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老爺子辦完出院手續,再送回家,忙前忙後的就挺晚了。
陳冬跟陸濤通了個電話,也就沒著急回京。
但這一宿幾乎就沒怎麼睡,鬧心,難受,憋著一股想殺人的怨氣,怒火。
一大早上,陳冬渾渾噩噩的做了早餐,照顧親爹洗漱吃藥。
“打昨天你就哭喪個臉。”
“干啥啊,老子還沒死呢!”陳楚南喝著小米粥,斜著眼睛看了看他,然後沉聲說道。
“回頭讓小傑來照顧你兩天。”陳冬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我得出趟門。”
“我是不是你爹?能不能等我好利索再出去浪?”
“有正事兒!”
陳楚南撇了撇嘴,“我看你是不想要拆遷款了!”
陳冬無語,“那您自己留著花吧。”
半小時後。
陳冬簡單收拾了一番,將老爺子安置好,隨後開門下樓。
剛走出黑不隆通的樓道,一個看似等候多時的身影映入眼簾。
“媽?您怎麼來了。”
陳冬腳步一頓,神情詫異,還有點尷尬。
“為什麼不回家?”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陳冬的母親姓楊,叫楊鳳芝,是個性格很溫柔善良的女人。
如今年過半百,臉上皺紋輕顯,黑發夾雜著銀絲,但那股端莊雍容的氣質還在。
而且看得出,她年輕時的姿色不凡。
楊鳳芝出身不錯,早年嫁給陳楚南後,享受過榮華富貴,也經歷過窮苦落魄。
大起大落,成就的是面對人生的淡定從容。
原本她可以陪著陳楚南,等他東山再起,或者共度普普通通的余生。
可男人的自暴自棄,性情巨變,不聽勸的酗酒,賭博,甚至家暴,生生逼走了這個曾經很愛他的女人。
或許,當時一敗塗地,還瘸了一條腿的陳楚南,也希望楊鳳芝離開,帶著陳曦和陳冬。
“陳冬,你有點沒心沒肺了吧?”
“上大學三年,你往家里打過幾個電話?”
陳冬更尷尬了,就像小孩兒做錯事一樣縮著肩膀低著頭,“也打了好幾次呢吧”
“什麼,好幾次?!”楊鳳芝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
“要不是你雪姐,隔三差五的問候一聲,順帶著說一下你,我都以為兒子被人拐跑了!”
“……”
“回松江幾天了?!你爸做手術,這麼大的事兒,為什麼不告訴我?”
陳冬也是有苦說不出,很多事根本沒法詳細解釋。
比如陳曦還活著,但處境很危險,如果告訴楊鳳芝,那她肯定是沒完沒了的惦記。
“媽,我錯了!”
“你錯哪了?”
楊鳳芝表情很嚴肅,心里有諸多不滿,但眼里對兒子的慈愛還是隱藏不住。
“以後再弄這種人口失蹤的事兒,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中午給我滾回家吃飯!”
陳冬頓時面露難色,“媽,別了吧我還是不去了。”
楊鳳芝雙眸一凝,“必須去!”
“要不咱娘倆找個飯店吃一口。”
“陳冬!”
“行,行,那中午我回去。”
楊鳳芝擡了擡手里的東西,“把這些給你爸送去。”
“您不進去啊?”
“不了。”
“好吧,那您慢著點,我呆會兒就回家。”
“等等。”
陳冬剛要轉身,卻又被喊住。
楊鳳芝突然拉著他的手,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張紅色存折。
“兒子,你爸的手術費,如果是跟別人借的,就趕緊還了。如果是你自己的錢,這十五萬,就算媽給你的創業資金。”
“媽!我不要,您留著吧。”
陳冬搖頭拒絕。
楊鳳芝很堅定。
“拿著!媽就能幫你這些了,以後都要靠自己!這事兒,別跟你爸說,你雪姐那邊嗯,最好也別說。走了,中午早點回來!”
