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太像陸寒江了。
只是這麼一眼,前塵往事滾滾而來,頓時涌上心頭,陸寒江淡去的容顏又突然鮮明起來。
太後看著她,笑了笑,忍了忍心中的波瀾,才緩緩說道:“模樣俊俏,舉止得體,哀家也喜歡。”
不許喜歡!
畢靈淵在心中怒道,面上依舊平靜,衝著陸晗蕊揮揮手:“太後看過了,你且下去吧。”
陸晗蕊瞧皇上面色不善,輕輕頷首:“是。”
太後看向皇帝,輕聲埋怨道:“皇帝,哀家還沒讓她下去呢。”
好似自己的心愛的人奇珍被人窺探覬覦,畢靈淵心中不舒服,沒好氣地說道:“後宮里面模樣俊俏舉止得體的宮女後妃多了去了,怎麼不見太後也喜歡?”
雖然今日皇帝說話是過分了些,但太後卻突然覺得這個兒子莫名的可愛起來。
從他入主東宮,到後來榮登九五,太後沒見過他對一個女子如此執著……心心念念,唯恐被人搶了奪了。
即便在先皇與蕭皇貴妃身上,她也沒見過。
先皇一駕崩,蕭皇貴妃與福王畢靈宸就被朝中老派的官員群起而攻之,曠日持久,聲勢浩大,甚至因此波及了蕭皇貴妃的母家蕭氏。
這個靖朝少有的,名正言順的異姓王氏族,受蕭皇貴妃巫蠱案牽連,大失人心。
畢靈淵承繼大統後,封了畢靈宸為福王,還賜了他另一個封地,直接削弱蕭氏,沒過幾年就撤了靖朝唯一的蕭王。
先皇對蕭皇貴妃的盛寵到了最後,竟助了畢靈淵這個新帝一臂之力,
理所當然地廢棄了異姓王,叫那些占地稱王名不正言不順的刺史“王”戰戰兢兢,夜不能寐。
自他登基後,不少勢力薄弱的州郡代代襲承的“刺史”紛紛上書卸任,由朝廷親派官員赴任。
他登基這一仗,要多謝先皇盲目的寵愛,還有……陸寒江傳信與她的“巫蠱案”計策,而他在朝中的膀臂申黎則為他舉起了那把揮向蕭氏的刀。
從頭到尾,她與畢靈淵雙手干干淨淨,不沾一滴血。
“你與皇帝是靖朝的尊嚴,下地獄,由我來。”
陸寒江勁秀的字跡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下,一筆一劃,入骨。
太後思緒回到眼下,也許是上了年紀,愈發的多愁善感起來,她細細地打量陸晗蕊,看著看著不由笑起來,竟朝她招招手:“過來,湊近些,讓哀家看得更仔細些。”
陸晗蕊膝行上前,畢靈淵冷冷地笑了兩聲,手中的玉珏都快被他捏得裂開了。
諂媚!奴顏屈膝之輩!爬了龍床不說,竟當著他的面巴結太後至此?站起來說話不成嗎?
不行了不行了,他今夜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頓不可!
太後與陸晗蕊全然沒看畢靈淵的臉色,太後輕輕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一垂首,眼淚幾乎忍不住要落下來。
她記得,她初初見陸寒江時不過十一歲,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她死死攥住一個冷硬的饅頭瞪著眼前白衣翩躚的少年,以為他和其他人一般,要傷害他。
而少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髒兮兮的腦袋,輕聲道:“別怕。”
他袖間白梅香清冽,她為此一生傾倒。
“別怕……”太後覺察出了陸晗蕊微微一顫,不由說道。
“別怕,阿凝。”
十五歲她啟程去往紫禁城時,陸寒江最後一次摸了摸她的腦袋,
“我是你永遠的後盾。”
而我是你,永遠的信徒。
她此生最後一次與陸寒江並立明月城牆之上,看天下最美的月亮緩緩落下,新的太陽,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