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弘晝聽聞門下旗奴如今從軍為將的勒克什,說捉了一個匪賊,身上藏有王府之物。
他本不以為意,待到聞得“柳湘蓮”三字,卻未免亦皺了皺眉,心下默謀,已是曉得了這勒克什來拜之意。
想那馮紫英當初在順天府里捉拿小顏生、查抄壽熙班。
順天府這等京畿地面衙門里,三府六部九卿十二營俱有眼线,有甚麼機密可言。
那柳湘蓮也算是京中一方名角,既是“得罪了和親王府,潛逃在外”,只怕已經是件京城官場人盡皆知之事了。
若說這頭一層上,朝廷所謂“三司以律法治天下”,那皆是那掩人耳目,哄哄黎庶愚頑的;憑是何等王法律條,這柳湘蓮千般不是萬般惡,乃至所犯哪條哪款,其實一概俱是扯臊,只有“得罪和親王”這一條便是剝皮抽筋之罪,自然人人都想著拿住了請弘晝發落,好替弘晝出氣。
然說到這另一層上,既然事涉王府行宮女眷之事,只怕憑誰都能猜到三四分不是甚麼光彩事,若是拿住了這柳湘蓮,他三刑五木之下,嚷嚷出些有的沒的話來,那便不是替弘晝出氣,卻是要弘晝的短了,滿朝又知自己“荒唐”之名,誰又敢冒這等風險,萬一馬屁拍在馬蹄上,惹毛了自己,豈非不上算。
故此一來二去細細算來,這柳湘蓮說是個逃犯,其實是個燙手的炭盆,哪個衙門都不敢沾惹的,是故才能讓他逃遁這許久。
如今這勒克什卻是可巧碰上了,既然是自己門下旗奴,才不審不問,來小心翼翼得探自己的口風發落了。
只是這一對“顧德沐恩”的鐲子卻事關重大,另有一層意味,也不知這狗腿子武官兒可知內里究竟。
弘晝想通此節,臉上便也是一笑,淡淡道:“是有這麼個毛賊,想來是偷了園子里的鐲子,倒給你拿了……漢白玉的鐲子,紋得'顧德沐恩'的……恩……”。
他本是想著要讓勒克什將人秘解給馮紫英,讓馮紫英問一問口供,話到嘴邊,卻忽然改了主意。
以手指敲敲桌子想了想,才轉了口風道:“既然你拿了,便是有功。便宜你替你主子辦這個差事就是了……一個人也別告訴,刑部大理寺更不用解了……你就鎖在你營里,給爺往殘廢里用刑,但是別弄死了……就問他'園子里的事,有什麼該說的沒說的,說透了'……你親自打點軍中問,問得了口供,趕明送過來……記得,要親自辦,除了你的親信兵丁,其他人不必知道……”
那勒克什大喜,本來他也惴惴不安只怕捉了不該捉的人。
但如今聽這話,竟好似是能替自己本主做件機密又是貼心之差事。
這等替王爺辦私差他日里如何能不念自己的情,何況拷打一個匪賊要張口供,於這等常年在外頭帶兵的,有何難處,軍中私刑更是便當?
