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紫鵑,實在耐不得心頭惶恐,只怕黛玉病中失了禮數,乍了膽子上前道:“姑娘可醒了?快起來了……是主子來了……”
弘晝也是近前兩步,但見那水墨文章繡帳中,一個素裹的美人兒半身靠在團枕之上,想是才睡了方醒半歪著。
此刻發不挽髻,斜放雲鬢,只用一根桃花小絨线繩半松扎著;玉顏粉面尚未著妝,兩條小山眉兒細細彎長,婉轉素姿不描如墨;
一對迷離杏眼秋波流轉,長睫似月顧盼風流;瑤鼻晶瑩剔透,朱唇淡點珪璋;絲毫不著一星半點人間胭脂之色,當真才信世上竟有這等天造地就之絕色。
蓋一床芙蓉花紋錦緞暖被,掩得半段身子擋不住滿床處子幽香;披一領粉色桃瓣絨裙睡袍,遮得綿軟體態遮不住先天之妖嬈;美目尚自含憂,雪腮略見淚痕,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卻是那賈府外孫女兒,瀟湘館中林黛玉了。
弘晝以前世之生所知,早就頗為慕仰其人,倒是如今盡拘了寧榮眾女,般般絕色種種花顏受用無邊,已非遠觀臆想,而是可以由著自己性子品到那花香深處盡自圖風流,才偶爾顧不得周全。
直到此刻近觀其容貌,半夢半醒之間,未著脂粉一點,更帶病容三分,饒是弘晝也尋香問玉,暢意盡情品玩過如那一眾天仙般美人兒之身子。
也不由心下暗嘆:世上除了鳳姐之俏、可卿之媚、寶釵之淑、湘雲之嬌、妙玉之潔,竟然還有這等標致的人兒,便不說這風流裊娜,便是這一等溫酥倦懶之姿,便有一段天然的風流態度。
怎得造化如此眷顧,這寧榮兩府,便是這小一輩里,居然有這等許多世外仙子一般之色,真不知是否王母瑤池傾瀉再造於此間。
自己卻能一並拘禁,盡數一一品玩過來,只供自己那片刻之間之歡愉興趣,平日里雖是裝得亦是理所當然,此刻難免暗自覺著此系蒼天眷顧,自己實實是有幸的。
那黛玉聞聲,迷蒙之間軟軟殤殤抬目觀瞧,見是弘晝,臉色頓時一陣蒼白,切忽之間,卻也不知如何想來,收了那份惶恐之色,倒似早已想到,也不驚訝畏懼,掙扎著欠了身子,弱聲道:“紫鵑,你扶我起來,給主人行禮才好……”
弘晝本來威福由己慣了,今兒來自己也不知道想如何,此刻聞聲卻忍耐不住,居然溫言道:“你且靠著,何必起來,仔細再受了風……”。
那黛玉卻是臉上添了一陣醉人暈紅,似是喘了幾口,也不知是病中實在無力作態,還是天性使然,瞧著倒似是鎮定自若的模樣兒,欠身嬌喘道:“主子恩憐,我便就這麼歪著了……連日來有些咳喘,晚上不曾睡好,本是靠會子還養神,哪里想到主子臨趾……是我盡失禮了……”
她如此如道家常,哪里像是一路躲著,性子孤傲有罪,隨時候著弘晝雷霆發落的病中矯奴,倒好似是弘晝素日寵妃或是閨中密友,款款說話,聽著倒是親密,只是越發顯得古怪。
那鴛鴦和紫鵑對視一眼都覺著如坐針氈,想要說兩句笑話奉承顏色,也不知此時是否該插個話兒。
弘晝也被她這等口氣說的反而有些局促,四周瞧瞧,只窗邊有一張椅子,才想要叫鴛鴦移過來自己坐著,一轉念間竟也奇怪了自己:“這是我性奴禁臠,供我受用身子魂魄之人,憑是她如何……我怎麼還要客氣,不敢親近……”想到這里,便不想旁的,亦是落落大方,就在那黛玉身邊的繡床上,略略靠著黛玉兩條掩在錦被中的腿兒,就坐了。
