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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九卷 第1章 佛光普照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8707 2024-03-02 04:24

  大寧坊,十字街。

  打著漢舞陽侯旗號的馬車停在街心,四面被披甲執盾全副武裝的軍士、精銳隨駕五都的軍官、陰森冷酷的殺手,還有一幫佛門的狂信徒團團圍住。

  馬車前,一名戴著金冠的王侯張開雙臂,面對著那些被“外道邪魔欺騙”的佛門弟子,眼中滿含著慈悲與憐憫。

  普寧額頭青筋爆起,“不要聽信這邪魔的胡言亂語!沮渠二世大師所傳才是佛法正宗!我佛之外,再無正法!”

  “不對!”一名赤膊的紅袍僧人高聲道:“釋特昧普大師所傳才是佛祖真傳的無上密法!”

  普寧回首瞪著他,目光像要殺人一樣。

  又一名僧人挺身而出,亢聲爭辯道:“義操大師所傳真密才是密法正宗!”

  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幫僧人頓時暴發出一片爭吵。

  都說佛門團結,道門一盤散沙,你們這也沒好到哪兒去啊。

  爭吵聲中,程宗揚壓下心底的嘲諷和憎恨,一邊維持著寶相莊嚴之態,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周圍的情形。

  東邊街上,那些魏博牙兵已經逼至十字街口,他們沒有繼續前行,而是放下盾牌,摘去布套,露出一排排銀亮的長槍。

  程宗揚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銀槍效節都!魏博最強悍的一支牙兵!

  看來這回樂從訓不只是派出了他的親信,還動用了魏博牙兵真正的精銳。

  即便南八他們都在,面對這數百銀槍,也未必能闖過去。

  另外一邊,龍宸的殺手越逼越近,石家的護衛落在後面,此時首當其衝,各自亮出兵刃,躍躍欲試。

  程宗揚很想提醒他們,這七個人是殺手!

  不是你們以前打過交道的那種江湖好漢!

  獨孤郎似乎意識到什麼,他一手握在腰間,一邊走過去,試圖讓那七個人停下來。

  他不會是想跑吧?

  程宗揚禁不住想道:這一圈看下來,也就西面的實力看著最薄弱,問題是這邊全都是硬茬,真要想跑,恐怕北邊機會還大些。

  北邊的隨駕五都正對著身後,自己看不到,想必此時也已經控制住街口。

  不過隨駕五都大多是忠於朝廷的直屬藩鎮軍官,獨孤郎拿著腰牌跑過去,說不定真會給他個面子,留條生路。

  至於自己……程宗揚很明白,李昂都親自下場設套,隨駕五都即便放過所有人,也不會放過他這位舞陽程侯。

  還有周圍那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多半是掛著周族名義招攬的手下。

  這些人魚龍混雜,稂莠不齊,但加在一起也不可小覷。

  程宗揚神情鎮定,心底卻焦急得像要爆炸一樣。

  獨孤謂也許還有一线生機,可這樣的陣勢,自己能逃出去嗎?

  還有小紫、飛燕、合德……

  “住口!”普寧厲聲喝止眾人的爭吵,然後猛然舉起禪杖,朝程宗揚砸去,暴喝道:“邪魔外道!誅……”

  話未說完,一道耀目的光芒驀然亮起。

  眾人看得清清楚楚,那位程侯手中綻放出一道璀璨的電光,從身前一閃而過。

  普寧高舉著手臂僵在當場,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接著腰身一滑,從中斷開,斷口卻像被烈火燒炙過一樣,沒有流出一滴鮮血。

  “咣啷”一聲,普寧斷開的上身連同禪杖掉落在地。

  周圍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這詭異而可怕一幕震撼。

  被腰斬成兩截的普寧尚未氣絕,他勉強從地上撐起光頭,口中冒出鮮血,吃力地說道:“你……你……不……是……”

  “我!不拾!一世大師靈尊轉世。”程宗揚莊嚴地說道:“迷途的羔羊啊,你終於認出了我的前世法身。可憐的孩子,願佛祖保佑你,早日往生極樂,沐浴在佛祖的榮光之下。阿門。”

  普寧雙眼瞪圓,看著他手里那柄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戰刀慢慢消失,帶著滿心的不甘,撲倒在地,給程宗揚貢獻了一縷死氣。

  場中的氣氛越發詭異,就連魏博的銀槍效節也隱約有了騷動。

  手放閃電,一舉滅殺十方叢林的佛門高手,他怎麼做到的?