陳冬深呼了一口氣。
望著母親的背影,手里攥著沉甸甸的存折,眼圈頓時有些泛紅事實上,陳冬自記事兒起,就沒怎麼跟陳楚生住。
楊鳳芝再婚後,就帶著他和陳曦搬到了道里區分局的家屬小區。
韓清雪的父親,韓同,原來是個很強硬的分局局長,為人剛正耿直,在任期間作風清廉,除了干部福利和基本工資,幾乎沒有灰色收入。
所以韓家談不上大富大貴,這些年還要供三個孩子上學,到最後唯一能算做資產的就是這套面積比較大的房子了。
這套房子,也就成了陳冬名義上的,有點不願意回的家。
陳冬和韓同的關系不算太好,兩個家庭的重新組建,一切都充滿了陌生,或許表面上禮數到位,心中卻難免有隔閡。
後來又因為一系列變故,他與這個繼父的感情慢慢降至了冰點。
冰到三年不回松江!
中午,陳冬開門進屋的時候,穿著圍裙的母親正在廚房里忙前忙後。
韓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似乎很專注,也沒起身。
“小冬啊,快進來換鞋,飯菜馬上就好,桌子上有茶水,自己倒。”
“哎,好。”
陳冬換了鞋,把特意買的兩瓶酒放在地上,隨即笑著跟韓同打了聲招呼。
“韓叔。看電視呢?”
韓同一開始沒反應,過了好幾秒,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放下茶杯輕輕看了他一眼。
“呵,回家一次還得買點東西,這是把我當外人,還是把你自己當外人了?”
“……”陳冬表情有點尷尬,但也沒說話,直接轉身去了廚房。
五分鍾後,楊鳳芝收拾好餐桌,在桌面擺上了賣相不不錯的四菜一湯,隨即招呼倆人落座。
“兒子,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
“媽,辛苦了。”
韓同拿了瓶酒,入座後沉默的自斟自飲。
楊鳳芝滿臉溺愛微笑,心情很愉悅的給陳冬盛湯夾菜。
“兒子,這次回來,在家多住幾天,陪陪媽,行麼?”
“呃”陳冬端起飯碗的手頓了一下,有些為難的回道,“媽,我就不在家住了,但一定抽空多陪您。”
“抽空?”韓同突然擡頭,沉聲問道,“你咋那麼忙呢?”
“我跟朋友一起弄了點事兒。”
“你一個畢業證都沒到手的學生,能有什麼事兒?你念這麼多年書,就為了去華興公司上班?還是為了混社會,為了跟人打架,跟人輪鋼管片刀?!”韓同的語氣逐漸加重,“跟華興沾邊的都是什麼人?你才回來幾天,在區分局和派出所都掛上號了!”
“老韓!”楊鳳芝拽了他一下,“孩子剛回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我怕你沒機會說!翅膀硬了,抓不著影,他回來吃一頓飯,都算賞你臉!”
陳冬眯了眯眼睛,心里也清楚,這肯定是老韓那幫徒子徒孫給報信兒了。
在區分局當過領導的人,能不知道華興是什麼性質的企業麼。
“小冬沒回家,肯定有他的理由。”
楊鳳芝打了個圓場,隨後語氣溫柔的說道,“兒子,有件事兒,媽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冬始終悶著頭干飯,“媽,您說。”
“你現在沒拿到畢業證,回松江可能也暫時接觸不到太好的工作崗位。媽不知道你對對自己的末來有沒有具體規劃,但起碼現在這個階段不能荒廢,更不能瞎混。分局刑偵大隊正在招輔警,你先干一段時間看看合適不合適,等畢業證下來,再去考個試。你韓叔在分局有人脈,轉正不是問題,往上走也能運作。”
陳冬還沒吱聲。
韓同倒是先開口,“李明的資歷也熬夠了,最多一兩年就能提到大隊長,你如果能干出點成績……”
“我不當警察。”
“那你想干什麼?”
陳冬吃菜的動作一直沒停,很心平氣和的回道,“這個事兒,高考的時候,咱們就討論過。想當警察,我就報公安大學了。這個職業,沒啥前途。”
“啪!”韓同頓時橫眉瞪眼,手中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拍。
“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這個職業!”
“沒瞧不起,我不是那塊料,行不行?”
韓同繼續沉聲喊道,“我和你大姐都是警察!你怎麼就不能干!”
陳冬飯的動作終於僵住了。
他第一次擡起頭,有些猩紅的雙眸不帶任何溫度的與其直視。
尊重是禮數,不代表沒有怨氣。
女朋友那邊的變故,導致陳冬肚子里那股邪火還沒地方撒呢。
忍著怒一宿沒睡,能坐這兒心平氣和的吃口飯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種狀態下,心里諸多負面情緒,差點被韓同這一句話點炸。
只是從小形成的良好教養,讓他克制著在母親面前拍桌摔碗的衝動。
“你還有臉提我大姐?”
