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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卷 第4章 屍陀林主

六朝燕歌行 紫狂,弄玉 7839 2024-03-02 04:24

  程宗揚腦中一陣眩暈,整個人如同騰雲駕霧一樣,在一片虛空中飛行。

  窺基突然從黃沙之下現身,讓他莫名驚悚。

  鬼知道這個入魔的妖僧在地下待了多久,這可是剛剛殺戮過數百人的刑場,血流如瀑,屍骨交迭,光看著就令人做噩夢,窺基卻偏偏藏身此地。

  頭頂是受難者的哀嚎、哭泣,斷裂的肢體在沙上爬行,鮮血滲過黃沙,流到他的光頭上……難道窺基躲在沙下是以鮮血為飲,屍骨為食?

  程宗揚一陣反胃,昔日的佛門高僧,已經墮落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妖魔。

  偏偏他還栽贓自己是妖魔!

  楊妞兒!

  程宗揚心下發急。

  窺基現身時,自己剛要躍起,獨柳樹忽然垂下無數枝條,將他包裹起來,可他伸手觸摸,那些柳條卻像幻影一樣,什麼都沒摸到。

  不過幾個呼吸,身體突然一沉,從虛空中陡然墜下。

  程宗揚連忙力貫雙足,扎了個馬步的架式,穩住身形。

  “嘩啦”一聲,腳下踩到一片瓦礫,接著一滑,坐倒在地。

  腦中的眩暈感漸漸平息,程宗揚定了定神,往周圍望去。

  眼前一片荒涼,滿地都是破碎的瓦片和磚石,沒有半塊完整,亂紛紛的枯草從石縫間鑽出,在風中蕭索搖曳。

  程宗揚怔了片刻,這是……興慶宮?

  剛才還在北面正中的皇城,轉眼就到了最東面的興慶宮,獨柳樹還能穿越空間?

  程宗揚甩了甩頭,楊妞兒正在跟窺基那禿驢打生打死,哪里還顧得上多想?

  他躍起身,往西南方向掠去。

  自己被獨柳樹丟到興慶宮,一轉身就奔回去找窺基拼命,那未免也太熱血上頭了。

  窺基失去大慈恩寺,已經是孤魂野鬼,狹路相逢是迫不得已,有優勢不用,才是犯傻。

  興慶宮與宣平坊相隔不遠,程宗揚翻上坊牆,隨即長嘯如龍,一路往十字街心掠去。

  南霽雲、吳三桂、敖潤、任宏、鄭賓、杜泉等人聞聲紛紛涌出,程宗揚還沒到門前,便出來十余人。

  緊接著,祁遠、高智商、呂奉先、青面獸,連受傷的獨孤謂、淨空,剛徹一壺好茶的富安也紛紛出來。

  駐守宣平坊的天策府將領李晟叫道:“程侯,出了何事?”程宗揚長聲道:“窺基那魔僧在皇城現身!隨本侯一同斬妖除魔!”此時賈文和、中行說、張惲、童貫等人也來到門前,隔壁的石超和謝無奕也聽到動靜,出來觀望。

  賈文和道:“南霽雲、吳三桂、敖潤、中行說、淨空,你們五人追隨主公,無論窺基是否有黨羽,都不得稍離半步。”五人齊聲應下,立刻抄起兵刃,奔到廄下牽馬。

  “任宏、鄭賓、高智商、呂奉先、獨孤謂,你們五人一組,自皇城東門入,與主公會合。”賈文和三言兩語將人馬分派停當,實力強悍者五人一組,其余晉宋等國的護衛十人二十人一組,每一組至少有一名熟悉道路的長安本地人,由童貫等人分頭帶隊。

  各組之間隔坊相望,分別沿著坊間的街道,從四面八方趕往皇城。

  李晟道:“要不要傳訊各坊的天策府人馬幫忙?”賈文和道:“諸位將軍只需守住各坊,且觀吾主破敵。”李晟點了點頭,“明白。”程宗揚急如星火,把分撥人手的任務交給賈文和,帶著敖潤等人當先出發。