忙滿口子應了,連聲只說“主子放心,他便是鐵石人藏了青銅心,奴才也能叫他吐盡了。主子更放心,奴才帶親兵親辦,定不會走漏了風聲,趕明有了信,立時再來回主子……”見弘晝無話,說著才跪辭去了。
那身後鴛鴦、金釧兒二女雖是低眉順目站著伺候,聽得來亦知是柳湘蓮竟被拿著了。
於園中而言,三姐的事甚不體面,本已是已經過了風頭,不想這會子又提起來,不定自己這主子又要如何著惱出氣。
待到勒克什去了,卻只見弘晝依舊坐在那方桃木圈椅中淡淡吸溜吸溜的在那里品茶,一時堂中雖寂靜無聲,二女反而倒是頭皮發麻,各自心頭一份寒意陡然而起。
卻哪知其實,弘晝此刻只是微微有些個走神,他沒來由得了柳湘蓮之消息,臉上不肯帶出,心頭已是一片陰冷籌謀,有些疑思。
只是疑思歸疑思,到底於他此刻早已逐漸適應了自己的身份地步,一時想想這些事已經只算是“性奴賤婢的些些小事”,然後被勒克什勾起,一時尤三姐、可卿等人臉蛋兒身形兒在眼前仿佛亂晃,莫名有些懊悔沒有先奸得尤三姐一番再發落給馮紫英,竟有個莫名其妙的懊悔念頭“那小娘兒也是尤物,倒不該一時興起順嘴,便宜了馮紫英那賊廝鳥,也不知可奸死了不曾……”;由著三姐可卿,不知怎生,一時又想起迎春,念著迎春的風流柔媚卻怯懦可欺,自己賞用了幾次,其實倒是頗為受用她那副“愧對主子,羞慚不堪”的模樣兒,想著迎春一時卻又想起惜春來;再轉念間,靈台里才隱隱一片玉堂粉媚,晌午那黛玉羅衣一展,春意滿懷的惱煞人又愛煞人之模樣兒又仿佛在了眼前,竟覺著悵然若失,般般不足,別有一番古怪。
細查自己心思,竟到底還是被適才黛玉之色所魅,明明是已經奸玩過許多女子、品嘗過無數風月,卻偏偏此刻有些“欲得未得,輾轉有思”的味道來,不由也自嘲一笑,口中胡亂品幾口茶水,只是發呆。
只弘晝這當兒自己遐想,那鴛鴦卻到底是女孩兒家,只當是主子在生氣,一時忍耐不得,展眼去看身側的金釧兒,本要使眼色讓金釧兒和自己一起勸告兩句,哪知卻見金釧兒臉上越發之古怪,偷偷不敢瞧弘晝,竟好似避禍之色。
鴛鴦一時以為金釧兒只是唬著了,咬咬牙,竟是大了膽子,媚著身子弓下去,她如今穿衣憑是大冬天也要小露脖領處幾寸肌膚,此刻更是刻意露露自己胸前那抹玉膩春色,溫聲軟意求告弘晝,只說些主子可要茶水瓜果、午覺要在哪房里歇息之類話頭,有心來要差開弘晝心思。
弘晝被她喚過神來,心頭別有一番打算,卻一時也不願在二女面前帶出喜怒來,略一籌謀,起身便灑笑只說無妨,又叫干脆散步去滴翠亭里聽個曲樂。
更好似反而起了興致,就便兒,又叫那芳官、齡官、藕官、豆官、文官等幾個女伶唱演幾個新鮮玩意來解悶。
連蕊官聽聞弘晝來滴翠亭賞玩,她到底是這里出去的奴兒,也便趕來伺候。
說起那滴翠亭里幾個優伶,其實都自持有些顏色,又是技藝傍身,為這等天家王爺府里侍奉,便是以色藝雙侍,也是常理,除了個別貞潔驕傲之人,實在都有個攀龍附鳳之心,卻不想只有一個蕊官當日以蝶舞之姿得趣恩寵,一路都已經做到了王爺之貼身奴兒,比著眾人何止高了一頭,總未免有羨慕之色。