也是跟沒事人一般,竟伸手過去,在黛玉額頭上探了一探,道:“依舊有些燙……”
黛玉此刻,臉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是翻江倒海,一股股難以辨識之激烈心緒奔涌而來。
弘晝這一坐,卻是此生此世,這自視孤高絕世的女孩子,與男子最親近的一刻,這手兒一探自己額頭,亦是此生此世,她頭一遭和男子有那一等肌膚相貼之親。
她性子向來古怪,若自忖容貌氣質,有時便是如妙玉、寶釵等天人亦不放在眼里;又是個十二分絕頂聰明孤僻之人,論起世人來,除了父親兄弟,凡百樣男人皆以為是髒的臭的。
論身世其實亦是有那一等不幸,母親早故,老父傷懷寄養舅族,總有個“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心思。
再依仗著祖母疼愛,便越發偏激了小孩性子,做出那一等冷艷孤僻回避了世人的態度來。
哪成想這等閨中小兒女心思,風平浪靜時自然有親族姊妹擔待,於那狂風驟雨之中如何可提及?
寧榮兩府遭罪,猶如晴天霹靂,自己依著規矩,一個至潔至傲之女孩子,是要落到那至穢至淒之下場的,她自小知書識禮,雖傲厭世人,卻也想著“盡女子之德”,依著其時當世規矩,倘若是宗族之罪,自己既然是女孩子,便應該依著先聖教訓,以身子遭奸受辱至死以贖族罪,自也不好自盡以辱家門失了女子德行。
可憐如此一個美玉般人兒,冰潔如雪一塵不染的,居然要等著發落,供些粗俗兵丁泄欲,真正想起來生不如死,日夜飲泣,其實是盼作踐了自己身體,就此香消玉殞就罷了。
只是兩府上那時求死覓活顧著活命都來不及,誰來理會她?
哪知繼爾又是大變,重罪之下居然有所轉機,自己居然一眨眼間,又可在園中居住,不遭風狂,免受狼吻,卻又成了當朝王爺的禁臠性奴,真不知是何等九曲造化。
又眼見園中諸女,憑是花容月貌,冰清玉潔,一個個漸漸都送上弘晝枕席,用身子供弘晝淫辱盡興,想想這眾女侍奉一男荒淫羞恥,那心頭惱起來,真是一時想生,一時求死。
後居然憑著鳳姐等疼憐,自己又依仗著性子古怪,身子孱弱,干脆一發兒托病不出躲著弘晝不見。
明知這等舉動不過是拖日子,也頗會惹惱了主人,真要動了性子,哪怕是自己在病中會被奸死,主人要辱,便是只能由得主人辱玩,總是無可奈何的。
卻抱著三分矯情,三分驕傲,三分僥幸,日日夜夜拖著。
其實這也是一等煎熬。
若非鳳姐寶釵憐她護她,妙玉常來說佛聽琴排遣,跟前又有個紫鵑,知冷著熱,悉心照料,甚至都忍了恥辱,在繡床錦被里和她歡好、慰藉她一片處子自憐之心懷,只怕早就憂愁而死,那一等喘咳弱症倒在其次了。
只那一日弘晝裝傷跌馬回園,滿園子女子都是供奉迎和,承歡用色,自己本也不願太過犯嫌,還是打算去胡亂應付一番,哪知確實犯了痰喘又起不來,就只得罷了。
後來輾轉聽聞,只為替自己分說,到底一時惹了弘晝之心思,居然自己閨中金蘭妙玉,在那光天化日之下,秋風苦雨之中,被弘晝開苞奸玩。