  難道真是不拾一世大師的靈尊轉世,天生就身具異相?

  “殺了他!”

  一聲怒吼從魏博牙兵的戰陣後面傳來,樂從訓握著一柄長刀,眼中充滿暴戾與恨意,“妖魔伎倆!殺!”

  淨岸被方才的真經咒語震撼,此時如夢初醒,拔出戒刀,厲聲道:“殺!”

  “殺!”僧眾本能地應和一聲,然而大多數人都沒有挪腳。

  本來嚴密的僧眾團,只稀稀拉拉站出來十幾個人。

  但這些黑衣僧人目光堅定,正是十方叢林的狂信徒。

  程宗揚舉起手臂,沉聲喝道:“佛光普照!”

  一道耀目的光柱驀然亮起,猶如一柄擎天巨劍,直射蒼穹。

  望著程宗揚手中突然出現的佛光,眾僧盡皆失色。

  “哈利路亞!”程宗揚高舉著光柱,往眾僧頭頂劈去。

  淨岸高叫道:“快躲!”

  還在遲疑的僧眾毫不猶豫地往兩邊避開,街頭一片雞飛狗跳,剛才還人滿為患的街口瞬間清場。

  開玩笑,普寧的屍體在那兒放著呢,剛才斬殺他的那道電光只有兩三指寬,這道佛光明晃晃的,跟柱子一樣,看著都嚇人。

  衝天而起的光柱甚至在坊外都能看見,一雙藏在燈影下的碧藍美眸中,流露出無比的震驚和錯愕。

  “光明……”

  丹鳳門上,李溶眉飛色舞地說起程侯下午在宮中的饕餮之態,引來眾人一陣發噱。

  忽然一道光柱出現在東南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昂抿緊嘴唇,試圖去找魚弘志的身影,卻撞上仇士良的視线。

  仇士良目露驚疑,他定了定神,上前恭敬地說道:“皇上,大寧坊那邊似乎有異象。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不可驚惶。”一名立在李昂身旁的僧人溫言道:“百姓要緊。”

  李昂暗暗咬緊牙關,鎮定地點了點頭。

  仇士良有些不甘心地說道:“是。觀海大師。”

  觀海笑吟吟往旁邊看去,目光依次掃過昭南正使申服君,晉國正使謝無奕,秦國正使徐君房,然後與窺基交換了一個眼色,躬身說道:“陛下,貧僧尚有法事,先行告退。”

  李昂點了點頭,看向旁邊身著紫袍的窺基大師,心下略微安定了些。

  看到遠處亮起的光柱,秦國那位徐正使眉頭微微一挑,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衣袖。

  那道光柱太熟悉了。

  他在太泉時也分到一支類似的物品,據說叫手電筒……

  十字街口,群僧爭先恐後的避開,街口豁然開朗。

  不等程上校吩咐,鄭賓毫不猶豫地一振韁繩,催動馬車往南衝去。

  韓玉等人緊跟在車後,石家的護衛卻陷入混亂。

  程宗揚在前面拼了命的裝大逼,沒辦法示警。

  獨孤謂還沒搞清楚情況,本來想亮出腰牌,問問那七人都是來干嘛的?

  他倒不是想跑,而是看出那七人身手不凡,通常高手總會知道得多一點兒吧?

  聽到車馬聲,他也顧不上詢問了,撂下一句,“爾等不得行凶!”然後招呼眾人,“快走!”說著匆忙撥轉馬頭,追上馬車。

  畢竟差事要緊。

  自己背了無數黑鍋,才混到法曹參軍這一步,容易嗎?