難得弘晝來,又是不涉淫行,只是本份上叫唱演,如何不賣力。
在那滴翠亭里傍著琉璃水屏,有個聽戲的台子本喚作觀音台,倒是芳官上頭領唱了一出新鮮的《歸來燕》,蕊官這會子卻不肯展才,只胡亂跟著舞了幾個身形媚態,便叫演戲,更有個柔媚討巧的文官,領著豆官、藕官兩個作演個《貴妃醉酒》,小小年紀,妝點起來那等異樣之楊妃風姿,卻是三分嬌媚,七分俏皮;又是嗓音清亮,妝容娟秀,一時果然連弘晝興致都起了,倒好似忘了適才之事,更叫擺了台桌,一邊用些酒水,一邊獨自坐在滴翠亭之觀音台前賞看。
到了申時才盡興,他本來是滿腔的欲念,就想要弄弄台上幾個嬌媚小女,只是酒上頭來,略略有些疲憊倦困,才只罷了,就在滴翠亭女孩子臥房里胡亂歇得中覺,倒也未曾奸玩女奴,只隨手一招,便命身邊伺候著最近的文官脫去楊妃戲袍,只穿貼身小衣,入被窩來陪伴著由著自己隨意摟著摸玩一番,更胡亂輕薄折辱幾下,陪著枕席眠歇罷了。
那藕官、芳官等自然含羞退了里間,也未免有三分抱憾。
卻可憐這文官,既逢機緣,主人招著陪侍,到底有一番處子嬌羞不勝,總以為自己處子生涯將盡,終究要遭男人淫辱奸汙了,哪知摟到被窩里只是胡亂輕薄折辱幾下,雖說要緊皮肉都被弘晝摳磨了,但是自己尚在怯生生等著主人進一步舉動,便聞弘晝鼻鼾雷動,此刻心頭,也不知自己是該恨該羞,該喜該怨,也不知該慚自己到底難動主子之心,還是該幸自己又得一度未曾遭奸失身,只幼小身子頭一回遭男人親近又別有那一等異樣滋味,此中纏綿又是未極宣泄,渾身滾燙羞恥,又哪里睡得著,亦難一一細述。
卻不說弘晝里頭摟著文官歇中覺,外頭自然有金釧兒、鴛鴦、蕊官三個在抱廈下坐等著弘晝醒來伺候。
蕊官其實眼尖,瞧見戲班里最是嬌俏的齡官今兒又不見出來伺候,知道她向來性子倔強,也不知是恥於落在自己身後,還是羞於見弘晝取悅獻媚,只是也只好裝沒瞧見不肯提起。
只是弘晝是尊貴主子,凡事自然是隨心所欲,欲念起了便胡鬧,一時懶怠便只扔下了,既是此刻歇息在滴翠亭里,上午喚了香菱之事,迷蒙酣睡之中,早已一時不曾念及;鴛鴦、金釧兒卻都是辦差的奴兒,如何能不記得早晨主子吩咐讓香菱晚上侍寢之事。
她二人也心細,一面乘機打發人去寶釵去尋些話題說項,只為讓寶釵這屋主知曉弘晝之意,但是又叮嚀要軟和述說,只怕鬧得周張了惹了寶釵暗地里心酸;一面自然去小丫鬟回顧恩殿里叫留守的玉釧兒備著伺候。
那蕊官在一旁瞧著,她卻到底是女伶出身,也是有心學習這等侯門大丫鬟伺候主人的套數,便看著鴛鴦問道:“姐姐,左右是主子吩咐香菱服侍……自然是主子讓怎麼就怎麼……又有什麼可以讓玉釧兒預備呢?”
鴛鴦聽著,倒是小臉略微羞紅了一紅,才笑道:“我們也是白囑咐一句。其實主子也非日日在園中住著。更沒有那一等定性規矩。即說讓香菱姐姐晚上陪侍……卻也不知我們幾個怎麼替主子張羅安置才妥帖呢?”