  當他縱騎駛入朱雀大街,直撲皇城,其余各組也接連出動。

  天色已暗,數以百計的燈火如同一張撒開的大網,往皇城方向籠罩過去。

  一直待在客棧的徐君房也溜了過來,跟袁天罡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

  此時一番調派,整個程宅傾巢而出,只留下青面獸與張惲看守門戶。

  徐君房悄悄溜過來,低聲道:“老賈啊……”賈文和回首望著他,細長的雙眼中看不出絲毫表情。

  “那個,賈先生……”徐君房遲疑著說道:“我聽老程的意思,那邊就窺基一個是吧?”賈文和點了點頭,“也許。”“咱們一下去了這麼多人,用得著嗎?”徐君房道:“這麼一來,府里不就全空了嗎?萬一……”“萬一有變,也好向主公示警,知道躲在暗處的究竟是誰。”袁天罡一拍大腿,恍然道:“原來你是拿自己當魚餌,看水底是不是還有大魚!”“袁先生過譽了。賈某才智平平,豈堪為餌?”“啥意思?”袁天罡有些納悶。

  如果賈文和不是魚餌,那魚餌會是誰呢?

  畢竟程宅就剩這麼幾個人,趙氏姊妹當然是最要緊的,但她們在石超府里。

  剩下的青面獸和張惲,怎麼看都不像魚餌的樣子。

  那麼……袁天罡扭頭就走,“我得去皇城!給老程幫忙!”賈文和一擺手,青面獸像巨熊一樣將袁天罡攔腰抱了起來。

  袁天罡掙扎著嚷道:“老賈,你這樣可不對啊!我一個餿老頭子,能釣上來啥魚?就算有魚,它也看不上我啊!”徐君房訕笑道:“那啥,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不耽誤你們辦事哈。”青面獸騰出一隻手,揪住徐君房的衣帶,將他提在手中。

  “勞駕兩位委屈片刻。”賈文和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遞給袁天罡。

  袁天罡掙扎道:“干啥!”“當心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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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昌坊。

  大雁塔。

  僧人的晚課聲從塔下傳來,只是以往的大乘經文,已經改成蕃密梵唱。

  釋特昧普立在塔上,望著一串串燈火從宣平坊散出,直撲皇城,頭頂金色的螺髻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他沉聲道:“聲勢如此浩大,莫非程侯與李王翻臉了?”“程侯遠來是客,豈會如此輕怠李郡王?”觀海道:“近日調入京師的神策軍已逾萬人,若與李博陸對上,程侯屬下再勇十倍,也不過是燈蛾撲火。”“天策府呢?”釋特昧普道:“若是天策諸將與程侯聯手,李王還能高枕無憂麼?”觀海笑道:“師兄何必自擾?勝的若是程侯,我佛門自可交好程侯。程侯若敗……他門中那位故人,多半還要求師兄庇護。”釋特昧普沉著臉,嘴角卻翹起一絲冷笑,“說得不錯。”正在這時,一名僧人匆忙上來,低聲說了幾句。

  釋特昧普身上金光大放,雙目露出嗜血的猙獰,“居然是窺基那廝!”說著騰身而起,從塔頂飛身而下。

  觀海張口欲喊,已經晚了一步。

  他嘆了口氣,向塔中的碧玉金佛拜了三拜,然後吩咐道:“傳特大師座下弟子,速去捉拿妖魔窺基。”李輔國靠在軟輿上,一手握著琉璃天珠,一手轉著鐵球。

  隨著程宅人馬大舉出動的消息傳來,李輔國便離開靜室,命人備好輿駕。

  雖然王爺沒有吩咐,但所有人都知道,含元殿前已經堆好庭燎的木架,萬一有事,立刻在殿前舉火,東西內苑駐守的左右神策軍,便會大舉來援。

  靜謐中,鐵球轉動的摩擦聲越來越急。

  忽然“嗒”的一聲,鐵球停下。

  李輔國蒼老的聲音響起,“窺基?”“窺基?”天策府內,李衛公丟下棋子,“他居然還在城中?”騎兵教官李牧說道:“他與太真公主在獨柳樹下惡斗,程侯已經帶著人馬趕去。”衛公手指叩著棋盤,良久道:“窺基非是蠢人,我原以為他早該回歸大孚靈鷲寺,尋沮渠二世分說清楚,免得被蕃密奪了法統。卻不料他竟然淹留不去,卻是自尋死路。”“聰明總被聰明誤,”李牧道:“窺基生性孤傲,修佛多年也秉性難移,如今在程侯這小兒輩處吃了虧,豈肯罷休?”“你怕程侯那邊吃虧?”李牧道:“窺基敢出手,多半會有什麼倚仗。蘇定方、羅士信、李嗣業這幾個夯貨都在大明宮外,相隔不遠,窺基既然戀棧長安,乾脆送他一程。”衛公搖了搖頭,“天策府久處猜疑之地,動輒招忌,靜觀其變便是。”李牧道:“咱們這般坐視,程侯會不會介意?”李衛公莞爾笑道:“無妨,彼處自然會意。”李牧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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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縱馬疾奔,趕到獨柳樹下,只見黃沙場中一片狼藉,楊玉環與窺基早已不見蹤影,倒是周圍多了不少內侍。