她本以為慚愧,此等下場當屬自己,如何拉扯妙玉,只想求見弘晝求死求罰的,到底是紫鵑死命兒勸住,那妙玉又來開解自己“孽緣使然,並非人力可造就”,才泯然長嘆,知是女兒家無力,縱有那詠絮才花妍貌,終究是女子,只能由得男子擺布玩弄,才將將罷了。
自那之後,身子時好時壞,自己亦說不清自己心思究竟如何。
有時想著弘晝,也有那一等恨恨之心,總以為園中諸多女孩子,被自己主子如此摧殘凌辱,若只是貪戀女色也就罷了,卻還用盡些花樣兒來凌辱眾美,哪里是作養脂粉,分明只是一味淫樂,想想也是暴殄天物;有時卻又覺著自己這等倨傲,害了閨中姊妹不說,未免也失了分寸奴德,即為了性奴,就該承歡雨露,這是自小兒教養,如今怎麼拋到腦後,豈非成了那一等有才無德淫喪之女;有時又覺得得過且過,自有那紫鵑伺候自己,也是過一日是一日;更有時和那紫鵑纏綿摸索時,也想著,可笑園中諸女,爭奇斗艷,巧設機關,不過是取悅主人爭寵,若以自己這等才貌,若肯用心思在這上頭,安知不能艷壓群芳,一舉壓倒眾人,才好叫寧榮眾美知道自己呢。
如此胡思亂想多了,卻越發添些脾性,除了妙玉偶爾來時總是溫婉相待,旁人來瞧她,一時是和氣,一時卻又惱了,若關問幾句,便又是哭。
除了鳳姐、寶釵等還常差人送些東西於她,旁人也實在受不得她這小性子,越發由得她一個人度日了。
她亦曾反復想過弘晝或召幸自己或來瀟湘館里賞用奸汙自己時,自己該當如何應對。
那妙玉、寶釵亦怕她一時性子起了胡鬧自己吃虧,也曾幾番暗暗提醒她樂天知命。
奈何她天性傲潔,想到要以自己這等溫香軟馨、冰清玉潔的身子去給主子玷汙玩弄亦就罷了;要自己含羞承歡、密語嬌音甚或乃至著意風流去取悅主子,卻是思及即是恨恥難當,那午夜夢回之間,常是獨自飲泣,若非有那紫鵑,一則悉心看護伺候,二則和自己假鳳虛凰,恩愛纏綿,倒好似引導了自己“床笫之事,非一味淫賤,亦不過如此,尚有有一等歡愉滋味”……
只為自己籌備著見弘晝。
她感念紫鵑、妙玉、寶釵等也是一心替自己籌謀,免不了也偶爾安慰她們幾句:“只管放心,我雖小性子,卻斷然不敢逆了主人心意。何況自小讀書,總知尊卑主奴之禮……”
只真到了此時,自己已經不可逃脫,一身當得侍奉伺候的男人,近在咫尺坐在自己繡床之側。
親昵狎近,與自己幾乎挨上了身子,呼吸之前已聞一股股奇異男子氣味,她卻也不知自己如何了斷。
那憤罵求死之心沒了,倔強違逆之心亦罷了;曲意奉承之心沒了,哭訴哀求之心亦罷了;竟連素日來那時刻纏繞自己的一片惶恐畏懼之心,亦不知拋到了哪里。
芳心焚亂之下,竟是一個“禍福生死由天命,可笑人力何穿鑿”的念頭。
倒干脆款款由天,只是淡淡答對,好似沒事人一樣。
只是弘晝此刻,手腳兒上來,在自己額頭上一探,那男女肌膚一觸之下,心頭難免一陣抽搐痛楚,一個死死壓抑著的念頭又在冒出肺腑來:“我居然給主子就這麼摸了……男女授受不親,便是摸摸額頭,也是摸身子。回頭他要摸我頭發怎麼辦?摸我臉蛋怎麼好?他若來隔著衣衫摸我奶兒,我又該怎生應對?他若此時掀開我被窩,我下頭只穿了內褲一條,豈非都給他瞧了去,我那腿兒如此纖細玉骨嫩如新筍,他看見了必要摸玩才罷……我又如何是好?”