她見蕊官似有不解,心下也是可嘆;弘晝雖對自己上下其手、其實淫玩褻弄已是花樣百出,連奶兒、口兒、臀兒都細細碎碎被主人淫辱過,但是到底未曾破了自己童貞;可憐自己雖則名義上是主人性奴,以風月事體侍奉主人是本份,但是到底是個黃花處子,居然還要這等在主子之性趣枕席上為主子這般用心,也是羞臊死人的;何況這等用心還是替其他女子並非自己,也是未免自有一份不得告人之心酸,一時也只好笑著低聲解說道:“主子說讓香菱姐姐陪……那自然香菱該早早在寢殿里候著才是。只是光候著不是,也該換件妥帖的衣裳,添主子情趣才是……只我想著香菱早上給主子瞧見才起了心,她早上的衣裳難免主子就喜歡,這也要告訴她,讓她自己好好斟酌才是……可憐見的園中女孩子,難得主子召寵一回,總不好在這等要緊事上失了主子歡心……還有,也不知道主子何時才回顧恩殿,若是回得早了,自然也該讓香菱一並陪著用晚膳。即如此,恐怕便不好自己先沐浴,難保主子要她伺候一起洗浴呢……再則,主子這會子歇在這里,適才聽曲看戲也好似得意,保不准醒過來又不足,還要滴翠亭里的誰伺候……便不歇在滴翠亭也是一樣,若等會子回去晚了,主子隨心所欲之性子,若是晚飯在其他地方用,一時酒飯憨足的,難保在哪里用飯就在哪里歇了,左右哪一房哪一殿不是花團錦簇,嬌娃如雲的;主子早晨隨口吩咐,晚上卻要賞用其他人……也是主子興頭的事……若一時真忘了,也要想好如何安置香菱才好不是……”
蕊官聽得愣愣的,想起弘晝真是這做派,若是晚間回去晚了甚至在其他房里歇了也是常事。
如同那日去櫳翠庵,奸玩了妙玉都睡在庵里了,卻又深更半夜忽然叫襲人去顧恩殿陪……
當真是隨性所欲,任意妄為,興之所致,搓弄園中女奴如玩物;若真有這一出,也只可嘆香菱命苦無奈了。
此刻方知弘晝隨口一句,鴛鴦、金釧兒竟是想得這許多,更是賓服二人心細,才要好好說兩句敬服的話,卻聽鴛鴦已是轉過身子,對金釧兒只道:“妹妹你今兒是怎麼了?倒好似半日失神,沒個樣兒……”
金釧兒本也是呆呆出神,聽鴛鴦問起,見蕊官自然也瞧著自己,只是眉心憂鎖,搖頭不語。
蕊官更是疑惑,鴛鴦已是說道:“別不是早上那個什麼官兒來說那個沒人倫的什麼柳湘蓮的事……妹妹你倒唬著了……其實到底不干你我的什麼事,是那尤家小妹妹自己沒臉……主子既已經處置了她,和園子里按說沒什麼干系了……你怎麼好似掛念著一般……”
蕊官也一旁問道:“那什麼柳湘蓮便是捉到了,也不過是剝皮抽筋什麼的……那尤家小妹妹既然做出這等叛主失身的事來,主子萬萬也不能饒了的,只金釧兒妹妹你何必上心,難道那尤家小妹和咱們還有什麼首尾關聯不成?……”
哪知金釧兒左右看看,默然片刻,湊近二女輕聲道:“是也不干我們幾個首尾,只是我卻知道一樁事兒,心里卻有個疙瘩……”二女忙問什麼事。
金釧兒又默然片刻,才聲若有無慘然道:“那姓柳的和尤家小妹的事就別提了……只是今兒那官說起的那對鐲子……碰巧我卻是知道的……”鴛鴦都是一愣,本來依著她心頭所想,不過是凹晶館里的珠寶被那戲子拿去充了財物變賣罷了,哪知金釧兒別有這一說,倒好似別有內情,也便心頭一緊,問道:“你知道?”
金釧兒點點頭道:“那是巧事,幾個月前王府里特地送來,那時我們還沒在主子身旁,趕巧我在西門上替紈小姐要些東西,見我順路,便叫我去帶著送的,所以我才知道這麼一對鐲子,卻是主子特地賞園子里的……”
“給誰的?”二女都非笨人,此刻都已聽出事有蹊蹺,都不由問出聲來。
金釧兒怯生生四下又是一瞧,好半日,牙縫里崩出兩個字來“情妃……”
一時三女都是唬得沒了聲音,各自默謀。
鴛鴦心細,這才回味察覺弘晝今兒看似大度,其實心境頗有一份古怪陰冷,才要開口辨析安慰二人幾句解解心寬,卻又聽得門廊上腳步聲起,金釧兒在鴛鴦、蕊官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只叫她二人收聲,抬眼看時,卻見是那派去尋玉釧兒回話的小丫鬟卻已然又轉回來了。
那小丫鬟上得前來,在鴛鴦耳邊耳語幾句。
哪知鴛鴦聽得這幾句,卻臉色又都變了,皺眉啐道:“這不胡鬧了……”。
蕊官、金釧兒便上前問道:“姐姐,這又是怎麼了?”