  工作丟了怎麼辦?

  石家的護衛分成兩塊,四人跟上馬車,另外八名護衛互相招呼著,朝那七人迎過去。

  其他幾處全是硬茬,就這邊看著人少。

  眼下風頭不對,程侯就算是靈尊轉世,能擋得住這麼多人嗎?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畢竟小命要緊。

  為了差事把命丟了,劃不著啊。

  馬車駛過時,程宗揚一把攀住車廂,順勢蕩起,落在車頂,然後舉著亮度調到最大,堪比探照燈的手電筒,狠狠朝一名禿驢臉上照去。

  “眼!我的眼!”那僧人雙手掩面,發出一聲慘叫,撲地翻滾。

  這下眾僧躲得更快了,各種身法不要命的施展出來,猶如穿花蝴蝶一般,看得人眼花繚亂。

  守在房頂的江湖人看到佛爺們都躲這麼快,也急忙伏下身子,免得被那道佛光掃中,平白送了性命。

  偶爾有幾支箭矢射來,也歪歪斜斜,毫無准頭。

  程宗揚揮舞著光柱虛張聲勢,鄭賓催動馭馬,車輪帶著火星,從慌亂的僧眾間衝過。

  暢通無阻地衝出包圍圈,眾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齊齊變了臉色。

  前方的坊門緊緊關著!金吾不禁的上元之夜,坊門居然被關上了!

  門內立著幾名黑衣的巡行僧,雖然自己剛才嗓門兒夠大,但聲音的傳播跟距離成反比,轉世靈尊的忽悠有沒有效果,只有天知道。

  石家一名護衛追上來叫道:“程侯爺!往哪邊去!”

  韓玉側過身,一刀將他斬下馬來。

  另外三名護衛大驚失色。

  韓玉俯身一挑,從屍體手中挑出一只銅哨,高聲道:“在宮門外,只有他離開過!”

  當時驚變突生,程宗揚當著眾人的面定下路线,為了避免攔截,他沒有走直线趕回宣平坊,而是駛出丹鳳門之後,轉到來興坊、大寧坊,然後直奔永嘉坊,再向南回宣平坊。

  兩條路线路程相差不遠,唯獨多繞了一個永嘉坊——皇圖天策府的所在地。

  程宗揚並沒有熱血上頭,不顧一切地趕回去拼命。

  自己在長安城根基全無,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李衛公。

  卻沒想到十方叢林就像料准了一樣,先一步在大寧坊布下埋伏,讓自己一頭闖入包圍圈。

  程宗揚匆忙中來不及多想,還是韓玉心細如發,察覺出端倪,搶先干掉這個隱患。

  石超這幫護衛有不少都是在唐國招募的,來歷不一,很難說這名護衛是被人收買,還是事先就已經滲透進石府,暗中充當內奸。

  但隨著第二道死氣被生死根吸收,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三名護衛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忽然從疾馳的馬背上躍下,轉身往後跑去。

  另一名星月湖老兵戚雄從腰甲中摸出一枚鐵蒺藜,揮手一擲,正擊中那人腦後。

  “噗”的一聲,鮮血混著腦漿飛濺出來,那人重重撲倒在地。

  另外兩人臉上肌肉抽搐了一陣,馬速略減了一分,其中一個高聲道:“程侯爺!我叫曲武,他叫范斌!我等在鷹愁峪就見過程侯!”

  “原來還是故人!”程宗揚回頭說道:“我信得過你們!這回連累你們了,不用再跟著,想辦法逃生吧。”

  曲武大喜過望,一邊打馬加速追上,一邊爽快地說道:“我們兄弟干的就是搏命的營生!豈能棄主而逃?”

  程宗揚肅容道:“失敬了!相與為鄰,今日才結識了兩位好漢!”

  旁邊的范斌叫道:“我在鷹愁峪便知侯爺英雄了得!能為侯爺效死,是我們兄弟的福氣!”