  看到程宗揚等人趕來,一眾內侍都露出戒備的神色。

  獨柳樹位於皇城西南,北面的宮城便是北司,宦官們首先趕來也不奇怪。

  敖潤一馬當先,熟絡地說道:“我是漢國來的治禮郎老敖!聽說刺殺我家侯爺的大魔頭窺基剛在這兒出現,哥兒幾個,知道他跑哪兒去了嗎?”一邊說,一邊抓了大把錢銖遞過去。

  敖潤以治禮郎的身份出入過幾次皇城,跟這些內侍多少混了個臉熟,他跟人打慣交道,這樣的舉動原本有些魯莽不恭,他做出來卻沒有半點兒市儈氣,反而顯得豪爽過人,不拘小節,有種別樣的親熱。

  那些內侍露出笑容,“我等也是聽到動靜,才過來查看,正好看到窺基那廝往東邊逃了。”程宗揚道:“太真公主呢?”“在後面追呢。”那內侍道:“給程侯爺請安。嘖嘖,咱家早知道太真公主惹不得,卻未想到這麼猛!連窺基都不是她的對手,被她追著打。”程宗揚撥轉馬頭,“走!”“多謝老哥了!”敖潤匆忙道了聲謝,與南霽雲等人緊追在後。

  一路向東,臨近皇城東南的太廟時,一陣嬌叱聲遠遠傳來。

  楊玉環手中的斬馬刀刀光霍霍,與窺基斗得難解難分。

  窺基手中的禪杖早已被程宗揚斬斷,此時只剩下半截,他握住杖身,使出錘法,另一隻手握起鐵拳,在刀光下且戰且退。

  程宗揚如今眼光大有長進,看出窺基並沒有多少戰意,只是被楊玉環纏住,無法脫身,反而是看到自己去而復返,神情立馬陰沉下來,眼中露出幾分凶獰。

  “苦海無邊!”淨空揚聲道:“主持大師仍要執迷不悟麼!”窺基目中凶光大盛,“賊子!若非老衲當日收留,你豈有今日!”淨空叫道:“大師發願向佛,修行多年,如今一念入魔,梵行盡毀,何不放下屠刀,回頭是岸!”窺基僧袍一卷,一支金剛杵從袖中飛出,直射淨空胸口。