猛然覺察,自己若是此時一等胡思亂想下去,更要亂了方寸,小小咬咬玉唇,咬出一陣生疼來,才算止住了自己那一等沒邊的胡亂想頭,努力繼續扮著平常,淡淡回道:“奴婢身子一向便是如此,是我自己向來作踐壞了,哪里敢勞主子廢心……”
她越如此,連身後紫鵑鴛鴦都越發覺得受不得。
本來以弘晝身份,黛玉又是時常不見的關節,或該支吾,或該請罪,甚或慌亂無語、驚慌失措都是妥當的,至險惡時,哪怕是開口求告也是有的,如此平淡說辭,卻怎麼聽來都有三分譏刺之意,卻如何是好。
還是紫鵑忍耐不得,想著說兩句話兒叉開話來,又只如提醒黛玉一般,只笑道:“姑娘也是昨兒咳得實在厲害,用了幾劑藥,也不見個效用,主子回園子本來惦念著,也不敢去接……今兒也不見好些,是我昨兒晚上怕藥煎重了,才透了透窗子去去味,只是到底怕屋子里涼了,又讓姑娘晚上睡得不實,這會子亦有些迷瞪了……”
弘晝此時亦覺察出來屋內氣氛古怪,只是他到底是當家主事之人,倒拿得住,轉過頭,冷冷看紫鵑一眼,倒唬得紫鵑低了頭也不敢再說話。
自己也一味淡淡道:“來瞧瞧你,自然是瞧瞧你病,也是瞧瞧你人……”
說到這里,也不知下頭該如何說話,以他身份,此刻怒意若是上來,一星半點燎了原子,這黛玉其實如何受得,只是本來疑心她裝病,此刻瞧著,雲鬢散亂,雪肌如瑩,又帶著一絲潮紅,雖然更見得一種嫵媚風流,卻實在是病體孱弱難禁風狂之模樣兒,到底有些不忍。
黛玉卻是依舊靜靜的,聽他沒了下文,也不知觸動那根心思,一時荒唐,竟點點頭冷言道:“主子要瞧瞧人,也是該當的。”
,默然片刻,又是淒然哀怨一陣傷痛,竟不由自主冒出一句來:“我這人,是當得給主子瞧,就請主子瞧吧……”說著,也不知是哪一寸冰潔傲骨犯了性子,居然狠命把自己披著的粉色桃瓣絨袍裙領口的絞线絨繩一解,將整件大袍子從自己胸膛兩側一撩,就解了下來,拋在一旁。
她今兒外頭披得這件袍裙,本是一件細細用灰鼠毛織就的粉色寬垂罩袍,上頭還繡染了桃花落櫻的花樣兒,論起來是個嫩裹暖妝的嬌艷顏色。
這等大罩袍卻不貼體,只是暖暖得裹著身子,托著她一段玉顏,其實別有一番動人楚楚。
本來這等罩袍也配得各色裙衫,如今黛玉在屋子披著,想來是用那灰鼠風毛細絨取暖之意,而這一撩一解,大衣裳褪去,少女雋細綿軟的身子從那一片暖桃色中窈窕而出,便只說脫去衣衫的動作,便端得是風情萬種,有那西子捧心連解懷,東風吹落芙蓉初之絕美艷景。
若再看里頭,更是不得了,想是剛剛起,身上也未曾穿什麼衣衫,只有一領小巧的冰藍色肚兜,上頭用一根冰藍色綢线扎在脖領上,頓時,那細長秀挺的脖子,一片雪膩的前胸,圓潤柔巧的肩膀,兩條玲瓏玉巧的膀子,一對纖秀精致的手掌,全是病中少女更顯得雪一般晶瑩的膚色,盡數裸露了出來;而那未曾裸露,尚自被肚兜遮掩的少女玉乳,輕輕巧巧,只用兩個豆蔻一般的凸點,不貼肌理,就驕傲得訴說著最是誘人的女兒家懷里春色。