  程宗揚大笑道:“跟我來!咱們兄弟今日就跟這幫狗賊大殺一場!”

  坊門緊閉,單靠馬車闖不出去,程宗揚躍下馬車,當先往旁邊的街巷掠去。

  鄭賓扯動韁繩,緊跟著駛入巷內。

  眾人都是他鄉之客,對大寧坊不熟,但長安各坊布局大同小異,都是通過大大小小的十字街分割區域,只要能甩開後面的追兵,三五丈高的坊牆還難不住他們。

  但甩開追兵並不容易,那幫僧人回過神來,在淨岸的催促下紛紛追趕,看到他們轉入巷中,立刻高聲呼喝著,讓後面的人分頭攔截。

  坊里街巷橫平豎直,交織成棋盤狀,後面的銀槍效節分成三五十人的隊伍,彼此呼應著截住巷口。

  一陣慘叫聲遠遠傳來,獨孤謂俊臉一陣扭曲,終於意識到雙方是來真的!

  石家那八名護衛一個都沒逃出去,眨眼工夫就死得干干淨淨。

  這怎麼可能!

  獨孤謂很想衝上去質問那幫隨駕五都,他們知不知道程侯是什麼身份?

  漢國輔政大臣!

  裂土封疆的王侯!

  宋國外戚!

  身兼漢宋兩國正使!

  從皇宮出來,被唐國官方的軍士給劫殺了?

  他們是想死全家呢,還是想死全家呢?

  還有魏博牙兵!入京朝覲,居然私攜甲盾?不知道這是死罪嗎!

  獨孤謂冷汗直流,這是都不打算活啊!可我招誰惹誰了啊!

  一名江湖人躍上屋脊,張弓朝那位錦衣金冠的程侯射來。

  獨孤謂心一橫,拔出腰刀,將箭矢斬飛,叫道:“程侯!這邊!”

  他已經有了覺悟。

  程侯要是死,自己肯定活不了,不是死於追襲,就是被人滅口。

  程侯即便能活,自己八成也活不了,但起碼還有給自己報仇的可能——就算不報仇,自己墓碑上刻個“故京兆府法曹參軍”,也比被當成叛逆強啊,總不能死了還背黑鍋吧?

  程宗揚回過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比繡花枕頭還漂亮的獨孤郎竟然還跟著自己?

  眼下熟悉路徑的只有他了,程宗揚果斷道:“跟上!”

  獨孤謂閃身掠入一條小巷,眼看馬車無法進入,鄭賓拔刀斬斷韁繩,馬車滑行丈許,重重撞在牆上,將巷口堵住。

  他飛身躍上一匹無鞍的馭馬,緊追過去。

  張惲手腳並用,從車底鑽出來,緊跑幾步,抱住另一匹馬——能從漢宮的連番血戰中活下來,看來這死太監不止是靠僥幸,在逃命的功夫上還是頗有幾把刷子的。

  兩名追在最前面的黑衣僧人躍上馬車,忽然腳底一痛,被銳器刺穿。

  接著一條人影從車中躍起,兩支蛾眉刺同時射出。

  一名僧人負痛之下躲閃不及,蛾眉刺正中額頭,在他額心濺出一朵淒艷的血花。

  另一名僧人閃身避開,忍痛揮出戒刀,劈向驚理腰間。

  驚理翻腕又取出兩支蛾眉刺,“叮叮”格開兩記追砍,趁那僧人腳底受傷,步履蹣跚,脫身躍上牆頭,幾個縱躍,消失不見。

  追上來的眾僧揮起禪杖、棍棒一通招呼,將馬車砸得粉碎,然後一涌而入。

  巷內靜悄悄的,只有馬蹄聲隱約傳來,正往北面奔去。

  一名僧人撮唇發出一聲尖利的唿哨,片刻後口哨聲響起,另一邊的魏博牙兵已經堵住巷口。

  淨岸臉色陰沉,讓人收拾了屍身,然後緊追著蹄聲奔去。

  片刻後,淨岸臉色愈發難看,那些馬匹已經被魏博牙兵截下,但馬鞍上全是空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樂從訓戴著頭盔,臉色同樣難看得嚇人。

  兩邊的追兵被幾匹空馬引到一處,只能證明一件事:目標已經丟失了。

  “無妨!”淨岸沉聲道:“四面坊牆上都有人盯著,任他插翅難飛!大伙散開,逐巷搜查,無論如何,也要把這褻瀆佛門的邪魔揪出來!”

