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焦雁
拎著購物袋從普拉達出來,隔壁咖啡店的香味吸引住我。
看看表,已經七點。
今天逛得有些狠,竟然錯過晚飯時間。
再瞅著表上的三個圈圈,三個顏色已經合上而且有了重疊。
今天卡路里消耗完成任務,我思忖著給自己來杯咖啡應該不為過。
咖啡店顧客挺多,隊伍卻不長。
我怕擋隊伍,離櫃台遠遠站著,為頭頂菜單里的各式咖啡犯難。
如果聽從腦袋瓜兒理性選擇,我該點小杯美咖,可一張巨大的摩卡特寫海報讓我挪不開目光。
我喜歡摩卡,喜歡里面濃郁的巧克力汁,喜歡上面軟軟的鮮奶油,再撒上一層淡淡的肉桂粉,我所有心思都鋪在大杯摩卡上。
服務員早等不及,手指放在屏幕上蓄勢待發,盯著我准備下單。
我的內心還在糾結打仗,而且明明離櫃台站得老遠,他卻揮手招唿我靠近,熱情問道:“小姐想要什麼?”
我的目光在摩卡流連不已,卻咬著牙說道:“小杯美咖……除咖啡因。”
我該一槍崩了自己,可服務員根本不管我的內心在淌血,飛快在屏幕上按著,然後問道:“叫什麼名字?”
我一副沒聽明白的詫異表情,“買杯咖啡還得報名字?”
服務員耐著性子解釋,我這才恍然大悟,快速說道:“千里共嬋娟。”
不出所料,服務員一臉茫然看向我。
我心里哈哈大笑,因為小杯美咖的郁悶情緒也除去很多。
這是我買咖啡最喜歡的部分,通常給名字時我都是唐詩宋詞換著來,上次給自己起的名字是'知我者為我心憂',再上次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每次服務員都一臉難色,那幅不知該如何下筆的樣子,比叫瑪利、露西要酷多了。
“就寫艾瑪吧!”玩笑開完,我善解人意換個名字。
服務員如釋重負,刷刷刷寫好我的名字,迫不及待把我打發給下一個服務員。
我再次留戀地看了眼精美的摩卡海報,心如刀割。
下次吧,親愛的,我在健身房多待半個小時,一定領你回家。
我暗暗嘆口氣,退到一邊,拿出手機翻著新聞,等待艾瑪的美咖…
除咖啡因的…
還是小杯,真該自己頒個諾貝爾傻瓜獎。
沒多久,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千里共嬋娟。”
我楞了一下,抬起頭順著聲音看去。
一個中國人樣貌的服務員端著咖啡杯和我四目相對,面色有些疲勞頹喪,眼睛卻清亮沈穩,我立刻認出是早先在街上救我免遭車禍的男生。
居然在這里又看到他,好巧啊!
我回想起早上的情形,當我轉身看向他的那一瞬間,不知該如何形容。因為在我有限的生活經驗中,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激烈跳動的心髒、紛亂盤旋的情緒讓我的頭腦完全凝滯,只剩一份強烈的直覺:我所熟知的世界即將改變。
這份直覺仔細想想非常可笑,我很清楚,當時情況那麼混亂。
到處都是人和車,我又因為一場潛在車禍驚魂未定,很容易焦慮過度,根本無法有條有理地感覺任何事情。
兩人的交談快速簡單,他的指責之意再明顯不過。
確定我沒事兒後他就再見離開,甚至連名字都沒留下,仿佛迫不及待將我拋擲腦後。
我有些泄氣,看來是自作多情,人也沒開始時覺得順眼。
他的臉龐方方正正,五官普普通通。
衣服干淨但毫不起眼,大小雖然合身但卻和氣質不襯,身上還有一陣濃濃的煙草味。
沒什麼特別,只是一個健壯、有點魁偉的男人。
這會兒他正面對著我,大概因為店里太熱,領口下的兩顆扣子被解開,露出小片麥色的肌膚。
脖子修長,連那枚凸起的喉結都顯得性感粗獷。
袖子挽到手肘,胳膊上發達的肌肉將袖口繃得緊緊的。
我看得口干舌燥,心里蠢蠢欲動,忍不住想摸一下、親親也行,或者兩者都有,究竟是不是真那麼硬朗?
