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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七卷 第3章 六道神目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8272 2024-03-02 04:24

  博陸王府。

  華麗的大廳內,氣氛冷如冰點。

  魚朝恩、仇士良、田令孜,三位權宦各據一席,彼此不交一語。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於屏風後傳來鐵器碰撞的“鐺鐺”聲。

  滿頭白發的李輔國手中轉著一對鐵球,緩步踱進廳內,在隨侍的扶攜下,坐在最上首的紫檀木榻上。

  一名黃衫內侍捧來錦墊,放在李輔國身後。

  這位博陸郡王往後靠了靠,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開口道:“說吧。”

  身材健碩的仇士良抱拳道:“王爺,王樞密使之死絕非我動的手。”

  “不是你……”田令孜拿起茶盞,飲了口茶湯,“那會是誰呢?”

  仇士良扭頭看著魚朝恩,“魚公?”

  魚朝恩擺了擺手,“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田令孜道:“反正杏園那邊沒我的人,誰跑得最快,誰心里有鬼!”

  在李輔國面前不好撕破臉,仇士良忍著氣道:“我昨天一整天都在宮里,說我跑到杏園殺人,你信不信?”

  “那可難說。”田令孜陰聲怪氣地說道:“老王前天就不見了蹤影。說不定被誰關起來,忙著剝皮拆骨呢。”

  仇士良道:“老王那麼陰險狠辣的人物,我能算計到他?他早防著我呢!”

  “老王為啥防你啊?”田令孜放下茶盞,笑眯眯道:“仇公公,你給咱家說說唄。”

  仇士良往上首看了一眼,正好與一道老邁的視线對上。

  這位博陸郡王半閉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仿佛能透過他的眼睛,直接刺入他內心深處,自己心里所有的念頭都在這道目光下無所遁形。

  仇士良心里打了個突。

  久聞博陸郡王的六道神目,能辨虛實,識真偽,甚至窺破天機,才能歷經六朝而不倒。

  在他面前,沒人敢說假話,更沒人能說假話。

  “行!”仇士良咬了咬牙,“我就攤開說了!波斯那幫貴人帶了大批財物逃到唐國避難。十方叢林的金毛老特看中他們的財物,跟我商量怎麼下手。正好我管著僧尼這塊兒,請皇上下了道旨意,勒令摩尼教皈依佛門。”

  仇士良竹筒倒豆子,能說不能說的,在李輔國面前全都說了個干干淨淨,最後道:“事就是這麼個事!可老王就眼紅了,非要橫插一杠子,把拜火教拿走,一會兒說給干貞道,一會兒說給瑤池宗——老魚,你說是不是?”

  “別問我,我啥都不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你跟老王好得穿一條褲子,他是不是還答應你,拿下拜火教,分你三成?你當我不知道呢!”

  “老仇啊,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啊。”魚朝恩道:“那三成我連個影子都沒見著,摩尼教可是被你給吃干抹淨了吧?這幾天給你暖床的都是摩尼教的波斯胡姬,我跟老田說什麼了嗎?”

  仇士良一跺腳,“王爺,你看著辦吧。我聽你的。”

  李輔國慢吞吞道:“守澄昨天出門,去了哪兒?”

  魚朝恩道:“我問過他府里的人,都說他走的時候沒留下話,不知道是去哪兒了。”

  “真話假話?”

  “我讓推事院的索元禮一個一個問過,想來不會有人撒謊。”

  “有可疑的人嗎?”

  “有。老王出門前,有人來找過他。”

  “誰?”

  “除了樞密院來辦公事的,還有一個江湖人。”

  “江湖人?”李輔國道:“江湖人不是都被王璠召去了嗎?”

  一直氣氛僵硬的三名權宦都不禁笑了起來,公鴨聲響成一片。

  王璠召募河東兵,把長安城的“江湖好漢”都召了進去,其中一大半都是市井間的地痞無賴,在城內已經傳成笑話。

  李輔國轉著鐵球道:“守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衣服在那兒,人八成是沒了。你們幾個專門跑來,都是盯上他空出來的位子了吧?人家干出這種事,那是在打咱們的臉啊。位子的事兒咱們先放放,先把凶手找出來再商量。你們說,行不行?”