鴛鴦左右看看,拖她二人到一旁道:“怕甚麼來甚麼,我如今才覺著,今兒是犯太歲了,瞧主子其實今兒氣色本來不好,林姑娘哪里又……總是不好,又跑出來什麼官兒,什麼柳湘蓮……這不是處處拿主子的不快麼……這才來這里聽曲兒取樂好些,寧可倒在這里賞玩幾個小女孩子才是。怎麼又出事了……”跺一跺腳,才道“說是四姑娘去了顧恩殿,和玉釧兒說,就要在里頭房里候著主子,丫鬟們勸說,四姑娘卻不如往日脾性,只說'有了罪,我自己擔著……左右是左右,你們再不要管'……玉釧兒急的沒法,又不好說里頭還有個香菱,怕臊了她也臊了香菱,這會子只好先安排香菱去旁殿候著,才讓來告我們一聲的……”
蕊官、金釧兒聞言面面相覷,也都是柳眉一皺,蕊官咬咬下唇嘆道:“這卻是胡鬧了。四姑娘小小年紀,怎麼敢如此大膽胡來……”。
金釧兒亦是搖頭道:“只怕是昨兒主子回園子,卻依舊不肯發落二姑娘。四姑娘年紀小,支撐不得怕了……”。
蕊官嘆道:“她們姊妹也是可憐見的。要不然,讓玉釧兒妹妹好歹架走她才好,這要惹翻了主子不是玩兒的……?”
金釧兒搖頭不語,鴛鴦也搖頭道:“怎麼架?她雖年紀小,名位上是姑娘,昔年更是府上主子嬌客,敬老爺親女;我們只是奴兒,沒有主子的話,怎麼敢違逆她?何況她要求見主子,雖說是僭越胡鬧,但是主子從來也沒說過不可……性奴求見主子,也算是份內之舉,何況她自己都說了'有了罪自己擔著',我們又能如何?”
蕊官有心要學習辦差,又想一想道:“有了……我們悄悄讓人去回了二姑娘,二姑娘性子溫和,必不許她小孩子胡鬧,總要帶她回去的……再不然,我們去回了紈小姐,她是一向教導幾個小女孩子的,又是小姐身份,總能壓制得住……”。
她本以為自己這會計較妥當,卻見鴛鴦沉思不語,便問道:“姐姐,我說的……不妥當?”
鴛鴦無奈笑笑,扶著她手在一旁坐了,道:“我也是胡亂揣摩,說來我們姊妹自己聽聽想想罷了,未必算是什麼了不得的見識。你想想,四姑娘要見主子,會是什麼事?”
蕊官道:“姐姐不是說了,必是求二姑娘的事。”
鴛鴦慘然一笑道:“是了,那能怎麼求呢?”
蕊官一愣道:“怎麼求……?”
她低頭略略思索,一陣旖旎心思飄過肺腑,不由也紅了兩頰,心窩一陣撲騰亂跳,暗思惜春雖是幼齡,其實身份一樣是性奴,求主子除了求辱求奸、求汙求玩、求羞求恥,還能如何求法,半日才喃喃,羞得低頭道:“不曉得,她還那麼小……”。
鴛鴦挽著她手還是嘆道:“妹妹也想到了。其實進了園子,我們這身子便只是主子取樂泄欲用的。說惜丫頭小……無非是怕禁受不得……但是主子面前,我們……其實哪里有什麼禁受得禁受不得一說。說句不怕天雷劈的話,便是奸死了,也是本份當然呢……”。
金釧兒、蕊官都聽得臉蛋一紅,卻知鴛鴦說言甚是,那蕊官也是嘆息,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鴛鴦黯然道:“若是四姑娘有什麼想頭……無非是或者受了二姑娘的意,或者受了紈小姐的教,甚至說不定里頭有鳳妃的意思,才敢來顧恩殿。就算是她自己年紀小胡鬧自己要來,怎麼樣也好……其實就看一條,主子瞧她得不得些些意趣。主子若不得意,這等胡鬧驚擾主子,主子又本來點了其他奴兒要賞用,算是打擾了主子興致……那自然是要罰的……可妹妹你說,我們是個性奴,要罰……怎麼罰?”
