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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九卷 第2章 蛇蠍美人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7734 2024-03-02 04:24

  大寧坊,東南隅。

  十字街東南方向被嚴密地控制起來,每個巷口都由魏博的銀槍效節、四方館的隨駕五都、十方叢林各寺的僧人,三方共同把守。

  更多的人手則散布在街巷間,以程侯等人消失的小巷為中心,挨家挨戶地搜索過去。

  大寧坊東南隅有四分之一屬於興唐寺,坊間居民昨日便接到詔諭,唐皇將於上元之夜與民同樂,賞賜百姓。

  因此紛紛扶老攜幼前往大明宮,此時坊內十室九空。

  但再空還有人在,莫說把人全殺光,就算全殺光,也無濟於事。

  淨岸面色陰郁無比,圍殺程賊的事鬧到這一步,差不多算是辦砸了。

  這樣大張旗鼓地搜索,絕對瞞不過人。

  眼下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盡快抓到程賊——無論生死!

  獨孤謂從牆上伸頭看了一眼,又迅速縮了回去。

  “不行,”他壓低聲音道:“坊牆上有人。”

  曲武道:“周圍都被堵死了,不如硬殺出去!”

  獨孤謂道:“坊牆上下都人盯著,硬闖太險。”

  他持刀大致畫了下方位,“我們如今在十字街東之南第三巷,東邊這一塊是興唐寺。”說著他指了一下,“就在那里!”

  興唐寺以國號為名,也是長安城有數的大寺,寺前以萬盞銀燈組成一株巨大的燈樹,高近五丈,連坊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地方肯定是不能靠近了。

  即使自己真是不拾一世大師轉世,那幫禿驢也得有個接受過程不是?

  除非自己有那幫蕃密瘋子的灌頂大法,挨個給他們光頭灌一遍……

  獨孤謂繼續說道:“靠北一帶多是豪門大戶,南邊是一些官員的住宅。西南角是太清宮。”

  程宗揚道:“陋巷在哪兒?”

  獨孤謂吃了一驚,“侯爺,這可是大寧坊,離大內就隔了一個坊,最窄的巷子就是咱們這一條了。”

  程宗揚伸出頭看了眼外面的巷子,不由無語。

  這巷子雖然窄了些,但橫平豎直,站在巷口一眼就能看到巷尾,街上干干淨淨,連點兒垃圾都沒有,更別說藏人了。

  想想自己住的宣平坊還有人養雞……

  眾人用空馬引開追兵,接連翻過兩條巷子,准備從東面越坊而出。

  誰知坊牆上已經有人看守,只好躲進一處空院中,商量如何突圍。

  如今程宗揚身邊一共有八人,四名星月湖大營老兵,兩名石家護衛,獨孤謂和張惲。

  驚理因為伏擊追兵與眾人分開,不知去向。

  “東南邊是永嘉坊,對吧?”

  “對。”

  程宗揚斷然道:“就去東南!去天策府,找衛公!”

  楊妞兒去了曲江苑的太真觀,自己唯一的倚仗只有李藥師。

  眾人剛翻過牆頭,對面的檐角下忽然掠出一條黑影,縱躍間往遠處掠去,一邊發出尖厲的哨聲。

  程宗揚暗叫不好,還沒來得及轉移,附近的追兵便循聲而來。

  霎時間,雙方爆發出一場惡斗。

  最先趕來的是隨駕五都,一共五人,他們衝進巷內,迎面便撞上韓玉和鄭賓的刀鋒。

  戚雄和另一名星月湖大營老兵各自對上一人,曲武、范斌合攻一人。

  雙方交手短暫而激烈,轉瞬間,五名蜀地來的軍官便橫屍當場。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戰斗,眾人不惜以傷換傷,戚雄和曲武分別掛彩,好在都不是要害。

  獨孤謂心下暗凜,這幾名隨駕五都身手扎實,自己要想贏,至少也要十幾個回合,結果一個照面就死傷殆盡。

  程侯身邊這幾名近衛,顯然都在戰場上廝殺多年,出手全是你死我活的殺招。

  巷外衣甲聲響起,獨孤謂急忙道:“這邊!”