  “是!王爺!”三人齊聲應下。

  “皇上那邊,盡玩些小孩子的把戲,當不得真,可也當不得假。鄭注是守澄一手提拔的人,往日靠他給守澄通風報信。可如今守澄沒了,鄭注會不會有別樣的心思,誰也說不准。除了王璠召募的河東兵,郭行余召募的邠寧兵,是不是還有旁的人也攪在里頭,咱們都得費點心思。”

  “是。”

  李輔國抬起眼,“給守澄報仇的事,我瞧著就給小魚吧。”

  魚朝恩拱手道:“是。”

  仇士良忍不住道:“王爺……”

  “你呀,事情不是你做的,你有什麼好慌的?怕他們趁亂踩你幾腳,把你踩下去?杞人憂天。有我在,不管你們怎麼斗,都得給我守規矩!聽到了嗎!”

  仇士良終於放下心來,當先應道:“是!”

  魚朝恩與田令孜也應承下來。

  “你們去吧。小田,你留一步。”

  等魚朝恩和仇士良離開,李輔國走到田令孜面前,“你啊,皇上還好好的,你跟絳王走那麼近干嘛?咹?”

  田令孜不敢再坐,起身道:“王爺明鑒,小的不敢有別的心思。只不過絳王是今上的叔父,小的不免高看他一眼。”

  李輔國盯著他的眼睛道:“今上的叔父多了,你是看著絳王是太皇太後的嫡子,身份貴重,才起了心思吧?”

  田令孜低下頭,囁嚅著不敢作聲。

  “唉,”李輔國嘆了口氣,“這也不怪你。咱們當奴才的,不都得攀系個好主子嗎?當年敬宗駕崩,有人擁立絳王監國,有人就想殺他,最後還是太真公主說話,才留下他一條命。小田啊,你有心思不算錯,誰能沒個心思呢?但你要擁立絳王,那就是把別人往死里逼啊。”

  當年幾名太監為了奪權,暗中謀害了敬宗皇帝,想著擁立絳王,結果被王守澄和魚朝恩聯手平定,要以首惡的罪名誅殺絳王李悟。

  雖然有太真公主攔著,沒有殺成,但梁子已經結下了。

  絳王真要登基,王守澄死了就算了,魚朝恩肯定活不了。

  自己怕驚動老魚跟自己玩命,把事情瞞得死死的,沒想到還是被李輔國看出端倪。

  田令孜大汗淋漓,“小的知道了。”

  “行了。”李輔國轉過身道:“回去勸勸絳王,安心當個太平王爺,閒來彈彈琴,唱唱曲,不比什麼都好?”

  “奴才明白!”

  “去吧。”

  田令孜磕了個頭,然後倒退著離開大廳。

  李輔國“鐺鐺”地轉著鐵球,良久道:“來人啊,找兩條白綾備著,過幾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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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祁遠攏著手,跟敖潤一人一邊,苦苦望著長街兩頭。

  忽然他眼睛一亮,拔腿跑過去,迎住從小巷出來的家主,“程頭兒,你去哪兒了?真把我們急死了!”

  傷勢痊愈大半,程宗揚的底氣又回來不少,笑道:“我不是跟老任說了嗎,去辦點小事。你們著什麼急呢?”

  祁遠壓低聲音道:“太真公主來了!”

  自己昨天去鎮國公主府請燕姣然,楊玉環正好入宮,她這會兒跑來干嘛?

  “來就來吧。”程宗揚關切地說道:“老四,你站了多久?臉都青了?”

  祁遠道:“你剛走她就來了,這都快等兩個時辰了。”

  敖潤也湊了過來,小聲道:“太真公主剛才發話——你要再不回來,她就吊死在咱們家大門口。”

  程宗揚一聽,轉身就走。

  祁遠跟敖潤趕緊一左一右拽住他,“程頭兒,你可不能這樣啊!”

  程宗揚冷笑道:“跟我玩上吊?嚇唬誰呢?我跟你們說,這種女人絕對不能慣著她!你要敢退一步,就等著她蹬鼻子上臉吧!”

  祁遠道:“程頭兒,老敖剛才話沒說全,太真公主說的可不光是自己上吊,還要把內宅的侍姬都吊到門口。先從太後娘娘開始,她最後一個——這會兒正拿太後娘娘作法呢!”