  淨空內傷未癒,但他久在大慈恩寺作知客香主,與窺基熟稔,才被賈文和點名跟隨。

  程宗揚距離最近,當即拽出鞍側的長刀,甩鐙躍起,揮刀疾劈,將金剛杵格開。

  楊玉環旋身出刀,刀光如同巨輪般斬向窺基,“去死!”刀杖相交,那柄殘缺的禪杖再無法抵御劈來的斬馬刀,杖首的寶頂連同鳴環在刀鋒下迸碎飛濺,形制盡毀。

  “呯!呯!”窺基雙拳齊出,指骨如同镔鐵鑄成般,打在斬馬刀的刀身上,將楊玉環震得退回。

  “嗬啊!”這邊吳三桂已經縱身而上,狂呼聲中,雙臂金光閃閃,與窺基的鐵拳硬撼。

  南霽雲提刀立在程宗揚身側,敖潤長臂一展,張開龍雕弓,瞄向窺基咽喉,弓弦拉滿,卻引弦不發。

  弓上搭著一支足以破甲的三棱箭,鏃首棱翼帶著鋒利的倒鈎,箭鋒所指,令窺基如芒刺在身,即使尚在弦上,依然威懾十足。

  另一邊的中行說抽出鐵尺,指著窺基的鼻子叫囂道:“揍他!都給我上!往死里打!”淨空叫道:“大師!快快住手!”眾人叫的叫,打的打,各顯其能。

  圍攻中,窺基身形漸漸滯重。

  程宗揚覷准空隙,獵豹般往前一躍,刀身光芒大作,往窺基腰腹斬去。

  窺基閃避不及,刀鋒狠狠斫進肋下,卻未能穿透那件紫色的袈裟。

  程宗揚吐氣開聲,斷喝道:“死吧!”長刀騰出一團白光,刀身隨即迸碎。

  紫色的袈裟像被烈火焚燒一樣,綻開一個頭顱大小的破洞,里面黑氣繚繞。

  “禿驢!吃我一刀!”嬌叱聲中,斬馬刀從天而降,刀鋒的寒光凝如實質,直劈窺基顱頂。

  空氣仿佛在刀鋒下壓縮、變形,發出刺耳的嘯聲。

  窺基頭上那頂法冠應刃而裂,露出暗青色的頭顱。

  間不容髮之際,窺基雙掌一合,將斬馬刀夾在掌心。

  刀鋒離他額頭只有寸許,凜冽的刀風斬在腦門上,留下一道鮮紅的印跡。

  窺基眉心仿佛被刀鋒切開,裂開一道傷口,一滴鮮血流淌下來,血珠上帶著絲絲縷縷墨汁般的黑氣。

  窺基獰然一笑,只見那道傷口迅速擴大,血肉蠕動著撕開,如同眉心間睜開一隻血肉模糊的眼睛,露出里面一顆血紅的眼珠。

  與此同時,窺基肋下那片黑氣翻騰而起,卷著暗紅色的血浪從袈裟間狂涌而出。

  “退!”程宗揚大喝道。

  楊玉環斬馬刀被窺基夾在掌心,她皓腕一擰,斬馬刀仿佛被焊住一樣紋絲未動,倉促間竟然無法拔出。

  程宗揚扔下光禿禿的刀柄,翻腕從腰後拔出另一柄長刀,往窺基掌背斬去。

  “叮”的一聲,長刀如中鐵石,窺基掌背上甚至沒有留下半絲刀痕。

  眼看血浪就要及身,程宗揚攔腰抱住楊玉環,飛身退開。

  窺基半身已被黑氣籠罩,袈裟間涌出的血浪在地上翻滾擴張,驀然間伸出一隻巨大的血手,往兩人抓去。

  程宗揚背對著血手,無法御敵,楊玉環伏在他肩上,揚腕打出一隻鐫刻著金色符籙的白玉手鐲。

  玉鐲與血手一觸,血手炸成一片血沫,玉鐲隨即飛回,晶瑩的鐲身已經沾染上斑駁的暗紅血沁。

  “死禿驢!敢弄髒我的鐲子!”楊玉環索性棄了玉鐲,衣袖一卷,將沾染魔血的玉鐲打了回去,嬌聲叱道:“破!”玉鐲疾射而出,沒入窺基身周浮動的黑氣中,緊接著鐲上金色的符籙光華大作,轟然炸開,將幾乎凝聚成形的黑氣震碎大半,那柄斬馬刀也被震飛。

  楊玉環揚手去接,卻見窺基頭顱顯露出來,額心間那隻獨目森然盯住兩人,緊接著血浪中伸出的巨手拔地而起,將兩人抓在掌中,狠狠一握!

