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剛一柱香時間,玉真觀出來一家丁,走到牛二跟前:“這位可是牛爺?我家觀主想請牛爺入觀一敘。”
牛二不明所以,面上保持波瀾不驚,“勞煩老哥頭前帶路。”
入了觀,但見四面曲折游廊,左右五六房舍,石子漫做甬路,直通正殿。
繞過正殿,後院豁然開朗,綠柳周垂,山石點綴,院牆下引一縷清泉,隨小溝灌入院中荷塘,又自低處蜿蜒,竹下而出。
荷塘南側有一涼亭,北側是一間兩層垂花門樓,想是主人住處。
家丁把牛二引進屋,自行告退。
“好靚的波!”綠色春衫上隆起的渾圓,是牛二對李冶的初始印象。千百年來,好身材見多了,沒襯墊還能這麼大而挺,真沒幾個。
“牛老板好。”李冶淺笑招呼。
“觀主識得我?”
據四娘說,李冶有三十二了,不過即使近看,也不過二十七八的模樣,未著道服黃冠,也沒落發。
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她的容顏足以配得上她的美胸。
“老板屢次送酒,我偷瞧過。”
李冶笑道,“老板的酒雖好,名字卻太怪異,我給它更名為牛闌珊,即吃了牛老板的酒,非要到燈火闌珊時方能醒來。”
牛闌珊……牛欄山?二鍋頭?牛二忍不住笑出聲,忙道:“多謝觀主賜名,在下不勝歡喜。”內心暗暗慶幸,還好她沒給改成牛歡喜。
“牛兄牛兄,不忙說話,”爐旁煮水的陸羽叫著,“先把那盤棋擺上,等會兒怕忘了。”
“鴻漸兄原說好要為我們煮茶,不想燒水時滿腦子都是那局棋,火候遲遲把握不住。“皎然插口,”沒奈何,觀主只好請施主移步到此。”
“幽蟬,取棋具來。”李冶吩咐。
丫鬟奉上棋具,桌上放好。枰設文楸之木,子出滇南之爐,這套棋具價值不菲。
幽蟬行了禮,“先生,請。”她眉眼和小翠六七分相似,想必她就是大梅。
封盤時約五十手上下,牛二很快擺好棋局。一抬首,見皎然正看盤面,眼有輕視之意,想來已判斷出白棋形薄弱了。
“第一沸!”
陸羽輕呼中往水中撒鹽少許,舀一小瓢嘗了嘗,點點頭,瓢中水順手潑掉,又輕輕撇掉了水面上一層有些發黑的膜狀物。
牛二暗聲叫好,不愧是未來的茶聖,大唐可沒有純淨水,陸羽這手法,去了不少雜質和汙染物。
時間不長,“第二沸”,陸羽說著舀出滿滿一瓢水,倒入備好的陶盂,旋即左手拿竹筷在沸水中快速轉圈,右手倒入茶葉。
茶香漸漸濃郁,水越來越滾,“第三沸,成了。”
陸羽把剛才舀出的水摻入,讓幽蟬撤了風爐。
“來,嘗嘗今年的顧渚紫筍,”陸羽把茶湯分作五碗,“幽蟬,你也有份。”
幽蟬沒上前:“貢茶稀缺,奴婢不敢糟蹋。”
陸羽佯怒:“叫你喝你便喝,休得囉嗦。”
看出牛二不解,皎然說道:“顧渚紫筍自廣德年間便是貢茶,多虧鴻漸兄和顧渚村一眾老小多年交好,咱們才有此口福。”
這茶珍貴如斯,難怪陸羽燒個水都怕心神不寧。
牛二啜飲一口,只覺香氣不濃但持久,味道微澀而回甘,不禁大贊:“好茶!”
“鴻漸對牛老板的酒也是贊不絕口,”李冶笑,“二位茶酒各有一絕,我也來露一手。等下你們手談,我奏琴助興吧。“說完看皎然,”詩僧可有雅興高歌一曲?”
說著臉有些發紅。
自進屋以來,李冶一直大大方方,此時竟露出小兒女的羞澀之態,“這禿驢在李冶心中分量不輕啊……”牛二暗道。
重入棋局,陸羽率先落子。
牛二原想循規蹈矩小勝,給陸羽一時失察的錯覺,引他多找自己幾次,等熟了,沾他光進玉真觀。
現既已進來,加上皎然輕蔑的神色,牛二改了主意。
翻爛了幾十本現代棋譜,網上和那麼多業余七八段對弈,除非有意相讓,不然怎麼都贏。
黑角正常變化,應是白取地黑取勢。
牛二改了著法,拼著實地受損也要取勢,十二手一過,黑角地大增,白盤面實地不足。
皎然扭身,去陪李冶調琴。
只聽“叮咚”一聲,李冶開始彈奏,琴聲悠揚,涌出綿綿情意。
牛二從未聽過空靈感這麼強的《陽關三疊》,眼前一片“遠岫出雲催薄暮,細風吹雨弄輕陰”的景象。
前奏剛過,只聽皎然唱道:“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一曲唱罷,當真是蕩氣回腸余音裊裊,牛二雖看他不爽,也不禁慨嘆這禿驢唱功了得。
眾人紛紛喝彩,李冶調低音調,彈起《高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