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25章 禍亂朝綱的貴妃(50)
變故就是在這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暴雨夜。
破舊荒涼的古寺連名字都看不清了,一場大雨中,隨行的侍衛宮人們手腳飛快地扎好了營帳,布置好了營房,將嬌貴的陛下送進去休憩。
春曉總覺得那地勢選的不好,雨大了可能要灌水進去,所以要池月她們將帳篷扎在遠離他的一叢松樹林中。
半夜忽然聽聞一陣激烈的鑼鼓聲,一瞬間便好似有火光通明,刺耳的慌亂的尖聲響起,春曉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醒來不見池月,也不見在床腳的小陸拂。
外頭只聽見有人在喊“有刺客,保護陛下!”“整座山都被圍住了!”“救命救命啊!”“饒命啊!”
更多是刀兵相接,瀕臨死亡的慘叫像是黑夜催命的厲鬼,春曉衝出營帳,發現許多守衛在她營帳周圍守著,艱難地抵抗著無數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衣人。
春曉急忙去尋找池月,池月絕不會離開她的身邊,“池月!”
喊完了池月,春曉猛地想起來陸拂,男主決不能有事!
“陸拂!陸拂!”
春曉倉皇地站在營帳外,暴雨不斷泄落到這片土地,她抹了一把臉,不敢走出這群侍衛的守衛圈,可是這圈子在逐漸縮小,她咬牙又喊了幾聲,“阿拂!阿拂!”
這群御林軍完全不是那群刺客的對手,春曉撿起一把劍,加入了戰局,謝岑丘教導的劍術第一次被她用於實戰,懈怠了幾年的身子初時有些不順,逐漸找到了感覺,一劍挑開了一只劍,便提腳朝外圍飛去。
方方離開外圍,便見那群黑衣人猛然撤退,鋪天蓋地的箭雨射向那片營地。
“阿拂!”
男主千萬不要在營地里!
箭雨停後,山腰又響起了一陣短兵相接,似乎有一只兵馬從山下趕來了。
春曉緊緊握著劍在周圍的林子里轉了一圈,仔仔細細搜查了每個灌木叢,又殺了幾個黑衣人,都沒有發現陸拂的蹤影,最後白著臉看向被箭矢射滿的營帳。
“阿拂……”
她牙關輕顫,一步一步走了進去,千萬不要……
——
此時那箭矢被包圍的最密集的營帳內,一個矮小的孩童正蹲在一具生死不知的屍體旁,手指顫抖著摸向扎在他心口的那只利箭。
那矮小的小孩白皙的臉龐此時濺滿了泥點,他先前出去起夜,嫌棄身上身上有味道又在外面吹了半天的風,回來時營內大亂已經告一段落,他慌亂地要去找娘娘,可是意外發現了這個男人。
他的手掌慢慢握上了插在他胸前的箭矢,小小年紀的孩子此時面色一片冷漠,他知道這是他的父皇。
這箭矢扎得太淺了,他怕他死得不夠透徹。
陸拂並不覺得自己殘忍。
自己身為大梁皇子,皇位繼承人之一,想要當皇帝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解決了擋在前面的父皇而已,這在現下是件十分順手的事。
“況且,你對她並不好。”
陸拂抿著唇,眸中神色越狠,最終狠狠握住箭矢,剛要用力往下刺入,就見那原本像是氣息全無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雙與他極像的眉眼安靜地看著他,這是大梁當今皇帝,永正帝陸慈。
陸拂瞬間瞪大了眼睛。
男人靜靜看著他,像是全然沒有察覺到身上的傷勢,也沒有察覺到兒子的殺意似的,忽然笑了,唇角浮著極淡極淡的笑意,輕聲道:“不要緊張。”
陸拂依舊將手中的箭矢握得緊緊的,甚至還不自覺往下插入了一寸。
男人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微眯的鳳眸看著他,唇角勾起的幅度更大,“陸拂,你生得與朕很像,尤其是眉眼。你的膽量不錯,有幾分朕的風采……不要緊張。”
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抬起手將陸拂的手緊緊握住,一並握住了那刺入了他胸口的箭矢,他道:“朕的心房較常人,要生得偏一點,你要這樣做。”
陸拂驚駭地看著這個男人,他像是惡鬼一樣笑著,握著他小小的手,將那尖銳的箭矢毫不猶豫地在胸內攪動,而後像是對准了什麼,拉著他手,狠狠刺入。