  說到“褻瀆佛門”時,他心里禁不住一陣震顫,一向堅定無比的向佛之心,禁不住升起一絲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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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平坊,程氏內宅。

  光幕內仍然一片黑暗,樓內的打斗聲忽東忽西,時斷時續,顯然中行說落在了下風,正被人追得四處亂躥。

  不過這位自封的內總管對程氏內宅的熟悉程度舉世無匹,自打程宅建成以來,就沒出過像他這樣每天晚上摸黑查三趟房的奇葩,內宅的一草一木,他閉著眼都能摸清。

  壁水貐和危月燕緊追不舍,偶有落單,立刻被他瘋狗一樣回身猛咬一口。

  讓這兩個擅長匿形暗殺的龍宸殺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應付。

  另一邊,尹馥蘭、成光、孫暖、孫壽四女卻被一個柴永劍追得驚惶失措,尖叫連連。

  此刻成光已經又一次被制住,被柴永劍一手挾在腋下,大步追來。

  孫暖和孫壽逃過天井,卻發現通往主樓的大門被一道光幕阻隔,任她們拼命拍打也無人回應。

  接著又一聲尖叫傳來,卻是尹馥蘭藏在檐下,被柴永劍一把揪出。

  孫暖與孫壽拼命捂著對方的嘴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就在這時,火星一閃,柴永劍晃亮火摺。

  火光映出柴永劍扭曲的面孔,他將長刀橫咬在口中,左手抓著尹馥蘭,右手拿著火摺。

  尹馥蘭右腕被柴永劍擰住,左手掙扎著朝大門方向伸出,淒聲叫道:“救命啊……”

  “撲嗵”一聲,成光像只布娃娃一樣被丟在地上,接著柴永劍一腳踏出,踩住她那張嬌俏的面孔。

  成光粉頰重重挨了一記耳光,這會兒紅腫不堪,頭發也披散下來,眼中滿是絕望和驚怖。

  柴永劍腳下用力,像是要將她的粉頰踩爛一樣,然後抬起頭,白森森的牙齒咬著長刀,朝擠在門口的孫氏姊姊獰然一笑。

  與他凶狠而又瘋狂的目光一觸,孫暖感覺自己像是被灰狼的利齒撕碎一樣,手一滑,哆嗦著抱住妹妹,才沒有跌倒在地。

  孫壽嘴巴松開,尖叫聲立刻脫口而出,“救命啊……”

  柴永劍摘下口中的長刀,一刀劈下。

  尹馥蘭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那柄長刀抵在她頸下,刀鋒的寒意滲入肌膚,使她雪白的喉頭結出一顆顆肉粒。

  柴永劍獰聲道:“跪下!”

  尹馥蘭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柴永劍頜下的長須一根一根乍起,正氣凜然的面孔此時被扭曲的瘋狂籠罩,愈發可怖。他用低沉而猙獰的聲音道:“行里養的牝馬,竟然跑到別家讓人騎。

  你這該死的賤貨,好大的膽子。“

  尹馥蘭渾身顫抖,小聲道:“奴婢不敢……”

  柴永劍露出快意的眼神,低吼道:“親我的靴子!”