她說到這層,連金釧兒亦打個冷戰,不由想起自己床笫間受弘晝淫辱玩弄時偶爾露出之崢嶸來,也知道男子若有心折磨女孩子,別有種種刻毒法子,竟是一時說不出話,卻聽鴛鴦又道:“翻過來說,若是惜丫頭運氣好,中了主子的意,……不管她是如何想頭如何做來,用身子也罷,用話語也罷……總是便是能入主子的心,便也是主子今兒的享用了。你說,這做錯了,也是主子的趣味,做對了,也是主子的趣味……你我如今倒從中作梗?攔著?……主子點我們做什麼貼身奴兒,難道是叫我們擋著這些主子最喜歡的風月意思的?”
蕊官已是全然聽懂,不由也是暗嘆,心下也有些酸楚惜憐,只道:“只可憐惜丫頭她才這等小小年紀,也是為了姐姐……那我們要不要回主子一聲?總不見得,就這麼讓主子回去,冷不丁得瞧見……”。
鴛鴦點點頭,也不說話,半晌金釧兒才道:“我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回主子自然是要回的……只等會子看看主子什麼時候喜歡再緩緩的回罷了……我如今也是學著轉過彎想事了。昔年在園子里伺候,那是要老太太喜歡,也要惦念著太太喜歡,大太太、姨太太也喜歡,奶奶們要體面,爺們也要如意,姑娘們也要康榮……處處都要照應著才好……如今看似一般兒是伺候人,其實卻是不同的,園子里雖然也是位份尊卑有講究,說到底我們卻究竟只可想著一條,主子喜歡不喜歡……其他人,若和主子喜歡關聯了,才能替她想些個……若是不得了主子的意呢,便是磨成粉碾成汁,也是再顧不得的……若是一味憐惜了她人,失了主子意趣,才是害人呢……”她本是說惜春,只蕊官細細品著金釧兒這幾句話,竟想起可卿來,心頭暗思,也不知弘晝賜她的手鐲落到外頭髒男人手里是個什麼意思?
園中早有謠言說什麼尤三姐無辜,其實是情妃私通外男,若是真有那起子事,只怕將可卿“磨成粉碾成汁”都是不夠的,園中竟不知又要起何等的風波了,想到這層,竟是不由打個冷戰,卻也是無語可以解說。
再過一會子,果然弘晝起來,就要茶水喝,三人忙進去伺候了茶點,替弘晝穿衣裳;此刻自然也不好多看那文官依舊只著內衫雲鬢松亂在被窩里陪著一副嬌羞模樣兒。
見弘晝歇得心緒也好,舒展著手臂踢著腳丫子,蕊官才便小心翼翼問道:“主子可要出去走走?哪里擺晚飯才好?”