直直穿透了什麼,鮮血瞬間噴涌而出,一瞬間滾燙地染紅了小陸拂半邊身子。
男人墨黑的眸子在夜色下看不清,只能看清一點黝黑泛著光,脆弱地閃動著……
陸拂下意識後退兩步,跌坐在地,忽然看到那男人喃喃:“聽,她在喊我。”
陸拂什麼也沒有聽到,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逃離這個事故現場,外面的瓢潑大雨可以洗去他身上的罪證。
暴風雨侵襲這這片營帳,猛烈的風幾乎要將這它掀翻。
春曉找遍了整個營地,最後來到了陸驪龍的營帳外,這是她最後一個沒有找的地方了,如果沒有在里面看到男主的屍體,那麼他就是逃出去了。
春曉提起一口氣,挑起了簾子進去。
沒想到,沒見到男主的屍體,反倒是見到他爹的屍體。
在簾子不遠處,像是中箭後蹣跚進了營帳,最終還是倒地不起,滿地的血,夜色模糊,春曉掏出一粒小小的夜明珠,慢慢走過去確定他的生命體征,一根手指慢慢伸到男人鼻下。
一陣溫熱的呼吸忽然掃過她的手指,她連忙縮了手。
“謝春曉。”夜明珠的微光下,那屍體輕聲道,然後慢慢睜開眼睛。
春曉抽了口氣,竟然還沒死透,她冷著臉:“陸驪龍。”
冷風不斷從簾子出灌進來,營帳內已經灌了水,很冷,男人在明珠下如冰雕一般,仿佛能夠看到那雪白的皮膚下生機在一點點消散。
陸驪龍緩緩抬起眼睛,像是積蓄力氣,沉默了一會,輕聲無力道:“很想要再見你一面。”
春曉看他目中渙散的光,無語道:“在說什麼胡話?”
春曉看了看地上大片的血泊,斷言道:“你快要死了,陸驪龍。”
陸慈又是一陣積攢力氣的沉默,然後緩緩說:“你,想不想做女皇?”唇角竟然還帶著一絲笑意。
春曉有些莫名其妙,這人到底是不是裝死啊?她伸手想要去碰他胸口的血跡,他忽然又開口:“我的血髒,你不要汙了手。”
春曉默默收回了手,嚴肅地看著他,臨死前還要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陛下,你臨終前,可還有什麼遺言要交待臣妾?譬如王位繼承,譬如傳國玉璽的位置,譬如皇家影衛的信物,譬如皇陵安排……”
皇帝死前要做的事情可太多了,陸慈竟然還有些閒心叫一些屁話,春曉十分不耐煩。
他睜著眼睛,在光芒中逆著光,看不清她的面容,便慢慢閉上了眼睛,輕聲開口:“謝春曉,你可還記得,八年前的上元節。”
春曉長這麼大過的上元節可多了,“怎麼了?”
他閉著眼睛,又停了一會,感到身體一陣陣發冷,五感也在一點點失去,嗓音開始飄忽:“八年前上元節那夜,夜色很美,朕本要尋死,卻被救了。”
春曉只想知道他的遺囑,不想聽他講故事,好在陸慈似乎也不打算講故事,他只說了那一句,便話音一轉,道:“朕告訴你一個秘密。”
“謝春曉,陸拂是你的親生骨肉。當初你生下他後,朕便將他抱走了,後來戴秀兒生產,朕將她的孩兒掐死,換成了你的。原本朕討厭極了那個孩子,可後來,竟發現他與我越長越像……”
“將陸拂抱走,是因為嫉妒他。掐死戴妃的孩子換成他,是因不肯你的孩子受委屈……”
陸慈的聲音越來越小,意識似乎有些不清了,“玉璽和信物,都在那棵柿子樹下……你說得對,那樹和屋子的主人,如今死了,死了……”
春曉張大了嘴巴,半晌回不過神,反應過來,她連忙伸手去搖他,“陸驪龍你在說什麼,你說清楚!”
媽的這陸驪龍到底藏著些什麼?
他是心理變態嗎?
可是這個男人已經徹底成為一具屍體,給不了她一點回應。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可能是那群黑衣人來清場了,春曉咬咬牙,只能將這個狗皇帝放下,天知道她根本沒有看到那棵柿子樹!
也不記得那片山野在哪了!
她拎著劍腳步急促地跑出去了。
陸慈最先失去的是視覺,再是嗅覺,最後是聽覺……最終全世界都沒有留給他她的痕跡。
身下的血泊蜿蜒,靜默的男屍眼角滑過一滴淚,大梁朝永正帝喧囂又靜默的一生止於此。
陸慈有很多秘密,都隨他帶入土里,埋於泉下隨泥銷骨,就如他喜愛梔子花,沒有人知道,她像一朵在他掌心無意開發的梔子花苞,他捧不住……
只留一袖清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