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傳來羅節的聲音,“你好了嗎?我們要過來了。”
雲知還道:“好了。”話音方落,眼前一花,申小卿與羅節兩人已俏生生地站到了面前。
羅節走近李萼華身側,蹲下身子,伸出三指搭在她的脈門,一會兒起身喜悅地道:“師姐沒事了!”
“太好了,”申小卿向雲知還施了一禮,“多謝雲公子。”臉上除了害羞,還有一絲贊賞之意。
雲知還有些得意地笑道:“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看了眼沈睡的李萼華,接道:“兩位小仙子可否取些清水來,為李師姐擦洗一下身上穢物?如果可以,也請替我准備一些。”
“別小仙子小仙子的,聽著別扭,你直接叫我們名字即可,”羅節游目四顧,頓了一下,手往右邊樹林一指,“就那塊大石頭後面吧,你跟我來。”
兩人來到那塊大石後。
羅節雙手結成一個奇特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一會兒,兩人面前六尺高處凝結出一朵車蓋大小的烏雲,烏雲之中閃電縱橫,卻不過手指粗細。
一堆冰雹從雲里劈里啪啦掉了下來。
那些冰雹像有生命似的,不到十息,便自行砌成了一個足夠一人使用的冰質浴桶。
雨水適時降落,迅速注滿了它。
羅節收手笑道:“怎麼樣,夠你洗干淨了吧?”
雲知還看得滿心羨慕,忙道:“夠了夠了,羅仙子法力無邊,小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羅節道:“少拍我馬屁。”嘴角微翹,蹦蹦跳跳地去了。
等雲知還洗完出來,羅節和申小卿也已經替李萼華清潔好了。
雲知還見羅節對著他冷笑,申小卿滿臉暈紅,螓首微垂,不敢看他,知道她們定是發現了自己的輝煌遺跡,不覺浮想聯翩。
羅節不懷好意道:“忘了告訴你,大師姐平生最恨淫賊,接的任務最多的是抓淫賊,死在她手里最多的也是淫賊。”
雲知還一怔,道:“這是為何?”
羅節見嚇不住他,不禁失望地搖了搖頭,不再說了。
雲知還便把請求的目光轉到了申小卿身上。
申小卿向來心軟,拗不過他,便抬起頭來,妙目在他臉上一溜,迅速轉向了別處,輕輕柔柔地問道:“雲公子可知道四大家族?”
雲知還道:“知道些大概。當年神後起事之時,便是借助沈、李、蔡、陳四大修行世家之力,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迅速控制住了南四州,與北邊分庭抗禮,建立起了齊國。”
申小卿點頭道:“不錯,大師姐便是四大家族中李家的人,不過她那一支是旁支,不受主家重視,後來發生了一些矛盾,就與父母搬了出來,從此不再回李家了。”
雲知還道:“可惜。”
申小卿笑道:“你要是知道大師姐搬出來的原因,或許就不會覺得可惜了。”
雲知還道:“哦,那是什麼原因?”
申小卿嘆了口氣,道:“李家一位大長老的孫子,叫作李行雲的,垂涎大師姐的美色,平時死纏爛打不說,有一次趁著大師姐熟睡之時,竟然色膽包天,想要非禮她。還好大師姐機警,沒讓他得逞。大師姐本就忍了他很久,這下如何再忍得下去,便告到了邢事堂那里,你猜結果怎麼樣?”
雲知還也嘆了口氣,道:“想必是那李行雲仗著爺爺的身份,說李師姐誣告於他,又或者更無恥一點,倒打一耙,說是李師姐主動勾引,半途反悔,要好處不成,才故意鬧大,妄圖逼他私了,以獲取更大的利益。”
羅節咦了一聲,道:“你倒是親眼見到過一樣。不錯,李行雲選了更無恥的那種。”
雲知還道:“李師姐這件我沒看到,其他相似的案例卻是所在多有。只因世間無恥之徒既多,此類事情想要取證又是那麼地困難。”
羅節道:“聽起來你倒像個好男人呢。”
雲知還笑了笑,道:“好男人我不敢說,但是我絕對尊重女孩的意願,這點在今晚之前卻是可以保證的。”
羅節道:“那你今晚破例了,後悔嗎?”
雲知還道:“不後悔,人命當然比原則大。”
說完忽覺一陣心虛,只因方才貪戀李萼華的美色,又要驗證玉扳指的效果,除了前兩次還算是在勤勤懇懇地工作,後面全是假公濟私,中飽私囊,不禁暗罵自己虛偽。
申小卿道:“我們會向師姐解釋清楚的,雖然她心里要難過一陣,但總好過丟了性命。”
雲知還點了點頭,道:“相信她能明白過來。接著說後面的事吧,李師姐搬出去之後呢?”