弘晝果然已是過了困頭,看看天色就道:“才睡迷了就用晚膳,豈不是傷身,哪里也不去了,等回頭去顧恩殿里看會子書也就罷了……”
那蕊官看看鴛鴦,到底還是鴛鴦,上來替弘晝梳頭,又扎了扎那腰間盤龍絩絲玉佩腰帶,將那只小角香包在腰腹里整理了,才輕輕柔聲道:“主子,即說回顧恩殿去,有個話,只不知怎生處置,奴兒要回呢……主子上午還叫那淑小主房里的香菱姐姐晚上陪伴主子,這會子怕已經在顧恩殿里候著主子……只是又有一事,惜春姑娘,就是原先府里的四姑娘,也在那里候著主子,說是有話要回,只怕也等了半日了……玉釧兒那里也不知怎麼打理呢……四姑娘年紀小不懂事,其實論心是最至純至善的,一片心必然只有恭敬伺候主子的。只是沒主子的吩咐,我們做奴兒的,也不知怎麼教習才好……”
弘晝果然皺眉道:“惜春?她有什麼話要回?是了……定是為了她二姐姐的事……自然也牽連了她。如今她在哪里?”
金釧兒忙回道:“惜姑娘本來一向跟著二姑娘住,如今也是安置在襲人姐姐那里,到底是怡紅院里現在人多了,想來也是每有不便的。好像有時也隨著紈小姐在稻香村里學習,晚了歇在稻香村里也是有的……”。
弘晝看三女眼神,伸個懶腰才笑道:“你們乍乍蟹蟹瞧著我做甚麼。便是那林丫頭可惡,倒敢給我眼色看,我都不急著發落廝磨,等回頭才賞用……嘖嘖……她的皮肉兒也實在可人……回頭非好好奸來受用不可……嘖嘖……恩……至於惜春一個小女孩子家家,便是想替自己姐姐求個情,能有什麼罪過……恩……這會子既然書房里紅香綠玉等了一屋子,卻也不是風雅得意事,既如此就回殿瞧瞧去……”
三女不想他心緒如此好,自己都提起黛玉適才無禮之事解嘲,更不提柳湘蓮之事,才都松了口氣,都越發殷勤陪著他洗漱了,就回顧恩殿去。
才到了顧恩殿院門里,只那玉釧兒帶著兩個丫鬟接出來,見了鴛鴦等眼色,知道弘晝已經曉得,到底是玉釧兒年紀小,性子更童真些,也不驚懼,跪著嬌聲道:“主子回來了……可沒個開交呢,香菱姐姐本來在暖閣里,哪知四姑娘又來求見……論理,她們都該出來跪接主子才是。只是奴兒想著,香菱姐姐是來侍奉,也不知主子心喜心煩。還該安排在後頭才好,四姑娘又犟了……不便……,如今香菱姐姐在主子臥房里候著;四姑娘卻在書房里呢……”弘晝一愣:“書房?”
玉釧兒陪著走路道:“是了……四姑娘是帶著兩幅字畫來的,書房里擱著方便,我也不懂這些,也不敢瞧是甚麼物什,想來左右是學里功課吧”。
弘晝本來之打算,以為惜春不過是為迎春並自己求情,這等小姑娘家也不知園中深淺,只想著讓人教訓兩句妥送回去就罷了;自己其實心頭尚有那黛玉春光一顯逗出來的欲火,既然晌午指了香菱要奸玩,自然還該去見見香菱,嘗嘗這眉心胭脂應憐嬌娃之滋味;只是聽到“字畫”卻不免動了心,變了主意,只道:“既如此,先去瞧瞧她的功課……”便轉過院子,從步道回廊去道自己那間裹金繡玉、香堆暖砌的書房里。
待到鴛鴦打簾子,金釧兒推門進去;卻見里頭,依舊是富貴雅致、堂皇碧落的,只此刻百寶格、懸壺架、文王案、龍泉劍、雄文櫃、書卷墨香、和字斗方都是依稀,倒是弘晝素日常半坐半臥的那張墨紅色滿鋪珊瑚絨的暖坐炕前,伏地而跪在那萬字紋之碾磚上,有一團嬌小的身影。