  眾人繞進一處大院,但此時行蹤已露,四面哨聲此起彼伏,追兵的圍逼越來越近。

  程宗揚道:“分頭走!”

  獨孤謂道:“侯爺,敵眾我寡,不宜分兵。”

  “你覺得我們九個人能把他們全干掉嗎?”

  獨孤謂不禁語塞。

  “我這會兒已經不是求活,只要把消息傳出去就夠了。”程宗揚道:“對手比我們多幾十倍,人多人少都沒什麼區別,分頭走還能多一分指望。”

  程宗揚望著四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寧坊離宮城太近,坊內沒有太高的建築物,不然被人登高監控,有多少人都闖不出去。

  群敵將至,程宗揚不再征詢各人意見,直接道:“鄭賓!你跟張惲一道,從南邊出去,設法跟家里人聯絡上。韓玉,你帶兩個兄弟往東!剩下的跟我走。不管用什麼方法,務必趕到天策府,請衛公援手。”

  韓玉道:“我跟著程上校。戚雄,你設法突圍。”

  戚雄雙足一並,“是!”

  程宗揚看著石家那兩名護衛正要開口,曲武搶先道:“侯爺既然要分開走,我們兩個都跟著侯爺不合適,讓范斌跟這位戚兄弟一道,我跟著侯爺!”

  這話說得很直白了,萬一他們是內奸,兩人分開,也好對付。

  程宗揚沒有客套,當即點頭應下,然後道:“獨孤郎。”

  獨孤謂道:“我跟侯爺一道。”說著他咧了咧嘴,“侯爺福氣大,我怕我的運氣連累了兩位兄弟。”

  程宗揚不禁大笑,“我是天命之人!靈尊轉世!金龍附體!天地氣運,皆在我身!今天我就給你逆天改命!”

  一席話說得獨孤謂熱血沸騰,真能逆天改命,自己搏這一回也算值了!

  “分頭走!先找衛公。”程宗揚吩咐完,又叮囑一句,“如果家里人沒事,把她們都送到天策府,或者去曲江苑,找太真公主。”

  眾人齊聲應下,隨即分成三組,鄭賓與張惲向南,戚雄、范斌與另一名星月湖大營老兵往東,韓玉、曲武和獨孤謂則跟著程宗揚。

  獨孤謂建議程宗揚往北,“北邊有龍首渠新開的一條渠道,說不定能從水道出去。”

  程宗揚從善如流,“聽你的!”

  眾人分頭而出,搶在追兵趕到之前,離開宅院。

  獨孤謂果然路熟,領著眾人躥房越脊,途中避開兩支搜尋的小隊,很快逼近十字街。

  東南兩個方向的街面此時都被封鎖,魏博銀槍、隨駕五都和十方叢林的僧人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不留絲毫空隙。

  今日上元夜,十字街旁都點著成排的燈籠,一旦踏上長街,便無所遁形。

  更麻煩的是那些江湖人,他們人數近百,魚龍混雜,紀律雖然不像其他勢力一樣嚴明,但更加靈活,多半都在牆頭高來高去,甚至藏在屋角檐下的陰影中,讓人防不勝防。

  忽然,遠處傳來尖銳的哨響,街上一陣騷動,紛紛朝哨聲來源處望去。

  程宗揚皺起眉頭,聲音在東,應該是戚雄和范斌那一路被人發覺。

  雖然明知道敵眾我寡,遲早會被人發現,程宗揚心頭仍不由發緊。

  時機轉瞬即逝,這會兒不是傷感的時候,程宗揚心一橫,“走!”

