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靈淵回到干清宮的時候,全才已在書房候著了。
沒能從太後手中把人搶過來,心里著實郁悶,埋著頭沉著臉進了書房,大步流星走到榻上坐下,也不理會旁人,就自個兒坐著生悶氣。
全才見皇上面色陰郁,不敢主動開口說話,只能捧著手里的那袋瓜子,舉過頭頂奉上。
畢靈淵隨意一瞧,見他手中的布袋是粗麻制的,鼓囊囊,不知塞了什麼,嫌棄地問他:“這是什麼?”
“是晗蕊姑娘給皇上的瓜子,本來悄悄裝了一袋要給您送過來的。”
畢靈淵哼了一聲,看起來似乎非常不屑一顧,可那雙鳳眼卻跟粘在了袋子上似的,看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伸手奪過,放在手里掂了掂,又掀起眼皮覷著全才,問他:“她害怕嗎?有沒有哭?是不是哭著喊著要朕救救她……”
全才不知為何心里來了氣,如此擔心,便放下架子和帝王之尊自己去瞧瞧!
“沒有。”
全才低頭說了兩個字,截斷了皇上的滔滔不絕的發問。
吳用正端著茶水過來,見全才膽敢這麼說話,腳下一歪差點摔倒,正了正帽子,小跑上前,輕輕踢了他一腳:“怎麼和皇上說話呢!”
全才抿了抿唇,這才意識到自己僭越了,正要開口求皇上恕罪,皇上卻盯著他,似是不相信一般地繼續問他:“沒有……是什麼意思?”
受困於慎刑司,竟然無話對自己說嗎?
不知為何,心髒有些脹,有些酸,還有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低下頭打開布袋,手指拈起一顆瓜子:“誰要吃這破東西!”
啪嘰!
下一刻就嗑了開,縱然是吳用和全才也不由看傻了眼,您看我我看你,不知這皇上到底是怎麼了。
吃了幾顆,覺出瓜子里似乎是有什麼,又往里刨了刨——
一枚石榴糖。
畢靈淵瞧著這枚石榴糖,眼眶酸得不得了,深深地吸了幾口氣,仰著頭眨眨眼,對吳用和全才呵斥道:“你們出去,沒有朕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吳用和全才小心地退了出去,在書房外吹著冷風,瞧著院內凋零的碧樹,零星的枯葉在風中翻飛,有些淒涼。
“你說咱們的皇上這是怎麼了?”
全才低低笑了兩聲,雙手握拳放在眼上,比了個哭的動作。
“這不能夠吧……”吳用吸了一口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安平侯府老夫人之死並未掀起多大的波瀾,或者說是她的死訊壓根兒就沒傳出紫禁城去。
皇後因著李氏,自然是不想生出什麼波瀾,從慈寧宮回了鳳藻宮後,便傳令下去,誰要是再敢提及老夫人只字片語,即刻拖去慎刑司杖斃。
在六宮事務上,皇後向來疏懶,後宮各院的宮人們都去寧妃宮中打探了,寧妃倒是溫和,意思是“皇後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
這再明顯不過了,是太後和皇上的意思。
於是一大早就喧囂起來的後宮,瞬即又陷入了沉寂,大風在紫禁城上方呼嘯而過,白雪從遙遠深邃的空宇緩緩落下,落在紫禁城的每一片金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