“當初要不是你簽字,她能去當什麼鬼臥底?!”
“我大姐考警校是你選的,工作也是你安排的,去送死,人沒了,也是因為你!”
“她這算為國捐軀嗎?最後明面上連個犧牲的名分都沒有,你臉上有光嗎?!”
楊鳳芝神色微變,趕緊厲喝道,“小冬!怎麼跟你韓叔說話呢!”
韓同默默的干了口酒,似乎也沒想到,提起陳曦,陳冬的反應會這麼大。
但這事兒,確實因他而起。
或許正因為心有愧疚,所以這些年他始終很急切的想幫陳冬踏入警途,然後利用警方的資源,再查一查有關陳曦的事。
“韓叔,我尊重您,也感謝您。”
陳冬黑著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給自己倒了杯酒,起身朝韓同說道:“養大成人,是您對我的恩情。但以後的路,怎麼走,是我自己的事兒!至於其他的這兒永遠都是我的家,只希望您和我媽能樂樂呵呵的過日子。韓叔,這杯酒我敬你!”
楊鳳芝皺了皺眉,“小冬……”
“媽,您放心,我一定總回來吃您做的飯。”
陳冬舉杯一飲而盡,然後衝倆人鞠了個躬,便轉身離開。
楊鳳芝跟韓同對視了一眼,做了個我早知如此的表情,隨後起身追了出去。
單元門口,陳冬有些郁悶的點了根煙。
“小冬!”
“媽,你出來這是要勸我?”
楊鳳芝小跑了兩步,有點喘,站在他身邊沉吟了一會兒,隨即開口說道,“兒子,媽其實也不想你當警察,掙不了多少錢,還挺危險。”
“那……”
“可你換個角度想,老韓留下的人脈人情,退休之後還能維持幾年?如果你到分局工作一段時間,有他幫你牽橋搭线,再加上李明那些徒弟的照顧,把這些關系接續上。那將來無論你從事哪個行業,是不是會多了些底氣?路也會好走一些。”
陳冬思考了幾秒,心里還是有點抵觸。
“媽,可是……”
“沒什麼可是,接了這份工作,也不耽誤你干別的事兒。”
楊鳳芝柔聲道,“兒子,我跟你說實話,分局刑偵大隊根本沒招人。老韓的性格你應該清楚,活了一輩子都沒怎麼求過人。可他卻為了你的前途,舍出自己的老臉。他老了,退休了,又因為你大姐的事兒心有不甘,郁郁寡歡。也因為這點,才想讓你走進公安系統。這些年,在其他事兒上,他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無私對待,你心里總該認吧?”
陳冬突然抓住母親的手,輕聲問道:“媽,您希望我去麼?”
“去吧,起碼干一段時間,別辜負老韓的苦心最好把他的人脈都變成你自己的。”
陳冬笑著點點頭,“媽,您還真是不客氣。”
“自己家人,客氣什麼!”
“行,那我答應您。”
陳冬接著說道,“還有,過一陣,我會告訴您個好事能讓咱家都開心的好事。”
楊鳳芝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
“嗯,我等著。”
“對了,這次回來,妍妍怎麼沒跟你一起?”
“……”這一問,直接把陳冬那股糟心勁兒又整出來了。
他到現在都沒想好該怎麼面對蘇妍,更沒想好除了這種事兒之後,自己到底應該扮演哪種角色。
“妍妍在學校還挺忙。過一陣我帶她回來看你。”
下午,錦繡年華。
還沒到上人的時候,店里除了忙著准備工作的服務員,也就偶爾有那麼幾個憋到不行的客人來尋歡作樂。
陳冬給寧晨發了個短信,隨後獨自一人開了個包房。
借酒消愁。
“這天還沒黑呢,怎麼想起到這兒喝悶酒了?失戀啦?”寧晨皺著眉打開燈,踩著纖巧的高跟鞋做到了陳冬身邊,然後眉宇嫣然的開了個玩笑。
陳冬沒吱聲,直接倒了杯酒,推到她身邊。
不算明亮的燈光下,也能看清楚他那種極度煩躁郁悶,帶著陰霾的表情。
“不會吧,真失戀了?”寧晨美眸微閃,有點詫異的問道。
陳冬眼角輕跳了幾下,淡然回道,“沒有,就突然想喝兩杯。”
“行,那我陪你。”
寧晨挽了挽袖口,然後很好爽的干了一大口酒。
“對了,有個事兒。昨天我和老譚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不想接手內保經理的職位,那可以先來幫幫我。”
陳冬轉頭,疑惑的問道,“幫你?做什麼?”