此等情景,便是身後鴛鴦是個貼身伺候弘晝,見過許多妖嬈美色的女孩子;
便是紫鵑也自見過多次黛玉身上最嬌嬈的寸寸肌膚;便是兩人都已被這等荒誕之舉動唬的魂飛魄散;也一時被黛玉這解懷一顯春色的迷離美景,震撼得動彈不得,開口難能。
那弘晝更沒想到黛玉有這等舉動,此刻不解、疑惑、惱怒、冷漠、譏嘲、暗笑之心都有,卻一時實在也都忘了個干淨,死死看著眼前這一幕美景:這一個可令花謝月缺、雁落魚沉、仙子無顏、神妃失色之少女,軟軟半歪在一方暖暖密密錦被里頭;一旁又扔著粉色罩袍,此等棉錦繡緞,暖枕香席,如果裹著托著一般,都是在一旁映襯對比,媚媚得襯托著她那已經半裸的寸寸肌膚,那臉龐,那下巴,那雪腮,那玉唇,那脖領,那肩頭,那臂膀,那十指,那前胸,每一處裸露出來之肌膚顏色,俱是帶著三分無力三分晶瑩之雪般蒼白;除了此等雪肌,世上再無天工可做顏色,能張揚著病中孱弱無力的少女之玉瑩無瑕。
而更有那輕易斷不會示人的一面貼肉肚兜,卻用那一等冰藍艷美之色,包裹著黛玉那凸起的乳房最尖尖小角,拉扯著一斷動人心魄的弧度,又仿佛自然傾訴著,憑是再清純無瑕之少女,那女子之身體總有一等能知風月意濃,哪堪雲雨驟密之誘人要緊的线條兒。
弘晝死死瞧了片刻,才緩過神來,見黛玉正含淚瞧著自己,而自己目光閃過,那黛玉卻到底又有些著慌,躲閃了眼神,這一躲閃間,想是心下酸楚,那淚花兒已是自她兩汪水目里流淌了出來。
她這一哭,反而屋子里氣氛,從適才那實在太過驚奇詭異中,略略緩和了些,嗚咽抽噎之間,弘晝也回了神來。
本來這黛玉今兒舉動,論起來是失禮到極,乍一看溫和恭順還帶著風流香艷,內里卻處處皆是抗拒譏諷。
以弘晝如今身份心思,當此之時園內規矩,天條皇憲,憑這黛玉是何等美貌,弘晝都一時心頭冷笑,有了發狠處置的念頭。
只黛玉那最後眼光一躲閃,卻終於暴露了這女兒家一片無奈孱弱、畏懼惶恐之本心,那飲恨一泣,珠淚漣漣,哭到傷心處,幾乎可令人肝腸寸斷、心魂俱碎,竟觸動了弘晝內地里一片扶弱之心,居然頓了頓,壓了壓火氣,又冷冷道:“瞧過了,不怎麼樣。肌膚太白,病怏怏的;身子太細,也沒點子肉……哭的臉上也髒……”
黛玉本來是一時氣盛,事後未免有些懼怕,只等著弘晝發作或是動了興頭就壓上來奸玩自己,哪知弘晝發作是發作了,開頭卻是這麼幾句,饒她也知是故意貶說自己,但是她一向自羨壓倒桃花,更盛芙蓉,聽弘晝居然嫌棄自己容貌,一時旁的都忘記了,惱了,居然都想啐一口。
弘晝卻是冷冷一笑,道:“怎麼?你不想伺候本王?”
