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沒有一種滿足如此令人惡心,也沒有一種惡心如此令人滿足。
好比擠破一個成熟的巨大青春痘;堅持熬夜刷完一整本恐怖小說;飢腸轆轆時吞了一大口甜膩奶油。
再好比,突然被男朋友第一次叫“老婆”。
“……我要上廁所。”
搖搖欲墜的不僅是表情,當“嘭”地一聲關了門,一屁股坐上馬桶蓋時,萬姿用力握手成拳。
她觸到自己發燙的指尖。
“你還好嗎……”
一室之隔,梁景明的詢問像遠在陸地,而她被沉在水中。面前就是淋浴間的透明隔斷,映出一個女人面色呆愣,含著傻乎乎的笑容。
被灼了下般,萬姿趕緊繃直嘴角。
時至今日,她還是沒法想象跟某個人結為夫妻,即便是一時戲語。
男女關系之於她,如同重看一遍《泰坦尼克號》,少女時代眼里只有戀愛,只在乎那兩位生離死別的絕對主角;長大之後才回過味來,主角背後那些隨船樂手,才暗示著婚姻。
戲份不重,平波無瀾,注意者寥寥,是比翼鳥的暗淡背景板。最重要的是,明知道愛情這艘船撞上冰山,災難覆頂時即將分崩離析——
也要不動聲色地,一起繼續演奏下去。
可如果真的這麼抗拒,為什麼還是會想笑呢。
“你真的沒事嗎。”
來不及細想,萬姿隱約聽見梁景明走近。
浴室門嵌著磨砂窗戶,給他的起伏剪影披上柔光,就連調侃,也透著一股朦朧的低回。
“是不是在吐?”
“……吐你個頭。”
再躲就像玩不起了,她便起身給他開門。
雙手抱肩,重新坐回馬桶蓋上,萬姿掀眸掃他一眼。從這個角度看,梁景明高得驚人,可他從來只有低頭被她訓話的份。
“我沒事啦,我能有什麼事?倒是你這個人很有毛病,別人上廁所也要擔心,還非要跟進來,你是狗嗎——”
“可是,你整條手臂都是雞皮疙瘩。”
細腕被人輕箍的同時,萬姿瞬間封住了嘴。
只見他微微蹲下,視野低垂到她面前。掌心摩挲著她的肌膚,像在用潤物細無聲的方式,在跟她那些應激反應的小點,說些撫慰的悄悄話。
“如果你不喜歡……那我以後不那樣叫你了。”
沉默彌散,如和風吹拂著海岸线。
她也終於可以收起那些滿不在乎,露出潮濕真實的底。
“要是我一直不喜歡呢。”
“要是我一直都做不好准備……永遠沒辦法接受這個稱呼。”
沒辦法接受的,何止是稱呼。
然而她不用說出口了,他必然是懂的。否則他怎麼會勾起唇,交握住她的手,紋路與紋路貼合為一。
“准備不好就准備不好,沒關系,這不是你的工作啊,不用這麼硬著頭皮。”
“何況,如果對什麼都輕易接受,這也不是你了。也怪我,明知道你的個性……”
頓了頓,他再埋低身,如同最虔誠的信徒般,在她虎口烙下一枚輕吻。
然後他抬頭眯眼一笑,又乖又無賴。
“但怎麼辦,我還是想試一下。”
萬姿一怔。
浴室門早關了,卻仿佛有另一扇門戛然打開,陽光便投射進來。
愛是一場曠日持久又勢均力敵的拔河,妥協與貪婪相互較勁,誰也不必服誰的。
他也本可以把她扯過去的,可他就這麼望著她,緊接著,悄然放開了手。
一次又一次。
他實在太好了,她完全無以為報,所以唯有伏過身去,還他一個吻。
濕潤而淺嘗輒止,比起親熱,更像是邂逅在午夜街角,搭訕著借一點火。
唇面堪堪分離,卻有更濃的渴意迭起,視线纏綿膠著,終究是意猶未盡。就在她想再度傾身時,有人輕輕抬高她的下頷。
緊接著,萬姿被猛然抱了起來。
明焰先是閃爍的,飄忽的,明明滅滅,舌尖糾纏如助燃的碳。從靈魂深處熾烈而出,是梁景明渡來的熱度。
臉頰被托在男人的掌心,身體沿著曲线被反復勾勒,雙手貼著冰涼的牆壁,混亂之中,她已被帶到淋浴間里。
