佛!”
第三天邪語氣里的那份堅決無情讓玉白雪不寒而懼,搖頭泣聲道:“不要再說了,那是不可能的!”
第三天邪反問道:“為什麼不可能?”
“我們是母子啊!”玉白雪叫道:“不要再對娘親抱著不倫禁忌的幻想了!天邪!一錯不能再錯啊……!”
第三天邪反駁道:“真正能決定這世上對錯法則的,是凌駕於一切眾生之上的力量!而我在不久的將來就會擁有這樣的力量,所以我所做的一切,只會是對,不會有錯!”
玉白雪的心情激蕩無比,只能用不斷搖頭來擺脫凌亂的思緒。
“不!不是這樣的!這不是我當初教你的那樣!”
“喔!娘你都教了我什麼呢?”第三天邪的臉上忽然掛起一個譏削無比的笑容:“要聽從娘的一切指示,以娘的一切意志為優先,仇恨爹的一切和他相關的事物,這就是你當年教給我和天嬌姐的東西了。”
玉白雪掩嘴倒退,泣不成聲:“我……”
第三天邪把笑容一收,同時身上那股逼人的邪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淡然道:“我並無責怪娘的意思,畢竟沒有娘親,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我指的不光只是‘生育’這個過程而已,還有更高的含意,總有一天娘你會明白。”
“我不想明白!什麼也不想明白!”玉白雪含淚道:“我累了,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度過最後的日子!”
第三天邪平和的道:“聽娘的口氣,似乎在爹的百日大限後,你也會跟隨他在九泉之下,在我看來那實在是沒必要的事,你和爹雖有夫妻之實,卻無夫妻之情,老頭子走後,娘你還有大好的美麗歲月可過,更何況還有我和天嬌姐會照顧你啊!”
玉白雪嬌軀輕顫的道:“你們對娘親的感情……是錯誤且不被容許的!是我當初犯下的過錯,就由我一人來彌補,只要我死了,這種禁忌的感情便不會再出現在你們身上……”
玉白雪正要行那最後一著,但先一步察覺到她意志的第三天邪已經搶先出手,武學修為相差有極大距離,前者根本來不及咬舌自盡,已被親生兒子的常世劍氣封穴截脈,身子軟軟倒下。
“我不會讓注定要成為我女人的你死去的……娘……”
第三天邪輕輕將玉白雪的身子安置於地上,神情溫柔而安詳,專注得彷佛在捧著世上最珍貴的一樣寶物。
“老頭子也快回來了,我和他之間現在已沒什麼話好說,娘你就先回到‘冥岳門’去吧!等我做完一些該作的事情,就會回去找你,到時我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身子動彈不得,意志仍然清醒的玉白雪,身為母親的直覺使他感應到兒子最後一番話中的異樣含義,著急的問道:“天邪……!你……你要去作什麼……?”
第三天邪長身而起,臉上有著平靜而無比肯定的表情。
“去做一件早該做的事情,吃掉正餐之前的前菜。”
“快意行”三個金漆大字,繡在長約丈許的灰色大旗上,迎風招展開來,頗有幾分豪氣干雲的味道,這大概就是在這方圓百里內,雖然沿著官道上有數不清的茶鋪,但此家卻特別受江湖人士青睞的原因吧。
茶鋪之內,人聲鼎沸,行酒交談聲此起彼落。
江湖子弟江湖老,落魄江湖載酒行,如“快意行”這麼一個充滿無拘無束的空間,正是適合天涯漂泊、浮萍聚散的人們,暫時歇腳休息的好地方。
茶鋪內一個不顯眼的角落,一張方桌旁坐著二僧一俗的奇異組合,年紀最大的和尚看來不過中年之姿,卻有著連黃花閨女也要自嘆不如的幼滑肌膚,雙眼深邃冷靜,法相莊嚴。
與他同桌的兩人雖然年紀次之,但亦各自擁有不亞於中年僧人的獨特氣質,年少的那名僧人看來應是前者的同門,小小年紀卻有一臉佛相,眉間正氣凜然,五官細致有如粉雕玉琢;唯一與兩人穿著迥異的青年文士,五官斯文秀氣,相貌端正,頭戴一條青綠色的逍遙巾,彷佛年輕的武侯再世,別有一番書劍風流的氣度。
這三人的身份,正是“武功院”的兩代新舊高手──禪念大師、“菩提兒”彌勒,和“中書府”府主“智儒”孔悲回的愛徒“小諸葛”賈翎!