  “干!”

  程宗揚也顧不得跟楊妞兒較勁了,趕緊回頭,一溜煙地衝進內宅。

  呂雉跪在堂中,頸中套著一條丈許長的白綾,玉容滿是羞憤。

  只不過她這會兒被封了穴道,動彈不得。

  楊玉環蹺著腳坐在胡椅上,芙蓉般的玉靨上滿是煞氣。

  高力士與中行說一人拽著白綾一頭,擺好架式。

  正中的呂雉直直挺著玉頸,望著上首的楊玉環。

  內宅一眾侍奴,包括張惲在內,全都跪成一排,一個個乖得跟鵪鶉一樣。

  “我數到三,你們兩個一起動手。”楊玉環道:“誰要輸了,別等我吩咐,自己把白綾套在脖子上,給我跪好等死,聽懂了嗎!”

  中行說道:“要是白綾扯斷了呢?”

  楊玉環大度地一揮手,“算是平局,饒你倆一條狗命!”

  “成。”中行說手腕一翻,將白綾纏到腕上,力貫雙臂。

  “還有你們!”楊玉環指著那群侍奴,“一會兒都給我哭!誰要哭得不響,下一個就是她!”

  “是!”從驚理到尹馥蘭,眾女爭先恐後地應下。

  楊玉環滿意地抬起玉手,開口說道:“本公主宣布,舞陽程府,第一屆拔河比賽——現在,開始!”

  說著她玉手往下一劈,嬌聲道:“三!”

  “干!”

  程宗揚一個虎撲,躍過去扯住白綾。

  一股陰狠的力道涌來,接著“繃”的一聲,高力士手中那截白綾扯得筆直,程宗揚手掌堪堪握住白綾,當即力貫五指,將白綾從中扯斷。

  另一邊的中行說用力過猛,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死太監這是玩真的啊!程宗揚半跪在地上,額頭冒出一層汗水。

  呂雉眼中露出一絲驚恐,隨即抿緊紅唇,頸背依然挺得筆直。

  程宗揚驚魂甫定地站起身,扭頭看著楊玉環。

  “呯”的一聲震響,楊玉環鳳目生寒,玉面含霜,沒等他開口,就一掌拍在案上,恨聲道:“你還知道回來!”

  程宗揚一臉怒氣地瞪著她。

  楊玉環毫不示弱地反瞪回來,拍著桌子嬌嗔道:“說!又去哪兒野了!”

  上好的黃花梨木書案被她拍出幾道裂痕,然後“啪”的一聲,四分五裂。

  程宗揚往前邁了一步。

  楊玉環把斷裂的書案踢到一邊,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步,雙手叉腰,不管有理沒理,先把氣勢擺得足足的。

  “說話啊!怎麼不說了?你知道我等了多久……”

  “閉嘴!”程宗揚怒道:“你還真要殺人?”

  “你別汙蔑我!誰要殺人了?”楊玉環厲聲道:“你家的太監跟我家的太監拔個河,礙著你什麼事了?”

  “你們拔河是把繩子套在人脖子上拔的?”

  楊玉環眼也不眨地說道:“你看錯了,她是裁判。”說著她環顧四周,“你們說,是不是?”

  高力士頭一個開口,“公主說的是!”

  程宗揚奇道:“你個死太監,當著我的面扯謊,就不怕得罪了我,將來把你打發到墓地守墳去?”

  高力士板著臉道:“奴才憑的是天理良心!”

  程宗揚望著楊玉環,“這是你教出來的?”

  楊玉環笑靨如花地說道:“本公主的話,就是天理,就是良心!”

  程宗揚扶著額頭,半晌才道:“說,你來有什麼事?”

  楊玉環眼圈頓時紅了,哽咽道:“我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是不是我也要等你翻牌子,才能見你一面?”

  程宗揚解開呂雉的穴道,讓壽奴過來扶住她,一邊對中行說道:“紫丫頭去哪兒了?賈先生那邊有事沒有?地道挖得怎麼樣了?”

  “出大事了。”楊玉環正容道:“王守澄死了。”

  程宗揚對光奴道:“給我拿杯水來!一點眼色都沒有!”

  楊玉環對著他的耳朵喊道:“皇上要造反了!”