  一道雪亮的刀光卷起,南霽雲飛身上前,鳳嘴刀破開血浪,將那隻血手一劈為二。

  破開的血手隨即潰散,南霽雲雙臂一提,鳳嘴刀奔雷般劈向窺基的面門。

  “嗬啊!”吳三桂合身撲出,雙拳打在窺基頸側。

  敖潤右手一震,醞釀已久的一箭直射窺基眉心。

  中行說也一招手,鐵尺打著轉,朝窺基的腦門砸去。

  窺基身周的黑氣方才被玉鐲破開,顯露出半隻頭顱,眾人的攻勢全部集中在他頭頸部位。

  翻騰的黑氣中,窺基高大的身軀昂然而立,猶如神魔。

  他眉心間那隻豎目赤紅如血,不帶絲毫感情地望著襲來的兵刃,轉瞬間,那片黑氣又重新升起,一點一點淹沒全身。

  鳳嘴刀、雙拳、鐵尺同時攻來,然後齊齊震開。

  南霽雲退開半步,橫刀擋在身前。

  吳三桂倒跌飛回,雙拳纏繞著絲絲黑氣,他雙拳一碰,筋結膨脹的大力金剛臂泛起一抹金光,將黑氣掃淨。

  中行說的鐵尺直接飛得無影無蹤,他冷笑著又從袖里掏出一支黝黑的鐵尺,“呯呯”敲著手心。

  唯獨敖潤用的破甲箭帶有倒鈎,這一箭射在窺基顴骨側方,鏃首穿過臉頰,從耳後穿出,強行拔下,只怕會撕掉半邊臉皮。

  奇怪的是,窺基中箭的部位一滴鮮血都沒有,那支利箭射在他臉上,卻像是射在一個無生命的物體上。

  黑氣中伸出一隻白森森的骨手,握住箭矢,用力一拔。

  窺基臉皮撕開,露出里面慘白的骨骼。

  箭鏃在顴骨上摩擦著,吱吱作響,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那隻骨手將箭矢硬生生拔下,窺基半張臉也剝落下來,失去眼瞼的眼球幾乎完整地裸露出來,他的眼白與瞳孔已經混為一體,血汁般殷紅。

  “不好!”淨空失聲道:“屍陀林主!是他修持的屍陀林主!”程宗揚擁著楊玉環逃到血浪之外,扭頭看見窺基骷髏般的面孔,禁不住一陣毛骨悚然,“這是什麼妖法?”淨空道:“窺基十余年前便開始暗中修持蕃密法術,卻沒想到他會用血肉供奉屍陀林主!屍陀林主是蕃密空行母的護法魔神,墓葬之主……”楊玉環道:“弱點在哪兒?怎麼搞死它!”淨空苦笑道:“這是蕃密傳承的秘法,貧僧只略知皮毛。”一個洪鍾般的聲音響起,“屍陀林主需得在寒林墓地修持,太真公主昔日所殺盜賊,正是受此魔驅使。”遍體金光的釋特昧普大步而來,如同天神降臨,“公主拋屍於大慈恩寺,非為無稽,只是正中這魔頭的下懷。”楊玉環蛾眉倒豎,朝窺基喝罵道:“該死的禿驢!果然是你干的!我說怎麼總有人無緣無故跟我拼命,原來壓根兒跟我沒關系,都是受你驅使的無辜者!”只剩下半張臉的窺基獰然一笑,露出一個凶獰可怖的笑容,“那些人本就是殺人越貨的盜賊,惡行累累,被本座擒來,驅虎吞狼,亦是功德!”楊玉環反唇相譏,“他們是虎,我是狼?你算是個什麼東西!自己去照照鏡子啊!看看你是個什麼鬼!”“阿彌陀佛。”樹上響起一聲佛號,披著紅色袈裟的淨念踏在枝頭,滿眼震驚地看著已經妖魔化的窺基,“大師何以至此?”另一邊有人尖聲叫道:“這是個什麼鬼物!”隨著程侯府上的護衛傾巢而出,窺基在皇城現身,與太真公主惡斗的消息驚動八方,越來越多的人聞訊而至,連剛上任的神策軍護軍中尉竇文場,也帶著一隊神策軍趕到,與內侍省的人湊到一處。

  黑色的魔氣漸漸散去,顯露出屍陀林主可怖的身形。

  這時眾人才發現,窺基身上的僧袍已經被魔氣侵蝕一空,只剩下那件肋下被刺穿的紫色袈裟,袈裟之下則是森森白骨。

  窺基原本昂然挺立的身形此時盤膝而坐,身下是一具無數白骨化成的蓮華日輪寶座,浸在翻滾的血浪之中。

  那具骨身膨脹倍許,雖是盤膝,卻與窺基原本站立的高度相仿,他頭上幻化出一頂五隻骷髏組成的法冠,連同眉頭處的三隻眼睛沒有皮肉包裹,渾圓而血紅的眼珠裸露在外。

  那妖魔右手握著一根人頭骨棒,左手托著一隻盛滿鮮血的頭蓋骨,背後豎著一扇巨大的白蚌殼。

  在他旁邊,蓮華日輪座上還放著一隻寶瓶,一株果穗和一隻白海螺。

  “佛祖在上!”釋特昧普駢指喝道:“窺基未經上師灌頂,私修密宗法術,已然墮入魔道,化為妖邪!”金光閃閃的釋特昧普舉起雙臂,高聲疾呼道:“十方叢林諸弟子!為我佛護法,誅魔除惡!”“佛祖在上!”“光榮歸於佛祖!”陸續趕來的蕃密弟子紛紛應聲,神情亢奮。