  曲武一馬當先,挺刀朝一名僧人殺去。

  那僧人身著黑衣,光禿禿的頭頂燒著戒疤,見黑暗中有人躍出,立刻高聲示警,一邊揮起戒刀迎了上來。

  旁邊一名隨駕五都同時出手,揮刀往曲武頸間斬去。

  韓玉藏在曲武身後,長刀從他肋下遞出,直取那人空門,逼得他回招自守。

  獨孤謂落在了後面,他拔出佩刀正要上前廝殺,忽然身邊人影一閃,那位程侯後發先至,揚手揮出一道閃電,削去那僧人半邊頭顱。

  長街兩旁各方人馬紛紛殺來,混亂中,數支利弩破空而至,朝頭戴金冠的程宗揚射去。

  程宗揚卸下大氅,將弩矢卷飛,藏在袖中的小賤狗差點兒被他甩出去,趕緊跳進他懷中,縮成一團。

  那名隨駕五都也沒撐太久,交手兩招便被韓玉強攻破招,一刀斬殺,四人剛要闖過長街,五步之外兩名銀槍效節已經掣出銀槍,一並殺來。

  更遠處,十余名僧人、軍士聽到動靜,正迅速匯集過來。

  韓玉踢開屍身,毫不猶豫地朝兩支銀槍衝了上去,“程上校!請轉告月霜姑娘,我韓玉沒有辱沒岳帥之名!”

  曲武熱血上涌,大吼道:“我來助你!程侯爺!給我們兄弟報仇啊!”

  兩人拼肩擋住銀槍,不多時被衝來的軍士和僧人淹沒。

  程宗揚咬緊牙關,飛身掠進暗巷,與獨孤謂一前一後往龍首渠奔去。

  十字街北人馬明顯少了許多,眼看離龍首渠越來越近。

  程宗揚眼角狠狠跳了一下,前方人影綽綽,追兵似乎已經預料到他們的意圖,搶先在渠前攔截。

  “過不去了。”獨孤謂焦急地說道:“往西邊吧,那邊人少!”

  西邊人少是有原因的,被龍宸那些殺手盯上,只會死得更快。

  “回去!”程宗揚道:“殺他們個回馬槍,去南邊!”

  獨孤謂僵硬地咧了咧嘴,“侯爺真是……神武!”

  “行了,你拍馬屁的功夫不怎麼樣,就別勉強了。”程宗揚道:“十字街的人已經被吸引走,我們換條路,不走街巷,從宅院過去!”

  獨孤謂豁出去了,“侯爺,跟我來!”

  說話間,兩人翻進一處宅院,一邊隱匿身形,一邊重新往十字街方向掠去。

  前方傳來一陣叫罵聲,有人要進宅中搜尋,被留在宅中的管家攔住,兩邊爭吵起來。

  兩人不言聲地靠在牆邊,片刻後,同時躍起,攀住牆頭,躍到外面的巷內,剛走兩步,又同時轉身,避開巷口一隊疾奔而來的軍士。

  月光灑在巷中,猶如滿地銀霜,然而這幅淒清的美景下,卻是步步殺機。

  剛到巷口,又有三名僧人闖進巷內,迎面撞上兩人。

  這回兩人不再躲閃,獨孤謂拔刀在手,卻見旁邊的程侯只拿出一只空蕩蕩的劍柄。

  獨孤謂顧不得多想,舉刀一個弓步衝刺,一手執柄,一手托住刀鐔,手中的直刀筆直遞出,刺進一名僧人腹中,用力一絞。

  那名僧人嘶吼聲中,張臂朝他抱去。

  獨孤謂閃身後退,接著眼前亮起一道耀目的光芒,那位程侯手中電光乍現,劈在那僧人肩側,將他半邊身子斬斷。

  後面兩名僧人望著他手中的電光,露出驚怖的眼神,一時間竟然忘了叫喊。

  程宗揚足尖一點,飛身躍起,手中的戰刀電光斂去,凝出玄黑的刀身,隨即融入夜色,以肉眼難以察覺的軌跡,往一名僧人頭頂斬去。

  那僧人匆忙舉刀,卻緩了一步。

  另一名僧人揮起方便鏟,朝程宗揚的頸下推來,如果程宗揚這一刀仍要斬下,鏟端寒光凜冽的月牙勢必斫進他的喉嚨,如果他變招閃避,兩名僧人穩住陣腳,再不濟也能與他周旋數合,趁機揚聲示警。

