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蕊輕嘆一聲,慢慢跪下俯首道:“總歸是小奴的錯,小奴……”
她沒憋住,哽咽了一聲,忍著哭意繼續道,
“小奴在這世上已無親人,死也無妨。”
“死?”畢靈淵倏然轉身,狠狠地磨著牙,不可置信地看向晗蕊,他覺得渾身僵硬,寒風吹透心髒,血都凝固了。
好一句死也無妨。
這個矯揉造作膽大妄為犯上作亂玩弄人心的狐狸精!每一句話都綿里藏針,末了還要重重地在他心上剜一刀……
死也無妨。
她要真想死,就不會故意說什麼在藏書閣吃剩的穿舊的這些話,無非是要惹他憐惜。
畢靈淵閉了閉眼,盡力平復心緒,張嬤嬤也聽出了晗蕊的綿里藏針,急著嚷道:
“晗蕊姑娘你怎麼能騙皇上!皇上!陸晗蕊今日還和老奴說起陸氏一事,她說……她說……朝廷辜負了陸氏!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此言一出,真如平底驚雷,轟隆隆在眾人腦中炸開,不由跪倒在地,萬分惶恐。
畢靈淵轉頭看向晗蕊,目光沉沉,問她:“果真?”
“沒有!”
自進了院子就躲在一旁的全才忽然抬起頭,脫口而出道,
“皇上!奴才一直跟著晗蕊姑娘,並未聽她提起陸氏!是這老婦存心陷害!”
張嬤嬤急道:“你你你胡說八道!我知道了,你們二人底下私通往來,有奸情!”
畢靈淵冷著臉轉身,一腳踹她心口上,張嬤嬤倒在雪地里,徹底沒了氣力……腦中只有兩個字——完了。
“帶去慎刑司。”
畢靈淵不再多看那老婦一眼,吳用忙揮揮手,讓侍衛趕忙將人帶去慎刑司。
院子里好歹是靜了下來,風似乎是停了,只有雪靜靜地落下,溫柔地將這世間的愛恨情仇覆蓋。
畢靈淵用手背揉了揉眼,似乎是有些累了。他沒再多言,轉身往外走去。
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陸晗蕊還靜靜地跪著,雪落在肩頭,她也一動不動,似乎是要跪成一尊雕像。
畢靈淵抬頭看看雪,對她說道:“回去。”
晗蕊動了動,回頭看了看屋內。
“朕會著人處置。”
晗蕊鼻頭一酸,頭深深地埋下去,瘦弱的肩膀顫抖:“求求你不要將她扔在亂葬崗……”
這個堂妹最怕豺狼虎豹蛇蟲鼠蟻。
畢靈淵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朕會命人將她葬在玉寒宮。”
玉寒宮是未出宮的宮女們的墓地,比起亂葬崗,算是一個善終之所了,有宮人看守,清明時節可前去掃墓祭奠。
只有奴籍和民籍宮女才可葬在玉寒宮。
吳用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皇上都親自發話了,吳用吳用,真是說也無用。
晗蕊衝著皇上深深地跪拜:“謝主隆恩!”
看她比往日任何時刻都要畢恭畢敬,畢靈淵卻沒有半分消受,心頭反而愈發沉重,轉身就往外去。
全才輕輕喊了一聲:“晗蕊姑娘快走吧!”
晗蕊回頭,最後望了望屋內,咬著牙往外走去。
皇上走得極快,卻不乘御輦,吳用和全才也快快跟著,晗蕊只穿著羅襪,懷里抱著那雙從張嬤嬤腳上扒下來的冬靴,亦步亦趨地小跑著。
畢靈淵突然頓住,回頭,沿路的宮燈映照下,只見一個單薄的人影小跑過來,又瘦又細,好似暗夜的鬼魅,風一吹就散了。
他鼻頭一酸,咬牙回身,晗蕊小跑近了,又不敢靠得太近,抱著那雙冬靴唯唯諾諾立在一旁。
畢靈淵干巴巴地譏笑兩聲:“又在裝。”
說著走過去,將那雙靴子從她懷里用力抽出來,狠狠摔在地上,踩了幾腳。
晗蕊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畢靈淵又俯身撿起,左右四下張望,不遠處正是一片茫茫的湖,他快步走過去,掄圓了胳膊用力一擲。
“你不要,朕就不再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