  “噗”,程宗揚剛喝的一口水全噴了出來。

  靜室內,楊玉環與程宗揚面對面坐著,神情嚴肅。

  “李二下定心思,要誅除宦官。但他管不住神策軍,只能東拼西湊,找來一幫怎麼看都不靠譜的貨色。”

  “你覺得他成不了?”

  “不。”楊玉環道:“他很有機會成功——假若他倚仗的那些人不互相扯後腿的話。”

  程宗揚道:“李訓與鄭注?”

  “沒錯。”楊玉環低聲道:“他們原本已經商量好,借著給王守澄發喪,讓當權的宦官都去送葬。屆時由李訓和鄭注帶領親兵,將那些權宦一舉殺光。”

  程宗揚有些不信,“這麼簡單?那些宦官這麼容易中計?”

  “你要站在宦官那邊去想,”楊玉環道:“李二是他們一手扶上皇位的,為此險些殺掉最有資格繼位的絳王李悟。鄭注和李訓也是那些宦官舉薦給李二的。還有與李二同謀的王璠——當年出賣宰相宋申錫,向宦官效忠的就是他。至於李二本人,當初他們不選李悟,就是看中了李二文弱無能。”

  怪不得,在宦官看來,從皇上到下面的文官全是自己人。

  反對宦官掌權的官員,比如自己的街坊盧鈞、鄭余慶等人,都被他們打壓下去,自然是高枕無憂。

  李昂大義在身,趁他們不備,突然發難,真有可能一舉翻盤。

  “可笑的是,李訓與鄭注兩人在君前說得信誓旦旦。到了半夜,李訓悄悄入宮,力勸李二收回成命。”楊玉環冷笑道:“理由是兵力不足,鼓動李二把鄭注派到鳳翔募兵。”

  程宗揚奇道:“都箭在弦上了,這會兒再去募兵?來得及嗎?”

  楊玉環道:“募兵只是借口,李訓是想把鄭注逐出朝堂。”

  “他瘋了?”

  “趁送葬動手誅宦,是鄭注的主意。若是事成,出謀劃策的鄭注便是功勞第一,李訓怎麼會甘心?”

  程宗揚都替他們心累,都這時候了,兩名宰相還在互相拆台,真當那些太監都是土雞瓦犬,乖乖等著他們來殺?

  程宗揚惋惜地說道:“這麼好的機會錯過了。”

  楊玉環道:“李二這人耳根子軟,說好聽些,是虛心納諫,說得不好聽,是心無定計,全無主張。狗尾巴草一樣,風一吹就倒。”

  楊妞兒對李昂越來越不滿,提起他就沒好話。

  程宗揚笑道:“那你不是也能說動他了?”

  楊玉環白了他一眼,“我吃飽撐的,卷到這種事里頭。”

  “這麼大的事,你難道能置身事外?”

  “為什麼不能?”楊玉環冷笑道:“他連衛公都不放心,生怕天策府的人拿到兵權。別看他說得好聽,指不定他身邊的人怎麼算計我呢。”

  “他怎麼對天策府這麼忌憚?”

  “說到底還是心虛,一點膽氣都沒有。害怕武將掌握兵權,與藩鎮勾結,更害怕神策軍落到那些武將手里,再沒有他李二的容身之地。”

  程宗揚仔細想想,倒是能理解李昂內心的恐懼。

  宦官再怎麼爭權奪利,總不至於跟藩鎮勾結到一處,反而是宦官與藩鎮勢同水火,相當程度上對藩鎮的權力形成制衡。

  如果換成武將,這事還真不好說。

  衛公再忠心,總不如太監放心。

  但楊玉環也說得沒錯,說到底還是李昂能力有限,沒信心讓那些虎狼之師,鐵馬英雄效忠於己。

  如果換成李世民,或者李隆基,有這樣一幫悍將在手,早就建起凌煙閣,大封功臣,君臣相得,名垂青史。

  “你剛才說,他讓你對付魚朝恩?”

  “只是拖住他片刻,我跟小魚魚去找他喝杯茶就有了。”

  程宗揚道:“這位陛下的計謀還挺有意思,讓窺基對付李輔國,你牽制魚朝恩,仇士良和田令孜呢?”

  “仇士良管著內侍省,人在宮里,李二只能親自對付他。至於田令孜……”楊玉環思索了一會兒,“我懷疑他會不會有別的心思。”

  “哦?”