  等周圍人聞聲趕來,便大局已定。

  程宗揚沒有收招,戰刀直劈而下,斬進那僧人的額頭。

  血光紛飛間,他一個旋身,脖頸以毫厘之差,堪堪避開月牙鏟。

  那名僧人雙臂肌肉猛然隆起,擊空的月牙鏟由推變掃。

  就在這時,那位程侯肘下忽然爆發出一道幾乎能燒穿人眼的光柱,直射他的面門。

  “佛光!佛光!”那僧人丟下方便鏟,慘叫著捂住面孔。

  程宗揚左手握住手電筒,貼在肘後,趁著旋身突然開啟,堪比探照燈的亮度幾乎照瞎那僧人的雙眼,接著戰刀一揮,切斷他的喉嚨。

  鮮血從泛著星光的鋒刃下飛出,眨眼間,三名僧人便伏屍暗巷。

  獨孤謂震驚地看著程宗揚,沒想到這位看著不怎麼靠譜的程侯一旦出手,竟然如此利落。

  尤其是各種光電的配合,讓人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獨孤謂覺得,就算這會兒他身上突然蹦出條金龍來,自己也不會意外。

  在王守澄手下吃過大虧,程宗揚痛定思痛,認識到自己貼身短打的拳腳功夫確實是廢物了些,但有武二的五虎斷門刀打底,刀法還算過得去。

  配合修為的長進,收拾幾個低手不要太容易。

  這幾名僧人頂天四級的修為,何止跟自己差著境界?

  活活差了兩個境界呢!

  看著地上的屍身,程宗揚沒心情感懷,自己現在也算得上身經百戰,殺人如麻了。

  殺掉幾名僧人,連點兒感覺都沒有。

  “走!”

  兩人拋下屍首,從巷中衝出,躍進對面一處大宅中。

  兩人剛越過院角的小亭,亭上一塊瓦片忽然活了過來,猶如鬼影般緊綴在兩人身後。

  身後傳來幾聲夜鶯的鳴叫,程宗揚心頭微震,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回頭看時,卻空無一人。

  兩人加快速度,身後的夜鶯又叫了幾聲,似乎振翅飛走。

  程宗揚松了口氣,剛與獨孤謂掠進一戶人家的花園,便看到幾名大漢從夜色中鑽出,將他們團團圍住。

  當先一名大漢手持鬼頭刀,旁邊一人拿著流星錘,在手中沉沉轉動著,還有一人用的是兩柄匕首,剩下的提刀持槍,足有七人之多。

  七名江湖漢子散成扇形,攔住他們的去路,那名執匕首的漢子翹起舌尖,發出幾聲夜鶯的鳴叫。

  程宗揚握緊刀柄,這幾人修為與方才那三名僧人差不了多少,但人數未免多了些。

  尤其是那個執匕首的漢子,顯然精通匿形追蹤之術,萬一被他逃脫,再回頭盯上自己,行蹤就徹底暴露了。

  一個清麗的聲音道:“發現什麼了?催這麼急?”

  持刀的大漢滿臉喜色,“左護法!我們撈到大魚了!”

  一襲黑衣的左彤芝現身出來,與程宗揚對視一眼,媚艷的雙眼微微眯起,露出一絲殺氣,然後輕笑道:“果然是大魚。怎麼不吹哨子呢?”

  一名漢子剛要開口,就被旁邊的同伴推到一旁,搶著說道:“左護法!聽說逮到他,無論生死都是一萬金銖的賞格,是不是真的?”

  “不是。”

  眾人剛露出失望的神色,便聽見左彤芝笑吟吟說道:“是五萬金銖。”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五萬金銖,換成銅銖足有……究竟是多少,大伙兒心里都沒數,數不過來啊!

  反正是很多很多!

  “分到每個人頭上,少說也是上千萬錢銖。”左彤芝美目猶如刀鋒般一掃,低聲喝道:“都不許聲張!殺了他!好去領賞!”

  眾人興奮地應了一聲,朝程宗揚圍去。

  程宗揚緩緩張開雙臂,像是要投降一樣,沉聲道:“誰敢殺我?”

  獨孤謂斜身擋在他前面,一邊緊盯著那名艷若桃李的女頭目,一邊咬牙道:“侯爺,你先走!我……給我立個碑就行!”

