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蒜香小龍蝦
彭媛起得最早,水渠斷了,她走半里地到蓄水池拎了一桶,燒水煮紅薯。
然後拿著刀在院子里除草,天亮得快,山里悶熱,幾人陸續起床。
小崽子也咿咿呀呀,齊案眉把她連搖籃一塊抱到院子里,換洗尿布。
缸里有昨晚擠得母乳,密封袋滿滿一袋,泡進缸水里防變質,早起只需裝進奶瓶里燒水煮熱。
小石榴早就想和白絡解釋了,畢竟因為她,白絡對彭媛的態度越來越差。
洗漱時候拉著白絡躲到院子外,把連日的愧疚扭捏說出來。
白絡先前不了解她們兩人的事,總覺得“強迫”一詞是脫辭,彭媛就是不想對這個孩子負責,不願承認自己有錯。
這會兒被打臉,心情蕩下去,一個早上都在琢磨要怎麼跟彭醫生道歉。
“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們應該給她一個正式點的。”
齊案眉抱著崽拍奶嗝,小家伙剛才吐奶沾了她領口,說悄悄話時撲面而來一股奶臭味。
“好臭!你喂她吃了多少啊?”
齊案眉只好把孩子放回搖籃,揪著衣領在水槽上用毛掉光的竹刷刷洗。
白絡瞧她滑稽,邊笑邊搶過刷子,肥皂干得四分五裂,挑一塊手能拿的,在奶漬處蹭蹭,然後用刷子仔細刷洗。
螺螄吐了一天泥,齊案眉招呼那個只知道埋頭干活的人,教她用刀背敲螺螄屁股。
河道里的螺螄個大肉肥,敲完屁股後下鍋焯水,撈起過冷水,讓肉質更緊實,做一道酸筍燉螺獅,味如臭名昭著的螺獅粉。
彭媛不喜,一個人啃紅薯,小石榴喝得連湯都不剩。
正午太陽毒辣,在院子里鋪上花皮,幾個人把米缸里的米倒在皮上。
經由高溫暴曬,油蟲和米蟲散得差不多。
這個米不能久存了,過不了幾日又生得滿缸蟲,做成餌塊更方便儲存。
她們費了老大勁把石槽搬回院子里,把用具都消殺一遍,在院子里挖坑架鍋。
鍋里燒水架上蒸籠,一層層鋪滿大米。
煮好的米分批倒進石槽,白絡和彭媛力氣比較大,她倆負責捶打,齊案眉心細,負責給米團翻面,小石榴就只能在邊上看著,偶爾往團子上灑灑水。
打好的團子趁熱分成等大的劑子,手上和面杖上抹油,杆成面餅狀方便晾曬和儲存。
人多手多,活也干得快,做了不少餌塊放到蘑菇屋晾,剩下的米妥善儲存,早晚煮粥吃,還能挺不少日子。
已經入了九月,水稻錯過了種植期,她們要省著點。
東邊的田里雖然也雜草叢生,但留有不少之前種的蔬菜,多數是她們離開前隨手撒下的種子,長勢也不算好。
白絡帶著齊案眉去修水渠了,小石榴陪七崽,田里只看到彭媛一個人彎著腰,沿著田溝拔草,逐漸露出農作物。
她把拔好的草順手梱成草團,扔到田埂上准備曬干了拿回去作引火的。
小青菜生了蟲,葉片上密密麻麻布滿蟲洞,剝開雜草後重見天日,被鳥盯上了。
人在前面拔草,鳥在後面撿蟲子吃。
為了防止蟲害蔓延,彭媛干脆把青菜都拔了,鋪在溝里,等忙完帶回去。
洗洗干淨其實還是能吃的,純天然有機蔬菜。
絲瓜到處爬藤,花開了一茬,有幾顆瓜老了肚子特別大,隨手一掰一肚子籽。
彭媛挑了嫩得摘幾顆,又掐了朵雄花,給雌蕊授粉。
她草拔了差不多,就在田里找各種瓜的花,挨個進行人工授粉。
白絡修好渠子回來,又帶著齊案眉往地里。
看她一個人玩得挺起勁,活也干得漂亮,老遠就開始夸。
一開始對著齊案眉小聲夸,近了放開嗓子略顯浮夸的夸。
總之蠻尷尬的,彭媛反而不習慣。
“彭醫生不愧是婦產科的,育人授粉專業戶。”
這話本來是掐著專業對口夸的,仔細一想又有點揶揄的味道,白絡一時哽住,全靠齊案眉搭腔,氣氛倒也沒那麼遭。
彭媛還高高興興地給她們展示成果,把瓜果蔬菜裝進背簍里,幾個人到小塘邊洗泥。塘里長了水草,人在水里攪出動靜,魚蝦嚇得亂竄。
“有不少小龍蝦欸。”
白絡趁她倆洗菜,繞著小塘走一圈,發現好多小龍蝦飄在水草上睡覺,人動靜一大就鑽進水里。
“先回去吧,明天釣。”
看雲彩晚上可能有雨,東邊一片黑,她們抓緊回去,把院子里曬著的食材和用具搬回家。
七崽半天沒見兩個媽媽,這會醒著,被小石榴抱在懷里,見到媽媽回來激動得手舞足蹈,被白絡一抱上手就急哄哄往胸口鑽。
小腦袋一拱一拱的,要找奶喝。
幾個大人被逗得合不攏嘴,白絡接過齊案眉遞來的毛巾,把孩子抱進大屋,濕毛巾擦擦汗,乳頭送進她的小嘴里。
很久沒被裹了,這小嘴還是像針管一樣,偶爾喂一次倒也還行,白絡很享受寶寶需要自己的感覺,摸著她軟乎乎的小腦袋,心里一陣發軟。
晚上小石榴在洗澡,齊案眉把彭媛帶進大屋,白絡坐在床上哄著孩子,叁個成年人面面相覷,小崽子倒覺得熱鬧,朝人挨個笑,兩個小梨渦掛在嘴角,牙床粉嘟嘟的。
“說吧。”
這人開門見山慣了,白絡也不稀奇。
鄭重地和她道了歉,把之前的誤會都說了出來,希望能冰釋前嫌。
彭媛反倒覺得奇怪了,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我也有錯,談不上道歉。和她的事我不想再說,既然從遼東出來了,以後就別提舊事。我還要仰仗你們生活,多多關照。”
白絡覺得她這樣的性子,不承認就算接受了。
本想再勸勸她,跟小石榴好好聊,不要辜負一個孩子的喜歡,起碼說開了。
但是態度在這,只能祈求小石榴不要吊死在她彭媛這一棵樹上,畢竟年紀還小。
晚間雨驟然落下,伴著悶雷。
小屋里,小石榴看著彭媛的後背,女人長發披散,占著枕頭小小一角,避人如蛇鼠。
媽媽走的早,她孩子心性,又被壞人糟蹋了,一度自我貶低到塵埃里,以為不會有人愛自己了。
彭醫生對她很好,但她不想只做小孩,還奢望別的身份。
你能看看我嗎?