申小卿道:“師姐為表清白,也是為了躲避李行雲,與父母搬到了高涼郡,不料沒過半年,就出事了。那時正是神後立國第二年的秋天,神後與魔尊大戰了一場,不分勝負,約好五年之後再戰,便閉關修煉去了,由左聖使代掌朝政。當時國人尚未見識過左聖使的手段,有些人便趁局勢不穩,偷偷引入南海浪人,進來燒殺搶掠一番,好給聖使大人添些亂子——要是一個處置不好,朝中自有人趁機發難。大師姐的雙親便死於那場動亂之中,母親更是被賊人奸淫致死的。那些賊人十分暴虐,當時師姐年僅十三歲,竟也不願意放過她,危急之時,我們師父從上空路過,聽到了師姐的哭聲,下去救了她,又見她天分很高,就收入了門下。要是師父晚到一步,我們今天恐怕便見不著她了。”
說到入神處,竟忘了害羞,粗俗字眼也不曾略過。
“原來如此,”雲知還忽然很是後悔,方才竟然沒有更溫柔憐惜些,只是現在後悔也晚了,便追問道:“那些賊人後來怎樣了?”
申小卿道:“師父當場便殺了十幾個,但是他們當中也有高手,逃遁方式更是詭異,所以剩下的被他們逃走了。不過收到他們入侵的消息後,左聖使立即派出右聖使大人,把他們一一找了出來,問完口供之後,全都殺了。後面的主使自然也被揪了出來。”
雲知還道:“那李師姐一定恨死李行雲了。”
申小卿道:“殺害父母的直接凶手已死,大師姐只能把仇恨記在間接的凶手上了。”
雲知還嘆了口氣:“李家勢大,分管一州之地,李師姐要報仇只怕很難。”
申小卿道:“所以在那之後,她從沒提過報仇的事兒,只是把精力放在抓捕凶犯和截殺淫賊上。我們都願意相信,她已經忘記了仇恨。”
這時月亮已升得很高,一閃一閃的星星像一些碎銀子,被輸急眼的人一把擲到了鋪著藍色墊布的賭桌上。
羅節估算了下時辰,對雲知還道:“時候不早了,你若是想回去,我們送你。”
雲知還看了身旁的申小卿一眼,見她臉上帶著微微笑意,一身淺黃紅羅衣,被風吹得向後飄起,整個人便如同凌波仙子,似乎隨時都要踏浪而去,心中頓感萬分不舍。
再想起認識她們三人以來,種種奇聞異見,深深意識到在她們的只言片語背後,隱藏著的是一個多麼龐大富麗的世界,與之相比,自己原來的生活只是滄海中的一粒粟,九州上的一口井,所能觀察到的,不過是一圈小小的天空和偶爾掠過的幾只飛鳥而已。
想到此處,他決心已定,便向申小卿躬身一拜,說道:“小卿仙子,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應。”
申小卿忙伸手虛扶一下,道:“雲公子不必多禮,我一定盡力幫你。”
雲知還道:“我想拜入你們門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收我?”
“啊,這個……”申小卿遲疑了一下。
雲知還道:“可是有何難處?如若不願,我絕不會勉強於你。”
申小卿微微一笑,道:“我是沒什麼意見啦,只是不知道師姐和師父會不會答應。”
羅節道:“我看大師姐巴不得他走得遠遠的,再也見不著面最好。”
雲知還欣喜接道:“有你們兩位同意,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羅節撇了撇嘴,道:“我可什麼都沒說。”眼睛里卻已有了一絲笑意。
雲知還打了個呵欠,懶懶地道:“我困了,羅師姐,小卿師姐,你們身上可帶有干糧?我填飽了肚子好睡覺。”
羅節虛空一抓,手里已多了個油紙袋,隨手丟給他,說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師姐倒是先叫上了。”
雲知還臉皮比城牆還厚,從袋子里抓出一塊酥油餅,邊吃邊問:“羅師姐,你這是什麼法術?”
羅節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芥子空間。”
雲知還繼續追問:“那是什麼?”
羅節道:“別纏著我,問你的小卿師姐去。”
雲知還把無辜的目光轉向了申小卿。
申小卿只好給他解釋:“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之外,另有一個隱秘的空間,它非常地小,所以我們把它叫做芥子,而把我們生活的空間叫做須彌。芥子雖然小到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通過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連接到須彌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先秦之時,練氣士們便已發現了它的存在,經過一代代的探索試驗,到了西漢,修行界已經掌握了打開芥子空間的方法,可以在里面自由存放自己的物品。”
雲知還奇怪道:“大家的東西都放在一起,不怕被人拿走了麼?”
申小卿笑道:“芥子對我們來說很小,內里卻別有洞天。你想象一下,我在大海之中某只貝殼里放上一粒珍珠,你站在海邊能看得到、夠得著它麼?要知道,活物是不能進入芥子的。”
雲知還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每個人放東西時肯定做了標記,說不定還有什麼法術能把它招回來。”
說著仔細察看了一下手上的油紙袋,果然在底部發現了一個雪花形狀的標記。
羅節插話道:“好奇寶寶,既然你已經弄明白了,是不是就該去睡覺了。”
雲知還道:“好,好,兩位師姐晚安。”很自覺地走向右方林子里的那塊大石。
申小卿道:“你就不能好言好語地對他嗎?”
羅節道:“已經有你了,我再好言好語的,他不得得寸進尺,最後翻了天了。”
申小卿無奈地一笑,過去看了看熟睡的師姐,把羅節招過來,從袖子里捻出一張符紙,輕輕一搖,扔向毯子外。
符紙無風自燃,自空中悠悠飄落,待落到地上時,已只剩了一點灰白的余燼,三人的身影也消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