  “好俊俏的小帥哥,想得還挺多呢……”左彤芝嬌笑著拔出一柄從未用過的雁翎刀,隨手挽了個刀花,然後左手一揮,八人同時出手。

  看到左護法打出的信號,那名持鬼頭刀的大漢一刀斬出,劈在旁邊兄弟的大腿上;流星錘橫飛過來,將另一人砸得腦漿迸出;拿匕首的漢子雙刀齊出,插進另一人左右腰眼;左彤芝的雁翎刀飛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將最後一人斬殺當場。

  那四人被錢銖衝昏了頭腦,猝不及防下,轉眼便成了刀下亡魂。

  左彤芝啐了一口,“瞎了眼的狗賊,涼州盟也是你們能亂插手的?”

  獨孤謂幾乎看傻了眼,他連自己的墳埋哪兒都想好了,結果對手倆倆火拼,眨眼死了一半?

  去哪兒說理呢?

  左彤芝揚臉笑道:“這幾位是我涼州盟的兄弟。地上這些,都是新入盟,專門來盯著我們的。你們幾個,把屍體收拾好。”

  說著,不經意地看了那名持匕首的漢子一眼,食指微微搖了搖。

  幾人收起兵刃,將屍體拖進角落里,剛准備直起腰,兩柄匕首左右刺進兩人腰間,橫著一拖,將兩人的腎臓生生剖出。

  鮮血飛迸間,左彤芝眯起眼睛,媚眼如絲地笑道:“這是我丹霞宗的兄弟,同生共死……”

  “死”字剛一出口,左彤芝手起刀落,那名漢子身首分離,死得不能再死。

  左彤芝把雁翎刀扔到一邊,然後輕笑道:“是不是很毒辣?”

  程宗揚聳了聳肩,“左護法殺伐決斷,程某佩服得很。”

  “我不殺他,把柄就落在他手里。”左彤芝自嘲地一笑,“他……算了,反正都知道我毒如蛇蠍,只怪他自己不長眼吧。”

  都是成年人了,別人的私生活,自己沒有什麼評價的資格。

  程宗揚道:“外面怎麼樣?”

  “不清楚,但應該還沒抓到人。”左彤芝收起自嘲,嬌笑道:“你那些手下夠厲害的。在街上殺了三人,傷了五個,竟然還有一個拖到你走後,殺出重圍,了不起。”

  程宗揚不禁為之動容,當時街上足有上百人,就算十分之一去圍殺韓玉和曲武,他們也難說能支撐多久,何況是突圍而出?

  但只有一個脫身,也就是說,有一個兄弟倒在那里了。

  他心頭不禁一痛,無論追隨自己多時的韓玉,還是剛認識的曲武,都不該死在這里……

  獨孤謂忍不住道:“竟然還闖出去了?”

  “人心不齊,況且程侯爺又太值錢了。”左彤芝道:“一邊是五萬金銖的大紅包,一邊是拼上性命的硬茬子,機靈的都知道選哪邊。”

  程宗揚道:“他們這懸賞是弄巧成拙了?”

  “對你那些手下也許是。對你可未必。”左彤芝似笑非笑地說道:“靈尊轉世,龍象附體——十方叢林足足開出五萬金銖,連我都心動了呢。”

  程宗揚道:“要不要我給你打個十萬的欠條?”

  “侯爺還是好好保命吧。我涼州盟就指望你了。”

  左彤芝看了獨孤謂一眼,然後道:“我是午時接到柴宗主的指令,從盟中抽調人手,在大明宮前的長樂坊待命,但沒說是目標是你。一起來的有魏博二百銀槍效節,三百多名隨駕五都,七個來歷不清楚,但很可能是龍宸的人。十方叢林的和尚來了快三百,以大慈恩寺為主,其他各寺都有。我們涼州盟來了百余人,一半出自周族他們三家。”

  五方勢力,加起來上千人,只為了來殺自己,還真看得起我。

  “誰指揮的?”

  “十方叢林的淨岸、魏博的樂從訓,我們這邊是柴宗主,但沒有見到他。”

  “這是……各玩各的?就沒有個聯合指揮部之類的?或者是挑頭的?”