宛若一只羸弱的燕尾蝶,微闔上眼眸,仰頭臣服於他的誘引,不顧一切離火更近——
“嘶”。
但不由自主地,她痛哼一聲。
“啊對不起。”
幾乎在同時,他一樣觸到她腿心的滯澀。立刻抽出手來,肉眼可見變得緊張:“我還以為你已經……”
身體從未如此慢熱,尤其面對梁景明的撩撥。一時間,萬姿也有點懵。
“沒事沒事。”喃喃著,她皺起眉,“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換做以前,早該濕了。”
“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們可以不——”
“我想做的。”
話語比思維先行,說完她才對上他的眼睛,像在對最透亮的星辰袒露心跡。
精神是赤裸的,但毫不羞澀。此刻她仿佛只是個普通女孩,站在傾慕的男孩面前,懇求般重復著,要他的關懷與愛。
“我想做的,和你。”
音樂暫歇後行至第二小節,是細密如雨的慢板。
似有絲线牽著他的唇上揚,梁景明垂眸凝視著萬姿。一起落下的還有輕吻,然而這次,情欲意味已然稀薄。濃郁得抹不開的,唯有柔情。
“問你個問題啊。”隨意貼著她的額頭,可他很是懇切,“既然之前的稱呼不合適,那我想換個新的……”
“可以叫你寶貝嗎。”
心髒瞬間收縮了一下,幾乎迸出甜膩糖漿。萬姿簡直沒法看他,更沒法不笑:“可以。”
“嗯,好。”
誰知梁景明知道就是知道了,還真就不出聲了。
這種由人拿捏的滋味很不好受,堪比工作日清晨就灌了口烈酒,酥麻的羞恥感一路從腳底燒到腦袋,連帶著呼吸都紊亂起來。
萬姿臉都是燙的,終究還是沒憋住,揚手碰他手臂,似打似倚:“……那你怎麼不叫啊。”
“不是……”愣了愣,他倒相當無辜,“我怕叫太多次,你會很煩。”
可這無辜里包著狡黠,坦然又忸怩地,無端端想讓人捏他一把。
“我想留到很喜歡你的時候,喜歡得忍不了了。”
“行吧。”
心跳猝然變得很快,掀起眼皮卻是極漫不經心的。挑眉掠他一眼,萬姿舔了舔嘴唇。
鈎子一般,又要他吻。
但當梁景明俯首的瞬間,她擰開了花灑。
“唰——”
她永遠像只小野貓,最愛被撫摸時,挑釁著輕咬來者的手指。只見梁景明猝不及防被淋個正著,上半身都濕透了,尤其是整張臉頰。
難以置信一樣,他就這麼靜靜佇立,任由水滴從鼻尖匯聚而落。
單手向後撩起濕發,五官被洗練過更加鮮明,近乎到了驚心動魄的程度,水很清透,但亮不過他的眼睛。
如獸般微眯著,似笑非笑盯牢她。
完蛋。
“對不起我錯了我開玩笑的,是不小心——”
沒等萬姿嬉鬧著糊弄完畢,已然真被人堵上唇。不自覺連連後退,腳下一滑就要栽倒,一只強有力的手攬住了她。
不再是蜻蜓點水,這次吻來得暴烈而凶猛,宛若從地獄傾巢而出的灼灼業火。
瘋狂勾纏她口中每一處濕軟,奏響“嘖嘖嘖”的聲音,在顱內層層放大,眩暈無比。
“誒你……”
不過堪堪幾分鍾,她便淪為被戲弄的那一個。腰上那只手越發收緊,梁景明幾乎要把她揉進懷里,然而他猶嫌不夠。
探入她的衣服,向上逶迤地走。
“嗯……”
男人五指仍是濕的,裹挾冰涼水意。
可游移於細膩肌膚時,又沁起近似痛楚的熱。
思維打著圈蕩漾旋轉,萬姿再混沌不堪,也隱隱約約後悔起來——
她就不該噴他一身水,遭殃的全是自己。
上身只穿梁景明的素白T恤,被他抱著摸著,薄薄布料已近乎果實胞衣般透明。
而她胴體便是那柔潤荔枝,顫巍巍挺立著,若有若無般昭彰地,托出兩點勾人櫻紅。
於是下一秒,他捏住她的乳頭。
緊接著復上來的,是他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