“能做的太多了。”
寧晨認真解釋道,“老譚名下的資產比較多,也不怎麼在店里呆。他媳婦只負責公司財務,其他的事都不管。招聘,采購,宣傳,給大客戶送禮,甚至還得處理內部人員那些爛事。你別看總經理官銜挺大,什麼狗屁倒灶的活兒都得我親自負責。”
“你能力強唄。”
“夠用。”
陳冬繼續問道,“具體要干什麼?”
寧晨抿了口酒,“沒有具體,聽我指揮就行。”
“就是給你當小弟唄?”
“哈哈,你要能擺正自己的身份,姐姐肯定不能虧待你。”
陳冬思考了幾秒,隨後雙眸微微凝視,“晨晨,老譚不會輕易改變對我的定位,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別廢話,你就說干不干吧。”
給老譚當內保經理,給寧晨當助理,看似都在錦繡任職,但卻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性質。
內保經理更像一種身份,意味著你要面對某些不可避免的勾心斗角,江湖紛爭。
寧晨不想讓陳冬早上這條無數人萬劫不復的路,甚至冒著違背老板意願的風險,也算用心良苦。
“我考慮考慮吧。”
楊鳳芝讓他去當警察,寧晨讓他當助理,吳鴻雁那邊也不放棄,總打電話讓他去店里。
可這些都不是他想干的事兒。
二十來歲的年紀,陳冬也難免心高氣傲。
憋著那麼一股勁兒,又難免迷茫。
而且,陳冬現在的心思,根本就沒在工作上。
酒是一杯接一杯,倆人越聊越深,話題也從事業轉變到過往經歷,再到情感心聲。
陳冬又喝斷片了,根本不知道都說了什麼,最後摟著寧晨死活不撒手。
心里的愁怨,衝淡了酒的辛辣,像水一樣往肚子里灌,但身體卻承受不住酒精的侵襲。
晚上的火車票算白訂了。連怎麼回的出租屋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
酣睡中的陳冬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小傑的名字。
“喂?”
“冬哥,我去照顧老爺子,咱家來人了,你趕緊起床吧。”
“啊!誰來了?”
“呃,你自己看吧,掛了。”
“什麼鬼?!”
客廳里一點動靜兒沒有,陳冬腦子里對小傑的話都沒什麼反應,迷迷糊糊的起床,半眯著眼睛去衝了會兒澡。
等他光著膀子走出衛生間時,才驚醒似的發現,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正安然恬靜的坐在沙發上。
兩雙美眸,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去!”
“妍妍?你你倆啥時候進來的?”陳冬現實驚訝,隨後便是心疼。
才幾天沒見,原本像小仙女一樣嬌艷動人的蘇妍,現在臉上寫滿了憔悴,整個人都好像瘦了一圈。
那雙曾經無比明媚自信的美眸里,他只看到了黯淡,忐忑,惶恐,以及如潮的悲傷。
何雨霏皺眉問道,“兩個大美女坐這兒半天了,你沒看見?”
陳冬尷尬的笑了笑,“睡迷糊了。”
“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再說話?”
“……”五分鍾後,陳冬穿戴整齊,斜靠著客廳窗戶,沉默著不知道說啥。
他還想著去燕京,蘇妍卻先一步回了松江。
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之後,還是何雨霏摔下開口問道,“陳冬,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
“嗯?什麼?”
“矯情!”何雨霏一看他那種別扭的神情,很明顯就是知道了這事兒,於是直接挑明了話題。
“妍妍被強奸了!”
“……”蘇妍的俏臉瞬間變得煞白如紙,眼眸中慌亂恐懼之色盡顯。
陳冬輕嘆著握住她的手,猶豫了幾秒後,又用力摟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本來打算今天去燕京……”
“那這兩天你再干嘛?為什麼不能打電話問候一聲?”