  “有,”左彤芝道:“田令孜。”

  程宗揚一震,田令孜居然在場?

  他不是給王守澄送葬去了嗎?

  不對!

  田令孜與王守澄的交情算得上是骨灰級的——恨不得把對方挫骨揚灰那種。

  他怎麼可能好心給王守澄送葬?

  看來只是借此名目,其實是想給自己送葬……

  “這老閹狗,還藏得挺深!”

  “他帶著人在坊牆上布防。”左彤芝看出他的殺意,勸道:“別衝動,只要你能活著出去,就該他們寢食難安了。”

  程宗揚平復了一下心情,“左護法給指條路?”

  “去西南隅。”左彤芝道:“那邊的太清宮供奉唐國歷代先皇,是長安城最鼎盛的道觀之一,今晚道門不少人都在觀內。”

  向道門求庇?

  程宗揚有些猶豫,雖然趙歸真上次代表道門向自己表示親近之意,但道門究竟能不能靠得住,自己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畢竟雙方的交情,也就是自己睡過幾個女道士,還是在對方不怎麼情願的狀況下,硬給睡的……

  程宗揚看了眼角落里的屍體,“你呢?”

  左彤芝笑如春風,“侯爺是靈尊轉世,來去無蹤,小女子連人影都沒見著。

  這些人怎麼死的,我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知道呢。“

  “大恩不言謝。”程宗揚道:“你小心。”

  “放心,他們現在還信得過我。”左彤芝拂了拂發絲,然後向獨孤謂拋了個媚眼,“小帥哥,到了涼州,可要來找姊姊。”

  “哎。”獨孤謂趕緊應了一聲,討好地擠出個笑容。

  這姊姊殺人不眨眼,可別惹她不高興。

  左彤芝搖了搖手,飛身掠過高牆,消失無蹤。

  獨孤謂眼神古怪地看著程宗揚,想問又不敢問。

  紅顏知己這事兒自己熟啊,不吹牛逼地說,把自己的紅顏知己都拉到朱雀大街上,足夠從街頭排到街尾。

  可這種敢舍命敢殺人的紅顏知己……那得憑運氣了。

  說到運氣,獨孤謂忽然發覺,自己的運氣似乎變好了?

  這種必死的局面都能活下來?

  難道是祖墳冒……不對!

  是侯爺的運道夠強啊!

  程宗揚奇怪道:“你還有心情看我呢?”

  獨孤謂回過神來,連忙道:“我們去太清宮?”

  如果是楊妞兒的太真觀,自己爬也得爬過去,太清宮……還是心里沒底。

  萬一道門與李昂聯手了呢?

  程宗揚道:“就去天策府!”

  獨孤謂撓了撓頭,“要不去坊牆試試運氣?”

  “走!”

  程宗揚看了眼天色,心底一陣焦急。

  家里的情形不得而知,還有小紫……

  李昂!

  他咬緊牙關,剛剛吸收過大量死氣的丹田升起一絲暴戾。

  兩人沒有再走街巷,直接穿過宅院,然後縱身越過高牆,掠往隔壁的鄰宅。

  身在半空,獨孤謂一顆心就直沉到膀胱處,如果有翅膀,他這會兒肯定拼命拍打著翅膀,有多遠飛多遠。

  誰能想到,這處貴族豪宅的後花園里,竟然蹲著一群和尚!

  這會兒正人手一只油炸的餑餑,吃得正歡。

  獨孤謂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一路上他都小心謹慎,先探視再行動,一看二慢三通過。

  這不是覺得自己運氣好了些嗎?

  就這麼大意了一回,沒探明狀況就跳牆,結果就這麼寸!

  直接跳進了狼窩里——這運道簡直了!

  半空中兩人無法借力,只能眼看著火坑,直挺挺跳了進去。

  花壇邊蹲著的和尚齊齊回首,望向兩名不速之客。

  廊下兩名黑衣僧人也大吃一驚,急忙拔出戒刀。

  當中一名肥頭大耳的和尚張大嘴巴,剛吃到嘴里的餑餑滾了出來,“啪嗒”掉在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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