“千里共嬋娟。”他又說一遍,微垂的眼睛直直望向我,含著些許不屑。舉著杯子的手抬了抬,胳膊上鼓鼓的肌肉跟著跳動一下。
我臉龐發燙,應該是已經紅了。
我暗暗斥責自己,明明一般般個人,竟然在他面前走神,這可不是好現象。
我故意看看剛才給我下單的服務員,祈禱這個動作可以讓他信服,我的尷尬完全因為剛才的表演不小心被盡收眼底,絕不能讓他知道臉紅是因為幻想他衣服里的樣子。
我輕咳一聲走上前,從他手中接過杯子,驚喜地發現竟是大杯摩卡。我眉開眼笑,感激地說:“哥哥真好!”
他從鼻子里哼了聲,回道:“別多想,所有中國人來,我都是大杯。”
我更加熱情,追問道:“美咖變摩卡怎麼說?”
“看你那模樣,跟被捅了一刀似的,我做慈善罷了。”
我拍拍心髒做受傷狀,可憐兮兮道:“所以說你好呢,第二次了,你可是又救我一命!”
這次他沒有搭腔,或者說直接把我當成透明人,轉身在咖啡機前繼續忙碌。
剛好給我一個機會欣賞他的背影,工作襯衫平展地貼著他的身體,寬寬的脊背,結實的臀部,粗壯的四肢,這身板可以給八分。
我端著咖啡找到一個角落坐好,越看我的摩卡越喜歡,香醇濃郁的氣息圍繞著我,讓我忍不住湊上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咖啡那麼香,我又平平安安,生活真美好!
多虧那個小哥哥,不僅救我免於車禍,又送上摩卡一杯,我愛你!
這心思聽上去像玩笑,但我確實喜歡上他,雖然不過第二次見面。
我朝那小哥哥看過去,也許我的目光太過熱烈,他好像有所察覺,轉過身掃視店里的人群,很快就和我的眼睛相遇。
再看第二眼,他仍然不醒目,除了眼里的聰慧。
一直以來我不喜歡太過聰明的男人,我的意思是,在見到他之前,我不覺得喜歡這個類型。
他們思想太多、太講道理不講感覺,尤其這位又用特有的、冷漠的、紆尊降貴的神色看著我。
我笑起來,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很討厭我,但遺憾的是我陰魂不散,總在他周圍出現。
我的玩心和虛榮心一時被挑起,朝他作了個揖,毫不介意他眼神里的敵意,用口型再次說謝謝。
頓了頓還覺得不夠,又指指他,再指指我的桌子,希望他明白有時間了過來找我。
他皺皺眉頭,撇開眼只當我是神經病。
雖然打量很粗略,但足夠明了他對我避而遠之的態度。
我卻覺得越來越有趣,尤其是自己展現的熱情,到他跟前跟潑到冰塊似的,不但沒有融化冰塊,反而連熱情都被凍成掛在屋檐的冰凌子。
這番做派讓我想做一件會撩騷他的事,譬如撲到他懷里吻他,直到僵硬嚴肅的面龐軟化。
我一邊喝著摩卡,一邊盯著他,想抓個他又忍不住瞄向我的正著。
這時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潘惠的一條微信跳出來:最後一間有人要了。
這個學期有一周讀書假期,我早早瞄上林區一幢別墅,尤其是別墅的花園設計去年上過雜志、得過大獎,我一直說想去看看。
潘惠提到讀書周換個地方呆呆時,很多人都表示有興趣,我趁機推薦這幢別墅。
說服大家並不難,畢竟地方和房子確實漂亮,雖然價錢貴點兒,可一分錢一分貨,比五星級酒店強。
潘惠人緣廣牽頭負責,別墅的六個臥室很快湊齊人,沒想到昨兒一個人忽然告知有事退出。
雖然覺得這種一到最後就掉鏈子的人麻煩,但也無可奈何。
沒想到潘惠動作倒是利索,很快找到人將份子補齊。
我將電話打過去,沒響兩聲潘惠輕快的聲音在另一頭響起。
忽然,桌上投下一片陰影,接著一個外套衣角出現在我低垂的視野。
我的心髒漏跳一拍,疼疼的,顫顫的,卻沒敢抬頭,怕他看到我眼里的得意。
好不容易穩著自己抬眼看去,果然是救命恩人。
他身上披了件早上的外套,抽出對面的椅子坐在我對面。
我對他笑笑,給他一個抱歉的眼神,繼續對著手機道:“惠兒,我還當咱們就把那間空出來呢,昨兒我已經把錢付給中介。今兒得的份子,也別說銀行轉來轉去,我回頭跟大家說一下,用這錢在林區鎮子里找個餐館,大家聚餐吃頓飯,怎麼樣?”