這卻是不用心機直抒胸臆。
黛玉一愣,反而不知怎麼作答,咬咬下唇,抬頭,卻到底不敢正視弘晝,躲閃著目光道:“主子這話問得奇……我如今是主子性奴,這做性奴的,難道還有想不想一說?……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想,是恭順溫柔供主子受用,不想,便是恥辱哀戚,供主子受用……左右……左右主子受用起來……哪管性奴怎麼想……”她初時說來,也是心意,但是到底怕了,越說聲音越輕,說道“不想,便是……”之後,已經是細不可聞。
那紫鵑已是唬得全沒了主意,實在掌不住,撲通跪倒在地,磕頭道:“主子……主子息怒……姑娘這幾日身子不好……不……姑娘年紀小,不懂的怎麼伺候主子,想來也是揣摩得胡鬧……若主子不中意,還請主子……還請主子憐惜姑娘,不要……不要……”說道後來,倒是她也淚流滿面。
弘晝卻擺擺手道:“你嚎個什麼……主仆兩個都是水做的麼,就會哭……有那眼淚,等本王玩強汙之時再哭不遲……”看看黛玉,居然展顏笑了笑,又道:“也是有趣……”,卻居然站起了身子,又對地上紫鵑道:“替你家小姐披了衣裳,已經身子不好了,仔細更凍傷了。”
黛玉見他起身,居然有要走的意思,未免也是驚奇,難道今兒這事就放過自己不提不成,便是不發落處置自己,既然來了……
怎麼也該辱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又不是大家子小姐,難道真還一味養著自己,若說在意自己有病,只怕也是假的,性奴有病又是如何,該奸玩還是奸玩。
卻聽弘晝背對著自己道:“莫要做夢,你既性子倔。本王玩起來也是別樣風味,斷斷沒有輕易放過的道理,連一回兩回都不夠,非要細細磨碎了你才盡興,哼……只是今兒……瞧你病的沉了,又是咳喘,若過給本王算什麼事……好好作養幾日,趕明本王偏偏留宿瀟湘館,連你並你的房里奴兒一起奸,看看你身上有幾分嬌貴是碾不化的……”說著,居然當真就邁步出去,那黛玉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氣性,居然背後還叫嚷了一嗓子:“送主人……”
弘晝也不理會她,一路便走,鴛鴦只好在後頭跟著,出了瀟湘館,見弘晝步子越發邁得急了,實在憋不住,後頭問一句:“主子留神,莫絆了腳才好……主子……您……”
弘晝方才緩步回頭看她一眼,道:“有話要說便說……”鴛鴦思量下道:“主子,林姑娘是個氣性古怪的。想來是一直沒福服侍主子,冷冷清清的越發有了胡思亂想。只是今兒她確實犯了忌諱,衝撞了主子,我也想不出個好話替她說……主子,您要處置她,也是該當的,只是……我卻多句嘴……還不如……賞用她一回身子再處置……她便再不好,那身子容貌,實在也是府里一等一可人的……該主子用得起……”