如果你認真看我一眼,說不定就會理解,沒有玩弄,沒有小孩子的把戲,是真真切切地在喜歡,想要獲得一份永遠。
你不想要麼?
她伸手觸摸枕上落發,空氣里的塵土味隨雨水澆灌而密集,目之所及是心心念念。
不想多慮,手從身後環了上去,下巴墊在發上,壓著她不讓逃。
“求你了…”
女人一動不動,小腹的起伏微微停頓,身上一雙小手緊緊箍著,疲於推來復去這種游戲,彭媛閉上眼睛。
第二天是多雲,山風卷來清涼。
院前的一片小菜地土壤肥沃,一場雨後都是蚯蚓吐的泥。
白絡帶小石榴挖用來釣蝦的蚯蚓,從家門口一路挖到小塘,到處都是坑,小黑它們跟在後面也學樣似的刨,最後面是齊案眉,捧著從地里找到的紅豆苗,一坑一栽,倒是省事。
就在後山隨意砍了幾根小竹子,削去旁枝,頭部栓上一根漁網线,先綁了塊石頭沉到塘里試深度,在差不多的地方系上一根小小的浮木。
蚯蚓要摔死了才好綁,一次叁根不多不少。
她們在塘邊釣蝦,七崽睡在手提竹籃里,罩著一件輕衫。
這里的蝦沒見過世面,都傻傻的,時常一箭叁雕,死咬著食物不松手,釣是好釣,就是有點難取,鉗子夾得老緊。
因為很容易,年紀小的兩位很上癮。
“釣多了吃不完。”
彭媛難得管事,第一個撂下杆子。
“要你管!”
小石榴嬌嗔出口後才意識到,以前養成的習慣一直沒改掉,這會大家都精神放松,一個沒注意就對人撒起嬌來。
白絡倒是喜聞樂見,假裝沒聽到,接一杆蝦上來。
那邊孩子醒了,齊案眉抱著把尿,也沒在意。
小石榴貓著眼看彭媛,見那人勉強勾著嘴角,心里暗暗一松,接完最後一杆後也撂下了。
小塘水是山澗水,水質干淨,養出來的蝦也干淨。
做蝦之前需要先處理,用剪刀剪去龍蝦的小爪,留下大爪但是要去掉會夾人的鉗。
尾部有叁瓣類似魚鰭的組織,拔取中間那瓣,蝦线隨之去除,再用毛刷刷去蝦殼表面附著的藻類和泥汙。
去蝦頭按個人喜好,白絡千叮萬囑過,這道工序免不了。
找到蝦頭部的一道凸起的线,沿著殼线用剪刀夾住,施力往外一掰,帶有苦澀腦容物的部分就會被除去,剩下的部分是蝦的內髒,也是普遍認為的“蝦黃”,但其實沒有任何營養價值。
拍兩個大蒜,剁成蒜泥,蔥姜切好備用。
小龍蝦先入鍋熱油炒,炒至通體艷紅後撈出。
倒入蒜泥和姜翻炒出香味,小龍蝦下鍋,加入干辣子、自制辣醬和調料繼續翻炒,最後加水沒過,蓋上鍋蓋小火慢燉十分鍾。
十分鍾後添柴大火收汁,紅薯淀粉調小碗芡汁倒入,最後翻炒幾下,撒上蔥花。
白絡喜歡的重口,所以席間除了她都辣得幾乎吃不動了。
齊案眉剝了個嘗嘗,給七崽喂水時沾到點,把孩子辣得直眯眼。
後來再想吃,都是白絡剝給她,自己吃一個給孩她媽剝一個,吃蝦的速度都趕不上她剝蝦的手速。
“別吃太多,會消化不良。”
白絡以為是彭醫生對自己說的,看到這席間還有一位小姑娘,吃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試探著客氣道:
“哎呀,不吃了不吃了,聽彭醫生的。”
彭媛一愣,沒有回話,把桌上的蝦殼摟進廚余垃圾筐,默默收拾碗筷。
小石榴等她轉過身時,迎著白絡八卦的眼神羞澀一笑,末了又失落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