  尹馥蘭像被抽掉所有骨頭一樣,癱軟著趴在地上,將失去血色的紅唇貼在他靴子上。

  柴永劍抬眼望著孫壽,“狐狸精,你運氣不錯,有人買下你。過來跪下!你可以親我另一只靴子,本宗主饒你不死。”

  孫壽臉色慘白,背後緊緊靠著光幕。

  那道光幕薄得仿佛沒有厚度,卻如同一道屏障,分開生死兩界。

  柴永劍踢開尹馥蘭,正要上前,腦後一道風聲襲來,他彈簧般擰過腰,一刀劈出,卻只斬了個空。

  一雙玉手從天而降,凌空拍向他的顱頂。

  柴永劍擰身施出一個鐵板橋,上身幾乎貼在地上,接著刀尖在地上一撐,順勢彈起,劈向空中。

  一只漆黑的羽翼揮來,疾風卷起,將他手中的火摺一撲而滅。

  呂雉揮翅撲滅唯一的光源,隨即羽翼舒展,對尹馥蘭和成光理都不理,旋著身一手拎起孫壽的衣領,往洞窟飛去。

  剛帶著孫壽拔地而起,呂雉不由皺起眉頭。

  孫壽的份量沉重了許多,卻是孫暖還抱著她的腰肢。

  呂雉叱道:“把她踢開!”

  孫壽哀聲道:“阿姊!”

  孫暖淒聲道:“救我啊……”

  呂雉二話不說,將兩女一並丟了下去。

  “哎呀!”兩女齊齊摔在地上。

  生死關頭,孫壽用力把孫暖推開,“阿姊,你快找地方躲起來!”然後跌跌撞撞朝呂雉追去,揚手道:“阿姊!救我!”

  呂雉拉住她的手腕,騰空而起,一直飛到洞窟上方,丟了下去。

  孫壽驚叫一聲,掉入洞內。

  半空中,她伸出長長的狐尾,像墊子一樣鋪在身下,最後摔在松軟的泥土上,卻是毫發無傷。

  一支珠釵散發著朦朧的珠輝,映出周圍幾張如花似玉的俏臉。

  看著洞窟內的趙飛燕、趙合德,還有那個波斯胡姬,孫壽慶幸之余,不禁哀哀地小聲啼哭起來。

  一片烏雲從頭頂飄落,呂雉收起羽翼,落在一旁。

  “阿姊……”

  “不許哭!”呂雉冷冷道:“生死有命,看她自己的造化。”

  黛綺絲雖然不能動,卻看得清楚,輕聲道:“他們若是追來,這里可逃不出去。”

  呂雉沒有作聲,只是從髻上拔下一支金簪,旋去簪尾,從中空的簪身內抽出一條卷起的小符。

  她被俘之後,就被制住修為,因為充當小紫的坐騎,才保留了飛行的能力,除此之外,只能施出一些基本的手段,勉強自保而已,不過用來激發符籙已經足夠了。

  呂雉屈指一彈,那道符籙飛上洞口,隨即化為一片水光。

  從上面看時,洞內仿佛一口滿溢的水井。

  眾女剛松了口氣,接著齊齊瞪大眼睛。

  一張姣麗的面孔出現在洞口,卻是孫暖追了過來。

  她滿面驚惶地探著身子,似乎想跳進來,又害怕里面果真是水,猶豫著伸出手,試圖觸摸水面。

  忽然她身體一顫,手臂軟軟垂了下來。

  接著一張留著長須的面孔出現在洞口上方。

  柴永劍撫摸著孫暖的臉頰,伸頭看了看,在她耳邊道:“想死嗎?”

  孫暖唇瓣哆嗦著,越來越白,忽然張口,死命咬住他的手指。

  柴永劍低吼一聲,眉頭暴跳,他手指一震,將孫暖牙根磕出血來,然後張手扼住她的喉嚨。

  “該死的!”

