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被過路人聽見她的秘密,侯島要求她坐在他大腿上,把嘴貼在他的耳根邊講述她的故事。
開始,她略略有些局促,畢竟從沒哪個顧客對她這樣“溫柔”過。
但經過侯島的一番鼓勵,她慢慢地就放開了,輕聲細語地給他講起了她的故事。
到故事動人之處,他還在她屁股上拍了幾下,以示對她的贊賞。
有了聽眾,有了人贊揚她講的故事,她就越講越開心,好像是坐在她心愛的男人懷里,而不是陌生男人懷里一樣;好像是在與她的知心朋友在談心,而不是在與陌生男人編故事一樣。
原來,“張嬌娥”今年43歲,外去做小生意的丈夫神秘失蹤,還有17歲的兒子在上高三。
她兒子從小好吃懶做,花錢如流水。
以前她丈夫定期往家寄錢時,她家還勉強能支付開支,自從做生意的丈夫失蹤後,她家很快就入不敷出。
她以前在家專門照顧孩子和料理家務,長時間沒工作,也沒學歷和什麼技能。
家庭陷入了經濟困境後,兒子的開支卻越來越大。
她兒子不僅不體諒她,反而經常打罵她,罵她沒本事。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只好把照顧兒子的任務交給老人,出來打工掙錢供兒子讀書。
但是,由於年齡大,技能缺乏,她不僅掙錢很少,而且經常被老板克扣。
無奈之下,她只好在晚上出來找找活兒干。
做這個行當,生意好的話,一個月能淨掙2000塊錢左右,但還是不夠兒子開支。
她兒子還經常打電話找她要錢……
……
聽完她的故事,侯島有些感動,也有些氣憤。
為了讓孩子過得好一些,她不惜出賣肉體,這件事令他有幾分感動;但她兒子不知道父母的死活,不體諒父母的困難,胡亂浪費父母的血汗錢,這令他氣憤。
此外,她一味兒縱容兒子,一味兒滿足兒子,也讓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但是,這些都是侯島的想法,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來。
“張嬌娥”講完故事後,兩眼已經濕潤了。
一般而言,小姐喜歡編一些淒慘的身世去感染嫖客,以便獲得更多的好處。
但“張嬌娥”的神情卻告訴他,那些故事是事實,至少大部分是事實,否則她不會流那麼多淚,以至落到了他身上,潤濕了一大片。
他情不自禁地在她肩上拍了拍,讓她從大腿上下來,然後示意她可以走了。
她一愣,旋而笑了笑,拿好她的小包就走了。
一筆戰戰兢兢的皮肉生意就這樣成交完畢了。
此時,侯島的酒也已經醒得差不多了。
他驀然意識到他非常荒唐:在街邊抱著一個小姐聊天,還纏著要聽她訴苦,還跟著流幾滴莫名其妙的淚。
酒這玩意啊,喝多了就容易讓人變得不可思議起來,讓人不知不覺地做出荒唐事來。
在街邊抱著一個小姐傾聽其苦衷,自古以來,恐怕也唯獨他體驗過。
他想到這些,不由得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過了兩三分鍾,“張嬌娥”又回來了。
他大吃一驚:怎麼啦,又回來找我?是不是想勒索我?
正當他疑惑之際,“張嬌娥”說:“對了,我該找你50塊錢!不能就這樣走了!”
“什麼?找我50塊錢?”他一下子被一團霧水搞混了頭腦,吃驚地看著她。
他認為小姐出賣肉體的目的就是為了掙錢,鈔票到了她們手里,你不開口要,或者不催促,她們是不會主動找回來的,何況他根本就記不起那回事呢!
“張嬌娥”很平靜地走到他身邊說:“剛才多收了你50塊錢,忘記了退給你!”
“沒有哇,我沒多給你錢!”
“你忘記了?我們開始講好的,做一次50,講故事50.我只講了故事,還沒做呢。你說是不是應該找你50?”
“噢!我不做了,那50也給你。”
“不行,我不能要。做活給錢,沒做就不要!做人要厚道!”“張嬌娥”一邊說,一邊拿出50塊錢遞給了他。
“那50塊錢給你,只當我做過的!”侯島見她遞錢過來了,並不接錢,而是對她說,“在北京,誰也活得不容易!你把那錢拿著吧!”