“多惱江”一役後,“破獄”轟烈動員的結果,卻鬧了一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參加該役的成員自是不免心灰意冷,可是失意過後,仍有殘酷的事實必須面對,這次“破獄”實力傾巢而出,組織中重要成員幾乎八成以上參與該役,回去後不但得面對自己原來門派的壓力,更要提防今後魔門勢必伴隨的報復行動,處境之艱辛,簡直可以用“如履薄冰”一詞形容。
身為眾人之首,笑詩情當然要解決眾人面對的困難,判斷當前首要的危機非是來自同道,而是“冥岳門”得知門主遇襲之後的反應,以魔門中人丫必報的一貫作風,會采取雷厲風行的報復行動幾乎是必然的結論,而集結行動勢必將會成為魔門徒眾攻擊的最好標的,笑詩情遂下令眾人化整為零,分成五批返回自己門派或是預計目的地,隱晦藏光,以等待下一次的除魔之機。
賈翎和彌勒、禪念三人分成一組,盡管三人中實力最強的禪念負傷在身,但以彌勒在年輕一輩中極為優異的武學天資,配上小諸葛的足智多謀,除了實力最強的龍步飛笑詩情兩人一組外,眾人中該屬他們最有自保安命的實力。
賈翎原本文秀端整的眉毛,打從離開“多惱江”之後便像是打了一道難解的結,那憂心忡忡的模樣,讓同行人看了亦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彌勒與賈翎年紀接近,又是單純沒有機心的個性,一路同行下來,終於在這驛站忍不住提出疑問道:“賈施主,小僧有一事不明,明明我們這一路行來無風無浪,至今亦未發現敵人的蹤跡,為什麼你卻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呢?”
賈翎看了彌勒一眼,又轉過去望著沉默不語的禪念,展顏笑道:“就是一路下來都沒有發現敵人的動向,所以我才覺得擔心。”
“為什麼?”彌勒更不解了。
賈翎笑著解釋道:“因為以‘冥岳門’魔道第一大派的實力,不可能完全掌握不到我們一行人的動向,我恐怕在前面早已有著更險峻的陷阱,在等著我們自投羅網呢!”
彌勒轉而向同門的長輩解惑道:“是這樣的嗎?師叔。”
禪念半閉的雙目忽然亮起兩點精芒,旋又沉斂不見,淡淡道:“賈少俠說得不錯,彌勒,有關江湖之事,你還得好好跟人家學習。
”
賈翎俊臉微紅,他深受“中書府”的禮教觀念熏陶,在這德高望重的佛門長輩面前,自然不敢有半點放肆之處,連忙回道:“大師過獎了!晚輩不過是妄加推測而已,未必與事實相符。”
“不!賈少俠的推論所得,亦正是貧僧的心底憂懼……”禪念忽然長聲嘆氣道:“這一路走來太過平安,貧僧早已覺得不對,以君閻皇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一向作風,不可能被親自觸犯到逆鱗後,仍能相安無事……我彷佛已經嗅到了,那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動亂前兆……”
連“武功院”四大高手之一的禪念大師都如此說,足證賈翎一路以來的擔憂確非空穴來風,彌勒秀眉一皺,正要開口說話,忽然一股沒來由的凶兆警覺,像電光火石般掠過自己的明鏡佛心,一種沒法形容的感覺,驅使他的身體自然動作,一把抄起倚靠在桌腳邊的“燃燈棍”,一棍向賈翎面門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