弘晝本來有氣,也多少覺得臉上無光,倒被鴛鴦一張巧口給說得噗嗤笑了,笑道:“你這小蹄子,這是變著法子給她求情呢……放心,也就是你的話,這麼如花似玉的一個女娃子,便是真要作踐死了,也是我親自來作踐,我還得些意趣,哪里舍得發落到外頭去……”
鴛鴦聽了松了口氣,抿嘴一笑,忽然嘆道:“主子,我可可的說句非份的話,主子其實還是個心慈的,若是真的賞用了林姑娘的身子,哪里還忍心一味作踐死了呢……我們這些給大戶人家做丫鬟的,其實便是生的好,也是……給人作踐的命……只是林姑娘她們,以前是小姐的命格,自然驕傲些……主子卻是錯怪我了,我並不敢一味勸您息怒的。倒是我昔日里也聽聞,外頭也有老爺少爺養著性奴的,哪個不是初時溫柔,後來厭了尋常樂子,為了自己舒坦,用盡了細碎法子折磨那些女孩子。聽說……薛家大爺還有逼著兩個性奴一起對著演那假鳳虛凰互奸的戲碼,說直到一個脫力而死,才留另一個性奴,以這等傷陰鷙的法子來取樂呢。我倒還要勸主子,若喜歡,只管……盡興玩弄園中姑娘們……為了主子享受意趣,才是園子的根本……若沒了這根本,成什麼體統呢?……這不比月姝姊姊……”
弘晝此刻聽她說道月姝,也是心頭一暖,此刻更知這鴛鴦知冷著熱,頗能察言觀色,體貼侍奉,不僅笑著將她攬入懷中,戲道:“是了……留著你童貞,就是為了叫你玩花樣時還是個處子,能添些趣味,也算是盡興玩弄的一種……只你這麼乖……晚上就給爺破了瓜可好……”
鴛鴦臉蛋一紅,知道弘晝已從適才的不快中忘了形,羞道:“主子,鴛鴦怎麼給您玩,都是應該的。您想要怎麼都好,鴛鴦就受著就是了……只是主子忘了,晚上還有個香菱姐姐呢……”
弘晝哈哈一笑,搖頭道:“適才是一時興起,才說了晚上要香菱陪……見了林家丫頭那等顏色,這會子又被你挑起火兒來,想想香菱那小丫頭……雖然也美,若只是普通侍寢,比起林家丫頭來,卻有些不足夠心意了……不知有什麼新鮮法子弄弄才就算抵過了……這會子還早,去哪里坐坐吧……”
鴛鴦見他心情又是轉佳,便道:“金釧兒妹妹陪著香菱去換衣裳了,主子既然說坐坐……或者干脆去怡紅院里坐坐也好……襲人妹妹那里,或是兩位太太那里,或是二姑娘四姑娘,左右如今他們都在怡紅院呢……”
弘晝雖也知她慈心,這會子提“二姑娘四姑娘”自然是提點迎春惜春之事,卻也點頭,道個不錯。
才要挪步,哪知西邊正道上一個小丫鬟見了二人,卻小步走過來,就跪了,吁吁道:“主子在這里呢……奴婢們自綴錦樓、顧恩殿都跑了一圈了……”
弘晝奇道:“什麼事?”
那小丫鬟道:“是西邊角門上來了個官兒,說要求見主子。還說……哦……說……去王府尋不著王爺,才到這里來,問他是什麼事體,卻說事關機密,定要親見王爺密陳,若王爺不得空,隔日再來,鄭公公卻說他是什麼三品頂戴官兒,也不好一味怠慢了,才尋主子來回一聲,問要不要見見他,只不知道主子這會在哪里,幾個小丫鬟去綴錦樓、顧恩殿都好找,可巧我在這里遇見了……”
弘晝沉吟道:“他說他是什麼人?”