  “我也說不准。但田令孜跟仇士良、魚朝恩他們不是一條心,一堆混賬,各懷鬼胎。”

  程宗揚來了興趣,“他會反水?”

  如果李昂能從一王四公中拉到一個盟友,那簡直是神來之筆。

  皇上造反這種彪炳史冊的大事,真有成功的可能。

  說到底,宦官只是皇上的家奴而已,唐皇得弱雞成什麼樣,才會被家奴給壓得翻不了身?

  “誰知道呢。那幫閹奴一個比一個陰險,讓我說,全死光最好。”

  說著楊玉環好奇地問道:“王守澄真是你殺的,這麼厲害?”

  程宗揚拿起茶盞飲了一口,淡然道:“區區一個王守澄而已。”

  楊玉環露出崇拜的目光,“真能吹牛逼。你帶了多少人堵他?”

  “誰堵了?偶然撞見,遭遇戰,正面硬剛!一挑二!干掉兩個六級!”程宗揚拍了拍胸口,“就這麼牛!”

  “嘁!”楊玉環一個字都不信。

  程宗揚道:“窺基跟李昂關系很鐵嗎?”

  楊玉環道:“李二對佛門一肚子的怨氣,你說呢?”

  “那他們怎麼聯起手的?”

  “自作聰明唄。李二以為將佛門列為國教,就能收買窺基那禿驢。”楊玉環憤憤道:“這個沒腦子的傻瓜!”

  程宗揚訝道:“窺基跟李昂聯手是假的?”

  楊玉環嘆了口氣,“要是假的就好了。李二開出的條件,恐怕真能打動窺基那禿驢。”

  楊妞兒罵歸罵,心里頭可是清楚得很,沒有真把李昂和窺基當成傻瓜。

  更不會因為自己的好惡和情緒,影響判斷力。

  如果能讓唐國正式將佛門列為國教,徹底壓倒道門,絕對是一椿不世奇功。

  窺基的聲望甚至將超越不拾一世大師,成為佛門古往今來第一人。

  與大唐國師的身份相比,沮渠二世的衣缽都有些輕了。

  這樣的話,窺基大張旗鼓拉攏各方勢力,說不定只是拿自己當幌子,用來迷惑宦官和藩鎮……

  程宗揚越想越覺得是這回事,窺基搞的這個對付自己的聯盟破綻百出,實在不像是這位佛門大師的手筆。

  也許他只是以誅除自己這個佛門公敵的名義,有意引導宦官、藩鎮、宗室、道門,以至於各方江湖勢力的視线,用自己這個外人來攪混水,替李昂掩蓋誅宦的真實意圖——也許這才是真相!

  程宗揚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楊玉環一拍桌子,“有道理!”

  程宗揚站起身,“先這樣吧,你也該回去了。”

  “你什麼意思?”楊玉環立刻掛上淚花,“我一大早連家都沒回,就趕來給你報信,你居然趕我走?”

  程宗揚無奈道:“我要召姬妾侍寢呢。要不你也來?”

  楊玉環驚呼道:“白晝渲淫?天啊,這麼不要臉的事情你都干得出來!太淫蕩!太無恥了!來就來!算我一個!”

  程宗揚差點兒噎死,“真來啊?”

  “難道還有假的?”楊玉環摩拳擦掌,“快點兒!我在旁邊好好學學!”

  程宗揚舉手投降,“商量正事呢,別鬧。”

  楊玉環冷笑道:“正事?是去安慰你那個老女人吧?本公主就在這兒盯著!哪兒都不去!”

  程宗揚只好拉開門,“請賈先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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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文和仔細聽完,“主公的意思呢?”

  程宗揚道:“窺基既然拿我當幌子,我也不能便宜他。本來咱們商量好的,把王守澄的死栽贓到那幫太監頭上。我現在想,干脆把窺基也扯進來!”

  “怎麼扯?”

  程宗揚腆著臉道:“這就要看你了。老賈,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賈文和道:“主公可是打算幫那些宦官,拆穿唐皇的計謀?”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然後吐出一個字,“干!”