陳冬皺眉回道,“妍妍沒說,這種事兒,我怎麼問?!”
何雨霏刷的一下站了起來,纖白小手指著他嬌聲喝道,“你咋想的?!明明得著信兒了,還不聞不問?你知不知道,發生這種事,妍妍有多痛苦?”
“怎麼著,你還感覺委屈唄?陳冬,我告訴你,這件事,罪魁禍首就是你!還創業?你挺有能耐唄?有能耐怎麼不留燕京?要不是你嘚嘚嗖嗖非得回松江,蘇妍能被人趁虛而入麼?!”
陳冬被質問的啞口無言。
何雨霏不依不饒,繼續呵斥,“蘇妍這麼優秀的女孩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你是她的男人,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護好她,可為什麼會出這種事?!”
“而且還是有一次先例的情況下!魏寧那種賤人,你打一次就能讓他熄了覬覦蘇妍的心思麼?”
蘇妍突然出聲,“姐,別說了,不怪陳冬。”
何雨霏有點恨鐵不成鋼,這兒幫她洗地呢,瞎填什麼亂?
“你也是傻!早點跟陳冬說啊,他還敢不要你麼?”何雨霏就像個家長一樣,給小兩口訓得都不敢吱聲。
她這個大姐,不光是寢室排位的結果,也確實比他們年長了幾歲。
多那麼幾年的社會閱歷,也就多了幾分處理變故的果斷。
“按理說,這是你倆的事兒,我這個外人不該插手。但妍妍是個性子軟的姑娘,感情經歷也少。作為大姐,我得幫她多問兩句。咱們都不是小孩兒,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省得在心里范別扭。”
何雨霏看了看倆人的表情。
“陳冬,你不會是那種有處女情結,而且特別小心眼的男人吧?”
“……”陳冬神色滯了一下,隨即搖頭。
就算有,此時此刻,他能當著蘇妍的面說麼?
“你愛蘇妍麼?”
“嗯。”
“經歷這種事的女孩兒,有多脆弱,有多敏感,你應該清楚。尤其是像妍妍這樣心里只有你的女孩兒。”
“我再問你一遍!你能保護她嗎,能繼續對她好嗎?”有點像婚禮現場,主持人在提問。
蘇妍的美眸中滿含希望卻帶著忐忑不安,陳冬突然感到微微的尷尬,以及憋屈。
“我能。”
“好,記住你的話!”
“走了,你多陪陪蘇妍。”
何雨霏點了點頭,說完直接轉身往外走。
“對了,陳冬。”
“你出來,我跟你說點別的事兒。”
樓道內。
陳冬面無表情的點了根煙。
何雨霏身姿翩然,鳳眸明媚,光彩動人。
“魏寧你應該了解,他自己做不成這件事。還有其他人幫忙。”
陳冬輕聲問道,“沈泉?”
何雨霏訝異的眨了眨眼睛,“藍心不知情,沈泉收買了徐麗,半夜給魏寧開門。魏寧搶了妍妍的手機,事後沈泉又找人銷毀了證據。打官司希望不大,如果你想報復,早做准備。”
陳冬表情淡漠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嗯,我走了。妍妍哪天回燕京,提前給我打電話。”
何雨霏大概下了五六步台階。
陳冬突然問道,“霏姐,這些事,你從哪打聽的?”
何雨霏身形一頓,隨即回眸一笑,“沒有絕對閉嚴的嘴,除非是死人。”
陳冬點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
何雨霏知道的細節比陸濤還多,而且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視角。
他第一次聽見了另一個關鍵人物的名字。徐麗!
陳冬再次回屋時,有點難受的看著沙發上神情呆滯局促的姑娘,不由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他走上前,溫柔的將蘇妍攬入懷中,口中輕聲安慰著。
“媳婦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感受到男友身體的溫暖,蘇妍似乎漸漸鎮定下來,眼神也清晰了許多。
憂郁絕美的臉蛋,頃刻間恢復了一絲曾經的光彩。
“老公,我……”
“什麼都不用說。沒事兒了,一切有我!”陳冬輕撫著蘇妍的秀發,溫聲細語。
“黑眼圈這麼重,沒休息好?”
“嗯。”
“老公摟你睡一會兒?”