那小丫鬟回道:“他說是王爺門下奴才,叫什麼……什麼……勒克什……”弘晝低頭一番沉思,道:“既如此,便是你去回,叫人領著他,繞道顧恩殿且遠了,就去西邊嘉萌堂邊上的小廂房里,先候著,我隨後去見他。”
鴛鴦見他要見人,覺著身邊伺候人少了不成體統,便對那丫鬟道:“你莫忙,回頭找幾個小姊妹,去顧恩殿里,把玉釧兒和蕊官都尋來,叫她們都來嘉萌堂里伺候主子……還有金釧兒這會子怕也出了怡紅院了,叫人去尋來一並去嘉萌堂……”那小丫鬟自去了。
弘晝自也贊她心細。
一思量,也不願自降身份先去嘉萌堂里候自己門人,依舊和鴛鴦兩個一路且行且住,慢慢貪看園景,說些笑話,幾盅茶的功夫才踱步到了嘉萌堂外頭,這一消磨功夫,果然連玉釧兒、蕊官都帶著幾個小丫鬟趕了過來。
這嘉萌堂本是昔年榮府西邊一處退息之廳堂,小小四方一個園子,清淨優雅,旁的也尋常,只屋檐用飛雕走鶴嘴之形,後頭栽些松柏,取意“松鶴長春”有些意趣。
後來寧榮修建大觀園,連同西邊花園一起歸總,這院子卻也納入園中,只是格調未免有些老成,園中姑娘們不愛住,才空關著罷了,倒有一間小小的廳堂,見客也是妥當的。
弘晝才進去,那勒克什已在里頭候著,見弘晝進來,直直跪了磕頭,只是問安,見弘晝身後有隨行丫鬟姑娘,也不敢抬眼瞧。
鴛鴦等瞧他們主仆要說話兒,給二人獻了茶,便都退到後廳那“鶴脛一枝香”的屏風後頭。
弘晝也不用茶,只笑道:“你這猴崽子巴巴跑來什麼事?”
那勒克什卻是帶兵慣了,便是坐著,也是忍不住叉八了兩條羅圈腿,只道:“主子,有件巧事,落在奴才手里,只是事涉主子府上內闈之事。奴才雖然帶兵粗俗,凡事不動腦子,但是主子的事就是奴才的事,奴才思來想去,還是來請主子訓示才好呢?”
“恩?”
“是這麼著,奴才本來是奉了軍機和兵部的差事,在直隸芒碭山一帶掃蕩羅墣一伙子賊寇。雖給狗娘操的羅墣還是給他跑了,但是也端了他幾個寨子。捉了些個從賊的。不想前幾日押回營要轉刑部,初初一審,里頭有個人身上搜出來……恩……看著像是和親王府用度的玩意兒……奴才起了疑,也不知該審不審,該送哪里辦才好……”
弘晝一愣,暗思自己門下奴才,哪個會跑去直隸當流寇,還是哪個會變賣了王府的東西使得流落到市面上。
這等事體論起來也不算是大事,但是這勒克什自己深知,是個裝粗賣野內心細密的,既然巴巴跑來,必有原因,不由問道:“搜出甚麼東西,看著像我的?”
勒克什道:“回主子。是一對漢白玉鐲子……角里刻著一行小詞,奴才識字不多,也認不真,但是款是'顧德沐恩'四個字,早年間主子還賜過我字,也是一般的款……”
弘晝這才聽明白,其時大內收藏值錢文物器皿,為了辨認,也使得太監不敢偷竊銷髒,都要鐫刻小款,如此一來,天下正經當鋪古董店便不敢收了,後來一些皇親國戚也都有樣學樣,這“顧德沐恩”便是他賬房上的器物款,大凡王府並園子里收藏的值錢文物器皿,都要鐫刻。
只是王府並園子里每日間奇珍異寶出入都有不少,一對漢白玉的鐲子也不值得什麼,心下未免就嫌這丘八門人小題大做,便笑道:“不過是哪個奴才偷出去變賣罷了……你倒認真仔細……難道還怕著等毛賊,是王府上逃出去做賊的……?”
勒克什憨憨一笑,才道:“也是奴才我莽撞了,本和王爺想的一樣,不過是個賊,既然敢拿主子您的東西,一頓亂棍打死就得了。哪知我下頭的親兵說,這個賊……他認得……居然是以前京中的一個名角武生……叫作柳湘蓮的……那對鐲子,卻是昔日主子您賜園子里一位……恩……恩……姑娘的……”
這驚聲一句,倒說得弘晝都眯了眼神。預知後事如何,請候下文書分解。
這真是:
可嘆天地不周全
堪憐造化弄離人
婉轉玉女詠絮才
風流仙子絳珠魂
怡紅舊日何思量
瀟湘繡塌悲作吟
偶有小鬟隔窗聽
字字血淚行行恨