“行啊,本來說租個小巴一起帶大家過去,但問了一圈時間合不上,只能各去各的,所以到農莊肯定有早有晚,你找個打烊晚點兒的餐廳就好。”
潘惠爽快答應下來。
“好的,定幾個人的桌子?”
我從包里拿出筆和便簽邊聽邊寫,有的人認識,有的人不認識。
房間就那麼幾個,可從人頭上看,我估計自己是為數不多的單飛分子。
不過不重要,我本來就是衝著花園去的。
我高高興興放下手機,雖說今天險象環生,但總的來說還不錯,尤其是救我的小哥兒正坐在對面。
第一次太過驚慌匆忙,第二次光线不好又隔著櫃台,現在的情緒和環境都恰到好處,我也有了新發現。
他將頭發剃得很短,摸上去大概會刺刺的。
厚厚的鼻子本該緩和臉龐的棱角,然而濃眉下眼睛帶著專注又有些尖銳,渾身上下冷冰冰的,看不出喜怒哀樂。
整個人無趣得跟老和尚在念經,白瞎二三十歲的大好年紀。
我的意思是,既然坐到跟前,干嘛還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呢?
看,這就是為什麼我喜歡單純簡單的人,有點兒可愛,有點兒笨拙,這樣的人打起交道來沒有威脅,輕松愉快。
奇怪的是這位身上的特質卻邊兒都不沾,我卻還是被吸引,至少直覺告訴我不要輕易放棄。
挺奇怪,我撫額琢磨了下,看來了解自己也需要過程啊!
我握住咖啡杯,身體稍稍向前,一本正經說道:“嗨,今天是你的幸運日。”
他的瞳孔晃動一下,顯然很意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幾秒的沉默後,他眯起眼睛防備地回道:“為什麼這麼說?”
“今天你認識了焦雁。”嚴格說該是我幸運才對,不過嘛,這些都是字詞句的修飾,意思一個樣兒。
“我猜你不是千里共嬋娟,而是那個焦雁?”
“天上地下,就這一個。”我咧嘴無聲笑起來。
他沒有接話,只是做個嗤笑的表情,但不妨礙仍是個笑容。
緊抿的嘴唇放松下來,露出原來飽滿的樣子,鑲在棱角分明的臉上,有點兒苦中作樂的無奈,好像救人於水火後卻又讓自己深陷水火。
他今天日子應該不太好過!
我繼續問道:“你叫什麼?我怎麼都該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
他還是沒有接話,可能在猜測為什麼面前這個黃毛丫頭對他感興趣。
老實說,我對自己的勇敢也印象深刻。
自從上大學,脫離父母獨自生活是我成長一大步。
除了努力學習,還要學下廚做飯、在线訂購、組裝一大堆家具、參加活動結交朋友,探索城市的街街角角而不迷路。
顯然,我在走馬路時還需要更加小心,不過沒關系,任何事情都有過程。
現在,我正和一個男生調情,而我一點兒都不知道究竟做的對不對。
他沉默的時間越長,我的信心也越少。
我應該更委婉、更謹慎些麼?
他能主動坐到我面前,肯定有他的原因。
這是危險信號麼?
光天化日之下聊聊天應該沒什麼吧,而且他又一副冷臉,看上去像是我在纏著他煩人。
欲擒故縱麼?
還是有其他事情讓他退縮。
“孔學謙。”他終於開口,目光很難解讀。
雖然這位說話跟拔牙似的,我卻仍然很高興。
至少這次兩人沒有分道揚鑣繼續當陌生人。
我想了想,說道:“皮克斯動畫、好聲音、阿加莎?克里斯蒂,還有……摩卡。”
“嗯?”