“好。”
不是沒睡好,蘇妍這幾天根本就沒怎麼睡。
被強暴的痛苦,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如果不是何雨霏,她甚至很快就會被這種精神層面的摧殘和折磨下完全崩潰。
或許,也只有以為在愛人的懷里,她才能卸下極度彷徨驚恐的心里負擔。
陳冬的床上,不到三分鍾,蘇妍漸漸陷入沉睡。
“老公你還愛我嗎?”“老公不要拋棄我”柔弱可憐的呢喃,輕輕環繞在耳邊。
一滴無意識的淚,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陳冬更難受了,心頭仿佛壓著一塊由憤恨組成的巨石,越來越沉重。
與此同時,市區某飯店。
嚴剛表情淡然的對著一桌子菜大快朵頤,旁邊的嚴華掐著煙,始終唧唧歪哇個不停。
“哥,到底啥時候干啊?”
“干啥?”
嚴華瞪眼回道,“陳冬那逼崽子啊!你不是打聽清楚了,他跟市局那個沒啥關系。”
嚴剛撇撇嘴,“你好像沒長腦袋!黃戰一個市局領導,沒事兒往派出所溜達什麼?他說碰巧遇著了,也就你這種二逼能信。陳冬跟他,指定有點事兒!”
嚴華喊道,“那你啥意思啊,我差點讓人打死,你不管了唄?”
“管管管!我是爹啊,啥都讓我管?有能耐你就自己去捅他兩刀,沒那兩下子就憋著!”
嚴剛心里也煩著呢。
黃戰幫陳冬平事兒,又否認了他倆的關系,肯定不是表面這麼簡單。
大概是陳冬存在某種利用價值,卻不怎麼聽話。
黃戰想借別人的手,敲打敲打他。
難的是尺度。
嚴剛要真把陳冬干了,最後倒霉的還是他自己。
但這活兒要不接,那就不識好歹,無形中把新來的市局領導得罪了。
無妄之災!
黃戰主管松江後續的掃黑除惡,想找嚴剛這種人麻煩,那還真是輕而易舉。
“行,那以後我死外邊你也別管!”
“等等!”嚴剛擺了擺手,喊住了往外走的嚴華。
“上次,你是不是找馬湖的人,給陳冬他爸腿打折了?”
“啊!”
“那為啥不接著找他?”
嚴華一愣,“馬湖還能幫我麼?”
“你馬哥這兩年好起來了,錢包厚,手下人也應該為咱們嚴家出點力了。你這麼跟他說……”
嚴剛不到三十的年紀,能在松江成千上萬的混子中竄起來,那肯定不是個只會掄片刀的莽夫。
勇猛狠辣是魄力,不擇手段是性格。
嚴華坑隊友是腦子不夠。
嚴剛則是有計劃的讓自己人去當炮灰。
“喂,馬哥。”
“華子啊?有話好好說,你可別叫我哥,當不起!”
“馬哥!在哪呢,老弟請你吃口飯啊?”
“不吃,我戒了!沒事我掛了啊”
嚴華差點被這兩句話噎死,“我大哥,讓我跟你交代點事兒!”
“……”
蘇妍在陳冬那兒呆了三天,又回家住了幾天,終於恢復了表面上的正常狀態。
她打算去燕京,把學校的事兒處理完,然後徹底回歸松江。
沒再提考研的事兒。
也沒了那些看似很豐滿卻不切實際的幻想。
“老公,那下個月,咱倆還結婚嗎?”
“等你回來再說,去吧。”
女孩兒清澈明亮的眼眸,突然變得有些黯淡。
即將開動的火車前,陳冬抱了抱蘇妍,隨後朝不遠處的何雨霏點點頭。
“霏姐,麻煩你了。”
“沒事。”
幾天時間的相處,陳冬和蘇妍一如既往的親密無間,柔情似水。
但倆人心中很清楚,他們原本完美無瑕的愛情,有了那麼一絲不可避免的裂痕。
這種裂痕,或許可以在末來,通過共同的努力去修補。
又或者因為某些細小的陰霾,漸漸擴大,直至徹底破碎。
率先改變的是蘇妍。
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曾經對待這段感情的自信,舉手投足間多了些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而陳冬,表面上無動於衷,心里卻產生了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淡漠。
卑微的不是無法改變的經歷。
而是被玷汙的,永遠留下別人痕跡的心靈。
陳冬返回出租屋時。
小傑和福園曹飛正熱火朝天的斗著地主。
還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年,躺在床上擺弄著手機。
“呵,猛哥來了?”