一領碧玉色大棉襖子裙,身子弓伏著,發頂心點著地,四肢緊貼,如此倒是縮成一小團,倒越發顯得嬌小楚楚,倒跟個碧玉雪娃娃似的,卻正是年方幼齡的小女孩惜春跪伏在地。
弘晝此刻亦瞧不真,只是眼前地上一段嬌小身形,便是惜春那一方小女孩家的玉臀曲线,卻被那大棉襖子裙的後衿包裹得嚴實,翹翹巧巧弓在哪里,頗為玲瓏可愛,心中竟然一陣悸動“這小女孩子家的屁股,原來竟如此精巧可愛,回頭不論她回什麼事,倒要好好摸一摸才盡性”。
再看惜春這一等伏地跪拜之姿態,聽見自己進來,卻連頭都不抬之軟弱無力的惶恐模樣兒,更添了幾分嬌弱恭順,也不知怎的,明明不相干的,居然又想起早間所見黛玉那胸前肩頭之春光無限,自己竟然口舌都有些干燥、心頭有些欲念難止起來。
他亦一時不急著叫起惜春,自己款款在那軟炕上大咧咧坐了,兩條腿一翹,自然有金釧兒、玉釧兒一左一右過來替他脫了靴子,又將裹足布襪都褪了去,又用干暖的毛巾替他將兩足都擦暖和了,才套上貂皮縫的大毛軟靸鞋。
一番搓弄之下,室內又是牆內火龍熏得暖暖得,那訓斥幾句就叫惜春自回去的念頭卻已經扔下了,只擺擺手道:“你們都下去……”,鴛鴦等四女也不敢多說甚麼,忙都應個是,退出了書房掩了門。
弘晝又舒展了一番臂膀,倒底是將自己那又被略略挑起的欲火壓了壓,才道:“抬起頭來……”。
地上惜春總算聽到弘晝對自己說個話兒,此刻其實跪伏得四肢都已經麻了,小女孩家其實支持難得,便嬌喘吁吁軟軟應個是,才將自家上身由伏地之動作改了半起,將自己身子略略仰起,粉嘟嘟的小臉蛋兒雖抬起來,眼神卻依舊只敢瞧著地上的磚縫。
弘晝低頭細看,卻見此刻惜春依舊是跪著,頭挽兩個精致小髻,用一堆粉紗挽個花樣兒妝點,右側發胎便還綴了兩個小小的絨球;美目如星,幼女眼眸越發比成年人黑得賊賊亮,眉眼兒都不施黛墨之色,全是那一等天然;一只小鼻子那鼻頭稍圓鼓鼓得翹起,頗有幾分俏皮;只有朱唇之上略略用了些茉莉色,淡粉綴著唇皮;此刻想是到底怕了,腮幫子泛著一陣陣蒼白,氣息也是喘喘。
身上倒是穿的頗為玲瓏,是一領子合襟的碧玉色大棉襖子裙,說不盡鬼斧神工、量體而裁、又是閃閃的碧玉色細繡花月紋路,富貴堂皇至今;從頭到腳本是遮了個嚴嚴實實,但是錦紋密繡,碧色嬌艷,那胸前略略一展,到底能稍稍能顯一顯這小女孩尚未發育完整的胸前一段妖嬈早春小乳;兩邊合襟是兩條雪絨白色風毛子領,如今合在一處,用自上而下九對十八個核桃大小的毛线絨球繞繩前頭扎定,靠近腰間那兩個絨球各延展出一條腰线,不用絲帶,只靠裁剪得一條淡粉綠色腰线收腰。
除了這一身難得妥帖之碧玉大襖,身上再無妝點之物,項圈、手鐲、耳環都一概不用,反而透著陣陣天然富貴氣。
這等妝扮,好一似新荷碧柳化作的一個粉綠色娃娃一般,貴胄之金玉質里已是隱隱有些仙氣,端得是侯門千金幼女、閨養暖護、嬌容秀顏盡難以筆繪;實在是可令凡夫不敢逼視,世人更添愛憐。
欲知後事如何,惜春欲回何話,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一個兒恨生生意憐憐
一個兒悲戚戚淚漣漣
一個兒機巧巧終有孽
一個兒心殤殤卻無緣
算不透恩威王孫公子
道不完廝磨碧玉紅顏
止不住碎碾片片冰心
說不盡此生寸寸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