  程宗揚拉著楊玉環退開少許。

  雖然跟窺基交過幾次手,但這回顯然不一樣,窺基拿出玩命的架式,顯露出魔身,一看就不好惹。

  特金毛搶著出頭,自己樂見其成——畢竟自家兄弟的性命要緊,別人家的光頭,怎麼看都是死不完的樣子。

  “世間真理,唯有佛祖!”在釋特昧普的鼓動下,赤膊紅袍的僧人揮起戒刀,口宣佛號,毫無畏懼地衝進血浪。

  窺基白森林的骨身端坐在蓮華寶座上,血紅的眼球泛起妖異的紅光,他左手那隻頭骨碗微微一傾,殷紅的鮮血潑灑下來,順著蓮華寶座流入血浪。

  血浪像沸騰一樣翻滾著,噴涌出一叢叢白骨,瞬間堆迭成一個巨大的人形。

  它昂首發出無聲的怪嘯,胸膛挺起,接著無數白骨拼湊成的肋骨往兩邊一張,將最前面一名蕃密弟子擁住。

  那弟子仿佛被白骨吞進體內,在它慘白的胸腔間掙動。

  他奮力揮動戒刀,但手臂被夾在肋骨的縫隙中,所有的掙扎都只是徒勞。

  那堆人形白骨勾下頭,拼湊而成的頜骨像蛇一樣張開成一個駭人的角度,然後“咔嗒”一聲,將那弟子的頭顱整個咬住。

  那名蕃密弟子的慘叫聲戛然而止,鮮血順著肩膀淌下,猶如瀑布。

  人形白骨“咯吱咯吱”咀嚼著,將那僧人由肩至腰到足,一節一節吞下。

  血肉像泥漿一樣迸濺流淌,隨著白骨的吞咽,那蕃密弟子肉身寸寸潰散,骨骼則分解開來,匯成人形白骨的一部分。

  另一邊,一名剛剛受特大師感召,皈依蕃密的僧人仿佛陷入泥淖,奔跑間,身形在血浪中越陷越深,步履越來越艱難。

  血水盈地不過數寸,下面卻仿佛無底深淵,他還未走到蓮華寶座前,血浪便已淹至頸下。

  那僧人張口呼道:“佛祖佑……”一波血浪卷起,那顆點著戒疤的頭顱晃了一下,便被血水吞沒。

  幾根白骨從血水中冒出,零亂地漂在血泊上,載浮載沉。

  血浪四處蔓延,接連吞噬數名僧人,響徹夜空的“佛祖在上”高呼聲像被斬斷一般,頃刻消絕。

  釋特昧普腦後金色的螺髻“嘣”的豎起一撮,像麥穗一樣在風中搖擺。

  程宗揚見識過納覺容部施展的血浪秘術,但那個被煉成屍傀的苯密倒霉鬼搞得徒具聲勢,威力卻只平平,讓他感覺就是種障眼法,用來嚇唬人的。

  窺基也用過數次,但自己閃避及時,都沒有顯露出威力。

  此時由窺基化身的屍陀林主施展出血海秘術,高下立判。

  被血浪卷到的僧人瞬間化為白骨,死得透透的,連死氣都沒有逸出。

  南霽雲等人圍成一個圈子,將主公和楊公主掩在身後。

  踏在枝頭的淨念怔怔望著蓮華寶座上的骨身,望著那些在血海中掙扎的蕃密僧人,目中流露出茫然和悲憫。

  那群宦官聚成一團,提著刀呼喝作勢,勒令神策軍上前衝殺,自己卻不敢踏前半步。

  那片血浪還在擴張,將寶座周圍數丈方圓化為漂滿白骨的血沼。

  “阿彌陀佛!”金光閃閃的釋特昧普雙掌合什,宣了聲佛號,然後拇食二指圈起,其余三指張開,像推門一樣往外一分,喝了聲蕃密咒語:“瑪嘎!”翻滾而來的血浪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隔離牆阻擋,停在那位金身法王面前丈許的位置。

  釋特昧普脖頸漲紅,身上金光大放,宛如神祇。

  接著他雙掌往前一切,大喝道:“瑪嘎!”血浪仿佛被兩道利刃犁開,直撲蓮華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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