“你這忙啥呢,天天見不著人。”
曹猛笑呵呵的坐了起來,給陳冬遞了根煙。
“去外地辦事了,事兒沒辦成。讓小園給我叫回來了。”
陳冬一愣,“干啥啊?”
福園隨意回了句,“我跟一傻逼打起來了。”
“誰啊?”
“咱小學二班的,燕老貓。”
“因為啥?”
福園頭都沒擡,沉聲回道,“玩拖拉機,輸錢賴賴唧唧的不想給,還他麼的罵我。”
“然後,你就給猛哥從外地找回來了?”
“啊,猛哥給他那個逼嘴懟了一刀,當時就跪下了。”
陳冬好奇問道,“你們玩多大啊?”
曹飛憋著笑插了句嘴,“五毛底兒,封頂十塊。”
陳冬聞言,直接愣了好幾分鍾。
“那他一共輸你多少錢?”
“不是錢的事兒,主要是他態度不對,老跟我裝逼!”福園明顯在回避多少錢的話題。
“園哥,我就想知道他輸你多少錢!”
“三塊五”
陳冬直接懵逼了,“不是,大哥!你他媽因為三塊五毛錢,給猛哥喊回來,捅人一刀?”
“因為三塊五,整出個輕傷?!”
福園臉上好像有點掛不住了,“我再跟你強調一遍,不是錢的事兒,是他態度不對,明白不?”
陳冬有點崩潰了,“猛哥?你咋這麼慣著他?”
曹猛吐了口煙,“要不是小傑和小飛拉著,我能給他屎打出來,你信不?”
“前天誰說要合伙干點事兒的?散了吧,我撤股了,有這樣的傻逼,咱能干成啥”陳冬扔下一句話,轉身就進屋了,過了十來分鍾,才拎著個運動包走出來。
“你干啥去啊?”
“回趟燕京。”
福園瞥了瞥嘴,斜眼一看。
蘇妍都走了,陳冬沒跟著一起,反倒獨身回京。
去干嘛,不言而喻。
“這個節骨眼,如果魏寧出事兒了,那警方很快就會查到你身上。一旦在警方上线,以後的道兒,可就不好走了。”
陳冬欣然一笑,“這麼不相信哥的實力?”
福園沉聲道,“你再有實力,也不能飛天遁地,萬一呢?”陳冬無語。
小傑起身道,“冬哥,我去吧,那邊我比較熟悉。”
“你也不行,一樣在關系網之內。”
福園搖頭,隨後輕輕瞟了眼始終沒說話的曹猛。
曹猛呵呵一笑,“怎麼你這個逼樣的,還裝一把狗頭軍師呢?點我名兒昂?行,那就我去。”
陳冬皺眉,“猛哥,不用”
曹猛擺擺手,“玩歸玩,鬧歸鬧!咱們既然聚到一起了,那總得經點事兒。我現在的身份,見不了光。本來,在松江就呆不長,正好我大哥還讓我去燕京一趟。這事兒,就順道幫你辦了!”
曹猛都沒給陳冬拒絕的機會。
“照片發我,還得有個能定位的人,你找,單獨跟我對接。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陳冬站定沉思了好半天,權衡利弊之後,終於點頭。
“猛哥……”
“不用說謝,說你想要的結果。”
陳冬很堅定的回道,“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生死勿論。”
曹猛目光與他直視,“可以。”
要是陳冬親自出手,肯定就奔著干死魏寧去的。
可換成曹猛,他也不好把話說的太絕。
死人和傷人,完全是兩個偵查力度。
即便,曹猛手上肯定不止一條人命。
“冬,離開松江,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兩個弟弟,我希望你能多帶帶他倆。別讓人欺負了,連個出頭的沒有。流血流汗不怕,你明白麼。”
陳冬認真的點點頭,“你放心,猛哥。”
“你們四個爭點氣,我希望回松江的時候,咱們不用開著面包車去別人的地盤,再打個頭破血流。”
十分鍾後。
曹猛獨身一人,踏上了去燕京的征途。
出租屋里。
陳冬把小傑叫到了陽台。
“你去一趟臨省,這上面是地址,找一個叫徐麗的女生。照片我發你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