  自己聽到李昂的謀劃,覺得是個坑窺基一把的好機會,卻忽略了這樣做的後果。

  窺基肯定是誅宦的關鍵人物,李昂還指望他對付宦官中地位最高,聲名最顯赫的李輔國,如果自己禍水東引,唐皇的誅宦大計還沒開始,就被自己給廢了。

  “那怎麼辦?”程宗揚攤手道:“難道我就這麼忍著,等他們先把那幫宦官干死?然後再轉手把我干掉?”

  賈文和微微欠身,“敢問公主,鄭注去了何處?”

  “鳳翔。”楊玉環道:“今早李二召見鄭注,命他為鳳翔節度使。”

  賈文和道:“今日是正月十三,十日之內,唐皇若不動手,李訓等人就死定了。”

  程宗揚一怔,“這麼急?”

  “夜長夢多,一旦被宦官知曉,便滿盤皆輸。以屬下之見,只待鄭注離開長安,前往鳳翔,宮中就有事變。”

  楊玉環也道:“會不會太快了?”

  賈文和道:“我若是李訓,既然進言將鄭注遷至外郡,就絕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參與。”

  楊玉環卻犯了猶豫,顰起娥眉,“李訓……不會這麼不識大體吧?”

  程宗揚這會兒反應過來,“有機會獨吞功勞,還說什麼大局?哼哼!窺基那禿驢竟然拿我當幌子,小心我跟宦官聯手,先砍死他!”

  楊玉環趕緊道:“你可別亂來!”

  “我就說說。那幫太監狠毒狡詐,跟他們合作,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程宗揚眼巴巴看著賈文和,“老賈啊,咱們可不能便宜了窺基那禿驢啊。”

  “想讓窺基無暇他顧,並非難事。”賈文和道:“只須將淨念與那番僧放了便是。”

  “干嘛要放!”程宗揚與楊玉環異口同聲地說道,然後又彼此嫌棄地瞪了一眼,“干嘛學我說話!”

  “你先閉嘴!”楊玉環喝斥了一句,然後對賈文和道:“把那兩個禿驢放回去,不是放虎歸山嗎?”

  “若是山中本就有虎呢?”

  楊玉環眼睛一亮,“一山不容二虎!”

  程宗揚道:“何況山中還不止一頭猛虎!窺基是十方叢林在唐國的首腦,釋特昧普是聲勢正旺的蕃密大師,再加上淨念這個大孚靈鷲寺的嫡傳,納覺容部這個跟蕃密關系微妙的苯密番僧——他們四個肯定尿不到一個壺里!”

  “說得真惡心!”楊玉環興致勃勃地說道:“可萬一他們尿到一個壺里,你不就倒霉了?”

  “他們要能聯手,也不會把淨念和納覺容部丟出來送死了。”程宗揚篤定地說道:“把他們兩個送回去,他們自己就能打破頭——那個番僧沒事吧?”

  “那番僧剛送來的時候腦袋擠得跟葫蘆一樣,沒幾天居然長回來了。”楊玉環嘖嘖稱奇,“太好玩了。”

  “這有什麼好玩的?你這興趣太變態了吧?”

  “我變態?我要是變態早把他腦袋切下來好好研究了。哎,你說,他腦門中間怎麼有個眼兒呢?”

  “是眼!你一個大姑娘,說眼兒怎麼說這麼溜呢?”

  “哎喲!我就說個眼兒,你就想到什麼眼兒上了?你個臭流氓!”

  這對狗男女越聊越火熱,越聊越像是打情罵俏,賈文和木著臉站起身,“屬下告辭。”

  “別!”程宗揚好歹還惦記著那件要緊事,“有件事還得跟你商量商量。”

  賈文和看了他一眼,“公事?私事?”

  程宗揚怔了一下,“有什麼區別嗎?”

  賈文和面無表情地說道:“若是主公家事,請紫姑娘定奪便是,何需屬下置喙?”

  老賈夠精的啊,堅決不攪和自己的家事——那能由得了你嗎?

  程宗揚正容道:“天子無私事,本侯——你趴這麼近干嘛!”

  楊玉環那張千嬌百媚的面孔幾乎貼到他腦門上,瞪著如水的美目凶巴巴道:“不許瞞著我!”

  程宗揚滿心無奈,想保守點秘密怎麼就這麼難呢?

  “來人!請你們紫媽媽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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