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父看了看他手上捧著的衣衫,問道:“此地何處靈氣濃郁些?我先休息休息,其他稍後再說。”
雲知還猶豫一下,才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既可沐浴,又可補充靈氣,大人請隨我來。”當先飛起。
舉父跟在後面。
雲知還帶著他來到彩池邊,道:“大人,就是這里了。”
舉父原來的衣衫早爛掉了,便直接跳到了池子里,倚壁而坐,道:“這里的確不錯。”
雲知還見他渾身白毛,泡在水里,四處散開,身形長瘦,肋骨突出,實在是有礙觀瞻,跟第一次看見秦遲錦沐浴的情景相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似的,忙轉開臉去,看著遠處雪亮的刀光,隨口問道:“大人,您不跟外面的人說一聲,讓他們停下來嗎?”
“不用,”舉父道,“三百多年了,老子一個人呆在地下,也沒見個人來,親朋好友,全是狗屁,現在難得他們有心,就讓這聲音多響一會,我老人家聽起來心里舒坦。”
那護罩雖然破掉了一個夾層,對外圍實際上沒有多大影響,因為少了一個天衣境高手的攻擊,靈氣空出來許多,對樊遲他們來說,進展反而明顯變慢了。
他們雖然心里奇怪,但也只能繼續埋頭苦干下去。
雲知還自然樂見這種情況,也就不再多說。
氣氛沉靜下來。
舉父在一個池子里泡一會,又去另一個池子里泡一會,等到他心滿意足地走上池岸,數十個彩池里的水已經全部變回了無色的狀態。
他以手掌搓去滿臉須髯,再捏短了垂至腳踝的一頭白發,現出一張雖有皺紋、但仍氣色紅潤的長圓形臉蛋,頗有些鶴發童顏的意思。
雲知還適時遞上新衣。舉父伸手接過穿上,伸了個懶腰,道:“走吧,他們要等急了。”
雲知還跟著他到了護罩之前。
只聽他大喝一聲,有如雷霆,一指點出,卻是輕飄飄的。
轟地一下,護罩如有實質,竟著起火來。
那火色作澹金,極是厲害,片刻功夫,即在護罩上燒出一個大洞。
舉父身形微閃,已到了樊遲等人所在的山坡上。
雲知還跟在他身後,一落地,即收獲了幾道或詫異或敵視的目光。他聳了聳肩,也不解釋,就這麼泰然自若地站著。
樊遲跟舉父見過了,對雲知還道:“小兄弟真是有大福分之人,我前面的承諾仍然算數,你過來,我為你除去體內的針勁。”
他身後的徐元道:“樊兄,那羲和劍……”
樊遲擺了擺手,道:“這一份禮物沒有送到龍王的手上,我們已經失過一次信了,徐兄難道要我再失一次嗎?”
徐元嘆了口氣,道:“罷了,以後我們另尋一件寶物,以作補償就是了。”
雲知還見他們守信,原來被針勁折磨得死去活來產生的惡感減弱了一些,對樊遲道:“樊道友好意在下心領,但是我身上針勁已解,就不勞費心了。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轉身便要走。
陽弧叫道:“等等,那位神山之主呢,她去哪了?還有蓁蓁,她應該回到她的族人身邊。”
雲知還笑道:“她們已經逃走兩個多時辰了,你們要是現在馬上向西追去,也許還能見到她們留下的尾跡。”
樊遲等人一頭霧水,總覺得事情似乎有點詭異,卻又不知從何問起,便互相招呼著,准備一起離開。
突聽舉父道:“這鳥山壓了老夫三百多年,不打它一拳,怎麼出得了胸中這口惡氣。”一拳平平擊出,好像打得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棵樹。
只聽轟隆一聲,神山腰部爆出一團煙霧,隨即天柱崩塌般的巨響傳來,覆滿積雪的一截白塔似的,倒栽了下去。
正要離開的雲知還聞聲轉身,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血液凝滯,一顆心子像卡在了喉間,怦怦怦地狂跳不已。
樊遲遙望著遠處的滾滾煙塵,暗暗喟嘆:“這就是天衣境嗎……”
雲知還嘴唇顫抖,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神山的方向,可是只能見到一片死寂的煙塵慢慢擴散開來,偶有存活的飛禽,振翅發出幾聲驚悸的鳴叫,除此之外,沒有發現任何活物的聲息,不由心中一片冰涼,手腳發冷。
忽見徐元抬手一指,叫了一聲:“有人!”
眾人齊齊望去,煙塵之中,一道雪白的身影衝天而起,隨即,雲層裂開一线,漏下天光,向眾人所在的方位疾馳而來。
雲知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聽樊遲大吼一聲,“閃開!”身子一輕,如風中殘葉,瞬間被卷到了兩百丈外。
咻地一下,一线白光照亮了眾人的眼睛。
只有舉父還留在原地,他不閃不避,向空擊出一拳,叮地一聲輕響,與眾人預料中驚天動地的場面不同,像是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白光掠過之後,島上仍然一片平靜。
舉父抬起頭,看著凝停在半空中的一道身影,笑道:“小丫頭,你很了不起,但是我記得,廉貞劍好像不是這麼使。”
空中那道身影正是秦遲錦。
漫天陰雲下,她如一道月光,手提長劍,靜靜地佇立在虛空之中,身上一件純白的衫子,被大風吹得獵獵作響,翻卷如雲。
長發烏黑濃密,以青色絲帶隨意地扎起,垂在腰後,有從容不羈之態。
底下一對纖巧秀美的腳兒,未著鞋襪,晶瑩如雪,竟比身上的衣衫還要白上幾分。
雲知還大喜之余,又不禁心中一動,想起自己當時慌慌張張的,好像確實忘了給她穿上鞋子。
樊遲等內行之人,看到的卻不是她的美麗,他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身上那股衝霄的劍意。
那是一種很難用語言來形容的東西,忽而凌厲,忽而舒緩,忽而飄淼,忽而雄奇,悲歡離合在其中流淌,天地眾生在其間沉浮……
瞬息百變,氣象萬千。
徐元遲疑道:“這是……”
樊遲面露凝重之色,道:“看地上。”
幾人依言望去,只見已被他們攻陣之時打得土崩地裂、草樹萎黃的海島上,舉父立足三尺之外,一根又細又長的线條,向兩端延綿而去,深不見底,直得彷佛用尺子量過一般,不禁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震撼不已。
黑川英介看了許久,才艱難地把目光移開,澀聲道:“天衣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