我對他嫣然一笑,“早上你問我還著迷什麼?現在可以告訴你了啊。”
“阿婆?不嫌老了些麼?”
“'好'的意思就是經得起時間考驗,什麼時候都有人喜歡。”我停頓了下,又故作深沈道:“時間決定結果!”
孔學謙眼皮跳了一下,卻沒有馬上說話,只是用那雙仿佛能攝人心魂的眼睛淡淡瞥向我,半響表情才松懈下來,說道:“陪我出去抽根煙。”
他站起身,又幫我把擋道兒的椅子挪開。
他的手掌很大,指甲修得整整齊齊。
我抑制不住唇邊的笑容,心頭有些瘙癢。
一個念頭剛在腦海中升起,他卻已經將手收回。
孔學謙顯然很熟周圍,被他帶著拐了幾拐,兩人就從最近的消防通道出了購物中心大廈。
“你在哪個系念書?”他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只叼在嘴里,緊緊抿著。
我的眼光追隨他的動作,發現他的唇角有些龜裂蛻皮。
手袋里有瓶水、也有管潤唇膏,當然也可以親上一親,替他舔走唇上的干澀。
不過,看到他陰郁頹唐的面孔,那股突如其來的欲望瞬間消褪。
“景觀。”我趕緊將思緒轉回到他的問題。
“景觀是干什麼的?”
“公共場所的共享空間設計,譬如公園、中庭、大堂,更簡單的說就是種樹、栽花、挖水池。”
我快速說道,這個問題被問過很多次,我早已答得輕車熟路。
“我們學校很強麼?”他慢悠悠問,手里攥著火機,不著急點火。
“還行。景觀系原來在農學院下面,後來被建築學院要走,結果沒多久,又被城規學院撬了牆角。這已經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兒,不過每年仍然被每一屆新生津津樂道,好像景觀是唐僧肉似的,妖魔鬼怪誰都稀罕。其實每次換主兒,名義上是學術管理,說到底還是撈各種好處,師資強大了,排名也容易靠前,可也落下見異思遷的名聲。”
我滔滔不絕,一方面不想讓兩人陷入沉默的尷尬,另一方面也確實想認識他、被他認識。
我不覺得他真有興趣知道我的專業,說到底只是想有人陪而已。
我並不介意,很顯然他今天心情不好,可既然說了認識我是他的幸運,那當然要認真對待啦。
“見異思遷,”他干笑兩聲,說道:“看來數學學院表現很好,從來沒挪過地兒。”
他終於舉起火機打火,可試了幾次只見著火星就是點不著。
我走上前從他手里奪過火機,手腕甩了兩下,幫他打著火,問道:“所以...這就是原因。”
孔學謙很快吸了口煙吐出來,透過繚繞的煙霧,微眯著雙眼,風輕雲淡說道:“嗯?你的思維很跳躍啊!”
“你明明煩死我,偏偏還拉著我聊天。有人見異思遷是個很好的理由,對吧?”我不知道他是諷刺或是真心,索性繼續自作聰明。
“也許。”
“換句話說,別管閒事兒。”
“也許。”
“好吧,不說就是了。”我輕松說道:“等將來我們更熟些,你更相信我些,也許會告訴我。”
“誰說我不信你?”
“你的眼睛在說厭煩透了,而抿著嘴唇的方式,正使勁兒阻止自己潑口大罵。”
“我沒有。”他飛快否認。
“而我不信,身體語言從不騙人。”他心情不好,又看我一百個不順眼,再努力討好,他都會依舊找別扭。還不如任性一些,跟他爭一爭。
“今天早上醒來時,我們還是陌生人。”
“現在呢,我喝了你的咖啡,給你點煙解悶兒,做了自我介紹,更不用說被你摟過抱過,已經不是陌生人。”
孔學謙倚在牆邊吸著煙,不再說話,但眼神在我身上游走,卻沒有任何動作,不知在想什麼。
“誰?爸爸?媽媽?哥們?女票?再要麼就是你?能讓你如此郁悶,橫豎逃不了這些最親近的人。”
我進一步刺探,說我八卦沒禮貌好了,可我確實好奇想知道啊!