“我不要!你沒做,我就不能收你的錢!退給你吧!”說著,她又把50元錢退給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見錢如命的人不少,但像這樣不是自己應得的錢堅決不要的卻還是極其罕見。
見她執意要退錢,侯島卻產生了一個怪怪的想法——非要讓她拿走那50塊錢不可!。
人啊,有時就是怪,別人占你一點點便宜時,不僅堅決不肯,反而還很不得占對方更多便宜;而有時對方與你謙讓起來,把便宜往你的懷里推時,你卻拼命讓對方占便宜。
這大概就是“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或者“敬一尺,讓一丈”觀念影響的結果吧,這次在侯島身上居然也若隱若現地體現出來了。
按照常理來說,做小姐的沒一個不是特別愛錢的。
在嫖客面前,她們無不是想方設法多撈取一點錢,不說你多給了她們心安理得地收起來,不給錢時還會開口要呢?
他遇到的這個小姐,居然不貪圖那多給的50塊錢,居然還要堅決退給他,這讓他大吃一驚,也促使他非要將那50塊錢給她不可。
侯島見她堅決要找他50塊錢,想了一會兒,就說:“那這樣吧,你過來吧!我做!這樣,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走那50塊錢!”
“張嬌娥”見他這樣說,又走到他身邊坐下來,伸開身子等著他去“做”。
見這麼大年紀的大姐或者說阿姨這樣固執又奇怪,他實在想不出說服她的辦法,也實在沒情趣去與她做。
他把手放在她身上上下摸了一會兒,然後說:“做完了!你可以走了!”
她看了看他,很吃驚地說:“還沒開始呢!你怎麼說已經做完了?”
“點到為止吧!”他只好解釋說,“我今晚喝了酒,沒精神……”
“你是很有意思的人。我真想以後還能見到你!”
“這個,這個,這……我有時間就來找你的……”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不想再與她有什麼瓜葛,但又不忍心拒絕她。
因為她與眾不同,讓他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他看到她說話那樣輕松自然,突然懷疑她剛才的一切是在演戲,就不覺對她警覺起來。
因為按照常理來推斷,小姐無不歡迎顧客再次光顧的,除非顧客光顧對她產生了威脅或者傷害。
“不巧,我的手機剛被人偷了。4000多買的一部新手機,才一個星期就被偷了。就為這事,我不敢回家見老婆,躲在外面喝酒。你說我窩囊不窩囊呢……”他故意撒謊說。
很顯然,他想抬出“老婆”來回絕她。
“呵呵,你這樣倒霉啊!不過別怕,也別傷心,趕快去買點禮物回家哄她,等她開心了,你再告訴她真相也不遲。”“張嬌娥”顯然看穿了他在說謊,但沒揭穿他的虛偽面目,而是很真誠地安慰他,“我給你一個手機號,你老婆欺負你時,你就向我傾訴吧……”
說罷,她從小包里拿出一支筆,在小本子上寫了一會兒,然後遞給了他一張小紙條:上面是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
侯島接過來後,看都沒看就站起來說:“對了,我該回家了。”說完,他就匆匆地走了。
沒有再見,也沒有揮手,他走了。
他與她原本就是偶然相遇的不同世界的兩個陌生人,只是因為偶爾的衝動粘到了一塊兒。
現在,酒已經醒了的侯島走了,將她丟在路邊的石椅旁。
侯島一邊匆匆地往回走,一邊扔掉了那張小紙條。
他知道,今夜喝酒後的事實在是荒唐,既然酒醒了,就沒必要再接著荒唐下去。
他與師娘感情曖昧就已經觸犯了倫理的禁忌,現在又在大街上玩小姐,真是越來越墮落。
他想著想著,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看。
原來手機早已經關機了。
他打開手機一看,十一點半。
他回頭看了看街上來往的車輛和人群,發現明顯地少了很多。
雖然街上燈光依舊,但隨著寧靜的到來,這座城市也即將睡眠了。
手機鈴聲響了。
是狄麗麗發來的10條問他回不回去的短信。
此時,侯島才意識到他應該回去了,就趕快去攔出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