  孫暖被他掐得翻起白眼,舌頭也伸了出來。

  柴永劍忽然張開嘴巴,咬住她的舌頭,用力吸吮著,然後從她臉上一直舔到頸間,怪笑道:“聽說還是個貴婦呢,果然有點脾氣……”

  衣帛撕裂聲響起,柴永劍屈膝壓在孫暖腰間,將她衣衫撕開,一手卡住她的脖頸,一手伸到她衣間,臉上露出興奮與殘忍交織的表情。

  孫暖伏在井口,臉上露出痛楚的表情,紅唇張開,艱難地吸著氣。

  眾女誰都不敢作聲,只能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青,表情越來越扭曲。

  “真軟啊……”

  “好緊……”

  柴永劍手指的動作越來越暴力,眼中充滿了快意與惡意混雜的瘋狂,他看向旁邊的尹馥蘭,獰聲道:“蘭夫人,你是行里豢養的上等馬,怎麼跑到別家槽里吃食?”

  尹馥蘭屈膝跪在地上,玉容一片淒惶,抽泣著小聲道:“奴婢真沒有背叛行里,上次遇見黎門主,奴婢就想逃回去的……就是……就是被盯得太緊……”

  “真的嗎?”

  “真的……行里的恩德……奴婢都記在心里,死也不敢背叛。”

  “那好,”柴永劍抬了抬下巴,“你去把她的腿剁下來。”

  “啊……”

  “讓你剁你就剁!”柴永劍森然道:“她跟十六爺有一腿,十六爺的意思,把她的腿帶回去留個念想。別的就可以扔了。”

  成光珠淚紛飛,哀求道:“大爺饒命,我給你們當牛作馬都可以……”

  “剁了腿也不耽誤你當牛作馬。”柴永劍面色赤紅,手指愈發用力,喘著粗氣道:“行里有些客人,就喜歡肢體殘缺的。十六爺光要你的腿,沒要你的手和奶子,你該感恩……”

  柴永劍越說越興奮,忽然低吼著手臂用力一伸,孫暖紅唇張開,舌頭吐出一截,接著柴永劍扼在她頸中的手掌發出“咔”的一聲脆響。

  孫暖脖頸軟垂下來,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

  柴永劍興奮地喘著粗氣,手掌捏著孫暖的脖頸,在她嘴上親了一口,然後把屍身往井中一丟。

  剛要起身,柴永劍忽然低低“咦”了一聲。

  那具赤裸的屍身掉入井中,並沒有濺起水花,就那樣無聲地被井水吞沒。

  柴永劍趴在井口往下看去,一手慢慢握住插在旁邊的長刀。

  洞窟內,眾女拼命捂住嘴巴,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孫壽雙手交迭著掩口上,眼中珠淚滾滾,那條狐尾繞在腰間,尾巴尖都在顫抖。

  趙飛燕和妹妹摟在一起,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黛綺絲閉上眼睛,無聲地默誦起贊美光明的贊願經。

  呂雉一邊望著頭頂的洞口,一邊把手伸到趙飛燕面前。

  趙飛燕很想說,你又打不過他,我們都要死……最後還是把護身的短刀遞給她。

  呂雉接過短刀,無聲地朝上飛去。

  柴永劍小心拿起長刀,伸進符籙化成的水光中,來回晃了兩下。

  眾女心頭仿佛被人揪住一樣,越來越緊,眼睜睜看著他的表情從凝重變為錯愕,然後露出一絲驚喜。

  忽然,一根鐵尺悄無聲息地伸來,朝柴永劍腦後擊去。

  接著中行說的面孔出現在洞口上方。

  眾女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中行說那張臭臉如此親切,整天被中行說喝罵的孫壽甚至感激得都要哭出來。

  鐵尺堪堪擊中柴永劍的後腦,一條長鞭驀然出現,鞭梢靈蛇般卷住鐵尺。

  卻是危月燕緊追而來。

  中行說扔下鐵尺,一把抱住柴永劍的脖子,手指插進他的鼻孔,死命向上一扳。

  柴永劍發出一聲慘叫,脖頸像要折斷一樣往後仰去,鼻中血如泉涌。

  那名白衣僧人緊追而至,如血的長刀斬向中行說的肩頸。

  就在這時,“啵”的一聲輕響,仿佛密閉的瓶塞被人拔出,接著無數聲音同時涌入,嘶吼聲、金鐵交鳴聲、喝罵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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