孔學謙面色更加陰暗,微微搖頭。
我走上前一步,熱情說道:“嗨,你可以跟我說啊,你說什麼我都聽。”
孔學謙不屑一顧,問道:“為什麼?就因為一杯摩卡?”
灼熱的煙草氣息混合著冷漠的話語,我有些心怯,可想著他這副神態說不定就在等我打退堂鼓,讓我還是壯著膽子冒險靠近,反問道:“為什麼不,我喜歡摩卡。”
他整個人釘在牆邊,沒有動,甚至唿吸都沒亂。
我繼續問道:“如果我問你你著迷什麼,我會後悔嗎?”
孔學謙眯著眼睛剛要說話,忽然衣服兜里響起一陣輕快的音樂聲。
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冰冷,渾身上下好像結上一層霜,速度之快令我不寒而栗。
不光因為恐懼,還有來自大腦深處的信號:危險。
有人給孔學謙打電話,而且這個人很特別,不然鈴聲不會設置成老樊的 '我的姑娘'。
可是他任由鈴聲響著就是不接。
直到對方掛斷電話, '我的姑娘'嘎然停止,我才慢慢唿出一口氣,甚至沒意識到剛才竟然一直屏住了唿吸。
然而,孔學謙周身仍然散發出危險的氣息,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早上救了我的命,剛剛又給我一杯香噴噴的摩卡,這會兒卻仿佛要殺人似的。
仿佛看出我的想法,孔學謙站直身體,長長的手指緩緩彎曲,握成拳頭按在腿邊,說道:“沒錯,你會後悔。你是聰明人,焦雁,離我遠點兒。”
我背好包,拿起購物袋,再傻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走進一場激烈的糾紛中。
雖說我挺想繼續呆下去,可孔學謙估計沒心情讓我看熱鬧。
不僅如此,他正處在異常憤怒的狀態,多留一秒我都可能成為替罪羊。
我被動地點點頭,答應道:“好,不過你別衝動,小心將來會後悔。”
“你再不走就一定會後悔!”
“好吧好吧,你忙,我先離開。”我下意識放輕語氣,像在示弱,也像是怕激怒到他。
也許太過緊張,我沒看到進門的小台階,而鞋跟又太高,不小心絆了下扭著腳。
我輕唿一聲,趕緊抓住大門穩住自己,盡量保持優雅地走進購物中心。
忽然,孔學謙出現在我旁邊,我以為他又要教訓我,沒想到他竟然扶住我,說道:“我送你。”
還不等我做出反應,他已經邁出步子,速度不快但扶著我的手卻異常用勁。
他從始至終目不斜視,加上個子又高,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緊繃的下巴和筆直的肩膀,整個人就像即將爆炸的炸藥桶。
我小心翼翼跟著,絞盡腦汁想開口說點兒什麼,可車站眨眼就在面前。
以前來購物中心,不止一次抱怨車站離得太遠,可這次卻近的就在隔壁似的。
孔學謙仍然不說話,甚至連再見都沒說轉身就走。
望著他即將遠離的背影,我著急叫住他:“嗨……”他不停,我急了,提高聲音又叫了聲:“喂,孔學謙……”
他停下步伐,終於回頭。
我無法動彈,原本想走過去的動作也一時停滯。
明明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隔著那麼遠,我卻仿佛看到他的難過和孤單。
我拼命吞下喉嚨里的腫塊,說道:“謝謝。”
孔學謙低低應了聲,腳步更加迅速地移動,沒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兩手撐在長板凳上,盯著鞋尖亮片,思忖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電話那頭肯定是他的女票,而且是剛剛吵完架的女票。
聯想到口不擇言說今天是他的幸運日,我不禁縮縮脖子,估計孔學謙當時都要罵破肚子。
我很是沮喪,在這種情形下相識實在不是時候,無論孔學謙身上發生什麼,也不管我多喜歡他,結果都是我被拉黑出局。
就像雨後春筍,刺破厚厚的土壤,蓄勢待發繁盛成長,可在別人眼里不過是花園里的野草,毫不猶豫被連根兒拔起,扔到一邊。
我長嘆口氣,這一天從認識孔學謙開始,情緒就在起起落落中上下,最終還是慘淡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